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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02
书名: 世界文学名著-飘(上下) 作者: [美] 玛格丽特·米歇尔 本章字数: 12743 更新时间: 2024-06-13 16:24:38
“我的意思,”他答道,“就是拿破仑——你也许听说过他吧——曾经说过的话,‘上帝站在最强大的军队一边!’”说罢,他转向约翰·威尔克斯,真诚而客气地说道,“你说过要让我去看看你的藏书室,先生,能不能现在就恩赐我去看一下?我今天下午得早点赶回琼斯博罗,那儿有点事情等着我去办。”
他转过身子,面对人群,两脚并拢咔嚓一声,像个舞师一样鞠了一躬。那姿态对他这样身体粗壮的人来说,可以算得上优美,但是显得十分无礼,好像给人脸上打了一记巴掌。随即和威尔克斯穿过草地走了,他仰着头,把他那令人不快的笑声送回到餐桌边的人群中来。
又是一阵受了惊的沉默,接着嗡嗡声再起。因迪疲倦地从凉亭下站起身来,朝怒火未消的斯图尔特·塔尔顿身边走去。思嘉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可是从她仰着脸看着斯图尔特的眼神中,思嘉忽然觉得良心有点刺痛似的。她的眼神就和媚兰看着艾希礼时的眼神是一个样子,只是斯图尔特感觉不到罢了。这么看来因迪是真心爱他的。她立刻想起一年前的那次政治演说会上,她若不是那么露骨地勾引斯图尔特,他们俩说不定早已结成一对了。然而她的良心发现只在一念之间,她马上又安慰自己,女孩子如果保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当然不能算是她的过错。
最后斯图尔特总算朝因迪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又点了点头。大概是因迪求他不要跟白瑞德先生争论下去自找麻烦。树荫下一阵有礼貌的骚动,客人们纷纷站起身来,轻轻地把膝上的面包屑抖掉。太太们把保姆和孩子叫到身边,会齐了动身回去。姑娘们成群结伴地一路谈笑着进了屋,到楼上卧室里闲聊或睡午觉去了。
太太小姐们不一会儿全走光了,把凉亭和树荫留给男客们,只有塔尔顿太太留着。杰拉尔德、卡尔佛特先生和别的一些人特意把她留下,想听听她关于卖马的事是不是肯答应。
艾希礼信步走到思嘉和查尔斯坐着的地方来,脸上现出沉思和有趣的微笑。
“那家伙真狂妄,是不是?”他看着白瑞德的背影说道,“那神气简直像是波杰 [7] 家族的一员。”
思嘉急忙想了一下,可是想不起来在县里,或在亚特兰大,或在萨凡纳,有这么个家族。
“我不认识他们。他是不是他家的亲戚?他们是谁?”
查尔斯脸上现出了古怪的神情,他的内心混杂着怀疑和羞耻同爱情的矛盾,结果是爱情占了上风。女孩子只要美丽温柔可爱就够了,没有教养也无妨她的魅力,于是急忙答道:“波杰家族是意大利人。”
“哦,”思嘉扫兴地说,“原来是外国人。”
她献给艾希礼一次最最可爱的微笑,可是艾希礼出于某种原因,竟没有朝着她看。他眼睛看着查尔斯,带有理解和稍稍怜悯的神情。
思嘉站在楼梯口,从栏杆上朝楼下过道里仔细张望。楼下空无一人。楼上卧房里不断传来阵阵絮语,时起时落,夹杂着一串串尖笑以及“你真的没有吗?”“那么他怎么说呢?”这类话。在六间大卧室里,姑娘们在床上和躺椅上休息,礼服脱掉了,胸衣松开了,头发飘散在背后。午睡是当地的习惯,如果是全日聚会,从早上开始,到晚上舞会结束,午睡就更不可少。刚上床的时候,女孩子总要说说笑笑,约莫过了半小时,女仆就来给她们放下百叶窗板,室内光线变得幽暗起来,谈话声渐渐变成耳语声,终于安静下来,时而听见柔和的有规律的呼吸声。
思嘉等到弄明白媚兰、霍尼和赫蒂·塔尔顿三个人确已在床上躺下,这才悄悄溜进过道准备下楼。她先从楼梯口的窗子里朝下望去,只见一群男人坐在凉亭下面,端着高脚酒杯喝酒,她知道他们不到傍晚时分是不会离去的。她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了一会儿,未见艾希礼在里面。她侧耳倾听总算听到了他的声音。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他还在前面车道上和一些太太孩子道别。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急急忙忙下楼来。万一碰见威尔克斯先生该怎么办?别的女孩子都在午睡,睡得好好的,她有什么借口可以到处乱跑?不过,非得冒险不可了。
在她踏下最后一级楼梯时,她听见男管家在饭厅里指挥众仆人把桌子椅子搬开,准备晚上的舞会。在宽阔的过道对面,藏书室的门敞开着,她便悄悄地溜了进去。她打算在里面等着,待艾希礼送完了客人进屋时把他叫住。
藏书室的百叶窗都被拉下来挡住了阳光,室内半明半暗。高高的四壁,一屋子堆满了黑黢黢的书本,令她感到压抑。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幽会场所。大量的书本总是令她感到压抑,就像那些喜欢读大量书的人令她感到压抑一样。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艾希礼。那些笨重的家具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中对着她巍然耸立,阔扶手高背深座椅子是给威尔克斯家身材高大的男人坐的,前面有天鹅绒足凳的天鹅绒矮椅子,是给女孩子准备的。在这长房间的另一头,在壁炉前面,放着一张七英尺长的沙发,竖着高高的靠背,像是一只匍匐着的巨兽,这是艾希礼最喜欢的座位。
她掩上门只留下一道缝,竭力想让自己的心不要跳得太快。她想回忆一遍昨夜想跟艾希礼说的话,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想到了些什么又忘记了呢?还是只设想艾希礼该对她说些什么呢?她全记不起来了。猛然她心里一阵惊恐。要是她的心不在她耳边直跳,也许她能想起该说些什么,可是偏偏听见他说罢最后一声再见,走进前面过道里的时候,她的心跳反而加剧了。
她能够记起来的就只有一件事——她爱他。爱他的一切,从他高傲地扬起的满头金发直爱到他脚下乌黑的皮靴。爱他神秘的微笑,爱他令人难解的沉默。啊,要是此刻他径直走到她跟前,把她拥在怀里,什么都不用她说,那该有多好啊!他肯定是爱她的——“假如我祈祷的话,也许——”于是她便紧紧闭上眼睛,急促含糊地念着“万福玛利亚,大慈大悲——”
“是你,思嘉!”艾希礼的声音忽然传进她轰鸣着的耳朵里,弄得她惊慌失措。他站在微开着的门外凝视着她,脸上带着疑惑的微笑。
“你是在躲谁——是查尔斯,还是塔尔顿家两兄弟?”
她咽了一口气。那么他是注意到了男孩子们怎么在纠缠着她的!他站在那里,眼睛闪烁着,全然没有觉察出她内心的激动,那样子多么可爱啊!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去,把他拉进书房里来。他进了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感到有趣。她神情紧张,眼睛里冒出他从未见过的光辉。即使光线微弱,他也能看出她双颊上玫瑰色的红晕。他不觉关上了身后的门,握住她的手。
“怎么啦?”他说道,几乎是耳语。
她一触到他的手,便开始颤抖起来。现在,一切就要像她所梦想的那样进行下去了。霎时间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却没法理清也没法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抬头看着他的脸,浑身不住地颤抖。他为什么不开口?
“怎么啦?”他重复问道,“是想告诉我一个秘密吗?”
忽然间她觉得能够说话了。埃伦多年的教诲一下子烟消云散,杰拉尔德那爱尔兰人说话直截了当的血统在他女儿唇边显灵了。
“是的——一个秘密。我爱你。”
霎时间,沉寂至极,似乎两人都停止了呼吸。然后,她不再颤抖了,幸福和骄傲涌进了她的身躯,她为什么不早就这样做呢?这岂不比她以前学会的那些闺阁千金所用的策略要简单得多吗?于是她用目光去搜索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愕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还有别的什么——什么呢?噢,是杰拉尔德心爱的大猎马跌断了腿,他不得不把它打死的那天,他的目光里流露的就是这种神色。可是她现在有什么必要想起那件事?这样想多愚蠢。可是为什么艾希礼的样子那么古怪,而且一言不发?然后,他的脸上仿佛戴了副训练有素的假面具似的,殷勤地向她微笑。
“你今天把所有男人的心统统俘虏归你,难道还不满足吗?”他说道,用他的戏弄又爱抚的老调子,“难道你一定要做到无一漏网不成?好吧,你知道,你总是要我的心,你早已看中它了。”
有点不对劲——全错了,跟她设想的竟不是一个样。她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缠来绕去,终于形成了一个观念。不知怎么的——出于某种原因吧——艾希礼的行动似乎以为她在和他调情呢。可是他应该知道她不是和他闹着玩的。她相信,他是知道她的。
“艾希礼——艾希礼——对我说——你一定要——哎,别逗我啦!你到底心里有我吗?哦,亲爱的,我真——”
他的手急忙捂住她的嘴。假面具撕去了。
“快别这样说,思嘉!你不能这样说。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将来会恨你自己说过这些话,也会恨我听到这些话。”
她扭过头去。一股热流迅速贯穿全身。
“我绝不恨你,我跟你说我爱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我,因为——”她停住了。艾希礼脸上浮现出非常苦恼的样子,那是她在任何人脸上都不曾看到过的。“艾希礼,你到底喜欢——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是的,”他麻木地说道,“喜欢的。”
这一声喜欢令她心寒。假如他真的对她说他恨她,怕也未必使她更加惊恐。她拽住他的袖子,说不出话来。
“思嘉,”他说道,“让我们走开,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吧,行吗?”
“不,”她低声说,“我办不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想——不想和我结婚吗?”
他回答道:“我就要和媚兰结婚了。”
不知怎么的,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天鹅绒的椅子上,艾希礼坐在她脚下的矮凳上,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他在和她说着——说些没意义的话。现在她心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前,汹涌的思潮转眼间消退得无影无踪,而他的话留给她的印象,也不比雨点打在光滑的玻璃窗上深。他的话讲得很快,体贴而充满怜悯,像是父亲在对感情受到创伤的孩子说话,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听到媚兰的名字才心中一动,向他清澈的灰色眼睛里面看去。他的眼中又现出了往日那令她困惑的冷漠神情——还另有一种怨恨自己的味儿。
“神父今晚就要宣布订婚的事了。我们不久就要结婚。我本该告诉你,不过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以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几年前就知道了。我做梦也没料到你——你有那么多人追求你。我以为斯图尔特——”
生命、情感和理解力渐渐又洋溢在她身上。
“可是你刚才还说你是喜欢我的。”
他那双温暖的手伤害了她的手。
“亲爱的,你难道非要我说出伤害你的话吗?”
她的沉默迫使他继续说下去。
“我怎么才能使你明白这些事呢,亲爱的?你太年轻,又不肯多想,你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爱你。”
“像我们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单凭爱情是不能使婚姻美满的。你需要男人的一切,思嘉,他的身体,他的感情,他的灵魂,他的思想。如果这些你不能全都得到,你就会感到痛苦不幸。可是我不能把我的一切全都给你。我不能把我的一切随便给任何人。而我也并不想得到你整个的思想与心灵。你的感情会受到伤害,你会恨我——恨透恨透!恨我读的书本,恨我喜爱的音乐,哪怕它们只是把我从你身边夺走片刻。而我——也许我——”
“你爱她吗?”
“她跟我情投意合,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们也相互理解。思嘉!思嘉!我能不能叫你明白,除非双方各方面都情投意合,否则婚后生活是不可能过得太平的。”
有人也曾说过:“只有门当户对,龙凤相配,才会有幸福的婚姻。”这话是谁说的?她好像听见这话已经有一百万年了。可是它似乎仍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我本不该这样说的。”
她脑子里什么地方慢慢地升起了一团怒火,愤怒开始把别的一切统统给消灭了。
“那好,这话是个大无赖说的。”
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说这话是无赖,因为我要和媚兰结婚了。我对不起你,媚兰更对不起你。我本不应该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理解的。可是我怎么能够不喜欢你?你对生活充满激情,我却没有。你能热烈地爱热烈地恨,我却不能。你具有像火、像风、像种种野生物的精灵 [8] ,而我——”
她想起媚兰,忽然看见她那安详、深沉的褐色眼睛,看见她戴着花边黑手套的文静的小手,看见她神态沉默而温柔。于是她暴怒起来,这种暴怒,曾经驱使杰拉尔德去杀人,驱使她的爱尔兰祖先干出各种罪行从而招来杀身之祸。罗彼拉德那种对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能保持沉着冷静的好教养,在她身上现在是一扫无余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胆小鬼!你害怕和我结婚!你宁愿和那个小傻瓜一起过日子,她成天只会说‘是的’或者‘不是的’,将来养出一窝小崽子来,也像她一样说起话来爱绕圈子。怎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媚兰呢!”
“见你鬼的‘怎么可以’!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怎么可以’,你是个胆小鬼,无赖,是你——是你叫我相信你是要跟我结婚的——”
“说话要公道些,”他央求道,“我什么时候——”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她不想讲公道话。他确实从来没有对她越过友谊的界限。一想到这一点,她新的怒火又升起来了,这是女性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受到伤害而引起的愤怒。她一直在追求他,而他看不中她,却宁愿要媚兰那样一个没有血色的小傻瓜。唉,真不该不听埃伦和嬷嬷的教诲,不让他知道自己曾经爱过他——也就不至于面对如此难堪的羞辱了!
她握紧双拳站起身来,他也站起身来,屹立在她面前,脸上充满无言的悲痛,他明知现实是极度痛苦的,而他现在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要恨你直到我死,你这个无赖——你这个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她想找一个最恶毒的词来骂他,可是想不出来。
“思嘉——请你——”
他向她伸出手来。就在这时,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脸上掴了一巴掌。静静的房间里,像马鞭挥动似的发出啪的一记响声。忽然间,她的暴怒消退了,只剩下满腹凄凉。
他白皙而疲倦的脸上清清楚楚留着红色的她的手掌的痕迹。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她那只无力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不等她开口,就匆匆走出房门,轻轻把门从身后带上。
她的暴怒使她双膝发软,很突然地重新坐到椅子上。他走了,可是他脸上被她猛击一掌后的形象将会萦绕在她的记忆之中,至死不会忘怀。
她听见他轻轻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过道中渐渐消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简直完全不可饶恕。她从此失去了他。今后他会恨她,而且只要一见到她就会记起她曾经主动地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尽管他从未给过她在爱情方面的任何鼓励。
“我简直跟霍尼·威尔克斯一样不值钱。”她忽然想起来,霍尼的孟浪行径,曾引起每一个人,特别是她自己对她的轻蔑和耻笑。她曾看见霍尼笨拙地扭摆身子,听见她躺在男人怀里哧哧地傻笑。想到这里,她不觉产生了新的愤怒,对她自己,对艾希礼,对全世界。因为她恨自己,所以也就恨所有的人。这是一个十六岁姑娘爱情受挫和受辱而产生的愤懑。其实她的爱情中只不过铸进很少一点点真正的柔情,绝大部分是由她的虚荣心和对自己魅力的自恃混合而成的。现在她已失去了心头的爱,而比这种失落感更强烈的,是一种恐惧感。她已经把自己的爱情公之于众,是不是她暴露得像霍尼那么明显?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笑话她?想到这里她开始颤抖起来。
她的手垂落在身旁的一张小桌上,手指触到一个小小的玫瑰花瓷瓶,瓷瓶上有一对痴笑着的长翅膀的小天使。房间里过于寂静,静得她难以忍受,直想高喊起来。她需要发泄一下,要不她会发疯,于是她拿起花瓶对准壁炉狠狠地扔了过去。那瓷瓶好不容易越过高高的沙发背,撞在大理石的壁炉台上,啪的一声裂成碎片。
“这,”沙发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思嘉嘴唇干涩得全然发不出声来。她紧紧抓住椅背,只觉两膝发软,只见一个躺在沙发上的人站起身来,装腔作势地朝她鞠了一躬。此人正是白瑞德。
“在午睡的时候偏偏不得不去听别人的一番谈话,真是万般无奈,可是为什么差一点竟要危及我的生命呢?”
他真的是个人,不是鬼魂。上帝保佑,全叫他听去了!她鼓起余勇,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先生,你在这里,本应让人家知道才是。”
“是吗?”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粗大的黑眼睛嘲笑着她,“可是是你闯进来的啊。我在等肯尼迪先生,我想我在后院也许不受欢迎,不如知趣一点,躲在这儿,我想不会有人来打扰。可是,怎么说呢!”他耸耸肩,柔和地笑了。
她想起这个粗鲁无礼的家伙竟把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去了,怒火不由得又燃烧起来。她真后悔,刚才哪怕去死,也不该说那番话!
“你竟然偷听别人说话!”她开始大发雷霆。
“偷听常常能够听到饶有兴味和大有教益的事。”他咧嘴而笑,“根据我长期偷听的经验,我——”
“先生,”她说,“你不是上等人!”
“说得不错,”他毫不介意地答道,“不过你,小姐,也不是个上等女人呢。”他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因而他又柔和地笑了。“一个人要是说了和做了我刚才听到的,就算不上是一个上等女人了,不过上等女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我知道她们想些什么,可是她们没有勇气,或者缺少教养,不敢爽爽快快说出来。这样早晚会叫人生厌。只有你,我亲爱的奥哈拉小姐,有着难能可贵、令人非常倾慕的精神,我要脱帽向你致敬,我弄不懂的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威尔克斯先生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把你这个疾风骤雨般的姑娘给迷住?他应该双膝跪倒感谢上帝赐给他一个像你这样——他刚才怎么说的——‘有生活激情’的姑娘,可惜他是个没有志气的可怜虫——”
“你连给他擦靴子都不配!”她狂怒地吼道。
“可是你却要恨他一辈子呢!”他又在沙发上坐下,她听到他在大笑。
她假如真能把他杀掉,她一定会那样干。可是她竭力装着庄严的样子走出房间,把那扇沉重的房门砰的一声使劲拉上。
她上楼梯跑得太快了,到达楼上时,她认为自己就要晕过去了。她扶着栏杆停住脚步,由于被愤怒、屈辱和疲惫严重的捶击,她的心似乎就要从胸衣里蹦出来了。她想深深吸口气,可是嬷嬷把她的腰带又束得太紧了。要是人家发现她晕倒在楼梯口,那他们会怎么想呢?艾希礼和那个坏透了的白瑞德以及那些争风吃醋的讨厌的女孩子,唉,他们是什么都会想到的!此刻她生平第一次,但愿自己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身上也带着嗅盐 [9] 该多好,可是她从来连一只嗅盐瓶也不曾有过。她一向以自己从来没有头晕过而骄傲。此时此刻,她万万不能昏晕过去!
幸好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她觉得很快就会恢复正常,那时她就可以溜进因迪卧室隔壁的小梳妆室,解开紧身胸衣,爬上床,在睡着的女孩子们的身边躺下,她想要让自己镇静下来,脸上的表情自然一点,因为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像个疯女人了。如果有哪一个姑娘刚好醒着,一定会看出她的破绽来。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她通过楼梯口的大凸窗能够看到男人们仍然躺在凉亭和树荫下的椅子上。她真羡慕他们!做个男人多快活,永远不用像她刚才那样活受罪。她看着他们,眼睛迷糊,头脑发晕,忽然听到前面车道上传来急速的马蹄声,沙砾随之飞散,还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向黑奴发问。转眼间,沙砾又飞起,只见有一人骑马驰过草地,直向树荫下懒洋洋的人群奔去。
是个迟来的客人?那他为什么要骑马驰过因迪所自豪的那片草地呢?她认不出骑马的人是谁,只见他滚鞍下马,一把抓住约翰·威尔克斯的手臂,她便知道,他是个无比激动的人。人群一下子拥到他身边,高脚酒杯和棕榈扇随意被扔在桌上和地上。她离开他们虽然有一段距离,却能够听见那一片喧哗声,有的在喊,有的在问,男人间充满着狂热紧张的气氛。随后是斯图尔特·塔尔顿压倒一片混乱的欢呼:“伊——啊——伊!”仿佛他是在猎场上。这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南军士兵的呐喊声。
这时她看到:塔尔顿四兄弟,后面跟着方丹家几个男孩,离开人群急急朝马厩跑去,一面狂喊:“吉姆斯!快,吉姆斯!把马鞍套上!”
“一定是谁家的房子着火了。”思嘉想道。且不管着火不着火,要紧的是她赶快回到卧室里去,免得叫人看见。
此刻她的心稍稍平静了些,便踮着脚走进寂静的过道。整幢屋子就像那些睡得甜甜的姑娘们,处于浓浓的倦态之中,要到夜幕展开时,才在乐声和烛光中,充分展示它的美姿。她轻轻打开梳妆室的门溜了进去。她的手仍放在身后的把手上,刚要松开,忽然听见霍尼·威尔克斯那压低了嗓门儿像耳语一般的声音从对面通向卧室的房门门缝里传了过来。
“我想思嘉今天可算是把女孩子的风骚全都用上了。”
思嘉觉得自己那颗心重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不觉用手按住胸口,像要把心镇压住似的。她想起“窃听者常能获得极其有益的消息”这句话。她是不是该退出房门,或者干脆闯进去给霍尼一个难堪,可是此刻另一个人的声音令她不由得停住了。这是媚兰的声音,现在,哪怕你动用一队骡子也休想把她拖走了。
“哦,霍尼,别那么说!别那么刻薄。她不过勇敢、活泼些罢了。我看她是挺可爱的。”
“哼,”思嘉想道,指甲掐进了胸衣里,“谁要这个小傻瓜甜言蜜语地来帮我说话呢!”
思嘉觉得听她的好话比听霍尼那毫不掩饰的攻击还要令她难受。她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从不相信任何女人,从不相信她们的动机会不是自私自利的。媚兰明明知道已经把艾希礼牢牢捏在手中,自然乐得表现出基督的宽容精神来。思嘉觉得这正是她的手腕,一方面炫耀她的胜利,同时又可以表现出待人亲切。其实思嘉在男人跟前谈起别的女孩子的时候,也常耍这一手,没有一次不叫那些笨蛋男人上当,以为她生性善良,并无利己之心。
“得了,小姐,”霍尼尖刻地扬起了声调,“你一定瞎了眼了。”“嘘,霍尼,”萨莉·芒罗说道,“全屋子的人都快听见你的声音了!”
霍尼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喏,你看见的,她对能抓住的每一个男人,都要大送秋波——连她亲妹妹的男朋友,那个肯尼迪先生都不放过。真是从来没见过!现在她一定又盯上查尔斯了,”霍尼不自然地吃吃一笑,“你知道查尔斯和我——”
“真的吗?”几个人的声音兴奋地低声问道。
“嗯,可别对别人说,姑娘们——还没有!”
接着是一阵咯咯的笑声以及弹簧床的吱吱嘎嘎声,那是谁在拧霍尼,又听见媚兰低声地说了些她很高兴霍尼能成为她嫂子的话。“我可不喜欢思嘉做我的嫂子,她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小妖精,”这是赫蒂·塔尔顿闷闷不乐的声音,“不过她和斯图尔特的关系等于已是订婚了似的。布伦特说她并不能使他着迷,其实他心里还是迷恋着她的。”
“你要是问我的话,”霍尼故作神秘而又煞有介事地说道,“只有一个人她是真正迷恋的,那就是艾希礼!”
低语声融成了一片,有发问的,有插话的,思嘉感到屈辱与恐惧交加,浑身一阵冰凉。霍尼对付男人是一个笨蛋,一个傻瓜,一个蠢货,可是对待别的女人,却有一种女性的本领,思嘉未免把她低估了。刚才在藏书室里从艾希礼和白瑞德那里所遭受的羞辱,和现在的情况相比,就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微不足道了。男人们哪怕是像白瑞德那样的人,一般是不会随便乱说出去的。可是霍尼·威尔克斯那根长舌,要是让它像猎狗一样到田野里去乱窜一阵子,那就等不到晚上六点钟,全县都会传遍了。杰拉尔德昨晚上还说过,不希望全县都来笑话他的女儿,现在全县就要笑话她了!黏糊糊的冷汗从她腋下沁出,渐渐淌到她的肋骨。
媚兰那高出众人的声音又响了,语调平和,字斟句酌,稍稍带点责备的口气。
“霍尼,你知道,那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说话实在太刻薄了。”“是那样的,媚利。你要不总是从好的方面去看待人家,你就会看出来的。不过我很高兴,是那么一回事。是她活该。思嘉·奥哈拉所做的事,件件都是要搅得人家不太平,要想把别人的男朋友夺走。你知道得很清楚,她把斯图尔特从因迪身边夺走,可是她又不要他。今天她又想把肯尼迪先生弄到手,还想把艾希礼和查尔斯——”
“我得回去!”思嘉想道,“我非得回家不可!”
她恨不得有一种魔法把她一下子带回到塔拉,带回到安全的地方。她多么想回到埃伦身边,拉住她的裙子,伏在她膝上痛哭一场,把一切委屈全诉说给她听。她不能再听她们说下去了,否则她定会闯进去把霍尼那蓬乱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扯下来,会把唾沫吐在媚兰·汉密尔顿的脸上,好让她知道自己对她那番好心肠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今天所做的事,实在是很不高明的,简直比穷苦白人干的事好不了多少——这正是她的烦恼所在。
她用双手紧紧拽住裙子,不让它窸窣作响,然后像一头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回家,”她一面匆匆走下过道,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和一间间寂静的房间,一面想道,“我一定得回去。”
她已经走到了前面的门廊,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不能回家去!她不能就此溜掉,她一定要坚持到底,要忍受那些女孩子的恶言毒语,忍受自己的屈辱和伤心。半途而逃只能给她们提供更多的炮弹。
她捏紧拳头捶打着身旁高高的白色廊柱,恨不得自己变成大力士参孙 [10] ,把整个十二橡树拉坍,把里面的人统统压死。她要叫他们感到难受,她要做出来叫他们知道。怎么个做法她心中无数,反正她照样要做就是了。她要伤害他们,要比他们伤害她的还要厉害。
霎时间,艾希礼已不再是她心目中的艾希礼了。他不再是她所爱慕的那个总是带着倦意的高个子青年,而成了威尔克斯家的、十二橡树的、整个县的重要组成部分——她恨这一切,因为他们曾经笑话过她。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虚荣心要比爱强,此刻在她那颗火热的心里,除了恨以外,已没有给任何别的东西留下余地。
“我不回去,”她想道,“我要留在这里叫她们难受,我绝不告诉妈妈。不,我绝不告诉任何人。”于是她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屋,爬上楼梯,另找一间卧室睡觉。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查尔斯从过道的另一头跑过来,他一见她,就连忙朝她走来。他头发散乱,脸兴奋得通红,像朵天竺葵。“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还没走到她跟前就高声嚷道,“你听说没有?保罗·威尔逊刚从琼斯博罗骑马来报的信!”
他走到她跟前停住脚步,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她没说什么,只用眼睛瞪着他。
“林肯先生已经在召集人,召集军队——我是说志愿军——七万五千人!”
又是林肯先生!男人们难道就不会去想想那些真正要紧的事儿?现在她的心也碎了,名誉也快给毁了,这个傻瓜还想拿林肯先生那些无聊的事情使她激动起来。
查尔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脸色惨白,像一张白纸,狭长的眼睛像翡翠在闪亮。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的脸上,燃烧着如此炽热的怒火,也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眼睛里放出如此强烈的光辉。“我太鲁莽了,”他说,“我该把话说得温和一点。我忘了小姐们都是很娇柔的。我不该让你受惊,你不觉得头晕吧?我去给你拿杯水来,好吗?”
“不用了。”她说道,勉强装出微笑的样子。
“我们到长凳上去坐会儿好吗?”他问道,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点点头,于是他搀着她走下前面台阶,穿过草地,到前院里一棵最大的橡树下的一张铁制的长凳跟前。他想,女人真是脆弱娇嫩,只要提到打仗之类残酷的事,就会吓得晕过去。他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很有点男子气概,扶她坐下的时候,也就加倍地温柔。她神情颇为异常,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自然美,令他怦然心动,她会不会因怕他要去打仗而担忧呢?不,那未免过于痴心妄想了。可是她为什么用那样奇特的神情看着他?她在摸手帕的时候,两手为什么要发抖?她乌黑浓密的睫毛在闪个不停——他在言情小说中读到过的女孩子在含情脉脉娇羞难诉的时候,就像她这副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话,可是一连三次,都没有说成。他低下眼睑,因为她那双绿眸子正在非常锐利地对着他的眼睛,然而她又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他很有钱。”她很快在想,一个念头和计划正在她脑子里形成。“他没有父母来麻烦我,又住在亚特兰大。假如我马上和他结婚,那就等于告诉艾希礼我一点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刚才不过是和他闹着玩玩罢了。这一下还会要了霍尼的命,她从此再也休想找到别的男朋友,而且人人都会对她笑痛肚皮,媚兰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因为她是非常喜欢查尔斯的。这对斯图尔特和布伦特也是一次打击——”她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她想要刺伤他们,他们无非有几个恶毒的妹妹。“等我下次回来做客的时候,我乘着漂亮的马车,带着许多漂亮的衣服,我还有自己的房子,那时他们人人都会懊恼万分,再也不敢笑话我了。”
“当然,这意味着打仗,”查尔斯经过几番努力,终于开口说道,“不过你也不必为之烦恼,思嘉小姐,要不了一个月就会结束,我们会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是的,鬼哭狼嚎!我非得去打仗不可。不过我怕今天晚上的舞会不一定能开成了,因为营队就要在琼斯博罗集合。塔尔顿家兄弟已经去通知各家。我知道女士们心里总有点不大高兴的。”
她想不出什么话好说,便哦了一声,可是有这一声就足够了。
她渐渐冷静下来,心思也集中起来了。她的感情上密密地罩上一层严霜,她认为今后她再也无法感到温暖了。那么为什么她现在不就要了这个漂亮羞涩的男孩子呢?是他,或是别的任何男孩子,对她来说,全都一样可要。是的,她永远不再计较,哪怕她一直活到九十岁,也不计较。
“我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加入韦德·汉普顿先生的南卡罗来纳军团,还是参加亚特兰大城防队。”
她又哦了一声,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她那闪动的睫毛令他立即缴械投降。
“你肯等我吗,思嘉小姐?我要是知道你愿意等到我们把他们打垮了的时候,那——那我好比登上了天堂!”他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一面看着她那向上翘起的嘴角,他第一次注视到她嘴角周围的暗影,心里真想能亲它一亲。这时她把一只沁出汗水的手掌,放进他的手中。
“我可不愿意等。”她说道,垂下了眼睑。
他坐着握住她的手,张大了嘴巴。思嘉从睫毛下偷眼看他,平心而论,那模样真像个被叉住的青蛙。他结结巴巴地好几次把嘴张开又闭上,脸涨得像血红的天竺葵。
“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呢?”
她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看膝盖,查尔斯不由得陷入了一种新的狂喜与困惑的矛盾心态之中。也许男人不该向女孩子提这样的问题,也许女孩子不便回答这样的问题。查尔斯以前从来没有勇气进入这样的情景,现在难免手足无措。他想要大声叫喊,想要歌唱,想要吻她,想要在草地上蹦跳,然后跑去逢人便说,不管是白人黑人,说她爱上了他。可是他只是使劲捏着她的手,直把她的戒指嵌进了她的玉指。
“你愿意和我马上结婚,是吗,思嘉小姐?”
“嗯。”她答道,手指抚摸着衣服的褶皱。
“要不要两对婚礼同时举行,我们和梅——”
“不。”她急忙说道,抬起眼睛狠狠地扫了他一下,查尔斯明白自己又犯了个错误。当然,女孩子需要自己的婚礼——不是和别人共享。她心肠真好,对自己这个重大错误居然并不计较。假如现在是晚上,他能有点勇气去吻她的手,能说出他急于想说的话该多好。“我几时可以去跟你父亲说呢?”
“越快越好。”她说道,希望他把那只使劲捏在她戒指上的手放松,免得她不得不向他提出要求。
他听了这话立即跳起身来,她以为他大概要乱蹦乱跳一阵子的,可是他约束了自己。他只是容光焕发地低头看着她,他那颗简单纯洁的心明明白白地映在他的眼神里。以前从不曾有人这样看过她,今后任何别的男人也不会这样看她,可是在她心里对他有一种奇怪的隔阂,使她把他仅仅看成是一头牛犊。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他满面笑容地说道,“我不能再等。你能原谅我吗——亲爱的,”这一声亲热的称呼,是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口的,不过既已叫过了,他就高高兴兴地一遍又一遍地叫个不停了。“好的,”她说道,“我在这里等着。这里很凉快,很舒服。”
他穿过草地,消失在屋角后面,她独自坐在发出沙沙响的橡树下面。马厩那边,男人们络绎不绝地骑着马出来,后面紧跟着各自的黑奴,也都骑在马上。芒罗家的几兄弟挥着帽子狂奔而过,方丹家和卡尔佛特家的男孩子高喊着向大路驰去。塔尔顿家四兄弟穿过草地经过她身旁向前猛冲,布伦特大声嚷着“母亲就要把马给我们啦!伊——啊——伊!”乱草飞舞,他们一下子都走远了,只留下她独自一人。
高高的圆柱依然耸立在她眼前,可是那白色的屋子却似乎带着庄严的冷漠在离她而去。它永不会成为她的屋子了,艾希礼绝不会把她作为他的新娘,带她跨过它的门槛。哦,艾希礼!艾希礼!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在她内心深处,在受伤的自尊心和冷酷的现实掩盖下,有一种东西在刺痛着她。一种成年人的感情正在诞生,它比她的虚荣心和任性的自私心更为强烈。她爱艾希礼,她知道自己爱着他,所以在查尔斯绕过弯曲的沙砾路消失掉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从来也没有如此难受过。
[1] 布伦兹维克是弗吉尼亚州县名。布伦兹维克炖肉是用鸡肉和兔肉或松鼠肉与蔬菜共煮而成。
[2] honey,原意为蜂蜜,常用作称呼语,意思是“亲爱的”。
[3] 老处女式的人物指的是娘娘腔的男人。
[4] 为当时南卡罗来纳州州长。
[5] 英国小说家。
[6] 蓝袜子:指有书呆子气的女学者。
[7] 15世纪后叶意大利豪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即出自该族。
[8] 古希腊人认为火、风、水、土为自然界四大要素的精灵。
[9] 昏晕时闻之可以通气缓解。
[10] 参孙:出于《圣经·旧约》。为以色列力大无双之勇士,后被菲力斯人用计俘获,刺瞎双眼,囚于神殿中。参孙以神力扯倒殿柱,神殿倒坍,与敌人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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