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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瞒天过海 狭路相逢
书名: 双序曲 作者: 季桃初 本章字数: 6616 更新时间: 2022-09-29 14:32:37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孟雪生勒紧了缰绳,“阿德,这就留给你了。”

“你去哪儿?”唐德一愣。

“我去看看跑了的究竟是何人。”说着孟雪生马鞭一扬,“你们一队跟着我。”

铁蹄声嗒嗒响起,扬起了半路的尘土。

“小……夫人……”碧帆靠在马车内,诧异地看着江沅。

她跟江沅十几年,从小一起长大,她从来不知道,她会驾马,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

“别说话,坐稳了。”江沅紧紧地握着缰绳,周围的枝叶繁茂飞快地划过车壁。

碧帆怔怔地看着江沅的背影,此刻的她背着光,在车内投下一条长长的身影,背脊挺得笔直,马鞭挥舞,抬手间尽带洒脱。

啪——瓷器落地的声音。

“谁让你放她们回去的?”宋延巳刚醒来就得到了江沅离开的消息,几乎是临近暴怒,“现在什么情况她不懂你还不懂吗!”

“这事是我不对,你先消消气。”穆擎觉得现下平静得很,倒是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让徐安去把她们接回来。”

“中离。”徐安手下带的是宋延巳的私部,里面的百名将士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要不是宋延巳受伤,断然不会把他们从前方调回来驻守军营。

宋延巳挥手,几乎没有给穆擎反驳的机会,“务必保证阿沅和县主的安全。”

徐安跟了宋延巳这么久,对他的举动也不多问,接下命就领了兵马向柴桑赶去,他们战马肥壮,脚程自然也快,中途正巧遇见快马加鞭赶去军营求助的将士。

“徐统领。”小将士远远看见徐安的军马,就扯开了喉咙,“冯监军在前方出事了。”

徐安心头一震,见他整个人都灰头土脸身上还染着点点血迹,也不多问,这种时候必须争分夺秒,“你继续去回报,我先走一步帮他们一把。”

等徐安赶到的时候,冯修远一行人早就被冲击得溃不成军。他身上伤了两刀,正单臂护着李清平,小县主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这会儿只咬紧了牙关不哭出声,脸上蹭着灰土丝毫不复往日的白皙。

唐德骑在马背上,右手执刀,刀身上的古兽腾云纹显得杀气腾腾。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他连忙立刀去挡。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箭羽的力量让他身子猛然下拉。

远处徐安拉着弓箭,唐德顺着箭羽射的方向望去,只见徐安下巴微抬,似说了句什么。

这回没了流民的阻碍,孟雪生又带走一批人马,唐德的人马先前又失了体力,徐安带的这一批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英勇无比,着实有些应付不下。

砰——箭羽划过唐德的脸颊,被他飞快地用刀挡住,却还是慢了些许,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眼见抵挡不住,唐德只好高呼:“撤退!”心里却恨得要死,慎行死在了梁军的营帐里,这本该是他邀功的最好时机,结果就这么飞了。

血迹斑驳了大片土地,徐安对他们毫不留情,唐德撤得并不容易,最后竟然是丢下众人一个人逃了。

“修远!修远!你怎么样?”血染红了整件衣裳,冯修远嘴唇苍白得骇人,李清平搀着他的胳膊,眼圈赤红泪水唰唰地往下落,对着徐安哭喊,“你们快救救他啊。”

“赶快回柴桑。”徐安看他那状态就知道拖不得。

“不行!不能走!”声音尖利刺耳,朱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拉住徐安,“还有人,还有人!”

朱船把夫人两个字狠狠地咽回肚子里,指尖拼命地颤抖,“我的丫鬟帮忙引开了一批人马,你们救救她,救救她啊!”

徐安当然认得朱船,还有这身衣服,难怪他觉得这次卫国派来的人马太少,要是对方人手多点,冯修远根本就挺不到他赶来,江沅引走了一批,这才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唐德性子自私,孟习之绝对不会让他自己来,而他又没见到其他的头目,那么……寒意渐渐爬上了背部,徐安看着面前大量的伤员,估摸一算就知道江沅那边没有多少人。

李清平也被朱船这一嗓子吼回了神,对了,还有江沅,还有中途就不见的那个马匪的头目!她惊恐地看着徐安。

只见他嘴唇抖了半晌,才道:“晚了。”

这俩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朱船声音骤停,最后两眼一翻,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朱……夫人!”徐安手快脑灵,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马车嗒嗒作响,李清平坐在马车内,眼睛已哭成了一双核桃,冯修远伤重,江沅碧帆生死未卜,这会儿连朱船也昏迷不醒地躺在旁边。

都怪她,若不是她任性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她要是不来前线,要是不死活非跟着冯修远,要是不露面给粮,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李清平死死地捂住嘴巴,低微的啜泣声不停地从口中溢出。

“县主。”朱船的声音小声地响起。

李清平一愣,连忙爬过来拉住她的手,对上朱船泪蒙蒙的眼睛,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自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哭得伤心,勾得朱船也想落泪,可是她还有事情要做,她吸吸鼻子,咬着嘴唇坐起来。

李清平刚把她扶稳,就见她广袖一甩转身跪在了她面前。

“朱船。”李清平有些慌张。

“县主,求您看在夫人为您引开贼人的份上帮帮她吧。”朱船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拉着她的衣袖,这才哭得泪如雨下。

“我也想帮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李清平终于忍不住,抱着朱船哭成一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不想的,“都怪我不好。”

“县主莫哭,先听奴婢一言。”朱船知清平不是作假,连忙扶起她的身子,也顾不得安慰,只一字一句挑了重点与她说,“现在除了您、徐统领、冯大人和奴婢,没人知道不见的是夫人。”

李清平擦眼泪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呆地望着朱船有些不明所以。

“若是夫人吉人天相能活着回来,是继续当宋夫人,还是以死证清白,就全靠您了。”朱船拉着她衣袖,忧伤满面,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所以夫人才让我穿着这身衣服,把我留给县主。即便死她也不想辱了宋将军的名声,她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救您啊。”

李清平被朱船的一番话震得发不出来声音,她想到江沅换马车前曾对她说:你跟着冯监军最安全,我也会努力活着。

江姐姐……李清平眼泪不停地砸在地板上,溅起朵朵水花,她吸了吸鼻子,反手握住朱船的手,掌心热得骇人,“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姐姐名声有损。”

“我们大人那里……”

“交给我。”李清平拍拍她的手背,坚定地保证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江姐姐是为了我才遭此劫难,我断然不会让她再在这事上受委屈!”

朱船心里松了口气,感激地叩了个头,“奴婢在这里替夫人谢过县主。”

有什么好谢的,李清平咬着唇抹了把眼泪,江沅舍命救她,这份恩情她无以为报。

疼……江沅动动脖子,力道似乎还残留在她肩颈处,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室内燃着淡淡的春簪香。她身上的衣衫已换了新的,翠色的广袖长衫上刺满了祥云纹,胸前挂着烟沙色的飘带,是卫国特有的装扮。

她撑起身子,单手按了按额头,她跟孟雪生是在悬崖口遇到的,她带的人手极少,几乎是被瞬间就分了胜负,之后她和碧帆的出现显然让孟雪生很是诧异。再然后她就被打晕,醒来就到了这里。

“醒了?”好听的男声响起,熟悉而陌生。

江沅动作一怔,警惕地向着声音传来的角落望去。

修长的手指挑起纱帘,熟悉的身影渐渐显出轮廓,姿容俊美,眼角微挑,自带三分笑意。

这张脸,美如画,皮囊下却藏着最狠的心肠。

“这就是卫国的待客之道?”江沅起身下床,头还有些眩晕,她飞快地扶住身旁的床柱,即便再不舒服,她也没办法躺在床榻上与他交谈。

“客?”孟习之不明所以,看了眼四周,“哪里有客?”

见江沅警觉地盯着他不吭声,故意往她身边踱了几步,逼得她连连后退,“莫不是你把自个当客人了?呵呵,不过是个俘虏罢了,尔为鱼肉,吾为刀俎。”

江沅眼光微荡,前世的记忆再度苏醒,她努力地压下心底的恐惧,抬眼直视他,“孟先生曾许诺过,不杀我不伤我的。”

她当时只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能用上。

江沅话音刚落,孟习之就变了脸色,周身的温柔瞬间被冰冷所替代,他手指飞快地扣住她的脖子,狠狠地把她按在床榻上,拇指上的血扳指红得刺眼,“你早就知我身份?”

同样的人,同样的举动,江沅遍体生寒,只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还没等江沅脑子回神,脖颈上的力量就松了开,孟习之撑着身子与她拉开距离,独自笑得开怀,可惜笑容未达眼底。他边笑指尖边点着江沅的脖颈,每一下都像敲击着她的心脏,“真是有意思,难怪你对我态度古怪,可宋夫人怎会知晓我身份的呢?”

“您高看我了,我也是刚知道。”江沅指尖轻轻碰到他拇指上的血翡翠,所触冰凉,“我只是认得它罢了。”

孟习之偏头看了眼包裹在指根处的重红,冷哼出声,血翡随着他的动作轻移滑到她的脸颊,苍白配着血色,果然很好看,“你猜我信是不信。”

“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江沅不敢多言,孟习之心思缜密,自己多说多错。

“好,我姑且当你说的是真话。”孟习之与她对视了许久,才撑起身体斜靠在她身边。

江沅得了空,双手并用地扯了裙摆跳下床,警惕地看着手肘撑在床上笑意不明的孟习之。

她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她。

两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江沅撑不住先开了口:“碧帆呢?”

孟习之枕靠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单腿跷在膝上,似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你不要太过分。”江沅动了怒。

“过分?”孟习之换了个动作与她对视,从头到脚又把她细细打量一番,“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过分二字。”

碧帆再次回到南梁的军营是在几天后,被捆得结结实实,背上多了几道血鞭子,整个人都昏迷不醒。

江沅失踪的消息被宋延巳压得严实,众人只知冯大人的人马在回城途中遇袭,贴身丫鬟舍身救主引开追兵,夫人则受了严重惊吓卧床不起。

大帐内气压很低,第五惠坐在东椅上,一手摸着小山羊胡,一手给碧帆细细地把了脉,“没事,皮外伤,养几天就好。”执笔便写了张方子扔给穆擎,态度相当不好。

来隆地不是他的本意,穆擎自是知道第五先生心里窝着一团火。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第五先生初到栖安,便因着治好了当地正在扩散的瘟疫而声名大噪,原本能好好地在栖安开医馆,谁料想直接被傅正言绑了送过来。

这是前线,是战场,随时随地都会死人。人哪有想死的,即便第五惠活到这把年纪,也是想在多活几年。

日夜兼程结果第五先生人刚送到柴桑就冻病了,还没来得及养就碰上冯修远伤重,只好扛着病先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屁股没坐热,就又被徐安快马加鞭地带到了隆地,一路上吐得七荤八素,最后只好一边给自己开药一边给宋延巳扎针,事情还没结,就又来了一个姑娘。

“这回没事了吧?”第五惠眨眨三角眼背着药箱起身告退,走之前还不忘了埋怨,“老夫年纪大了,如今还病着呢,这副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帐帘落下,宋延巳一身玄色长袍坐在桌边,仅腰间系了配带。如今他体内的毒素已祛得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瘦得有些惊人。

和碧帆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封信件,内容他已经看过,江沅果然在孟习之手中。对方开出的条件也很简单,休战,仅此而已。

“中离。”穆擎接过信件,看得皱眉。永明的事情他大概也听到了些风声,如今第五先生来到隆地,宋延巳身体大好,最适合乘胜追击,这是重夺朔北的最好时机。

“休战。”宋延巳几乎不做考虑。

“不行。”穆擎飞快按下他要拿笔的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能放弃,“大局为重。”

宋延巳的手被中途拦下,他抬头望他,表情算不上好看,“你是让我用自己的夫人去换朔北大捷?”

“一个女人而已,你至于吗?”

“可她是我夫人。”

“可你是个将军!”穆擎这些日子也窝着火,自从江沅出了事,宋延巳就古古怪怪的,两军对峙显然给孟习之留了不少的回旋余地,如今听他说这话,直接怒火中烧拍了桌子,“战场不是让你儿女情长来演话本的,你的使命是保家卫国!江沅再重要她能比万千的百姓重要吗,朔北多少人等着你拔诸水火,登于衽席,你为他们想过没?!”

“说完了?”平静地听穆擎吼完,宋延巳垂了眼睑,笔尖染了浓墨印在洁白的纸张上,铁画银钩,刚健而遒媚。

“我看娶她还不如娶了顾思珺。”穆擎摇头,看着宋延巳有些失望,同样都是救命之恩,“起码,在大是大非面前你能舍得下姓顾的。”

“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无法与你细说。”宋延巳何尝不知边境生灵涂炭析骸以爨,可是……他眼神微动,最终把墨迹装入袋中,烧了滚烫的火漆按在封上,“你也别怪我。”

四月,梁卫两军休战,各退兵二十余里,孟习之起身回永明。

车驾内琼花香气弥漫,孟习之换了一身松石绿的系带长袍,腰间束着缙云祥纹的月色腰带,头发被翠玉冠束起,桃花眼微微上翘,端的个霁月清风的模样。

江沅手脚被捆,一动不动地蜷在角落。碧帆不在,两军停战,她大概也猜到了孟习之是用自己与宋延巳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她不明白,依着宋延巳的性子,怎么就应下了呢?

“没想到,宋夫人还有这等用处。”孟习之每次开口都是一把刀。

“我不是宋夫人。”江沅恨不得立刻堵住他的嘴,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宋夫人如今安全地在梁国。”

“啧啧啧……宋延巳真是好福气啊,都到这种份上了还有人顾着宋家的名声。”孟习之倒了盏茶饮,又顺手给江沅倒了一杯送到她唇边,“这次要不要喝?”

江沅点头,准备接杯子的手忽然停到了半空中,猛然又想到了上次。那次孟习之也是这样,结果她指尖刚碰到杯壁,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不快,当场砸了杯子,直言若是嫌弃他大可直说,弄得江沅莫名其妙。最后吃亏的自然是江沅,整整两天一滴水都没有碰到,她甚至怀疑孟习之是不是存心要弄死她。

江沅不言,看着他执杯的手愣了片刻,才低了头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细碎的发遮住脸颊,看上去颇为顺从。

“这才对。”孟习之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声音都染了笑,“女子本就该如室内花,不可太扎手。”顿了顿又补充道,“既然不是宋夫人,那小爷我该如何唤你?”

江沅不想与他多谈,悻悻然道:“随便。”

“那就叫沅沅好了。”两个字从孟习之口中念出来,带着莫名的暧昧。

江沅本能想开口刺他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要先想办法好好地活着,这次她绝不能像上辈子一样。永明的水牢寒得刺骨,静得吓人。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江沅摇摇头,示意她不想再喝。

孟习之看了眼杯盏,雪白的杯壁上染了淡淡的口脂,如雪中红梅,他嫌弃地皱眉,顺手把江沅用过的杯子丢出车外,这才侧过头笑着对上她的眼睛,“沅沅想去哪儿?”

“我曾帮过侯爷一把,即便现在身份尴尬,侯爷也不会恩将仇报把我打入大牢吧。”无视孟习之方才的举动,江沅此刻只想给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眼前的江沅眼睛闪着微微的光点,言语间带着几分不自信的试探,看得孟习之瞬间就笑了开来。声音传出车外,他愉悦的笑声引得马背上的孟雪生不停地狐疑回头。

江沅也不知哪里又戳到了他,孟习之喜怒无常,着实让她有些猜不透。

“沅沅好生聪明。”知道与他讨价还价,孟习之双指捏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有些防备的神情,笑着摇头,“只可惜是个南梁女。”

流氓、混蛋、登徒子!江沅拼命挣开他手指的钳制,在他的注视下飞快地往后缩了身子,把自己隐在小小的角落,眼睑微垂遮住了所有的鄙夷。

之后她尽量不再与他交流,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直到雪生来报,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跟着孟习之的车马到了卫国皇都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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