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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秦纪一
书名： 白话资治通鉴（全六册） 作者： 司马光，冯化吉 本章字数： 4153 更新时间： 2024-06-24 13:40:09

始皇帝上三年（丁巳，前244）

秦国发生大饥荒。

秦将蒙骜率军进攻韩国，夺取了十二座城池。

赵王任命李牧为将领，攻伐燕国，夺取了武遂和方城。李牧这人，是赵国北部边境的良将，曾经驻在代郡、雁门郡防备匈奴。他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设置官吏，市场收的租税都收入将军府中，作为士卒的费用，每天都要杀几头牛用来犒飨士卒；他精练骑射，严格执行焚举烽火的制度，派出很多间谍去伺察敌人的动静，给士卒们订立守约说：”匈奴进入境内侵扰时，赶快入堡垒，收畜产自行保卫。有人敢去捕捉匈奴的就处斩！”匈奴每次人边境，烽火准确报警，军队就进入营垒收畜产自行保卫，不与匈奴交战。这样过了几年，人畜都没有伤亡损失。匈奴都认为李牧胆怯，就是赵国驻边境的兵士也认为他们的将领胆怯。赵王责备李牧，李牧照旧实行，不改变。赵王发怒，派了别人去代替李牧守边。年多的时间，多次出战，不能战胜匈奴，人畜多有逃亡损失，边境上不能耕作放牧。赵王又来请李牧出任守边将，李牧以疾病为由闭门不出来接待。赵王强令起用他，李牧说：”赵王你一定要任用我为将，我只能像以前一样，才能接受你的任命。”赵王只好答应了李牧的要求。就这样，李牧重返北部边境，继续实行以往的约束。匈奴人几年来侵略都毫无所获，却终究以为李牧是畏惧他们。守边军士每天得到赏赐却不被派用去抗击匈奴，故都希望与匈奴人打一仗。于是，李牧备齐精选的战车一千三百辆，精选的战马一万三千匹，曾获过百金奖赏的勇士五万人，能拉硬弓的善射的士兵十万人，将他们全部组织起来，进行作战训练，并大力组织放牧，使放牧人遍布在边境田野。匈奴人小规模地入侵，李牧指令部队假败下来，且把数十人丢弃给匈奴。来攻打的匈奴人少时，就假装败退，让数十人被擒获。单于听见消息，率领大众来侵。李牧摆设许多奇阵，张开左、右二翼加以攻击，大破匈奴，杀死十余万人。消灭胡族檐褴，攻破东胡，降服林胡。单于奔逃而去，在以后的十几年里，都不敢接近赵国边境。

十年（甲子，公元前237年）冬季，十月，吕不韦被罢免相国之职，离开京城，到他的封国河南洛阳。

宗室大臣商议说：”诸侯各国来我国做官的，都是为了他们的主子游说，使我君臣不和，请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于是大加搜索，驱逐外国人出境。客卿楚国人李斯，也在被逐的行列，临行前，上书秦王说：”昔日穆公征求贤能之士，向西在戎地征得由余，向东在宛城征得百里奚，在宋国迎回蹇叔，在晋国找到丕豹、公孙支，乃能兼并二十个国家，称霸西戎。孝公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使各国都归附服从，至今天下大治，国势强盛。惠王采纳张仪的策略，拆散六国的合纵，使它们为秦国效力。昭王得到范雎的辅佐，加强了王室的权力，遏制了贵族的势力。这四位君王都是依靠客卿而建功立业的。如此看来，客卿有什么地方辜负了秦王啊！女色、音乐、宝珠、美玉都不产在秦国，可大王使用、享受的却很多。但取用人才偏不是这样，不问可不可用，不论是非曲直，凡非秦国人就一概不用，凡是客卿就一律驱逐。这是只看重女色、音乐、宝珠、美玉等，而轻视人才了。我听说泰山不辞让细小的泥土，故能成就其巍峨；河海不择除细流，故能成就其深广；圣贤的君王不抛弃民众，故能明示他的恩德。这便是五帝三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的原因。现在您抛弃那些非秦国籍的平民百姓，使他们去帮助敌国，辞退那些外来的宾客，令他们去为各诸侯效力，这就是所谓的把武器借给入侵者，把粮秣送给盗匪了。”嬴政看了李斯上的这封信后，立刻召他入见，说要恢复他的官位，并撤销逐客令。这时的李斯已走到了骊邑，当他接秦王的召令后立刻返了回来。嬴政最终采纳了李斯的建议，暗地里命令能言善辩的人携带金珠宝玉去游说各国的国君。还对各国有声望、有权势的人，凡是可以用钱行贿的，便愿意出重金收买回来并结交他们，凡是不肯收受贿赂的，便用剑杀了他们。还挑拨离间各国国君臣之间的关系，然后派精兵良将攻打各国。就这样，几年之内，秦国终于一统天下。

十四年（戊辰，公元前233年）秦将桓齮进攻赵国，夺取了宜安、平阳、武城。

韩王献上领土和玉玺，自请为秦国藩臣，派韩非来晋见。韩非是韩国公子，擅长刑名法术之学，见韩国削弱，上书数次建议韩王，但韩王却都没有采用。

于是韩非痛恨韩国治国不致力于访求人才、选贤任能，反而推崇那些徒好虚名、淫乱无能的蠢虫类的人物，把他们安置在与实际功勋不相称的高位上；国势宽松时就骄纵宠爱那些徒有虚名的人，国势紧急时就征用那些披甲戴盔的武士；所培养的人不是所能任用的人，所能任用的人却又不是所培养的人。为廉洁正直的人遭受奸邪不正的权臣的排斥而悲伤。他考察了以往的得失变化，撰写了《孤愤》《五蠹》《内储》《外储》《说林》《说难》等五十六篇文章，约十多万字。

秦王听说他贤能，想见到他。韩非替韩国出使秦国，便上书向秦王进言说：”现在秦国土地方圆几千里军队号称百万，号令统一，赏罚分明，天下各国都比不上。我冒死罪希望能见到大王你，我要进言来破除天下合纵联盟的计策。大王你若真能听从我的主张，经实行假如天下合纵联盟没有被破除，赵国没有被攻下，韩国没有灭亡，楚国魏国不来臣服，齐国、燕国不来亲附，秦国称霸王的名声不能成功，四邻诸侯各国不来朝拜，大王你可以把我杀掉，并在秦国示众，以警戒为秦王你谋划不忠诚的人。”秦王很欣赏他，但未能任用。李斯因为嫉妒他，便向秦王说：”韩非是韩国的公子。现在要兼并各国，韩非终究会为韩国而不为秦国打算，这是人之常情。现在君王不任用他，久留之后，再遣送他回国，是自遗后患；不如想个法子杀掉他的好。”秦王认为有理，将韩非下狱治罪。李斯派人送药给韩非，叫他早点自杀。韩非想自己去解释明白，却无法见到秦王。后来秦王后悔，派人赦免他的时候，韩非已经死去了。

扬雄《法言》曰：有人问：”韩非着《说难》篇议论游说之难，而他自己最后却死于’说难’，那么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是由于什么才使他的行动与言论相违背呢？”回答是：”游说之难就是他致死的原因啊！”那人问：”这是为什么？”答道：”君子依照礼制行动，按照道义停止，所鼓吹的学说合乎礼仪就前进，不合乎礼仪就后退。如此根本不用去担心自己的主张是否合乎别人的意志。去劝说别人而又担心自己的说法不能符合别人的心意，那么也就会不择手段了。”有人问：”韩非正是担忧自己的主张不符合对方的意志，难道不是吗？”答道：”游说他人却不遵照礼仪准则，这是值得忧虑的。而如果遵循了礼仪准则，只是由于主张与他人的心意不合，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臣司马光曰：我听说君子由亲近自己的亲人而至亲近别人的亲人，由热爱自己的国家而至热爱别人的国家，因此才能功勋卓著，名声美好，从而享有百福。如今韩非为秦国出谋献策，首先就是要以灭亡他的祖国来证实他的主张，犯下此类罪过，本来就是死有余辜的，哪里还值得怜悯啊！

十五年（己巳，公元前232年）

秦王嬴政出动大军进攻赵国，一路军队抵达邺地，另一路军队抵达太原，攻下了狼孟、番吾，后来由于遇到李牧统领的赵军而被迫退了回来。

当初，燕国太子姬丹曾在赵国做人质，与生在赵国的秦王嬴政非常友好。等到赢政登基为帝后，姬丹又来到秦国当人质。但是这个时候赢政却不以礼相待他，因此太子姬丹一怒之下逃回了燕国。

太子姬丹后来非常记恨嬴政，想要找机会实施报复，为此征求太傅鞠武的意见。鞠武建议太子丹向西与韩、赵、魏三国订立盟约，向南与齐、楚联合，向北与匈奴媾和，然后凭借这些关系共同算计秦国。太子丹说：”太傅的计略虽好，但要实现它却是很长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因此非常令人内心烦闷、焦躁，我恐怕不能再等了。”不久，秦国将领樊于期在本国获罪，逃到了燕国。于是太子丹接纳了他。鞠武规劝太子丹说：”仅凭秦王的暴虐以及对他我燕国一直以来的怨恨，就足以令人寒心的了，更何况要是他知道樊将军被我燕国收留，就等于拾把肉弃置在饿虎往来的小道上。所以希望您能尽快将樊将军送到匈奴去！”太子丹说：”樊将军这次走投无路，投奔了我，那我就应该舍命保护他，所以您还是再想一些别的办法吧！”鞠武说：”做危险的事情来求取安全，制造灾祸以祈求幸福，谋心略浅薄而致积怨加深，为了结交一个新的朋友，就让国家遭受大的危害，这就是积蓄怨仇并助长灾祸了！”但是太子丹对鞠武的规劝完全不理。

太子丹听说卫国人荆轲很贤能，便携带厚礼，以谦卑的言辞求见他。太子丹对荆轲说：”现在秦国已经俘虏了韩王，又举兵向南讨伐楚国，向北进攻赵国。赵国不能抵御秦国，那么祸患一定降临到燕国。燕国小而弱，多次被兵祸所困扰，凭什么才能够抵挡秦国呢！诸侯国归顺秦国，没有致合纵抗秦。我私下里想，认为如果能得到天下的勇士派他到秦国，劫持秦王，让他全部归还侵夺诸侯国的土地、如同曹沫对于齐桓公，那就太好了；如果不行，就趁势杀了他。他的大将带兵在外，而朝内有祸乱，那么君臣互相猜疑，趁着这个时间，诸侯国能够合纵，打败秦国是必然的。希望荆卿留意啊！”荆轲答应了他。于是太子丹安排荆轲住进上等客舍，还天天去探望他，凡是能进送、供给荆轲的东西，没有不送到的。等到秦将王翦灭亡了赵国，太子丹听闻后感到非常惊恐，便想送荆轲出行。荆轲说：”现在我要前往秦国，但是没有让秦人信任我的理由，这就不能接近秦王。如果得到樊将军的头颅和燕国督亢的地图，把这些东西献给秦王，秦王肯定会非常高兴地召见我，那时我才能刺杀他，以回报您在恩德。”太子丹说：”樊将军穷途末路，前来归属于我，我实在是不忍心杀他啊！”荆轲于是私下里会见樊於期说：”秦国对待您，可说是残酷之极，您的父母、宗族都被诛杀或没收为官奴了！现在听说秦国悬赏千斤黄金、万户封地购买您的头颅，您打算怎样？”樊於期叹息地流着泪说：”能想出什么办法呢？”荆轲说：”希望能得到您的头颅献给秦王，秦王必定欢喜而召见我，那时我左手拉住他的袖子，右手持匕手刺他的胸膛。这样一来，您的大仇得报，燕国遭受欺凌的耻辱也可以消除了！”樊于期说：”这正是我日日夜夜切齿烂心地渴求实现的事情啊！”随即拔剑自刎。太子丹闻讯急奔而来，伏尸痛哭，但已经无可奈何了，就用匣子盛装起樊于期的头颅。此前，太子丹已预先求取到天下最锋利的匕首，令工匠把匕首烧红浸入毒药之中，又用这染毒的匕首试刺人，只需渗出一丝血，人就没有不立即倒毙的。于是便准备行装送荆轲出发，又派燕国的勇士秦舞阳当他的助手，二人作为使者前往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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