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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名: 呼啸山庄 作者: [英]艾米莉·勃朗特 本章字数: 8215 更新时间: 2020-07-30 15:11:11

过了两个月,逃亡的人没有一点儿影子。在这两个月里,林顿夫人闹了一场大病——脑膜炎,可是她熬过来了。任何一个母亲看护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比埃德加照料她更为尽心。他日日夜夜守着,耐心地忍受着精神错乱与丧失理性的人所能给予的一切麻烦。虽然肯尼思认为从坟墓里救出来的这个人,日后会成为他的一个沉重的负担——事实上,他牺牲了健康和精力,不过保住了一个废人——当凯瑟琳被宣告脱离生命危险时,他的感激和欢乐是无限的。他无时无刻地守护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而且幻想她的神志也会清醒,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他靠幻想使他那过于乐观的希望得到安慰。

她第一次离开卧房是在第二年的三月初。早上,林顿先生在她枕边放了一束金色的藏红花。她已经有好久没有露出一点儿欢乐的光辉,当她醒来看见这些花时,高兴地把这些花放到一起,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

“这是山庄上开得最早的花,”她说,“它们使我想起柔柔的暖风,温暖的阳光,还有就要融化的雪。埃德加,外面是不是在刮南风,雪是不是快化完啦?”

“这里的雪就要融化干净了,亲爱的,”她的丈夫回答道,“在整个旷野上我只能看见两个白点。天空蔚蓝,百灵鸟在愉快地唱歌,小河小溪都涨满了水。凯瑟琳,去年这时候的春天,我正在盼望着你的到来,现在,我希望你到路外的那些山庄上走走,风吹得这么惬意,我觉得这对你的病是有好处的。”

“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病人说,“那时候你就要离开我,我要永远留在那儿。明年春天你又要渴望我到这个房子里,你会想到过去,想到今天你是快乐的。”

林顿在她身上一个劲儿地施以最温柔的爱抚,而且用最亲昵的话想使她高兴。可是,她茫然地望着花,眼泪凝结在睫毛上,顺着她的双颊直淌,对那些话她也未在意。我们都看到了她的康复,因此,认定她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沮丧情绪,是因为长期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要是换一个地方,也许会消除一些。主人让我在客厅里点燃火炉,客厅好久没有人进去了。搬一把舒服的椅子放在窗口的阳光下,然后把她抱下楼。她坐了很久,享受着这种舒适。如我们所料,她身边的一切使她活泼了起来,这些东西虽然熟悉,却不会让她像在厌恶的病房里那样腻烦。晚上,她看起来没有力气了,但是没有办法劝她回卧房,我只好先把客厅沙发铺好作为她的床。为了避免上下楼太累,我们收拾了一间和客厅在同一楼层的屋子。不久她又好一点儿了,可以靠在埃德加的臂上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啊,我自己也想,她得到这样的服侍,很快就会康复。而且我有双重的原因希望她康复,因为另一个生命也倚仗她的生命而生存;我们都暗暗抱着希望,林顿先生不久也快乐起来,而他的土地,由于继承人的诞生,将不至于被一个陌生人夺去。

在这儿,我应该提一提伊莎贝拉在她走后六个星期左右,寄了一封短信给她哥哥,宣布她跟希斯克利夫结婚了。信写得十分冷淡,可是在下面用铅笔写了隐晦的道歉的话,并且说如果她的行为令他生气,就恳求他原谅与和解。她当时并不是情愿的,事已至此,现在她已经无法反悔了。我相信林顿没回复这封信。

两个多星期后,我又收到一封长信,我认为很奇怪,这信出自一个刚过完蜜月的新娘笔下。现在我来给你念一遍,因为我还留着它呢。死者的任何遗物都是珍贵的,如果他们生前就受到尊重的话。

亲爱的埃伦,(信是这样开始的)——昨天晚上我来到呼啸山庄,这才头一回听到凯瑟琳患了重病,至今未愈。我想我千万不能给她写信,如果我哥哥不是因为太生气,就是因为太难过了,以至于不回我写给他的信。可是,我一定要写一封信,留给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了。

转告埃德加,只要我能再见他一面,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我离开画眉田庄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的心就回到那儿了,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是在那里。无论对他,还是凯瑟琳,都充满了热情!然而我身不由己——(这些字下面是画了线的)——他们不用对我有什么期待,他们可以随便下结论。然而,注意,不要归罪于我脆弱的意志或不健全的情感。

这下面的话是给你一个人看的。我要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是怎样努力地保持住人类所共同拥有的同情心的?我没法看出来我周围的人和我有什么共同的感情。

第二个问题是我十分关心的,就是——希斯克利夫是人吗?如果是,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一个魔鬼?我并不想说出我这样问的理由。可是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求你告诉我,我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东西——你来看我的时候就告诉我。而且,埃伦,你能尽快过来吗?不要写信,来吧,把埃德加的话也捎给我。

现在,你来听听我在这个新家受到了怎样的优待,因为我不得不认为这个山庄将是我的新家了。若是我说这里的生活环境并不是舒适的,那仅仅是为了消愁解闷儿。这些从来没有占据过我的思想,除非我会想念以前舒适的生活。要是我发现我的痛苦完全是由于缺少舒适所致,剩下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那我真要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我们向旷野走去时,太阳已经落在田庄后面了。根据这一点,我想该是六点钟了。我的那位伴侣停留了半个小时,检查果树园、花园,还有,也许就是这个地方本身,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处。因此,当我们来到山庄里的铺着碎石的小路上,下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你的老同事,仆人约瑟夫,借着烛光出来接我们。他迎候的那种殷勤有礼可真给他自己增了光。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烛火向上举得和我的脸平齐,恶毒地瞅了我一眼,撇了撇他的嘴唇,就转身走开了。随后他牵着两匹马,把马牵到马厩里,又重新出现的时候,就是去锁外面的大门,仿佛我们住在一座古代堡垒里一样。

希斯克利夫待在那儿跟他说话,我就进了厨房——这只能说是一个又脏又破的洞。我敢说你认不得那儿了,比起你在的时候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有一个恶狠狠的孩子站在炉火旁边,身体健壮,衣服肮脏,眼睛和嘴角都带着凯瑟琳的神气。

“这是埃德加的内侄吧,”我想——“也可以算是我的内侄呢。我得跟他握手,而且——是的——我得亲亲他。我想一开始就建立良好的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我走近他,打算和他握一下手,说:“亲爱的,你好吗?”

他用一种我没法听懂的话回答我。

“你和我可以做朋友吗,哈顿?”这是我第二次试着攀谈。

得到的却是一声咒骂,而且恐吓说如果我不“滚开”,就要叫卡脖儿来咬我了,这便是我的善意所得到的报酬。

“喂,卡脖儿,小子!”这小坏蛋低声叫,把一只杂种的牛头狗从墙角的窝里唤出来。“现在,你走不走?”他很威风地问道。

因为我对自己的生命的珍惜,我服从了。我迈出门槛,等着别人进来。到处也看不见希斯克利夫的踪影。约瑟夫呢?我跟他走到马厩,请他陪我进去,他先瞪着我,又自己咕哝着,随后就皱起鼻子回答:“咪!咪!咪!哪个基督徒可曾听过像这样的话?扭扭捏捏,叽里咕噜!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我想让你陪我到屋里去!”我喊着,以为他是一个聋子,但是十分厌恶他的粗暴无礼。

“我才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哩。”他回答着,继续干他的活。同时抖动他那瘦长的下巴,用轻蔑的神情打量我的衣着和面貌(衣服未免太精致,但是面貌,我相信很惨)。

我绕过院子,穿过一个侧门,走到另一个门前,我大胆敲了敲门,希望会有个比较客气点儿的人。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但样子可怕的男人开了门。他没戴领巾,全身上下也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把脸遮住了;他的眼睛也像凯瑟琳的鬼魂一样,所有的美都消失了。

“你到这儿干吗?”他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

“我的姓名是伊莎贝拉·林顿。”我回答,“先生,你以前见过我的。我最近嫁给希斯克利夫先生了,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想这是得到了你的允许的。”

“那么,他回来了吗?”这个隐士问,像个饿狼似的睨视着。

“是的,我们才刚刚到。”我说,“可是他把我放在厨房门口就不再管我了。我正想进去的时候,你的孩子在那里做哨兵,他叫来一只牛头狗,把我吓跑了。”

“这该死的家伙竟然真的做到了,倒不错!”我的未来的房东吼着,向我身后张望着,想找到希斯克利夫。然后他又把他咒骂一番,又讲了一连串威胁人的话,说如果那个“恶魔”骗了他,便会怎样。

我十分后悔从这个门口进去,他还没咒骂完,我已经想溜开了,可是我无法按照这样的想法去做,因为他已经让我进来了,把门关上,上了锁。炉火很旺,就是这间大房子的光亮了,地板已经全部变成了灰色。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那闪着白光的盘子,总是吸引着我,现在它已经变得暗无天日了,因为长久以来没有人清洗它的污垢和灰尘。我问他是否可以叫女仆带我到卧房去!恩肖先生却没有回答。他来回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显然把我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当儿,他那样心不在焉,一脸愤世嫉俗的表情,使我也不敢再打扰他了。

埃伦,你不会想不到我这种奇怪的不快情绪吧,我坐在炉火旁,比孤独还糟糕,想起四英里外我那个愉快的家,住着我在世上最爱的人。然而现在却是远隔了千里一般,而不是四英里。我无法穿越!我扪心自问——该向哪儿寻求安慰呢?而且——千万不要告诉埃德加或凯瑟琳——撇开各种悲哀不谈,这点是最主要的:灰心绝望。因为没有任何人来反对希斯克利夫!我曾经想住在呼啸山庄,因为这样,从此就不必跟他单独过日子了。可是他知道跟我们相处的是什么人,他并不怕他们会管闲事。

我就坐在那里思考着这一切,过了一会儿,钟敲了八下……九下,他仍然来回踱着,但是头已经垂到了胸前,而且一声不吭,只有偶尔发出一声呻吟或辛酸的叹息。我倾听着,想听听这屋子里是否还有女人的声音,我心里充满了狂乱的悔恨和凄凉的预感,我终于无法承受这些了,开始痛哭起来。我本来都忘记了我是在别人眼前痛哭的,直到恩肖在我对面停住了他那一板一眼的踱步,而且以如梦初醒的惊奇神情盯着我。我趁着他现在意识还算是清醒,我就大声说:“我走得累了,想上床睡觉!女仆在哪里?既然她不在这里,就领我去找她吧!”

“没有什么女仆。”他回答,“你就伺候你自己吧!”

“那么,我要睡在哪里呢?”我抽泣着,已经顾不得自尊心了,我的自尊心已经被疲倦压倒了。

“约瑟夫会领你到希斯克利夫的卧房。”他说,“开开那门——他在里面。”

我正要遵命,可是他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用古怪的腔调说:“你最好锁上门,上了门闩——别忘了!”

“好吧!”我说,“那是为什么,恩肖先生?”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故意把我自己跟希斯克利夫锁在屋里。

“瞧这儿!”他回答,从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做得很特别的手枪,一把双刃的刀子在枪筒上。“对于一个绝望的人,那是个很诱惑人的东西,是不是?我每天晚上都按捺不住,带这个上楼,还要试一试他的门。若是我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可就完蛋了;就是一分钟之前我还想出一百条理由阻止我,可是魔鬼让我把他杀掉,好了结我的种种阴谋。你反抗那魔鬼,看你能坚持多久,时辰一到,就是天使也不能拯救他。”

我好奇地细看这个武器。竟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武器,那该有多好啊。我从他手里拿过来,摸摸刀刃。他从我脸上所流出的感情感到十分惊讶。我的表情不是恐怖,而是渴望拥有。他怀着不愿意让人触碰的心情把手枪夺了回去,合拢刀子,又把它藏回原处。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否告诉他。”他说,“让他警戒,替他防守。我看得出,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有生命危险,你好像并不担心。”

“希斯克利夫对你怎么啦?”我问,“他什么事得罪了你,才让你抱有刻骨的仇恨?让他离开这里不是更加明智吗?”

“不!”恩肖大发雷霆,“要是他离开这里,他就要成为一个死人啦。你要是劝他离开,你就是一个杀人犯!难道我就没有机会去挽救这一切吗?”

“哈顿难道真的要成为一个乞丐吗?啊,天哪!我一定要拿回来。他的金子,我也要;还有他的血;地狱将收留他的灵魂!地狱里有了这个客人,要比以前黑暗十倍!”

埃伦,你以前跟我说起过他的脾气。他分明在疯狂的边缘上了,至少昨天他是这样的。我一靠近他就发抖,两个相比较,倒是那个坏脾气的仆人更好一些。他现在又开始走来走去了,我拔起门闩,逃到厨房里。约瑟夫正在弯着腰对着火,盯着火上悬着的一只大锅,旁边的高背凳子上还有一大盆麦片。锅里的东西开始煮开了,他转过来把手朝盆里伸。我想这是在准备我们的晚饭,既然我也饿了,就决定要把饭做得稍微好吃点儿,因此尖声叫了出来。

“我来煮粥!”我把那个盆挪开,他够不到了,我脱下了我的帽子和骑马服。我说:“自己伺候自己,这样办。我不要再做什么小姐了,因为我不想饿死。”

“老天爷!”他咕哝着坐下来,抚摩着他那袜子,从膝盖摸到脚腕,“又要有什么事情啦——我刚习惯了两个东家,又来了一个女主人,时光过得太快了,世事大变哪。我从没有想过会离开这个老地方——可我怕近在眼前啦!”

他的悲叹并没有引起我注意。我干净利落地煮着粥,便想起有一个时期,一切都是欢乐有趣的,可是我不得不马上去驱赶走这段记忆。昔日的快乐越使我感到难过,过去的时光越是要涌现出来,我就把粥搅动得越快,这样有许多麦片掉到了外面。约瑟夫看到我这种烹调方式,越发生气了。

“瞧!”他大叫,“哈顿,今天晚上没有你的麦粥喝啦,粥里没别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块了。瞧,又来啦!要是换成我的话,我就连盆都扔下去!瞧呀,把粥都倒光,你这是在干什么?砰,砰。锅底没敲掉就算大慈大悲呢!”

把粥倒在盆里时,我承认简直是一团糟。他们预备了四个盆,一加仑的罐子盛着从牛奶场取来的新鲜牛奶,哈顿抢过来就张大嘴连喝带漏。我警告他希望他用杯子喝牛奶,我说我没法喝这么脏的牛奶。那个满腹牢骚的老头对这种讲究居然大怒,再三地跟我说,这孩子不管哪一点都跟我一样好,不管哪一处都是同样健康,奇怪我怎么能这样自高自大。同时,那个小坏蛋继续喝着,他一边向罐子里淌口水,一边挑战似的怒目睨视我。

“我要在其他地方吃晚饭。”我说,“你们没有客厅吗?”

“客厅!”他轻蔑地仿效着,“客厅!没有,我们没有客厅。要是你不乐意,找主人去好了。要是主人不喜欢,还有我们啦。”

“我要上楼了。”我回答,“领我找一间屋子。”

我把我的盆放在一个托盘上,自己又去拿了点儿牛奶,那个家伙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囔着站了起来,他走在我的前头。我们走到阁楼,他时不时地打开房门,把我们所经过的房间都瞧一下。

“这儿有间屋子。”终于,他突然扭开一扇破破烂烂的大门,“在这里喝点儿粥可够好啦。角落里有堆稻草,这里很干净,就在这里吧。要是怕弄脏你那华丽的绸缎衣服,就把手绢铺在上面吧。”

这间屋子是个破破烂烂堆东西的地方,有一股强烈的麦子和谷子气味。各种粮食袋子堆在四周,中间却十分空旷。

“你这个人怎么了?”我生气地对他大叫,“这是睡觉的地方吗?我要的是卧室。”

“卧室!”他用嘲弄的声调重复一下,“你看了所有的卧室啦——这是我的。”

他指着第二个阁楼,跟前一个唯一不同的是,更加光秃秃的,里面还有一张又大又矮的没有帐子的床,一头放着一床深蓝色的棉被。

“我干吗要你的?”我回骂着,“我猜希斯克利夫先生不会住在阁楼上,是吗?”

“啊!你是要希斯克利夫少爷的房间呀?”他叫道,好像有了新的发现,“你就不能早说吗?那么,我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早就告诉你了,独有那间你甭想看到——他总是把它锁住的,谁也进不去,除了他自己。”

“这所房子还真不错,约瑟夫。”我忍不住说,“这家子人也真有趣儿。我觉得在我的命运跟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这天起,世界上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都集中到我的脑子里来了!但是,这和眼前的打算无关——还有别的房间呢。看在上天的分儿上,赶快把我安顿在什么地方吧!”

他对我的请求不理不睬,只是固执地、沉重缓慢地走下木梯,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停了下来。从他停滞不前和这间屋子的家具来看,我猜这是最好的一间了。那儿有块地毯——挺好的一块,可是因为长期不打扫,上面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样子了。一个壁炉上面糊着花纸,已经掉得一块块的。一张漂亮的橡木床,挂着宽大的猩红色帷帐。用的布料倒是十分贵重,式样也是时新的,但是很明显没有被人精心地呵护。原先挂成一只只花球的帐帘,给扭得脱出了帐钩,那铁杆也别扭得不成样子了,使帷帐拖在地板上。椅子也都是坏的,有好几把坏得很厉害。深深的凹痕把墙上的嵌板搞得很难看。

我正想就在这里住下去,这时我的那个笨蛋向导宣布:“这儿是主人的。”我的饭早已经冷了,也没有胃口了,忍耐也耗尽了。我坚持要马上就有一个安身之处和供我休息的地方。

“你到底要到哪里去?”这个虔诚的长者开腔了,“主祝福我们!主饶恕我们!你要到哪个地狱去?你真是一个麻烦的负担!除了哈顿的小屋子,尼克什么都没错过。在这所房子里可没有别的屋子可以躺下啦!”

我气愤至极,突然把托盘和上面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接着坐在楼梯口,捂着脸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约瑟夫大叫,“干得好呀,凯茜小姐[1]!干得好呀,凯茜小姐!可是,等主人在这些破片上摔跤之时,我们就有好听的了。我们看看怎么着吧。不学好的疯子呀!你就应该一直瘦下去,直到圣诞节,就因为你大发脾气把上帝的珍贵恩赐都丢在了地上!可你要是总这么任性,那我就算错了。你以为希斯克利夫受得了你这一套?我巴望他这会儿看到你大发脾气,但愿他会看到你的。”

他就这样满嘴咒骂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蜡烛也带走了,留下我待在黑暗里。我干了这件愚蠢的事情以后,考虑了一会儿,只好克制住我的骄傲,抑制住我的愤怒,并且振作起精神,把东西收拾干净。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帮手,就是卡脖儿。我现在认出它,就是我们那条狐狸的儿子。它以前在田庄里,后来我父亲把它给了亨得利先生。我猜想它认出我了,它用鼻尖顶顶我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赶紧去舔粥。这时我摸索着,收拾碎瓷片,并用我的手绢擦掉沾了牛奶的栏杆。

我们刚忙完,就听见恩肖走路的脚步声。我的助手夹着尾巴,紧贴着墙,我偷偷地挨到最近的门口去了。狗儿想躲开他,但是来不及了,从一阵忙乱的声音和可怜的长嗥,我就猜出来了。我则是走了好运。他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紧接着,约瑟夫带着哈顿上楼睡觉了。我这才发现我躲在哈顿的屋里,这老头一看见我就说:“现在大厅里容得下你和你的傲气了。那儿空了,你可以自己独占,上帝他老人家总是个第三者,陪着这样的坏人。”

我很高兴,得到了这个暗示,我刚刚坐到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就打起了瞌睡,睡着了。

我睡得又沉又香,可惜好梦不长。希斯克利夫把我叫醒了。他刚刚进来,用他和蔼的态度质问我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告诉他我之所以迟迟不去睡的原因——是他把我们的房间钥匙搁在他的口袋里了。我们这个词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发起了脾气。他发誓说那房间以前不是我的,以后也永远不是。而且他要——可我不愿意再重复他的话,也不愿意描述他那惯常的行为举止。他巧妙地、无休止地想尽方法激起我的憎恶!我真的认为他实在太奇怪了,奇怪得减轻了我的恐惧。可是,我要告诉你,一只老虎或一条毒蛇使我引起的恐怖也抵不上他所引起的。他告诉我凯瑟琳有病,还怪罪说是我哥哥的错。他发誓说要把我当作埃德加的替身来报复,直到他能报复他为止。

我真恨他——我是不幸的——我真是一个傻瓜!千万不要把这事儿对田庄的任何人透露。我每时每刻都期待着你的到来——不要让我失望吧!

伊莎贝拉

[1]此处约瑟夫叫凯茜小姐,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认为这个局面是凯瑟琳造成的,感到很快活。同时,也有伊莎贝拉会变得和凯瑟琳一样难对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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