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莺穿柳带 芝兰玉树季桃初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季桃初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六章 莺穿柳带 芝兰玉树
书名: 双序曲 作者: 季桃初 本章字数: 9326 更新时间: 2022-09-29 14:32:37
江沅的后半截话就这么被堵死在喉咙里,她嘴巴微张,半晌才吐出声:“那蓉安的意中人是谁?”
两片红霞飘上耳根,汤蓉安飞快地看了眼窗外,忸怩着小声道:“傅家二爷。”
“傅正言?!”怎么会是傅正言?江沅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女人,鸡皮疙瘩瞬间爬了满背,“什么时候?”
“好早以前了。”
汤蓉安记得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傅正言,那时候他已经是个翩翩小公子,拿了泥人哄正在哭鼻子的她:“小包子,你是哪家的小姑娘?”
只是,蓉安眼神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可惜我姓汤,他姓傅。”
所以呢?依着宋延巳称帝后傅家的快速崛起,江沅自是不相信他跟傅正言在情爱上有什么隔阂,那么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此刻,朱船被度水紧紧捂了嘴巴,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宋延巳就这么坐在旁边的石台上,单手撑额看着天上的弯月,屋内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中。
等里边说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整了整衣袍,路过朱船身边好心地提醒道,“人贵在自知,若能力差得太远,与其掩门而谈,不如敞开了说。”说着点了点她的眼睛,“起码能看见。”
门被推开,汤蓉安此刻还跪着,看到宋延巳进来也受了不小惊吓,唰的一声跟兔子似的蹦了起来。几目相对,有点尴尬,汤蓉安小心地挪了挪脚步,离江沅又近了些,一副岁月静好,我很乖巧的模样。
“蓉安。”宋延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都这个时辰了,你在这做甚?”
“我来……我来看看表嫂……”汤蓉安见宋延巳唤道自己,连忙屈身行了个半礼,声音都打着颤,飞快地看了眼他身后,“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蓉安就不打扰表哥表嫂休息了。”言罢,也顾不得别人,身子一猫,就摇着小手帕怯生生地奔了出去。
欺软怕硬!欺软怕硬!蓉安这个举动看得江沅内心直吐血,方才那倔强的模样呢?拿出来啊!
“你都听到了?”江沅偷偷看了眼朱船,结果还未等朱船开口,隔壁的度水就得了宋延巳的眼色,手一伸,屋门就被带上了,交流的视线瞬间被切断。
“我倒没想到阿沅如此识大体,这仗还没打完,就想着给我房里抬人了。”宋延巳展了双臂,这会儿江沅心虚得紧,也不管他话里话外的讥讽,连忙颠颠地上前去给他解衣袍。
这能怪她吗?上辈子的女人,还有儿有女的,结果这辈子人家压根没惦记他,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她当然得问一下。不过如今被宋延巳先说出来,倒还成了她的不是。
宋延巳垂头看她,她个子生得娇小,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这会儿正指尖微动熟练地解着他腰间的佩带,素白的指尖染了新鲜的蔻丹,更显得诱人。
烛光之下,她鼻头上渗出了点点的汗珠,身上就着了件月白色的里衣,乌黑的秀发披在身后如同漂亮的绸缎,因着沐浴没多久,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原本宋延巳还想着趁机念江沅几句,如今见着她这副模样,却只想把她拥进怀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江沅这会儿正忙于手上,下巴忽然被挑起,她动作微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模样好生无辜。引得宋延巳淡淡一笑,吻就这么印了上来,开始还蜻蜓点水似的啄她的唇瓣,渐渐地就变成了缠绵悱恻的长吻,右手熟悉地滑向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她离他近些,再近些。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嘴唇滑向她的耳根,边吻边笑道:“细看阿沅诸处好,夫知晓,柳腰身。”
“你……”江沅羞得满脸通红,话音未落,宋延巳的吻又印了上来,衣襟被他左手挑开,他的掌心带着热,滚烫了江沅的肌肤。
天旋地转,江沅被他忽然抱起,一时低呼出声,茶器被扫到一边,人转眼就被宋延巳按在了水曲柳的木桌上。他低头吻着她,下巴、锁骨一路下滑。
当唇滑过腹部黄豆大小的朱色胎记时,孟习之的声音突然闯入他的脑海:“尊夫人腹部盈盈一抹微红,甚是可爱。”
动作骤停,宋延巳表情有着瞬间的茫然。
“中离?”此刻江沅早已软倒在他滚烫的怀里,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她被他撩得迷迷糊糊,水色潋滟的眸子里只印着他的身影。
他被江沅的一声娇唤叫回了神,微微一笑,身子又覆了上去。
海棠花谢春融暖,偎人恁,娇波频溜。浓似酒,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
当江沅再次醒来时,她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被宋延巳拥着躺在床上。如今的天还热得紧,她小心地移了移身子,还没等她转身,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进了怀里。
“怎么了?”宋延巳轻吻着她的发,声音没带多少睡意。
“热。”江沅带着浓浓的鼻音,娅姹双眉,“你没睡?”
“睡不着。”宋延巳把她的小脸扳过来,示意她对着他。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有时候,有些事情,不能想。孟习之当年的那番话,就像一根刺,埋在他心里,扎了他一辈子。
“尊夫人在我那坏了身子,不能生。”那个男人,阴冷如刀,连笑都淬了毒,“你若不信,大可找大夫一探。”
那时候的江沅刚从卫国回来,身子弱得风一吹就能倒,整日整夜地睡不安稳,有时候连梦中都是哭的,大夫换了一批又一批,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脏腑虚损,气血枯竭,阴寒之药用得太多了。
他不知道江沅在卫国的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吃这么些伤身的虎狼药,为什么会坏了身子,可是她不愿与他说,他也不敢问。之后,她不停地寻医问药,他知道,江沅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想要质问她,可是话到嘴边,对上她那怯怯的眼神,他又舍不得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明媚而张扬的姑娘,漂亮聪慧有着一身的才学,偏偏嫁他后却活得越来越小心。如今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了孩子身上,他该怎么开口?怎么问?怎么把真相告诉她?
再后来,漠北之役她为他挡了一刀,他便直接寻了这借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阿沅,他从未见过那般模样的她,不吭不响,只看着天空簌簌不停地掉着泪,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
他知道,江沅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他的头上,那双眼睛生得那么美,看到的却只有他的不是。那么她的父亲呢,他们江家呢?只有她,才一门心思地信了他们无辜。
“你不问问我那段日子怎么过的?”江沅动了动,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阿沅想说吗?”宋延巳拉回了思绪,低头蹭着她的发丝轻声低语。
嗯……江沅点点头,要是换成当年,她争强好胜,是宁愿全烂在肚子里也绝对不会对宋延巳说。可是现在,她好像越来越没有承担一切的勇气了。
她就这么缩在他怀里,窗外的月光洒进室内,宋延巳低头温柔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很轻,像根羽毛,就这么把她四个月发生的事一点一点讲给他听。
“我当时差一点就能跑掉的。”江沅抬起脸与宋延巳对视,委屈得泪眼汪汪,“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就这么趁着月光,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回来了就好。”
“我若是回不来,怎么办?”她眨眨眼,带着掩盖不住的小情绪。
“那我就去找你。”温柔爬上眼角,他不知道江沅信不信,可是,他真的准备要去找她的,如果她还不回来。
这一次,他毫无后顾之忧。
“真的?”江沅呆呆地望着他。
他心情似乎不佳,“嗯。”
“其实,卫国的处境比我想得要好。”江沅见宋延巳这会儿被她说得有些低落,习惯性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他,想到上辈子的待遇,笑道,“我以为等着我的会是水牢蛇窟,没想到还有软床。”
她的安慰并未成功,宋延巳眼光越发地黯淡,最后直接别过脸去,拿被子蒙了江沅的半张脸,“睡觉。”
“干吗呀!”江沅不乐意了,方才和谐的气氛被这一张薄被弄得烟消云散,她蹬着小脚抱怨,“你为什么不盖!”
“我热!”
江沅一时语塞,他热,她就不热吗?想着小脚丫就先一步踹了过去,旁边传来一声闷哼,江沅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响亮,“宋延巳!你有病吧你!”
宋延巳就这么赖到了柴桑,成日里懒懒散散的,不是读书习字,就是和江沅下棋。
江沅不喜欢和李清平下棋,但是更不爱和宋延巳下,毕竟每次都被杀得一败涂地,任谁也不会喜欢。
这日,江沅和清平坐在屋内看蓉安绣花,宋延巳就站在院子里刷他的战马,阳光下的男人,宽肩窄臀,他穿了便于活动的短衫,手臂下的肌肉若隐若现。
江沅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才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正专心致志吃松瓤的李清平,“清平,你有没有觉得宋延巳这段日子怪怪的?”
怪!太怪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像是打她从卫国回来以后,她和宋延巳的关系就发生了质的改变。这种改变,莫名其妙,主要集中在院子里刷马的那个男人身上!
总让江沅觉得这个人是他,却又不是他。
她记忆中的宋延巳,明面上是个极疏阔的人,可是心思却比谁都重,他做事果决,性子又狠。她知道宋延巳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所以那些年她也步步为营,从后宅到后宫,不停地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生怕自己拖了他的后腿。
只可惜后来,他们之间伤得越来越狠,道不同不相与谋,终是各从其志。
而如今宋延巳,倒让江沅有些看不清,他好像跟前世不太一样。
当晚,江沅就问了他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夺舍吗?”听得宋延巳当场黑了脸,结果到第二天中午,江沅都没下来床。
江沅的心思转移是出现在俩月后,这时候,江沅的癸水已经推了一个多月,因着她经事不太正常也就没在意,直到每日在床上努力耕耘的那头壮牛坐不住了。
他觉得就算不为孩子,江沅这身子十有八九也是出了状况。
于是,宋延巳差人快马加鞭地给穆擎去了几封信,言语间颇为急切,吓得穆擎还以为他怎么了,当夜就把第五先生打包扔上了回柴桑的马车。
三天的路程两天到,第五先生脸色黑得如同锅盔,绷着脸替江沅把了脉,最后气得直接踢翻了凳子,抖着手,指着宋延巳的鼻子破口大骂:“怀了身孕而已,有必要这般折腾老夫吗?你们柴桑是没大夫吗!”
“请过了。”宋延巳面色平静,轻轻推开他的指头,“只是想请先生再来看看罢了。”
“再来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第五惠小胡子气得一颤一颤的,最后眨着三角眼,竟委屈得含了泪花,“老夫都这把年纪了,没颐养天年不说,还被歹人绑到这种地方,整日在战火硝烟中担惊受怕。”
这个歹人说的就是傅正言他们了吧,真的,好委屈呢!江沅点点头表示认同,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容易啊。可是,先生,您真的不用这么担心,江沅想,上辈子她都死了,第五惠还活得老当益壮。
江沅怀孕了,第五先生也被留在了柴桑,回栖安是不可能的。他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宋延巳给了他两个选择:柴桑,还是朔北。第五惠一听,也不折腾了,柴桑吧,毕竟哪里都比前线好不是。
这些日子以来,整个小院里的人都喜气洋洋,
江沅上辈子没有孩子,这会儿肚子里忽然有了个小生命,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感觉。
宋延巳进门的时候,清平早不知道又哄着蓉安去做什么了,屋内只剩江沅。轩窗微开,江沅就这么立在光影下写着东西,笔尖浸了墨,素白的信张已被写了近半,他就这么走过去拥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写什么呢?”
“给家里写封信件知会一声。”江沅一手执笔,一手抚着还不显的腹部,这个孩子,爹娘上辈子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现在,它终于姗姗来了,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她的孩子,她盼到死都没见到的孩子,“父亲和母亲定会开心的。”
手臂环过江沅的腰身,她如瀑的秀发光亮如绸缎,就这么披在身后,隔着背影都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喜悦,宋延巳就这么圈着她,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阿沅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他圈着她,似问得毫不在意。
“形貌既伟,雅怀有概。”江沅自幼崇敬江忠嗣,她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印上了火漆,才扭头与他对视,眼睛里掩不住孺慕,“父亲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是吗?宋延巳嘴角微微扬着,笑未见底,江沅好奇,刚想开口,就被他用了力气抱在了书案上。
“你要做什么?”江沅坐在书案上,竟与他一般高,她平视着宋延巳,有些不安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素白的指头扣在他墨色的袍子上,如上好的白瓷,宋延巳在她唇上啄了下,对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又弯着指顺手在她额头上轻敲道:“大白天的,想什么呢,如今你有了身孕,我就是想干什么也不急在如今。”
脸唰的一下红透,江沅像是被戳破了心思,羞答道:“你这般举动,难免让人想歪,再说,你抱我上来做甚!”说到最后竟是有些理直气壮。
宋延巳失笑,食指悄悄绕到她身后,在砚台边上轻轻一点,指尖就染了墨迹。如今江沅的胆子越来越大,以前她总是刻意讨好他,而现在,她敢蹬鼻子上脸了。
手指被收回,他飞速地在江沅鼻尖一点,继而笑道:“我家阿沅生得好,我便日日想着多看两眼。”
这算是夸她吧,江沅垂了头,眼珠微微地转着,唇角荡着淡淡的笑意,竟是掩都掩不住。
“中离。”软糯糯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抬了头,双眸含笑,“以后,你对咱们的孩子,会像我父亲对我这般好吗?”
“傻问题。”宋延巳笑着捏了她的脸颊,她鼻尖方才被他点了墨,如今配着这副傻乎乎的表情甚是可爱,他顺势把她拥入怀里,没正面答她。
鼻上的黯,明明近在咫尺,可是眼睛却怎么都看不到。
宋延巳故意为之,朱船碧帆虽然好奇,但是转念一想,万一是夫妻间的情趣呢?也就没吱声。
于是,江沅就这么顶着一鼻尖的墨,和宋延巳在院子的藤蔓下下了半晌的棋,直到李清平和蓉安兜着满怀的葡萄回来。
“江姐姐,你鼻子怎么了?”清平看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鼻子?”江沅用袖口蹭了蹭,这会儿墨迹早已干透,自然蹭不出什么。
“哈哈哈哈,好大一块墨!”李清平手指比画着笑弯了腰,“姐姐如今的模样,好像程大嫂家养的虎皮猫儿!”
鼻子?墨?江沅愣了片刻,不久就想到了什么,当下就黑了脸拎着裙摆蹬蹬地奔回屋内,不会儿,里边就传来江沅愤恨的怒斥声:“宋延巳!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你画的?”李清平愕然,他怎么还有这爱好?这会儿见宋延巳慢悠悠地走出来,神色温和,一如她熟悉的模样。只是眼神总若有似无地投向她怀里的那几大串葡萄,清平心里警铃大作,“这是程家大嫂给的!没偷!不信你问蓉安!”
蓉安点点头,原本还想替清平说说话,刚对上宋延巳的目光,到口边的声音就又被咽了回去。清平真没偷,是拿她绣的几张帕子换的。
当晚,江沅跟宋延巳赌了气直接把他推出门外,偏偏这人毫无自觉,嗒嗒地敲个不停。
度水跟在宋延巳身后,简直没眼看,这还是他家的爷吗?
最后江沅被敲烦了,直接拍了妆台,怒气冲冲地冲过去开门,看得朱船和碧帆面面相觑,夫人最近的脾气,似乎有些大啊。
门被猛然拉开,江沅的抱怨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大串紫莹莹的葡萄挂着水珠儿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宋延巳敲敲瓷盘,眉眼带笑,暖得如春风拂面,“夫人,来吃葡萄。”
“爷。”朱船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葡萄,给碧帆使了个眼色。碧帆得了暗示,眼珠骨碌一转,就惊讶地脆声道:“这葡萄好生圆实,难怪县主成日里惦记,奴婢这就去剥了给夫人和爷尝尝。”
“去吧。”宋延巳倒是自觉得很,直接点头应下,“把籽一并去了。”
度水也不敢多待,随着朱船她们一并退了下去,整座小院瞬间就剩了江沅和宋延巳。
夜浓稠得如化不开的墨,月光如银,透过微润的空气铺满地面,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江沅就这么看着立在月色下的这抹身影,不知怎么,就不想与他闹了,虎着小脸装模作样地伸手去关门。
宋延巳跟她做了十几载的夫妻,江沅瞪个眼,弯个唇,他就能看出她是开心是难过,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每次害羞的时候,睫毛都会飞快地扑扇两下,就像现在。
江沅的手未碰到门框,就被宋延巳中途牵了去,掌心微热。
“阿沅,外面有点凉。”
“胡说。”她被他牵着手,跟小猫似的轻微挣扎了两下,哼唧道,“明明天还热得很。”
话音将落,宋延巳这么牵着她忽然地笑了开来,笑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清亮,他的好情绪很快感染了江沅,小嘴翘翘,秋波四溢,也莫名地跟着他笑了起来,如小溪奔流,咚咚欢畅。
“你真的不用回朔北吗?”江沅跟着宋延巳傻乐了半天,最终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脸面,拉着他把他拽回了屋。
“不用,穆擎如今应付得了。”宋延巳想了想,又剥了颗葡萄,塞到江沅口中。
“这场仗这么好打吗?”江沅狐疑地咬着,在她的记忆中,宋延巳对上孟习之往往都是一场硬仗的。
“孟小侯爷终究还是太年轻。”宋延巳面上不露痕迹,补充道,“如今卫国境内也不算太平,分了他不少心神。”
这倒是,江沅从卫国逃出来的,多少也知道卫国的状况,霍家的江山,如今也是风雨飘摇,不牢靠得紧。
这场仗,越到后面孟习之和宋延巳费的心神就越少,前者忙着应付卫国朝堂内外的声音,后者则是成日围着江沅的肚子打转。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就这么有默契,最后竟玩起了拉锯战,直到江沅肚子越来越大,眼见肚子里的这团小东西就要瓜熟蒂落,这一役都未曾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两辈子的活力都集中在了这个时候,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不是一般地折腾,惹得江沅又爱又气,每每都要和宋延巳抱怨:小家伙挑食、小家伙调皮、小家伙性子古怪、小家伙脾气不好。
江沅自打有了身孕,就这么不停地折腾,连一向跟她尾巴似的李清平,如今遇见她都忍不住夹了尾巴溜走,“这怎么还不生啊!”
对啊!怎么还不生啊!江沅鼻头又一红。
“这都过了两日了。”宋延巳单手敲着桌木,示意第五先生看他。
老头这会儿正在摇头晃脑地读医书,被他强行打断,自然有些脾气,“这孩子又不是黄瓜,到时辰了摘就行,早几日晚几日都是常事。”
“常事?”宋延巳明显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淡淡道,“我可记得有人是拍着胸脯诺了日子的。”
“老夫是医者,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第五惠捏着稀疏的山羊胡,不乐意地丢了医书,“能猜个大概已是极大的本事!”
就这样,小家伙又在江沅肚子里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在更深露重的深夜,忍不住想要出来了。
江沅这会儿正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像往日一般,疼上片刻就好,没想到越来越疼,闷哼出声。宋延巳的觉极轻,她那边微动,他就睁了眼,撑身半起,“要生了?”
“嗯。”她咬着唇握着宋延巳的衣角,“疼。”
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平静的小院,立刻被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打破。
产婆是老早就请好了的,江沅的肚子还没到月份,宋延巳就差人打通了隔壁的院子,丫鬟婆子也挑了不少,直接备在隔壁候着,平日里由着朱船调教。
第五惠也得到消息,没等宋延巳那阎王派人来唤,就直接背着他的小药箱,颠颠地跑了去。
都说女人产子,如同鬼门关上走一遭。
宋延巳记得,上辈子蓉安生那双儿女时,血水一盆子一盆子地往外端,孩子刚生下来,人就不行了,几个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阎王殿里给抢回来,可惜人活了,身子也毁得差不多了。
掩在袖中的指尖微颤,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你跟我去屋里看着。”
“我?”第五惠瞪了眼,“我是大夫,不是产娘。”
“进去!”宋延巳并未给他拒绝的机会,先第五惠一步踏上台阶。
“爷!”碧帆见宋延巳要进去,连忙上前一步在门口截住他,摇摇头,女子生产男子入内不吉利,尤其他还是个将军,战场之上最是迷信这些。
“我在帘外等着,不进里屋。”宋延巳显然不在意,越过碧帆直接推门而入,第五惠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身处室内,江沅的呼痛声听得越发清晰。
“夫人别怕,如今爷就在外面儿,第五先生也在。”朱船听着外边的动静,又帮江沅擦着汗,她这会儿痛得声嘶力竭,湿漉漉的发胡乱贴在额头上,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汗水浸湿。
听到朱船提到宋延巳,江沅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忽然哭出声,她眉毛蹙作一团,嗓音早已沙哑:“中离哥哥。”
“夫人可不能哭,这一哭就没力了。”产婆经验丰富,见她这模样慌忙开口提醒。
对,不能哭,她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江沅死死地咬了牙关,眼泪无声地往下落,她这个孩子盼了太多年了,即便是再疼,她也没说过不要生,这是她的孩子。
江沅就这么哭了两声忽然没了声,宋延巳心里瞬间咯噔一响,也顾不得方才在门外的许诺,直接掀开帘子闯了进去,徒留下第五惠抓空了的手。
江沅倒是没想到他会进来,惊得一个使劲,身子骤然减轻。
“哇——哇——”哭声响亮从房内传起,听起来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几个婆子连忙把孩子擦干净,包在早已准备好的襁褓中,这才笑眯眯地递到宋延巳手中,“恭喜爷,是个小公子。”
小家伙皮肤微红,身子又娇又软跟水似的,徒自闭着眼哇哇大哭着。
宋延巳就这么抱着他看了半晌,还是朱船机灵,连忙塞了几个红包到产婆手里,婆子们得了赏,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才退出去。
室内静了下来,宋延巳这才把孩子放到江沅的身旁,嘴角再笑,眼神却有片刻的呆滞,“阿……阿沅……咱们有孩子了。”
“看你高兴的,跟第一次当爹似的。”江沅看着躺在身边的小面团子,眼眶红了一圈,几乎笑着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不,这可是我和阿沅的儿子。”宋延巳捏捏她的脸颊,又小心碰了碰她身边的小人。
江沅小心地打量着宋延巳,见他似陷在喜悦中未曾发觉,才松了口气,暗自抱怨自己:一孕傻三年,江沅,你真是个猪脑子!
“阿沅。”
“嗯?”她望向宋延巳,这会儿他就这么单膝跪地撑在脚踏旁,握着她的手放到婴儿的襁褓上,他的手骨节分明,特别好看。
他就这么看着她,凤眼微挑,唇畔带笑,江沅不由得想到一句话:芝兰玉树应如是。
“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缓缓开口,似有意似无意,接着又低头逗弄着被中的婴孩。
江沅被他这话说得心头微颤,眼神略微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此刻正含着笑,全神贯注地盯着孩子。江沅心里没底,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以后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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