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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灰烬
书名： 神经术士 作者： 李维北 本章字数： 5053 更新时间： 2025-06-24 18: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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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M（robot nervours mate外神经增强系统）审核管理局周末是最忙的。它的职能包括年审和检查，一年一检，一月一查，前者是对于普通公众版，后者是面向企业级。银沙市登记在册的RNM一共有十二万，公众版占据总数的90%。公众通道永远是最拥挤的。

“保持距离。”

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大汉伸开五指对杜安说。他敞开的牛仔夹克里是一件加菲猫T恤，将他圆滚滚的肚子撑得更有弧度。

杜安退后半步双臂摊开，示意自己绝不会侵犯他的圆柱体。

大汉满意，转过身去又转回来：“听过‘接触障碍症’吗？我不是针对你，朋友。”

杜安虽然没有听过这种病，可从名字描述也能够猜测一二。大概就是无法与人身体接触的心理或者生理疾病。他注意到大汉的RNM外设在肩头，那是一块像肩甲模样的半覆盖式活动软甲。看起来是走复古风，里头也有至少三十万个微型触感器——这些就是所谓的人造神经，能够扩大人体感知。

发现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肩甲，大汉露出一个自豪笑容：“今年新款，目前还是内测阶段。我抢到了名额，可以试用一年，你要的话我可以租给你使用，私人性质。你这是什么来着？”

杜安伸出手，让对方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的外设在手上，看起来就是一款厚羊皮咖啡色手套，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手掌上的暗色金属贴片与关节处那些黑色柔软突触。手套内是五十二万个微型触感器，分布在手指和手掌上。这是他的职业装备。

“原来是触感增强。”

大汉端详了一阵：“你是一个艺术家，钢琴师？”

某种程度上他猜对了。只是杜安演奏的不是声音而是图像，由一条条精密隐秘线路组成，隐藏在城市之下，或者居于云层之上。

“我有个好东西，专门给你们艺术家开发的！本来是自用品！讲真的，绝不骗人。桃花街那些酒吧里，不少驻店乐手都是找我定制的。比如说，gogo吧的玫瑰她就用过我的装备，你问问她，加菲的东西怎么样？”

大汉这就开始自推起来。

“玫瑰，就是罗莎吧？”

杜安记得罗莎似乎很久没有弹唱了。他注意到大汉左耳朵里有一枚内嵌耳机模样的东西，看来是他另一个外神经外设——虽然使用两个外设会造成大脑负荷加重，不过为了追求效果的人还是有。

“朋友，看来你也是懂行的。”大汉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之前热忱，低声说：“我加菲的东西可以验货。”

“不怕警察吗？”

“怕啊，可要做生意。反正我是用的试用版，又没有违法。”

杜安点点头。这是不少商家喜欢钻的空子，将RNM外设作为内部试验品推出，并不用注册。可一旦使用超过一个月就得回收，否则被警方发现就可以当场销毁。这是市场和秩序之间的暂且妥协，以后肯定还会不断变化。

“杜警官，又来了啊？”

路过的一个工作人员朝杜安一笑，杜安回礼，看向大汉时大汉已经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前面我说着玩儿的，别放在心上，我加菲最喜欢开玩笑了。”

杜安真想把自己刚才和对方的聊天记录提出来吓一吓他，说不定还能够逼走他得到一个位子。可转眼他就将这个想法压下，笑道：“没事，警察抓人需要证据。”

大汉松了口气，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警官，你随便怎么跟踪我都没有用的，我就是一个搞研发的啊。讲真的，我加菲从不敢骗警官的。”

“不会的，你别担心……”

“我知道的，你肯定会跟踪我，然后想要顺蔓摸瓜……”大汉还在喋喋不休。

杜安只好说：“我是NSP的。”

听到这个名字，大汉一愣，继而松了一口气。NSP是network security police网络安全警察的简称，即网安，他们权限大、限制严，专注于处理和侦查网络犯罪以及网络安全事宜。网安是单独部门，在公安部门内自成体系，和普通警察归属不同序列，采用垂直管理。网安人员大多是对于数据了解和有深度研究的杰出技术人员，他们几乎不参与外勤，技术岗位占多数。

大汉眼睛一转，想到了什么一样递上一张名片。

“NSP不都是些胖子秃顶吗，你锻炼得可真不错……”他改口说：“杜警官，讲真的，那什么，如果你需要线人。”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请到二号台换新证。”

大汉被引导人员给叫走了，还有些不舍地张望。

杜安终于能够看到自己等待的人。

审核管理局事务繁忙，所以极少听到人闲言细语，工作人员几乎一刻不停，唯有中晚饭点会换班。前来办理的人员也被严肃又郑重的气氛影响，一个个交谈也压低声音。

她端坐在工作台上，正在查资料。链接在耳架上的挂式红色镜片是这里工作人员的标准配置，戴在她耳朵上变成了一种优雅的装饰，和她挺拔的鼻梁，偏薄的嘴唇，还有那双永远认真的黑亮眼睛组成了一张让杜安移不开视线的脸。

在她左胸口位置上挂着一块手指长的蓝色工牌，上面印了红色名字：沈倩倩。

沈倩倩接过递来的纸质材料，迅速扫描上面各种审核章印后输入信息确认，然后看也不看一只手将纸插入右侧留档文件盒里，另一只手则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这就将对方审核的初步工作完成，示意办理人员可以到下一个窗口进行第二个环节。前面还有五个人，杜安捏了捏夹克衫兜里的东西，又缓解紧张般看起手中材料来。

外神经外设一直在杜安和同事的密切关注之下，因为有关犯罪实在太多，隐患遍及各个行业。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正证明了RNM如今对人类社会具有多么强的影响能力。

早在2018年时，英国率先研制出脱离液压和操纵杆的义肢，这也是后来神经义肢的雏形。不过当时采用的还是在断肢处定向神经植入，进入肌肉中的神经为截肢者提供额外电信号，让义肢中的微计算机接收。截肢者想移动假肢时，从大脑沿脊椎向连接假肢的神经发送信号，计算机就会同步处理额外电信号。这就达到了一个效果，截肢者脑子里产生想法时身体就可以付之行动。后来的神经义肢就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完善算法，加强神经植入的安全和减少成本，令不少断肢者重获新生。

神经义肢还是医学范畴的成果，RNM算是划时代概念。不少科学家都在神经义肢上做出了各自的分析和假设，想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延伸。从外到内，从外骨骼到内部人体神经增强，神经增强、最大限度调动大脑才是人类的根本。加强大脑运算效率和速度，行动自然更加敏捷，对世界的认识也更加清晰，仿佛是给人类在感知层上加了一个放大器。如此一来，被增强感知的人类是不是又能够反哺科学，让文明的进程加速？

RNM最开始面对的是高龄人士，耳朵失灵，高度近视，嗅觉退化这类病人。将它安置在人体上，换而言之就是人为制造数对神经，对人体行进修补和增强，植入的人工神经元如电线般布满那些缺陷区域，激活机体。依旧采用神经义肢的内外合并结构，在RNM外设里植入微型计算机，只是不同于之前神经义肢还需要接收末端神经电极，微计算机能够直接接收人脑中的脑电图信号指令并且进行反馈，外设行动几乎可以说是同步进行。比起原本的人体更快更精确。

按照现在普遍观点RNM分成两部分，被很多人掰开成外神经，和增强系统——这种说法专业人士不认可，不过流传甚广。外神经包括植入身体的那些人造神经以及加强身体机能的外设。举例来说，比如失去双腿的人，他的外神经就是腿部截断处的植入神经以及下面那一双几乎和肉体感知一样的机械义肢。增强系统则是外设中的内部微型芯片以及其中智能系统，根据外设与使用目的不同，系统也是变化万千。它能够随时处理神经之间的信号传递并且加以翻译和放大，也是使用者的一个随身智能，提供购物、导航、简单医疗聊天等功能。

增强身体某部分并不容易，增强越多对大脑负荷越大，严重时会造成大脑频繁疲倦甚至断电，非常危险。付出很大，效果也是惊人的。在军队中外神经直接和军事外骨骼无缝衔接，精锐战威力几乎成倍增长。

不过RNM的名字过于拗口，基本上只会出现在论文和严肃文件中，一般被简写为外神经。此外神经和上述外神经又是不同的意思了，在日常俚语中外神经也就是RNM。

原本外神经外设和增强系统都是需要政府颁发的资格证的企业单位才能够参与研发和出售的，可黑市上功能更强的外神经依旧会让卖家们眼馋，那些上面贴着“军方流出品”“警用原单”“救灾专用”标签的外设让人老心里痒痒。偏偏价格比起市面上来说也贵不了多少。这是一个完整恶性利益链条，黑医生，犯罪团伙，网络传播和病毒营销，相关无证专业人士，小作坊代工……里头还包含了不少正规厂家背后的推波助澜。网络上流行用黑话进行黑货交易，光是今年杜安一个人就查获了十二起，其中十起主要涉案人都已被拘捕。

对杜安来说这还不是最棘手的事情。

黑医院贩卖并不成熟和安全的外神经并进行手术，造成更多的医疗问题。神经病毒趁势兴起，其隐蔽性和易流通性导致它基本取代了传统的毒品，变得更难被针对和破解。这两个随时会危及生命的大块头是他关注的重点。尤其是后者，精神病毒现在是以数据形式在疯狂传播，所需要的外设普通外神经都能够满足，说到底毒品重要的是强烈的生理刺激。

网海茫茫，要从里头找出那些灵巧的小毒鱼非常不容易。

“这位先生，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沈倩倩职业化说。

“年审。”

杜安将外神经外设从手上取下来，又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将手中的医院证明铺平放在台上。

端详了一阵，沈倩倩突然咦了一声，皱眉说你这个有点问题。

杜安凑过去问怎么讲。

沈倩倩低声问：“今晚吃什么？”

“火锅？”

“太辣。”

“西餐？”

“太淡。”

“那……泰国菜？”

……

外人看来，俩人凑在一起严肃地讨论必定是遇到了重大问题。尤其是男方，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是这样。”沈倩倩支起身体，和对方保持距离，公式化说：“所以你要尽快处理，准备好材料，时间很紧急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给盖了章让过。后面的被审人员都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这位女士还是很好说话的。

站在审核管理局门口，杜安不由想发笑。沈倩倩喜欢他的这种探望方式，一来不影响她工作，二又有很有趣。她说让她产生了一种工作偷懒的罪恶感，偏偏没人能说她什么。

杜安知道今晚看来得自己亲自下厨。也好，在家里很多事情说起来也方便不少。他又在大门口站了会儿，看到外面涌进去的审核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心想沈倩倩今天应该会比较辛苦，那就好好做一顿营养餐。

他扭头时突然听到一阵尖锐警笛声。警校应急练习让他本能立刻趴下，与此同时他只觉得大脑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视网膜模糊，喉咙发干，肠胃一紧。他再次站起来时发现旁边停靠的两辆车被一辆路过的皮卡给撞凹进去，报警声响个不停。好在有这两辆车帮他挡了一下，不然失控皮卡撞击的对象就是自己。

他忍住呕吐冲动跑向外神经审核管理局。

那里自动防御系统已经应急，大厅合金防护门早就落下，所有窗户关闭，内铁闸启动，里面将会短暂封闭。按照防护等级，除非军用重型武器才能短时间内轰开。杜安稍稍松了口气，打开警用频道求救。

“你好，我是NSP警号30212杜安，长丰路三十五号外神经审核管理局处出现疑似次声波攻击，请派遣相应人员前来处理。”

“杜警官你好，我们立刻出警。你能够描述一下现场吗，有无可疑人员，或者车辆，还有有没有伤亡……”

杜安愣愣看着审核管理局大厦。

这栋铁楼燃起大火。火焰冒出窗户，浓烟上升，里头没有传出任何呼救声。杜安被呛得直咳嗽，他顾不得电话还没挂断猛踹门，朝里大喊：“沈倩倩，沈倩倩！”

铁门发出轻微的震颤。

大门上方带笑脸的电子显示屏故障中犹在闪烁：“祝您愉快，祝您愉快，祝您愉快。”

审核管理局里面的结构他早就熟悉，进去是审核大厅，往左是外神经鉴定处和保安科，右边则是卫生间和换衣间，往里则是局长办公室——一般局长都在上级单位开会或者到处奔波。由于外神经的特殊性，所以审核管理局单独旧式三层设计，二楼食堂三楼仓库。

杜安在等待救援中计算时间。

从事发到着火现在已经过去三分钟，人体能够在浓烟中生还的安全时间是十三分钟。管理局的建筑材料用的是新型材料，坚固且柔韧，不过燃烧时会产生高于普通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浓度达到百分之二的二氧化碳时人体就会呼吸困难，百分之七时就会窒息死亡。火灾造成的更大麻烦在于浓烟会导致人活动能力减弱，智力混乱，能见度低……

审核管理局有相应的急救装备，比如呼吸器和防毒面具，可他们未必能够马上找得到。所以沈倩倩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躲在右侧卫生间，用水来润湿衣服用毛巾捂住口鼻。

只是真的能够如意吗？

日均工作人员一般十五个人，保安三人，共计也才十八个。参加审核导致被困在审核大厅的人至少超过八十人，这么多人，争抢那个只有十三平米的卫生间……

杜安已经不敢想下去。他只是默默计算时间，看着燃烧，冒烟，又充满诡异静谧的大厦。没有人从窗户的铁栏处伸出手，探出头来呼救，好像大家都心甘情愿，仿佛认可了火焰灼烧这一命运。

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大脑里闪过无数设想。

偏偏这时局里同事葛夜打来电话：“杜安，快回来。我们有行动了。”

他从手提皮包摸出办公移动终端，眼睛盯着管理局的铁门说：“我走不开，你说，我和你线上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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