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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是非旋涡
书名： 公赌记 作者： 肖正华 本章字数： 6916 更新时间： 2024-07-08 09:39:12

仇八爷被土匪打死后，秦仇两家的恩怨并没有因仇八爷的死而结束或告一段落，结怨反倒比以前更深了。在仇家人眼里，土匪王胡子如果不是因为秦香，是不会来边庄夜袭仇府的，边庄人先后两次与土匪王胡子之间的恶战，都是因为秦香，她做了土匪头子的女人不说，还借土匪之力回头打击报复仇家，太可恨了。

仇八爷的尸体被抬回来的那天晚上，边庄里的很多男女老少都聚集到了仇家大院。尽管仇八爷生前的确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没少调戏庄子里的良家妇女，做尽了伤天害理的苟且之事，但这次他毕竟是为了剿匪而死。土匪在边庄人的记忆里，如同荒野里的饿狼，凶残无比，惨无人道，人人当痛恨之并得以诛之。

“仇八爷到死总算给边庄做了件好事，打死了土匪头子，人死了，生前恩怨也就一了百了，应该去看看。”庄里的人听说打土匪的队伍回来了，都往仇家赶。

秦八爷虽说一直很痛恨仇八爷，毕竟秦仇两家有着数十年的恩怨未了，但当看到仇八爷被土匪头子的回马枪击毙，鲜血直流时，心里头却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感受。是悲？是喜？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头一堆乱麻。

当日，清扫完战场，秦八爷领着剿匪队伍，抬着仇八爷及其他战士的尸体回到边庄时，仇家人上上下下早已哭成一片。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仇蛋蛋，还有大太太的女儿仇云、三太太的女儿仇霞都因仇八爷的死痛苦不迭。

对几位太太而言，虽说仇八爷不是秦八爷那样从一而忠的男人，没少到处粘花惹草，碰到漂亮的女人就要摸就要睡，但仇八爷毕竟是她们的男人，是这个家族的主心骨，有他仇八爷在，外人没人敢把这一家老小怎么样。

可现在，这个家族的顶粱柱死了，就跟屋脊突然断了一样，日后谁想把这一家老小怎么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几位太太们虽说平时没少勾心斗角，但因为有仇八爷在，即便是女人之间偶尔闹了些矛盾，有他从中协调，也就过去了。

现在仇八爷死了，往后在这家里头，一旦谁欺负了谁，就再也没有人来管了。对仇云和仇霞而言，因为她们不是男儿身，在仇八爷眼里养了也是白养，养大了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闺女就是那泼出去的水，终究是靠不住的。

虽说仇八爷这个当爹的从来没正眼瞧过她们姐妹俩，但毕竟是她们亲爹，有爹总比没爹好，庄子里那些没爹的或早死了爹的孩子常常被孩子们骂成是野种，还常遭欺负，这样的事情她们见多了，早就懂得了有爹的好处。所以，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不希望仇八爷就这么死掉，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大灾难。

仇八爷都已经下葬好些日子了，但秦八爷的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在拧着。

剿匪队伍回边庄的那天晚上，秦八爷本想好好安慰安慰仇家一家老小的，可仇家大太太允许庄子里的任何人进门吊丧，就是不准秦八爷踏进仇府大院半步。

“秦八爷，虽说咱们两家这些年有些恩怨，但你们秦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边庄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在看着呢，天地良心，谁叫你们秦家老在公赌大会上输给我们仇家呢？既然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儿赌，就该服输。你们秦家三代输给我们仇家的那些房屋、田地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没偷没抢。万万没有想到，你们老秦家竟然拿自己的女儿秦香当礼物与土匪狼狈为奸，反过来突袭边庄，你秦八爷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等着挨庄里人千刀万剐吧，呸！”

仇家大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边骂秦八爷没人性边朝他脸上啐唾沫。

事实摆在眼前，王胡子这伙土匪的确与秦香有关系，虽然这里面的情节很曲折，秦香也是遭人暗算，但毕竟仇八爷是为剿匪而丧生的，所以面对仇家大太太的唾骂以及众人鄙夷的眼神，秦八爷只能把这份屈辱咽进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走了。

仇家大太太本以为秦八爷会给她搭上几句腔，这样她越说就会越来劲儿，也好当着庄子里老老少少的面儿，好好地羞辱羞辱秦八爷，以解丧夫之恨。可没想到，秦八爷竟然一声不吭地走了，仇家老太太更来气了，嗓门反倒扯的更大了：“秦八爷，你们一家人都是禽兽，禽兽都不如，竟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你们秦家早晚都会遭报应的……”

秦家在边庄里是大家族，从小到大，秦八爷唾骂下人的时候多，别人唾骂他的时候可很少见。依秦八爷的牛脾气，搁平时早都跟人打起来了。可那天不同，秦八爷硬是被仇家大太太给骂住了。

之前在边庄，秦家的威望远比仇家高的多。虽然在过去多年的公赌大会上，仇家基本上没输给过秦家，但仇家人平日在庄子里没什么德性，尤其是风流成性的仇八爷，老喜欢欺负良家妇女，见到长的漂亮的，脸蛋儿好看的，皮肤白皙的，腰细的，就一定要寻找机会欺负人家，尽做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

受仇家男人欺负过的老娘们儿们只能忍气吞声，那些贫苦人家的老爷们儿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仇八爷有钱有势，庄子里的一般人惹不起他，搞不好就被仇八爷派来的打手给打个青红皂白。只要挨过仇八爷一回打，不在病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那就不是仇八爷的风格。秦家除了跟仇家有些恩怨外，很少干这样缺德事儿，再说秦八爷不是早已给秦家立了家规吗？

曾经有一次秦家的大少爷秦忠在庄子里闲逛时碰到了一位水灵灵的姑娘，见这姑娘长的实在迷人，把人撞倒扶起来后再也不肯撒开那双既小巧又滑润的手。平时秦忠也不这样，那天实在是被这姑娘给迷住了，边摸那姑娘的酥手，边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的樱桃小嘴儿和丰满的胸部看，他的这个反常的举动引来庄子里不少人围观，小姑娘被围的羞红了脸，以为遇见了流氓地痞，吓得哭了起来。这事后来被秦八爷知道了，硬是罚秦忠跪了三天三夜，还备了份厚礼，找到那姑娘家，给她爹娘道歉。

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整个边庄的人都知道仇八爷死了，是因剿匪死的，这伙儿土匪是秦家闺女秦香给引来的，秦香现在是土匪头子的女人。这仇八爷生前再不是东西，但死的却有价值，是为整个边庄死的。用古人的话说，这是死的其所。“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在边庄男女老少的眼里，仇八爷生前的罪孽已不那么重要了，通过战死在沙场这件事，倒是让人觉得应感激他。

生活在边庄里的人们都曾经历过被土匪欺凌的日子，提起土匪，那些如伤的岁月留给人们的记忆依旧是那么的深刻和惨痛。因为土匪，刚收获的粮食没了，一年的汗水算是白流了；因为土匪，刚娶进门儿的媳妇没了，多少男人的洞房花烛夜成了夫妻离别夜；因为土匪，刚赚来的银子没了，翻山跃岭才做成的买卖说打水漂就打水漂了……

那些年，土匪比天灾都让边庄的人闹心，无恶不作的土匪，见了粮食就抢，见了钱就夺。边庄的记忆里，土匪的到来，造成了不少悲剧：有因为被土匪抢的一无所有，最后沦为乞丐的；有因为被土匪糟蹋，新婚之夜就命丧黄泉的；有因为土匪的破坏，最后家破人亡的。那些如伤的岁月，简直不堪回首。

自从仇八爷死后，仇家人没少咒骂秦家。以前秦家总以门风正派在边庄压过仇家一畴，可现在完全是反过来了。因为秦香与土匪勾结，仇家一直以此为噱头，逢人边骂，说秦香是婊子。边庄只不过是一个庄子，面积本来也不是很大，仇家上下在仇八爷死后，嘴就一直没消停过，偶尔在庄子里碰上秦家的人，就非得把人家骂个狗血淋头。弄的方圆百里的人们都知道秦香做了庄子外土匪的太太。

庄子里的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一首童谣，专门是用来骂土匪太太秦香的。“秦香秦香不是人，离家出走去偷人，土匪窝里瞎胡混，总有一天遭报应。”

人生在世，不怕贫穷不富裕，怕就怕背后有人骂娘戳脊梁骨。一惯很受庄里人欢迎的的秦家人，经过仇家那帮老娘们儿成天到处说三道四，很快被庄子里认为是土匪的帮凶。庄里庄外，男女老少，对秦家说什么的都有，谣言和唾沫一直淹没了整个秦府。

由秦香勾搭土匪一事，人们很快就添油加醋地编制出了很多种版本，把以前边庄里发生的很多起土匪事件都跟秦家扯在了一起，都在说秦家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一直在与土匪暗中勾结，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时间，秦家上上下下被卷进了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旋涡，只要一出门，背后总有人对秦家人指指点点，难听的话你想有多难听，它就有多难听，满世界都在议论秦家的种种罪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家上上下下很不适应。秦八爷自仇八爷死后一直沉默不语，天天抱着一壶酒，自己跟自己赌，拿左手跟右手当对手，似乎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秦太太，大少爷秦忠，二少爷秦义就不一样了，他们无法忍受仇家人的辱骂以及庄子里那些人的风言风语。

秦太太更清楚秦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算不如天算，她哪儿晓得当初送秦香离开家到庄外去避难，结果却把秦香送进了土匪窝子。她自己的闺女她还不清楚，秦香怎么可能勾结土匪突袭边庄呢，这些事儿肯定是那帮该死的土匪的主意。可问题是，土匪被灭后，秦香又跑到哪儿去了？

按照秦八爷带领剿匪队回庄时的说法，并没有找到秦香，死的人当中也没有发现秦香，可以肯定的是秦香已经如秦太太所愿，趁乱逃离了土匪窝。可现在，女儿人在哪儿呢？

秦太太不敢把秦香离家出走的前前后后跟秦八爷讲，秦八爷的脾气她知道，一旦知道了这些内幕，准没她好果子吃，所以她只能把这些藏在心底，每日对着观音菩萨腊像虔诚地祈祷，祈求菩萨保佑自己的女儿秦香一切安好。

对仇家大太太的辱骂，秦太太可没有秦八爷那样有耐性，碰上仇家人破口大骂，她也尽挑仇家人的软肋回应。比如说仇八爷生前做恶太多，死期到了，仇家德性差，眼看着就快要断子绝孙，就别瞎得瑟了等等。

秦仇两家的老娘们儿当家对骂的日子总能吸引很多很多庄里人赶过来围观，几个女人一台戏，骂人的功夫谁都不比谁差，一时间，秦仇两家太太之间的口水战成了边庄里的一大风景。古老而寂静的边庄，一下子有多了些动静，秦仇两家的太太们几乎天天对骂，跟每日清晨公鸡打鸣似的，少不了要对上几个回合。

仇蛋蛋还是原来的仇蛋蛋，死了爹跟没死爹没什么两样，慢慢长大成人的仇蛋蛋，多多少少从他那些娘娘们嘴里知道了许多自己亲娘的事儿。亲娘就是亲娘，只有自己的亲娘才知道疼自己生的孩子。虽说是仇家唯一的儿子，但比起秦忠、秦义这两兄弟来说，仇蛋一直没有享受过儿子的最高待遇。

其一，仇蛋蛋他亲娘死了，虽说大娘、三娘、四娘还有五娘平常不敢欺负他，但也没有像疼自己亲生孩子那样去疼过他，平日里不过是看在仇八爷的面子上，做做样子罢了。

其二，他亲爹仇八爷一直恨他亲娘，怪她背着自家男人去偷汉子，因为二太太给他仇八爷戴过绿帽子，所以从仇蛋蛋还是婴儿的时候，仇八爷看他一次就想起绿帽子这事一次，时间长了，心里头总在怀疑仇蛋蛋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

想的多了，后来越看仇蛋蛋的耳朵、鼻子、眼睛跟自己的不配套，就越发怀疑仇蛋蛋是二太太与人偷情生下来的野种。所以，仇八爷生前也没怎么关心疼爱仇蛋蛋，总是把他当猪圈里的猪养着，放任自流，让仇蛋蛋从小就养成了好吃懒作，不学无术的恶习。

当仇蛋蛋得知自己的亲娘是被自己的亲爹用枪打死的，自己连亲娘的奶都没吃过，多少都有些痛恨他爹。每当看到庄子里的少妇掀开胸脯上的衣裳，用雪白的奶子喂新生儿奶水时，仇蛋蛋就很想吃，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缺失这样一段温馨的记忆。

在仇府就五太太知道疼他，慢慢地，仇蛋蛋对身体一天比一天丰满的五太太有种特殊的依恋，身体也慢慢发育完全的仇蛋蛋慢慢地开始向往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多少次在梦里头，他都梦到自己静静地躺在五娘的怀里，五娘也像他在庄子里看到的那些少妇一样，撩出硕大的双乳，让他尽情地吸吮。尽管整个仇家的人都在咒骂秦家人，但仇蛋蛋还是原来的仇蛋蛋，依旧挖空心思亲近他五娘，想方设法朝五太太怀里头蹿。

秦八爷独自喝闷酒喝了很多日子，仇八爷的死，对他来说好象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前秦八爷总把仇八爷当敌人，当对手，做梦都想在公赌大会上打败仇八爷，把以前祖宗输给仇家的百亩良田、房屋还有尊严给赢回来。可现在，已经死去的仇八爷又好象是他秦八爷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这样一位特殊的好朋友走了，他反倒越发觉得孤独寂寞了。

或许，以后边庄里的公赌大会也将成为永久的历史，那个秦仇两家对擂的大磐石会很快如古时候的大擂台一样，成为如伤岁月里的一段记忆，只剩下往昔及故人的影子，不会再继续为历史书写新的传奇，为边庄记载新的家族争斗故事。

秦八爷对仇家人的辱骂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还曾多次派人将正在骂街的秦太太拉回来。秦忠秦义两兄弟也觉得仇家人太过分了点，多次想带人去教训教训仇家那些乱嚼舌根儿的人，可都被秦八爷给阻止了。

“老爷，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吧。我们老秦家几代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他仇八爷是被土匪打死的，又不是我们秦家人整死的，她仇家娘们儿凭什么一直说三道四？以前是顾及到仇八爷刚死，尸骨未寒，我们秦家忍忍也就罢了，现在仇八爷都安葬好长时间了，那帮老娘们儿凭什么还揪住我们不放？这也太欺负人了……”

秦太太对秦八爷的无动无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不明白一贯风风火火的秦八爷为啥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谁是软柿子？咱们秦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都不是你那宝贝女儿秦香惹的祸！秦家出了这样的孽子，简直是秦家列祖列宗的耻辱！她竟然跟土匪搅和在一起，你让我这张老脸在全庄男女老少面前往哪儿放？”

秦八爷不说则罢，一说就来气。

“你别忘了仇八爷是为剿匪死的。要不是秦香这败家孩子给我惹出这等辱没门风的事情来，我至于在仇家人面前忍气吞声吗？”

“难道香儿不是你亲生闺女，你的心咋这么狠呢？你这个当爹的不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吗？那些伤天害里的事儿，咱香儿她能干的出来吗？多半都是那帮土匪给逼的，外人那些乱嚼舌根儿的话，你这个当爹的也信？”

秦太太见秦忠秦义两兄弟在场，料定秦八爷也不敢拿她怎么着，就陆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讨回那百亩良田吗？还有咱们秦家祖传的发家宝贝—猴帽，现在仇八爷死了，仇家尽是些老娘们儿，这不也正是机会吗？”

“我怎么发现你这婆娘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就算秦香是被逼的，那也是她的命，活该！谁让她不呆在家里，一个女孩子家家到处乱跑的？”秦八爷越听越来气，“我是一直想讨回咱们老秦家的百亩良田，还有咱们家传的发家宝贝，可仇八爷已经死了，你让我去和那些老娘们儿要，这跟土匪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现在庄子里的人当面来的背后来的，戳咱们秦家的脊梁骨还少啊，你就别在这儿给我瞎唠叨了，我丢不起那人，我就当没生过秦香这丫头，我们秦家丢不起这人！”

在一边听秦八爷和秦太太你一句我一句交锋的秦忠、秦义本来想说些什么，见秦八爷那架势，再说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用，就干脆劝二老别在家里头吵了。

说到底，女儿还是跟娘亲。夜里头，秦太太怎么都睡不着，秦香是她唯一的女儿，跟她这个娘也最亲。这丫头自从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有音讯，虽说已经知道秦香逃离了土匪窝子，可现在人又在哪儿呢？

一个女孩子，在家时就不怎么招亲爹待见，边庄里的男人们都喜欢自己的婆娘给自己生儿子，她们这些做婆娘的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只有靠当娘的来疼了。

“香儿，你在哪儿呢？外面兵慌马乱的，天下哪儿都不太平，你也不给娘捎一封信回来，这不让我这个娘急死吗？当初，娘是不想让你爹拿你当赌注给仇八爷赌，这才拾掇你暂时离开庄子里，可谁曾想遇见了十恶不赦的土匪呢？是娘错了，是娘对不起你……”

想着想着，再想想秦八爷那些没心没肺的话，秦太太的老泪就在那张历经岁月风霜写满人世沧桑的脸上纵横起来。

夜色低沉，山川苍茫。

秦八爷在仇八爷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彻夜难眠。每每这个时候，面对列祖列宗的灵位，面对父亲的遗言，面对命运多舛的母亲的孤坟，他很矛盾。毕竟，到现在他还是没能完成祖辈们的遗愿，和仇家的那些血海深仇依旧悬在空中，没做个了结。他几乎费尽了大半生的心血，研究赌局之道，到最后还是没能在赌局上打败仇家人，本想着在有生之年，继续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赌局上把曾经输给仇家的那些田地、房屋、宝贝和尊严给赢回来，雪家耻，振家威。

可谁料到，眼下变成了这个样子，仇八爷竟然早死了！整个仇家现在是一群老娘们儿当家，我找谁赌去？有谁继续做我的对手？

秦八爷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迷茫了。

喝闷酒，拿自己的左手跟右手赌，实在空虚的不得了，秦八爷经常会一个人到仇八爷的坟头前静坐一会儿，把自己心里头的憋屈说出来。

“仇八爷啊，虽说咱们秦仇两家有世仇，这么多年一直在你争我斗，我们是赌局上的敌人，谁都不会轻易去让谁。可现在你死了，我咋就这么孤独呢？有时候，我心里头真觉得比死去了一个知己还难受。你死了，人死一了百了，可公赌大会从此再也搞不起来了，我这大半生的努力研究赌技也就白费了，我们秦家输给你们仇家的那百亩良田，那些房屋，那些宝贝，我找谁赢去？我那被你们仇家整死的亲娘的仇，我找谁报去？还有那些被你们仇家夺去的尊严，你死了，我又该找谁去挽回呢？”

秦八爷每天只顾着喝闷酒，不声不响地跟自己的左右手赌，全然不顾庄里庄外已经发生的或正在发生的或将要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秦太太见秦八爷天天语无伦次，既呆又傻，跟疯了一样，直叹气摇头。看来，找女儿秦香的事和找仇家人报仇雪耻的事还得靠她自己，秦八爷太要面子，不讲里子，眼前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这让秦太太既不解又失望。

此后的日子，秦太太没少背着秦八爷到处差人去找失踪的女儿秦香的下落。除此之外，秦太太每天都在密切关注了仇家上上下下的举动，以她作为女人的直觉，仇家现在失去了仇八爷这个顶梁柱，肯定会方寸大乱，说不定哪天就能逮机会，把秦家输给仇家的那些良田、房屋、传家宝给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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