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露峥嵘3杨永锋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杨永锋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四章 初露峥嵘3
书名: 战神卫青 作者: 杨永锋 本章字数: 15925 更新时间: 2023-05-06 13:22:03
刘彻大喜,赏卫青酒肉。更让他高兴的是窦婴的这番话,放松下来的皇帝喝得痛快,来了个一醉方休。
有了窦婴的这番分析,刘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先前纠结无比的儒道之争,此刻也已经放下来了,儒道,其实都不过是皇帝统御的一种手段,不应该成为你死我活的路线之争。
皇帝曾经重用的那些儒生大都有文采、辩才,太皇太后爱屋及乌,恨乌及屋,转而对无才华无学问却恭敬谨慎的人加以启用。其中号称“万石君”的前太子太傅石奋及其四个儿子被委以重任,大儿子石建担任郎中令,小儿子石庆任内史。
在这些人的包围中,皇帝刘彻透不过一丝气来,痛苦的快要窒息,正好,他也抱定了韬光养晦的打算,索性远离朝政,整日游荡在上林苑中,过上了犬马弋猎的生活。
上林苑是皇家禁苑,纵横四百余里,年轻的皇帝到了其中,很快发现了乐趣,纵马骑射,野营、野餐的生活能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中的失败,更重要的是,这种生活也让东宫太皇太后放下心来。
黄老和儒家之争的背后,实际上是太皇太后的权威和皇权的斗争,这一阵,皇帝败了,如果皇帝不甘心,继续组织反扑,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那将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政治斗争。而现在,他坦然地接受了失败,并且在犬马弋猎中寻找乐趣,说明他并不在意被奶奶教训,避开正面交锋,缓和二人的关系,也可避免大规模政治斗争的损伤。
第六节金风玉露
皇后阿娇骄横嫉妒,独占君宠已有两年,却不见怀孕,为此遍请天下名医,花费巨大,却不见效果。为此,皇帝对阿娇也日渐疏远,惹得馆陶公主母女不悦,自然少不了在东宫老太太面前吹风。老太太虽然疼惜外孙女,但她更重皇嗣的传承。
青春少年,本是对男女之爱需求最为旺盛的时候,皇帝无奈娶妻如此,原本人人称赞的金屋藏娇,如今已成为无奈的苦笑。
这一切,都被平阳公主看地眼里。
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整日同母亲王太后一起担惊受怕。按理说弟弟登基成为皇帝,她这个胞姐也应顺理成章地成为长公主,但是,母亲考虑到不能抢了馆陶长公主的风头,硬生生把这茬压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陪母亲一起煎熬,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她是皇帝的亲姐姐,却也是臣子,她的一切都是皇帝可以予取予夺的,而她想要的权势,也是皇帝可以赐予的。
虽然眼下皇帝和东宫老太太争斗,貌似水火不容,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敏锐地感觉到,奶奶和孙子的争斗是无法伤及根本的,而那些妄图废立的人都是痴心妄想。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所求的不过是几天安稳日子,儿孙满堂,后继有人才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正是出于这种认识,平阳公主为皇帝安排了一场邂逅。
这场邂逅的女主角广为后世所知,但在那一天,她确实不是主角。平阳公主为皇帝准备的都是良家女子,他们都是平阳附近平民家庭出身的女子,读过书,受过最基本的教育,在平阳侯府接受过专业的音乐舞蹈训练。
那天,这些千娇百媚的良家女子载歌载舞,费尽心思却并没有引起年轻皇帝的注意,反而一个年龄偏大的歌女,凭着一曲清唱打动了皇帝的心。
这个女子就是卫子夫。
卫子夫的年龄,要长这些歌女几岁,因此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少了几分青涩。一曲歌罢,皇帝已然心动,一夜风光旖旎。
这个结果是平阳公主所没有想到的,卫子夫的奴隶身份颇为尴尬,就在第二天皇帝尚未起床的时候,公主已经安排好了,卫青、卫子夫全家革除奴籍,成为自由民。
皇帝得知昨夜的女子正是那日所见的卫青之姊,大悦,传诏卫青、卫子夫姐弟二人随驾入宫。
卫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后院喂马。昨夜皇帝召幸子夫之时,公主已经忍不住喜形于色。皇帝坐拥天下,可以想象得到,天下的佳丽只要他愿意尽可以全都收入囊中,一个女人对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也许很快他就会厌倦了。但对于一个出身奴仆的女子来说,这无异于一次重生。
公主因为皇帝临幸子夫而高兴,一是因为最初的设想眼见就要实现了,二者,卫青也因此有机会更能接近皇帝。但是另一方面,平阳公主又有些担心。她自小长于宫中,宫廷斗争之险恶,也颇有濡染,此时,她要比皇帝清醒。
“陛下厚爱,姐姐替卫氏姐弟谢过,但是,陛下此时要带子夫入宫却似有不妥。”
“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朕是天下之主,将姐姐府上一名歌女带入宫中就不妥了?”
“陛下今天带子夫入宫,并非之是寻常人等纳妾这么简单,后宫之事即为朝政,后宫的争风吃醋,势必影响陛下和皇后关系,而皇后身后是整个窦家,陛下恐怕要三思而后行啊!”
刘彻有些怒容:“笑话,朕大婚已有数年,皇后独承雨露却不见为朕生下一二半女,难道朕就要守着如此一个皇后,不能亲近别的女人吗?”
“陛下是可以亲近任何女人,但是眼下,陛下只能亲近皇后。”
“朕就不信这个邪了,太皇太后不是最希望朕能诞下皇子吗?不亲近别的女人,皇子如何生下来?”
“这……陛下切不可莽撞,留子夫在姐姐府上也是一样的,陛下为何要如此执意而为呢?”
“姐姐有所不知,天下女子有绝色容貌者众多,朕也不是独喜这个卫子夫,朕看重的是卫青。他的弓马娴熟,武艺超群,朕已经见识过了,朕和他交谈之下,发现他饱读圣贤之书,懂得行军打仗之法,不得不说是个难得的人才。”
公主不语,皇帝继续说道:“魏其侯善相人面,那日你也听到他说卫青,其实朕也不在乎这些虚妄之言,但眼见其谦卑柔和之下,难掩威武淡然之气魄,朕甚是欢喜!”
“陛下所言极是。”
皇帝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有些落寞,说道:“朕如今处境艰难,不得不四处游荡,以无欲无求之姿态来韬光养晦,其实朕的心里非但有万里河山,还有一飞冲天的雄心壮志。朕欲选天下有才学之士,却不得不半途而废,只能将这些人养在公车署中。眼见光阴似水,时光流逝,朕心急如焚啊!”
公主有些不解:“陛下何故如此?如今我大汉一片清平祥和,百姓富足安宁,陛下可垂手而治,何必纠结与此?”
“姐姐有所不知,所谓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不过是一种表象而已,南越、东瓯虽然地处一隅,但也已经经历数代,根基渐深,如果不能实现有效控制,来日必成大患;东南之事虽为掣肘,却也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北方的匈奴。”
“陛下所言,臣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陛下考虑得如此深远。”
叹了口气,刘彻继续说道:“朕能看到又如何呢?朝中大臣熙熙攘攘,济济一堂,却无可用之人,公车署中,也满是各郡国的饱学之士,这些人中有大贤大能之人,有诗书词赋超凡之人,却鲜有敢于打破陈规,领军驰骋纵横沙场,为朕开疆拓土的大才。”
公主道:“父皇当年在世之时,时常赞叹李广将军是奇才,程不识为将军之典范,韩安国堪称国器,难道陛下眼中,他们都如此不堪一用?”
“李广志大才疏,程不识谨小慎微,韩安国虽有大才却太过于圆滑世故,他们都老了,成不了什么大器,所以朕特别看重你的这个骑奴卫青。”
公主盈盈一拜:“陛下眼光如炬,卫青确实难得的大才,臣替卫青谢过陛下。”
刘彻脸上也泛起了笑意:“何时见姐姐行过这样的大礼?看来姐姐要比朕更看重这个卫青啊!”
公主正色道:“卫青奴隶之身,如草芥飘浮不定,难得的是他从不因此而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却自强不息,练就了一身常人所没有的本领。姐姐知他有文韬武略,陛下没有看错!”
刘彻大笑:“哈哈哈,朕听这话怎么像是一个女人再称赞自己的情郎啊?”
公主脸色瞬间通红,娇嗔道:“陛下取笑姐姐。”
这一番谈话之后,刘彻依然决定,携卫青姐弟入宫。
卫青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月影和黑熊儿都留在侯府中,他就几件换洗衣物。
收拾完以后,他来到公主房中辞行,公主屏退左右,两人脉脉相对,气氛很是伤感。
卫青跪了下来:“公主大恩,卫青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公主闻言有些伤感,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蹲下来将纤纤玉手放在卫青肩上:“卫青,我要你记住,你卫青是奴隶又怎么样?有多少天生富贵者却庸碌一生,你看我高祖皇帝,也是起于草莽之间,再看我大汉的开国元勋,那个不是布衣平民?我希望你去做一个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我不求你感激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
卫青双眼饱含泪水,点头不语。
说到动情之处,公主也忍不住哽咽:“我只恨自己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若不然定会随你而去。”
公主此番话语情真意切,卫青被触到了内心,七尺男儿忍不住热泪纵横。
刘彻回到宫中,卫子夫交后宫掖庭登记入册,安排居所,而卫青被派到了上林苑的御马监中。
对于卫青,刘彻寄予厚望,所以他要好好考察一番,并不急于让卫青崭露头角。
刘彻将卫青撇在上林苑的马厩中,再无过多的安排,暗中却叫随身近侍韩嫣、张骞二人去偷偷观察卫青的举动。
韩嫣、张骞二人来报,卫青每日喂马、遛马、洗刷马匹、检查铁掌,活干得是一丝不苟,好像也没有什么怨言。张骞建议皇帝继续观察,皇帝哈哈大笑,实际上此时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后宫多了个女人,首先要报给皇后,皇后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一番大闹之后,惊动了窦太主,窦太主找到皇太后,一番交谈,绵中带刺,太后极为不安,斥责了皇帝,将卫子夫从掖庭中除名,充作宫人,干起了舂米、洗衣的粗笨活。
皇后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在后宫中和皇帝折腾,动辄摔打物件,屡屡出言不逊,说皇帝忘恩负义,时时提及刘彻之皇位是在她母亲窦太主的扶持下才坐上去的。刘彻为此头疼不已,却束手无策,连日以来都如此,刘彻苦不堪言,什么卫青、卫子夫都顾不上了。
对于马夫的角色,卫青轻车熟路,只是入宫的待遇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既然来了,他也能坦然处之。
皇后终于又闹腾到了太皇太后那里,老太太虽然偏袒女儿和外孙女,却也不糊涂,对于皇帝宠幸了一个女奴也不认为是多大的事,反而斥责了皇后阿娇。
刘彻终于松了口气。谁知没几天,宫里管事宦官来报,已经被充作宫人仆役的卫子夫有了怀孕的迹象,王太后闻言惊惧万分,急忙去东宫请罪,谁知老太太大出众人所料,异乎寻常的高兴。
作为一个年已七旬的耄耋老者,她有一个很急切的愿望,就是孙儿能生个儿子,一是代表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二来也好让汉家江山后继有人。皇后阿娇的不孕也一直让她很揪心,眼下,皇帝宠幸其他女人而有孕,对老太太来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在太皇太后的安排下,卫子夫在宫里才有了专门的住所和专人伺候照顾,但她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发生质的变化,深宫之中,依然危机四伏。
平阳公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作为皇帝的姐姐和卫子夫先前的主人,公主都应当出手,她索性也住到了宫里,每日出了漪澜殿,就和卫子夫待在一起,同吃同宿,寸步不离,馆陶公主的确是想了很多办法,意图让这个女奴和她腹中的胎儿消失,但平阳公主和王太后防备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在保护皇帝的龙脉这一条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观点是一致的,馆陶公主无处下手,气急败坏,和皇后商议一番,决定将矛头对准尚在上林苑中养马的卫青,通过收拾弟弟,来达到打击卫子夫的目的。
卫青浑然不觉,他只是默默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闲暇时光,老友相聚,谈天说地,日子也算过得惬意。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下面,掩藏着危机。
馆陶公主派人对卫青下了黑手,原本以卫青的身手,大长公主府的那几个酒囊饭袋不在话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卫青还是被打晕,控制住后送往郊外,馆陶公主打算就此解决了卫青的性命。
像往常一样,公孙敖去找卫青,却发现他不在营帐中,一番寻找,不见踪迹,也无人知道他的去向,公孙敖有些担忧,于是喊上义纵等人,一同寻找,在城外树林救下了卫青。公孙敖和义纵要出手杀了这些奴才,被卫青阻止。
子夫入宫,本就势单力薄,加上怀孕之后,更是成了皇后和大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大长公主意图置卫青于死地,卫青只能忍气吞声。
公孙敖不依,愤怒地拔出宝剑,卫青出手阻拦:“切莫意气用事,这些都是大长公主的人,我们杀了他们,大长公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又怎么能与大长公主抗衡呢?”
“大长公主又怎样?大不了我们兄弟几个杀了这些恶奴,然后扬长而去,浪迹天涯,也好过被人暗算,还不敢声张,受这种鸟气。”
义纵等人随声附和。
卫青道:“大家冷静!我们想想,大家走到今天是多么不易,既然我完好无损,又何必再追究呢?此次之后,我卫青也会万分小心,绝不会再让人有机可乘。诸位兄弟能有今天,也是历经千辛万苦,不可为了我卫青一人前功尽弃。我卫青也一样,能有今天这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是万分珍惜。”
众人这才放了馆陶公主府的人,簇拥着卫青回营。
虽然卫青希望这件事儿就此化为无形,但实际上早就有人将一切详细情况汇报给了皇帝。皇帝详细询问过程和细节,闻得卫青所言所行,大为高兴。亲诏卫青觐见,君臣二人促膝长谈,日夜不休,卫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中意处,皇帝屡屡抚掌大笑。数日之间,皇帝就赏赐给卫青数百金,等到一番谈话暂告一个段落,皇帝下旨,任命卫青为建章宫宫监,加封侍中。
窦太主暗害卫青未遂,原本还害怕皇帝追究,谁知卫青并不深究此事,刘嫖反而有些忐忑,又闻得卫青被加封侍中,不由得恼羞成怒。
王太后得知消息,吓得心惊肉跳,寝食难安,急急召儿子相见,太后道:“彻儿,窦太主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眼下这种局面,我们母子小心翼翼,讨好窦太主都来不及,彻儿却屡屡得罪她,前段日子因为卫子夫的事,皇后和窦太主已经非常不满了,如今你为了卫青这个奴隶,公然和窦太主唱反调,母亲实在是担心啊!”
“母后不必担忧,此次窦太主自知理亏,绝不会再生事端,再说儿子是皇帝,任命个小小的建章宫监有何不妥啊?朝堂之上,关键位置的大臣都是他们窦家的亲信,朕就用了一个奴隶,做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又怎么会让窦太主放在心上呢?”
“唉,话虽如此,我儿还是要万事小心,宫廷险恶,远超想象,娘实在不愿意做第二个栗姬啊!”
刘彻一怔,栗姬和刘荣的下场确实令人恐惧,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臣子尚且能保全性命,而失去权势的皇帝和储君是绝对没有生路的,眼下,所有大权都掌握在东宫太皇太后手中,作为皇帝的刘彻势单力薄,无靠无依。
王太后继续说道:“彻儿,你是皇帝,是人主,什么人你都可以不用管,但是有一个人,我儿必须要格外关注,那就是窦太主,窦太主不仅仅是一个长公主那么简单。先帝、梁王和馆陶公主三人都是老太太的贴心人,但女儿毕竟不同于儿子,所以馆陶公主原本就要更得宠一点,如今,先帝和梁王都去了,能真正让老太太言听计从的就只有馆陶公主了。彻儿是个聪明人,为娘也不多说了,一切请陛下好自为之。”
刘彻沉吟良久:“娘所言极是,孩儿明白。”
此后,皇帝回宫安抚了皇后,并有意讨好馆陶公主。面对皇帝的有意示好,馆陶公主也有所回应,频繁宴请皇帝。席间,窦太主向皇帝引见了她所宠幸的珠宝商人董偃,董偃依靠男色侍奉窦太主,讨得她的欢心。
刘彻对刘嫖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非常恼火,对这个吃软饭的董偃亦十分痛恨,但是,迫于形势,皇帝还是不得不收起愤怒,换上一副和颜悦色之态,赏赐董偃衣服、冠帽,并且皇帝不称他的名字而叫他“主人翁”,以示对他的荣宠。此举果然让刘嫖十分高兴,双方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皇帝也经常宴请窦太主,席间总是叫董偃作陪,甚至饮宴到深夜,留董偃住在宫中,次日继续让他陪同一起斗鸡、赛马、赛狗。
这些举动极大地缓解了来自窦太主和皇后压力,很快在太皇太后那里也得到了回应。听了女儿的美言,窦老太太对这个不听话的孙子放心了很多。
朝中大臣却对皇帝的这些行为很不满,其中,待诏金门的中原东方朔反应最为激烈。儒生讲节气,重礼义廉耻,皇帝在宣室宴请窦太主和董偃等人,这让身为儒生的东方朔极度不满。
那日,东方朔执戟立于殿下,对皇帝痛斥董偃三大罪状:“其一,以臣子身份私通公主;其二,败坏男女之风化,祸乱婚姻之礼,使堂堂圣王之道颜面无存;其三,陛下青春年少,正是学做一个圣君的大好时机,董偃这种人影响得陛下沉迷于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实在是国贼啊!此三罪,条条都可处董偃以极刑。”
刘彻自知理亏,却不能言明心中所想,只好以下不为例搪塞,岂料东方朔不依不饶:“宣室乃是先帝处理政务、商讨大事的地方,非法度之政,不得入内,陛下倒好,任由这些小人在这里胡闹,实在是让做臣子的寒心啊!”
这番话情真意切,且有理有据,皇帝也无法辩驳,卫青彼时随侍在侧,对东方朔十分钦佩,眼见皇帝下不了台,只好上前解围:“请陛下移驾北宫,重置酒席,既可尽兴,亦可免臣子非议。”
刘彻从了他的话,同时赏赐东方朔三十金,以资鼓励。时任太史令司马谈不明就里,对于皇帝的这种行为十分不满,连皇帝身边的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司马谈也是十分厌恶。世代为儒生的太史令,家学渊源,铮铮铁骨,对于阿谀奉承,不能直言进谏的人都没有好感,何况他早就听说,这个少年原本是皇帝姐姐家的一个奴隶,自小牧羊而生,一朝就因为姐姐被皇帝看中,自己也飞黄腾达起来。
儒家讲究修、齐、治、平,对于一个横空出世的贱民,没有读过圣贤之书,却有一天跻身于朝堂之上,实在是没有好感,哪怕是这个奴隶出身的贱种日后成为中流砥柱,立下不世之功,在文人儒生眼中,他依然不过如此。
但卫青任建章宫监,靠得可不是肚子大起来的卫子夫,皇帝的亲卫建章营,那可是汉军精锐中的精锐。非但如此,大部分建章卫士都是出身贵族,最不济也是烈士之后,所以各个狂傲不羁,没有真才实学,是绝对站不住脚的。
打败了一个个的挑战者,征服了高贵的皇家骑士,这才仅仅是第一步。最大的考验来自于年轻的皇帝,皇帝的理想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要与马背上的健儿一决雌雄,只有在马背上进行,称雄大漠的匈奴,长刀、弯弓所向之处,望风披靡,只有一支全新的汉军,才能与之争雄。卫青被赋予了这样一个重任,不管他是否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年轻的皇帝可是对此坚信不疑。
第七节建章营骑
骑兵,是人类最古老的兵种,也是最有争议的兵种,从人类驯服马匹的那天起,骑兵的概念就产生了,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中原的骑兵仅仅还只是骑在马上的步兵而已。尽管有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但那只是昙花一现,其后无人能再现奇迹。
如今的汉军,马匹虽然不缺,但缺的是真正懂得骑马的人。楚汉之争也好,七国之乱也罢,参战的军队双方都拥有大量的马匹,这保证了军队行进的迅速性,但是,一旦投入战场,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就会出现:骑士们纷纷下马,然后拔剑徒步冲向对方,混战在了一起。
这种打法,打打内战还是可以的,但是,一旦遇到了来自草原的恶狼,就像绵羊遭遇狼群一般不堪一击。匈奴骑兵,人马合一,挟裹着来自草原的凛冽寒风,以不可阻挡之势,冲破了汉人的城墙,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有识之士就认识到,要对抗匈奴骑兵,只有建立一支属于汉朝的强大骑兵。
卫青很努力地让大部分建章卫士都实现了策马奔腾,可惜的是,骑兵如何编队、如何打仗、如何在马匹行进中给敌人以有效打击,他是一无所知。汉军中的老兵名宿,也只是懂得纵马冲锋,而不知章法。
卫青为此专门请教了匈奴王子於丹。
可惜的是,虽然於丹自小在匈奴长大,熟悉匈奴军队的一切,但是,对于骑射的技巧而言,於丹也不能说出其中的关键。对于一个匈奴人来说,骑马射箭仿佛就是天生的本领一样,至于纵马驰骋,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对于匈奴人来说,打仗就是生存,生存就是要烧杀抢掠。
於丹出身贵族,却和其他匈奴人一样,从小接受残酷的训练,稍大一点,就跟在成年人后面开始了征伐生活,在他的记忆中,匈奴人的战争几乎不断,大到各个部落,小到家族之间,为了草场、牛羊、一件猎物,甚至一言不合都可以大打出手,匈奴人中,少年是未来,所以还能得到基本的照顾,而老者,则被弃如敝屣,苟延残喘。
匈奴人的争斗,保持着最天然最原始的规律:弱肉强食,强者可以剥夺弱者的一切,包括财产和妻妾,失败者不但要失去生命,还要累及家人。所以,这种争斗是严酷的,正是因为如此残酷,所以养成了匈奴人凶残好斗、欺软怕硬的特性。他们自诩为狼,崇尚狼的凶残、狡猾和暴力,他们认为弱者理所当然应该成为猎物,哪怕是同族之间,也丝毫没有同情和怜悯。狼群作战,也没有什么严格的章法,一旦占优势,就一拥而上,一旦战况不妙,自然一哄而散。
於丹并没有带给卫青特别有用的信息,不过他的话更加坚定了卫青抗击匈奴人的决心。
皇帝自小接受过完备的军事教育,但对于一支需要面临新敌人军队,而是一筹莫展,能在汉地攻城略地的精锐汉军,面对剽悍的匈奴骑兵,如何自保并给敌人予以打击?这是一个长期困扰中原各个朝代军事将领和决策者的问题。皇帝求教于声威如日中天的李广将军,结果并不能让他满意。
李广还是摆脱不了旧时汉军的战略思维,提出的诸多建议和要求,皇帝听来毫无新意,而且都是徒劳无功。数十年来,汉军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但依然在被动挨打,是到了应该换一种思维的时候了。
基于这种考虑,皇帝给了卫青绝对权力,用心在南北两军中挑选壮士,扩充到皇帝亲卫建章营中。而建章营中所有骑士,卫青也拥有指挥调度的权力。
三千建章骑士被分成三个队,在纵横上千里的上林苑展开了军事演练。皇帝带着韩嫣、张骞,率领一个千人队,公孙贺和张次公带领第二队,而卫青则和公孙敖、义纵等人带着第三队。
三千人马,在茫茫的上林苑中展开对战,互相追逐,互相设伏,长年累月在野外,风餐露宿,以适应实战的需要。
皇帝带的这一队,更多的是起到奇兵突袭的作用,因为皇帝不能离开未央宫太远、太久,所以对战主要在卫青和公孙贺之间展开。
卫青所辖千人队很快展示出了不同凡响的战斗力,在模拟演练中经常神出鬼没,战胜其他两队,公孙贺和张次公不服,认为是卫青挑选的精锐部队所致,因此,两人交换了部署,异地再战,结局依然,如此反复,公孙贺才心服口服。
皇帝的亲帅的这队人马,多是勋臣贵族之后,多数时候跟随在皇帝身旁,看其他人玩得高兴,也忍不住心痒痒,皇帝索性将所有人马全部给了卫青调配,要其接连数月都待在上林苑中演练,而自己则带着近卫整日在长安四周游猎,有时候一夜驰骋数百里,非但惊扰民众,就连沿途的庄稼也难以幸免,长安郊县的农人深以为苦,却不知是皇帝所为。
刘彻乐此不疲,卫青却有些焦头烂额,建章营骑士是汉军精锐不假,可就是这些精锐部队依然不谙骑射之术,虽然也能纵马驰骋数百里,但是骑艺不敢恭维不说,要在马上作战更是欠缺火候,充其量还只是一支能骑在马背上的步兵。到底如何才能训练出一支具有实战能力,能和匈奴一战的骑兵呢?卫青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上林苑方圆千里,不带辎重,骑兵简装全速前进,眼下这种骑术水平一日可行二百到三百里,三,四日内到达任何地点,卫青果断下令抛弃了行动缓慢的粮车和携带重弩的武钢车,军士也不带厚重行军帐篷而只携带一条毯子,果然队伍看上去紧凑了很多。
公孙敖凑上来道:“将军,看上去倒是还行,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不带粮食锅灶,柴火之类的东西,我们行军路上吃什么啊。”
卫青卖了个关子,笑道:“不急,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不几日,军中果然来了新人,卫青一一为众人引见,原来来者正是卫青的结义兄弟荀彘和郭昌二人。两人到平阳后才知道卫青去了京城,正好平阳侯曹寿病重,要回京城养病,所以二人充作随从,一同来了京城。平阳侯派来给公主送信的人,将这个消息也告知了卫青,所以他才胸有成竹。
卫青安排二人也入了伍,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同时,将制作锅盔之法教给众人。其实这锅盔在关中一带常见,大部分农家弟子都会做,但荀彘和郭昌的方法做出来的与寻常人家的锅盔略有不同,形制规整,其中加了大量牛羊的油脂,还混合和有盐。这种锅盔便于携带,还能保存一个月之久,同时这个味道,还很不错。
自此之后,建章军就以此为行军军粮。摆脱辎重的束缚之后,行军速度果然大幅提高,经过几天适应,汉军一人配双马,日行三四百里不在话下,夜晚露宿野外,裹着一条毯子,基本上也能对付得过去。
但是新问题又出现了。晚上卫青巡视营地,篝火之下,疲惫不堪的骑士席地而卧,早已不成样子。卫青有些忧虑,对义纵、公孙敖道:“如此行军,速度倒是还行,可惜人马消耗太大,如此疲惫,怕是也无法作战了。”
公孙敖道:“确实如此,弟兄都不太习惯骑马跑这么多路,我们几个还好,但大部分人屁股都被颠肿了,人也很疲惫。”
义纵道:“是啊!如此样子,要是到了战场,真没什么战斗力了。所以大家都有怨言,卫将军如此又是何苦啊?其实汉军的优势就在于占据长城和边境城池,以逸待劳,打击匈奴,到了塞外,草原大漠,那就是匈奴的天下了。”
卫青摇头:“义兄此言差矣,被动挨打,不是解决匈奴的最终办法,只有深入其腹地,才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我们之所以如此高强度训练的原因。训练,就是要累积千日之功,只求有朝一日,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有胜利的机会、有活命的希望。训练不苦,一旦上了战场,就该哭了。”
卫青思索良久,和众人商议也没有头绪,索性躺下休息起来。如今,非但是行军不尽如人意,如何布阵,如何攻防,如何面对面厮杀,都是问题。汉军在马上的战术经验几乎为零,剑术也好,弓弩也好,到了马背上就不是那回事了。
忽然,他想起洪伯的话来,想要和匈奴人打仗,不自己去一趟匈奴是不行的;
又想起深宫中的姐姐,不知她在宫中生活得如何……想着想着,思绪不禁飘远了,慢慢睡着了。
随着卫子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皇后阿娇如坐针毡,一旦卫子夫诞下皇嗣,她这个数年独承雨露却无花无果的皇后就尴尬万分了,虽然眼下皇帝还得依靠馆陶公主才能在皇位上坐稳,但来日方长,皇后也不得不考虑将来。
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彻底除掉卫子夫,还要让刘彻从此服服帖帖。在皇后的安排下,刘彻每日犬马弋猎,沉迷于饮宴、游乐,纵马毁坏庄稼的行为一一都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中,当年孝文皇帝最重农桑之事,老太太自然深受影响,听到孙子如此放浪形骸,不由得勃然大怒,召来皇帝,严词申斥,同时对于淮南王刘安这个特意给刘彻树立的对立面更是又多了几分荣宠。
一时间朝内局势又有了变化,先前皇帝的表现让太后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显然就已经不是皇帝自己的问题了,许多成年往事被翻起来,就连先帝当年曾经称赞过河间王刘徳贤良睿智,德才双全的事儿都成为诸窦在太皇太后面前攻击皇帝的依据。
更令太后不安的是关于她曾经嫁人,在民间生有一女的老话也被提起来,甚至有人以此为据,认为太后没有资格母仪天下,而刘彻也不应继承皇位。而此时,太皇太后也接连召见河间王刘徳,每次都是促膝长谈,尽欢而散。
诸多异动被太皇太后有意放大,再加上皇后和窦太主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朝野震荡,形势似乎要比建元鼎新夭折的时候更为严峻。许多人纷纷投奔到河间王刘徳和淮南王刘安的门下,寻求政治投机。皇帝焦头烂额,一日,悄悄带了卫青,来到赋闲在家的舅舅武安侯田蚡的府上。
田蚡虽然名义上赋闲在家,但实际上随时关注着朝中一举一动。对于皇帝的来访,田蚡早有对策,道:“陛下如今面临的,就想当年楚霸王一般,四面楚歌啊,可是,这仅仅只是表象,这是有人有意挑起事端,让陛下防不胜防。”
“舅舅言之有理,朕也有些纳闷,为何突然太皇太后有了这么大的反应,朕已经做到对朝政不闻不问,安心在上林苑中韬光养晦了,为何老太太还不满意?”
“皇上有所不知,眼下陛下的表现,东宫其实是满意的,陛下收敛锋芒,是太皇太后所乐见的,如今最大的矛盾就是那个叫卫子夫的女人,她有孕在身,对谁的威胁最大呢?当然是皇后了,皇后的身后,是整个窦家和陈家,他们在背后兴风作浪。”
“哦?那舅舅说说,眼下,朕应该怎么应对呢?”
当时,卫青就在一旁,田蚡也也不避讳,继续说道:“这个卫子夫是皇后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在太皇太后眼里可就完全不同了,太后知道陛下后继有人,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所以,陛下应该让卫子夫多去东宫走动,太后必然喜欢。”
“唉!舅舅所言,均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朕如今就像坐在被烧热的鼎中,非但险象环生,而且朕一刻也无法忍受了。”
“陛下此言差矣,越是在这个时候,陛下更要沉得住气,此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陛下,陛下更应该泰然处之,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姿态。”
田蚡见一旁恭敬侍立的卫青,说道:“臣听说陛下新任命的建章宫监、侍中颇通诗书,明事理,不如听听他的意见吧?”
“武安侯言重了,青卑贱之人,哪里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卫青,武安侯与朕,乃是至亲骨肉,你但说无妨。”
卫青这才小心地说道:“正如武安侯所言,眼下处处冷箭,防不胜防,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完全不防。”
“哦?何为完全不防?细细说来。”
“眼下攻击陛下者,多是以陛下骄奢淫逸为口实,动辄提起陛下踩踏庄稼,购良田而废弃以扩大上林苑,不爱惜民众等种种,实际上他们是误会了,陛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行大有为之道做准备,但此时陛下如若辩解,就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会以上古圣人之言,黄老道家经典反驳陛下,引起黄老和儒家争斗的敏感话题,让太皇太后出面,这是他们的阴险之处,也是最终目的。”
见皇帝和武安侯都在认真听,卫青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陛下此刻,更应该以不变应万变,完全不管朝中议论,凡事如常进行。”
“好好,卫将军所言极是,当年,留侯子房公以‘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要求自己,陛下何不也如此呢?”
刘彻称赞道:“好一个‘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陛下谬赞了,倒是陛下身边的卫将军让老臣大开眼界啊,看不出他卫青整日在上林苑中,也能有这般见解,皇帝慧眼识珠,识人用人之能实在是旷古罕见!”
这番马屁让皇帝很是受用,刘彻大笑道:“哈哈哈,舅舅真会说话。朕是天子,天子的职责就是知人善用。”
就在此时,王太后已经沉不住气了。急匆匆地去找馆陶公主,谁知刘嫖狂妄之至,竟然给太后吃了个闭门羹,太后无奈只好又派人请了魏其侯前来,才得见长公主,一番哀求,刘嫖才同意一起去东宫给皇帝说说好话。
东宫,太皇太后寝殿。
王太后和刘嫖说明来意,半晌太皇太后才道:“哀家已经年近八旬,也是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这江山、权势,于我这样的老太太来说还有什么意义?”王太后不敢言语,大长公主上前抚着老太太的腰背。
老太太继续说道:“你们俩一个是当娘的,一个既是姑姑又是丈母娘,心思哀家又岂会不懂?彘儿那也是我的亲孙子,自小聪慧,先帝屡屡说他天纵英才,老身又怎能不喜欢他呢?只是这小子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轻率,才当上皇帝就要革新,让为娘很是生气。祖宗传了几十年的大政方针,一个黄口小儿说改就能改吗?老身敲打他,那是怕他误入歧途,成为一个人人唾骂的暴君啊!”
王太后小心地应道:“母后的苦心,孩儿知道,孩儿想彘儿也会理解的。”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他理解不理解,不要紧,要紧的是大汉江山。本来就是少年皇帝,谁知这天下有多少人觊觎这皇位,再经他这么一折腾,天下哗然,这么多心怀叵测的人都跳了出来。淮南王刘安献上了这部《鸿烈》,大谈黄老之术,他的意思哀家明白,其实这什么学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天下要稳固。清静无为了这么多年,有些人的心,还是静不下来啊。”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唉,江山辈有新人出。彘儿搞什么招贤,这本是好事,招揽了一大批可用之才,老身也是支持的,可是这些人原本是山野之人,从未有从政经验,骤然授予权力,难免手忙脚乱、心态失衡,贪污腐败尚且是小事,如果贪恋权力,以权谋私,残害百姓,那是要动摇国本的。本是人才,如果运用不当,就会毁了他们,老身明里是打压他们,暗地里把他们都外派去了郡县做个地方小官,实际上这是在培养他们成长,等有一天,这些人历练有成,就可以辅佐咱们的彘儿了,到时候老身眼睛一闭,也可以安心而去了。”
王太后点头称诺。
太皇太后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我为什么要打压彘儿,就是因为这朝中元老勋臣数以千计,多少年来,他们盘根错节,已经牢牢地结为一体。革新,必然要破旧,触及了他们的利益,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这些人不稳,就是大汉基业不稳,破旧立新是势在必行,可决不能操之过急,老身斥责了这个冲动的小子,何尝又不是保护他呢?”
刘嫖捏着太皇太后的肩膀说:“娘,您来这一手我们怎么能看得清呢?还以为您真要收拾这小子,这不魏其侯和武安侯也都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你这个丫头啊,心眼够多的,叫进来吧!”
窦婴、田玢二人步入殿中,行了大礼,太皇太后赐了座。
“武安侯、魏其侯,你二人是皇上的至亲骨肉,一个人丞相一个太尉原本也是不错的,可老身罢了你们,想必你们也心中颇有怨言吧?”
窦婴、田玢二人赶紧跪倒在地:“太皇太后,微臣哪里敢有此心思!”
“你二人嘴上不说,难免心中腹诽。今天就给你们机会,有什么话就对我老太太说吧!”
窦婴说:“禀太皇太后,微臣虽赋闲在家,但也听闻朝廷之事,太皇太后前日召见宗亲、诸侯,对河间王刘徳、淮南王刘安大加赞赏,这本也没什么,就怕有人因此不安分,生出非分之念,滋生不臣之心。尤其是河间王刘徳,本就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先帝在时,也是赞誉有加,十分宠爱,现在太皇太后盛赞河间王而申斥皇上,难免令河间王心生涟漪而皇帝心灰意冷啊!”
闻此言,太皇太后正色道:“老身有十三个孙子,这谁做皇帝对老身来说还不都一样吗?只是这大汉社稷传到我们这一代也是希望将来能继往开来,基业长青,彘儿聪慧性强,这才是先帝和老身选他的原因。今天,当着你们的面,老身就交个底,无论是河间王也好,淮南王也罢,他们要是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也是一厢情愿的白日梦。”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继续道:“我大汉立国已七十余年,四代帝王奉行清静无、于民休息的国策,如今天下富足,国库充盈,只是内忧外患却如头上利剑高悬,内有豪强,兼并土地,横行乡里,外有匈奴时时侵扰,多少汉家女儿不得不远嫁塞外,这是何等的痛啊?这是何等的耻辱啊?怎样才能一雪前耻,靠的就是后继有人,继往开来。先帝其他十二个儿子,都不是能挑起这副担子的人,只有他刘彻,是我和先帝选中的人。”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彘儿是个好苗子,老身希望他不要拘束任何一家的学说,采百家之长为己所用。招贤革新目的没有错,但手段却大错特错,其错一,在时机不对,自己羽翼未丰,就动摇朝廷的基础,何其草率啊!错二,在偏听偏信,道家、法家、儒家,都有安邦定国的大智慧,何以招贤只招那些儒生?经过这一次,老身也是希望他能有所感悟,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王太后跪倒在地:“太皇太后用心良苦,臣妾在此替彘儿谢过祖母教诲。”
大长公主也赶紧跪在了旁边:“母后,给这愣小子的惩罚也差不多了吧?赶紧让他回朝理政,省得他终日游荡,荒废了。”
“你们都起来,一个丈母娘,一个当娘的,都来护犊子,自己的孙子,我难道不疼吗?有些事先不必让他知道,让他待在上林苑,就是给他时间和空间自省,以他的聪颖,自己会想明白的,你们不必为此担忧。”
众人称诺。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告诉彘儿,他的那个美娇娘,奶奶也在替他看着呢,谁也不敢动一个指头。我汉家天下世代相传,就是要后继有人,有些人,也该为国家社稷大局想想了,不要整天打自己的小盘算。”
这番话是说给刘嫖听的,刘嫖果然明显有些不悦。
说了这半天,太皇太后已现疲态,众人频频向窦太主使眼色,只见刘剽道:“娘,都说了这么半日了,我们也都明白了您老的意思,这定心丸一吃,也都安心了,我看娘也休息吧?”
“是啊,岁月不饶人,我这把年纪,也真是累了,还是你这丫头疼人,都下去吧!”太皇太后说完挥了挥手,又嘱咐道:“此事不必让皇上知道,就让他在上林苑好好磨砺几年,以后他会明白老身的苦衷。”
窦太主坐到太皇太后身边,挽住了胳膊,众人起身行礼,“太皇太后万安!臣等告退!”
“王太后,你留一下,老身有话和你说。”
等窦婴、田玢出门,王太后也到左首跪坐下来。
太皇太后道:“王太后,皇帝宠幸卫子夫,你可知情?你可曾见过的那个卫子夫?”
王太后闻此言如晴天霹雳,赶紧跪下说:“禀太皇太后,那是彘儿无法无天,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谁知窦老太太笑眯眯的,一脸和善之色:“呵呵,这事儿何罪之有啊?我不是彘儿那霸道的丈母娘,老太太我可是早就盼着抱上重孙子。”
说着,又转向了刘嫖:“女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彘儿是皇帝,有三宫六院也是常事,你有苦也要咽到肚子里啊,切不可再生事端。”
窦太主面有愠色:“娘,孩儿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唉!要怪就怪阿娇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太后啊,老身单独留你说话,也就是为这事,老身在宫中不爱走动,你这个做太后的要多多照顾你那未出世的孙儿。那卫子夫也是苦出身,要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有了终身依靠。”
“母后考虑如此周详,媳妇替彘儿多谢太皇太后!”
“这卫子夫还有个弟弟,叫卫青吧?听说先前是平阳府上的骑奴,如今皇上收在身边做侍卫。听平阳说,他从小牧羊,又流落在山中数年,却读得诸子百家,通晓文理兵法,还精通剑术,曾经救过平阳的性命。老身想这等经历过磨难却又不自暴自弃的年轻人必是大才,皇帝天生贵重,长在深宫,虽读得万卷诗书,但欠缺一点阅历,没有见过民间疾苦。正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有了这个奴隶出身的卫青在身边,是好事啊,我们的彘儿也会很快成长、成熟起来的,你也就放心由他去吧。”
王太后叩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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