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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汉纪七
书名： 白话资治通鉴（全六册） 作者： 司马光，冯化吉 本章字数： 5620 更新时间： 2024-06-24 13:40:09

文帝下前十一年（壬申，前169）

当时匈奴好几次扰边境，太子家令颍川人晁错上书谈论战事说：”兵法说：’有必胜的将领，没有必胜的民众。’由此看来，安定边境，建立功名，关键在于良将，不能不谨慎选择。

“臣又听说：战场上兵刃交锋，有三方面最为重要：一是取得有利的地形，二是士卒训练有素，三是武器精良。兵法上说，步兵、车骑、弓弩、长枪短矛，宝剑铁盾的用法，每一样都要适当，不然的话，可能十个人也打不过一个敌人。士兵如果不经过挑选，军队缺乏训练，起居懒散，动静不一，进退迟缓，碰到困难不加以克服，前军已兵刃相接而后军却松松垮垮，行动不能与进退的号令一致，这是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过错，那么一百个人也打不过敌十个人。兵器不精良，就和赤手空拳一样；甲衣不坚固，就和袒露身体一样；弓箭射得不远，就跟短兵器一样；射不中目标，就跟没有箭一样；射中而不能射入敌人身体，跟没有箭头一样。这都是由于将帅不检查兵器所带来的隐患，所以五个人也打不过一个敌人。所以《兵法》说：’器械不锋利，是把士卒奉送给敌人；士卒不听号令，是把统兵将领奉送给敌人；将领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给敌人；君主不精心选择将领，是把国家奉送给敌人。’这四点，是用兵最重要的关键。

“臣又听说：在用兵时，要学会根据交战双方国家的大小不同、强弱不同以及战场地形的险峻程度的不同，要采取不同的作战方式。贬低自己的身份去侍奉大国，这是小国应该用的方法；如果与敌方地实力分不清强弱，就应联合其他小国同敌国对战；利用蛮夷部族去进攻蛮夷部族，这是中原国家应该采用的战略方式。现在匈奴的地形、军事技术都中原有着很大的差别：在山上或山下飞奔，在山涧溪流中奔走，中原的马匹比不上匈奴的马；在危险的道路上，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射击，中原的骑射技术也比不上匈奴的；不畏暴风雨，不怕饥渴，中原的士兵也都比不上匈奴的人。这就是匈奴人所占有的优势。如果到了平原或者是地势比较平缓的地方，汉军使用轻车和骁勇的骑兵精锐，那么匈奴的军队就很容易被打败；用弓箭、长戟，箭能射得很远，长戟能远距离杀敌，那匈奴的弓箭就不能抵抗；坚硬的甲衣、锐利的兵刃，长短兵器配合，弓箭手伺机攻击，士卒勇猛向前，那么匈奴的军队就无法抵挡；骑射官突发箭矢，射向同一目标，那么匈奴防身的皮甲、木盾就抵挡不住；下马在地上作战，短兵相接，近身搏斗，那么匈奴士卒就招架不住；这些都是中原的优势。由此看来，匈奴的优势有三方面，中原的优势有五项，陛下又动员了好几十万兵众去讨伐只有几万兵众的匈奴，兵力多少不同，匈奴只能用以一击十的战术。

“但是尽管这样，刀兵都是不吉利的东西，而且战争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由大变小，由强变弱，在一瞬间都有可能发生。用人的生死决定胜负，如果失败的话就再难以重振国威，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英明的君主在决策时，应该要做到万无一失。现在已归降朝廷的胡人、义渠、蛮夷等人数达到了上千人，他们的饮食习俗、善于骑射的特长，都和匈奴的习惯一样。赐给他们坚固的铠甲、绵衣、强劲的弓弩，锋利的箭，再加上边境各郡的精锐骑兵，起用精通兵法并了解蛮夷部族风俗习惯，能笼络其人心的将领，用陛下的贤明来指挥和统率他们。如果遇到困难，就让这些人为您当前锋；在宽阔的平野，就用战车、步兵去制服敌人；两支军队互为表里，各自发挥他们的优势，再加上以众击少，这就做到了万无一失。”

文帝非常赞赏晁错的意见，便赐给他一封复信，以表示宠信。

晁错又上书说：”臣听说秦发动军队北攻胡人部落，南攻百越之地，并不是为了保卫疆土，拯救人民，而是为了满足国君的贪欲。因此功业还未建立，天下就已大乱。而且用兵却不知敌人的虚实强弱，要作战的话就被敌人所擒获，要驻守就被困死。匈奴和貉人天生就耐寒；扬、粤一带的人天生能耐热。秦朝派出去的士兵不能适应当地水土，戍守的士兵都死于边境，输送物资的倒毙路途，秦朝百姓被征发，就像被押赴刑场处死一样，因此就征召因犯罪而被贬的人去边境，称作’谪戍’。先是征发犯罪的官吏以及赘婿和商人充军，后来又扩大到曾做过商人的人，然后又把祖父母曾为商人、父母曾为商人的人强制征发，最后强迫居住于闾左按规定不负担兵役的人，也去当兵。胡乱征兵，被强迫当兵的人都心怀愤恨，他们遭受必死无疑的厄运，朝廷却不给以丝毫的报偿，死于战场，他们的家属得不到国家免收一算赋税的抚恤，天下人都知道秦的暴政摧残到自己身上。陈胜前往戍边，来到大泽乡，首先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天下人纷纷响应陈胜，如同流水下泄势不可挡，其原因就是秦以严威强制征兵丧失了民心。

“匈奴人的生活来源，并不依靠土地，所以他们经常扰乱边境，四处转移，时而入侵，时而撤走；这是匈奴人的一种谋生方式，却使中原人远离了农田。现在匈奴人一边在中原边境放牧、打猎，一边察看打听汉军戍守的士兵多少，一旦发现汉军人少，就立刻会入侵。如果陛下不发兵救援，边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就会萌发向敌人投降的想法；如果陛下派兵救援，如果拍的士兵少了根本不会起到作用，多发援兵的话，远方的各县援兵还没来得及到达，敌人的军队就已经撤走了。如果不将聚集在边境的大量军队调回来，那么各项的开支太大；如果撤走了这些援兵，匈奴人又会立刻乘虚而入。如果经过这样不停地的折腾，最后中原地区就会变得越来越贫困，百姓们就会无法安定生活了。幸得陛下担忧边境问题，派遣将吏发兵加强边塞防务，这是对边境百姓的很大恩惠。但是现在远方的士兵驻防边塞，一年轮换一批，不了解匈奴人的本领。不如挑选一些人常住边境，成家种田，来防御匈奴入侵，利用地势建造高城深堑；在战略要地、交通要道建立城邑，每城不得少于一千户。先建好房子，准备好耕田器具，再召募百姓移居，有罪免罪，无罪的赏爵，免除全部赋税，发给冬夏季的服装和粮食，直到他们能够自给自足。边塞居民，假如享受不到优厚的待遇，就不要让他们长久住在危险的地方。匈奴入侵，如果有人能夺回所劫掠的牛羊，就把其中的一半作为奖赏，另由官府出钱补偿失主的损失。这样对待百姓，乡里邻居就能相互救助，不怕死地与匈奴搏斗。他们这样并不是对皇上感恩戴德以图报答，而是想保全骨肉亲戚、得到他们的财产。比较起征调那些既不了解本地形势又害怕匈奴的其它郡县的兵卒来，攻效高出万倍。在陛下当政之时，迁徙百姓以充实边防，使远方没有屯戍边境的徭役；而边塞的居民，父子相互保护，免受被匈奴俘虏的苦难；陛下这样做，利益传到后世，得到圣明的名声，这与秦征发满怀怨恨的百姓去戍守边疆，是不能相比的。”

文帝采纳晁错的建议，招募百姓迁往边塞定居。

晁错再次上书说：”陛下召幕迁徒的百姓以充实边塞，使远方兵民戍守的徭役大为减省，运输费用更加减少，这是对百姓的极大恩惠。下级官吏如果真能体现陛下对百娃的恩德，遵奉陛下的法度，对迁来的应募百姓，照顾其中的老弱，厚待其中的壮士，争取他们的拥护而不去欺负剥削他们，使先来的人安居乐业而不思念自己的故乡，那么贫民就会自动地相互转告、相互约定前往边塞了。臣听说古代明君迁徒百姓，都要先察看地脉是否阴阳合调，品尝水泉是否甘美可口，然后再营造集镇、修筑城池，设计邻里规划、划分居民住宅，先为百姓修筑房屋，配置器物，百姓到达后有可居住的房屋，有可使用的器物。这正是百姓不留恋故乡而相互勉励迁往新居的原因。官府在迁徒的新居住区设置医生、巫神，为百姓医治疾病，主持祭祀。百姓得以男女婚配，生老病死相互照顾，坟墓相互依靠，载种树木,喂界六畜，屋房完备安全。这样做正是为了让百姓乐于长期定居此地。

“臣还听说古代明君为了防御敌人入侵，在沿边境的各县设立了如下建制：每五家称为为一伍，然后设置一个伍长；每十个伍的民户称为为一里，然后每一里设置有假士；每四里称为一连，连有假五百；每十连为一邑，然后每一邑都要设置假候，要选择邑中贤人里面有保护能力、熟悉地形、了解民心的人来担任这些职务；安居本地就教民众学习骑射箭，如果出临边境就教民众学习如何防范敌人。军事编制形成于内，军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发挥作用。居住在边境的百姓个个都要训练有素，他们不可以随便迁移，让他们唉年幼时一同玩乐，等到成年之后就可以一同谋事。夜间战斗的时候，只要听到声音就能互相明白，然后坐到相互帮助；白天作战的时候也，只要看见了，就要相互识别；友爱之心，足以使他们生死与共。在此基础上，朝廷还要再给予他们丰厚的奖赏，以重罚威逼，这样百姓就会争先恐后地前往边境居住了。所迁徙的人中如果不是强壮有力的，这样的人只能虚耗衣服粮食，那么就不能让他充实边防；百姓虽然强壮有力，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管理者去管理他们，那么也不会有任何成效。陛下断绝与匈奴的和亲，我私下估计他们冬季会向南入侵；给他们一次严厉的打击，就会长期恢复不了无气。如果想树立汉朝廷的威名，就应该在匈奴刚带兵入侵时就给以痛击；假若匈奴来犯而不能打败他们，使他们得志而归，以后就不容易降服它了。”

晁错为人刚直而又严峻苛刻，凭借他善于分析辩驳而得到太子的宠信,太子家里称他为”智囊”。

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春季，二月，甲寅（十六日），文帝下诏说：”朕亲自率领天下臣民进行农耕，供应宗庙祭祀的粮食，皇后亲自采桑养蚕，供应祭祀的祭服；制定有关此事的礼仪！”

当初，秦朝祝官有秘祝，每次遇到灾异，祝官就用这一祝辞将罪过从皇帝身上推到臣僚身上。夏季，文帝下诏说：”听说上天报应之道，灾祸由怨恨而起，福庆由善德而来，百官的一切罪过，应由朕来承担。现在祝官的祝辞所有把过错都推给了臣下，这说明是朕的失德，朕非常不愿这样做。应该废除！”

齐国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按律应该处以肉刑。皇帝下诏，将他拘押在了长安。他的小女儿缇萦向皇帝上书说：”我父亲做官的时候，齐国人都说他廉洁公平；现在他犯了罪，按法律应判处肉刑。但是我难过的是，死人不能复生，处肉刑的人残肢不能再相接，即使以后想改过自新，也没有办法了。所以我愿意进入官府做奴婢，以此来换取我父亲该受的刑罚，使他得以改过自新。”文帝看见缇萦的孝心后非常同情她，于是在五月下诏书说：”《诗经》中说’开明仁慈的君主，是爱护百姓的父母。’现在百姓犯了错，还没有对他进行教育批评，就要处以刑罚，即使有的人想改过自新，也没有办法了，朕很怜惜！肉刑的残酷，以至于切断人的肢体，摧残人的皮肉，使人终生无法生育，这是多么残酷和缺德的事情！难道这是为民父母的本来意愿吗！所以肉刑应该被废除，要用别的惩罚去代替它；此外，应规定犯罪的人各依据罪名的轻重，只要不从服刑的地方潜逃，服刑到一定年数，就可以释放他。制定出有关的法令！”

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制定这样的法律条文：”原来应判处髡刑的犯人，应该罚作城旦和城旦舂；原来应判处黥髡刑的，应该改作钳为城旦、钳为城旦舂；原来应判处劓刑的，改为鞭打三百下；原来应判处斩左脚的，改为鞭打五百下；原来判处斩右脚以及杀人之后先去官府自首的，官吏因受贿、枉法、监守自盗等罪名已被处置但后来又犯罪应判处鞭刑的，全都应该改为公开斩首。罪犯已被判处为城旦、城旦舂的，各自服刑到一定年数后应该给予赦免。”于是文帝下达批准文书：”同意。”

在这一段期间，文帝一直保持谦逊的作风，而将相大臣都是开国功臣，轻视文采，崇尚质朴。君臣以导致秦灭亡的弊政为鉴戒，论议国政讲究以宽厚为本，耻于议论别人的过失；这种风气影响到全国，改变了那种互相检举、攻讦的坏风俗。官吏尽职尽贵，百姓安居乐业，府库储蓄每年都有增加，人口越来越多。风俗归于笃实厚道，禁制法网宽松，有把罪嫌疑的，从宽发落，所以，刑罚大量减少，一年之内全国只审判了四百起案件，很有上古停止动用刑罚的景象。

六月，文帝下诏书说：”农业，是天下万物的根本，没有什么是比农业更重要的事了。但是现在那些辛苦耕种的农民，还要缴纳租税，这样做，使那些从事农业的人和从事工商业的人没任何区别，这就说明鼓励发展农业生产的政策还没有完善，所以应当免除农田的租税！”

后六年（癸未，公元前158年）冬，匈奴三万骑兵侵犯上郡，三万骑兵侵犯云中，屠杀掳掠很多，烽火直达甘泉、长安。文帝任命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驻扎在飞狐；任过去曾任楚国宰相的苏意为将军，驻扎句注；将军张武驻扎北地；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驻守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驻守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驻守棘门，以防备胡人侵袭。

文帝亲自慰劳军队，到霸上和棘门军营，直接驰入营区，将军以下官兵列队迎送。接着又到细柳军营，将士们身穿甲衣，兵器锋利，箭上弦，弓满张，文帝的先导部队到达，不能进去。先导官员说：”天子驾到！”军门都尉说：”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的号令，不听天子的诏令。'”过了一会，文帝来到，仍然不能直接进入军营。于是文帝便派使者持节诏告将军：”朕想进入军营之中亲自慰劳军队。”周亚夫这才传达军令说：”打开军营大门。”守卫军营大门的军官向皇帝的车马随从说：”将军有规定：在军营内不许策马奔跑。”于是文帝等人便拉着马缰绳缓慢地前进。来到军营中，周亚夫手执兵器对着文帝拱手作揖说：”由于我们身上穿着盔甲，所以不能下拜，请允许我用军礼参见陛下。”文帝被打动了，庄重肃穆地手扶车前的横木，向军营将士致意，并派人向周亚夫表示谦意，说：”皇帝恭恭敬敬地慰劳将军。”完成了劳军的仪式后离去。走出营门，群臣都表示惊讶。文帝说：”唉！周亚夫算得上是真正的将军！之前看见的霸上和棘门的军队，简直就像一场儿戏一样，那样的将军很容易会受到袭击而被人俘虏。至于周亚夫，谁轻易冒犯到他呢！”文帝称赞了周亚夫很久。一个多月后，汉军到达边境，匈奴离开了边界远远地，汉军也就撤回来了。于是，文帝任命周亚夫为中尉。

夏季，四月，天气大旱，蝗虫成灾。文帝下令：诸候封国停止向朝廷进贡；取消禁令，允许百姓进入山川湖泽进行开发和生产；减少专供皇室消费的服装和装饰品的生产和供应；裁减专为皇帝服务的郎官人数；发放官府仓库中储存的粮物，以救济困苦的百姓；允许百姓自行出卖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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