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四面楚歌西岭雪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西岭雪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九 四面楚歌
书名: 天香 作者: 西岭雪 本章字数: 7742 更新时间: 2021-03-05 14:50:51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所谓“过茶”,指的是定亲,所以又叫“受茶”。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茶树是不能移植的,送了茶,亲事就算定了,不能再变动。吴地旧俗,“好女不吃两家茶”,受了茶又退婚,是要被乡里亲戚骂一辈子的。
但是送茶订婚这一套,现代人早就不作兴了,两厢情愿,直接领证结婚就是,谁还搞什么订婚退婚的把戏?
我看着赫老太爷,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兴这一套?那小娜又是什么人?赫爽的青梅竹马?还是门当户对?我真想立时三刻把赫爽拉出去问个清楚,可是看看他一脸的惨然震惊,似有不尽难言之隐。再看丹青,早已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对面墙壁,大眼睛里溢满泪水,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随时跌落出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她看的是中堂上的那幅对联,不由深深叹息了。
那对联是被我们一直视做赫爽的爱情宣言的,而如今,赫家父子却就在这对联下谈论起赫爽与另一个女子的婚事来了。我看着丹青,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刺痛,马上就要哭出来。可是她却眨一眨眼,硬是将眼泪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说:“老爷子,谢谢您的茶,也恭喜你们父子重逢,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赫怀仁浑然不觉,意犹未尽地扬一扬手:“好走。有时间尽管来,下次我跟你谈谈咱们赫家独门秘制的花果茶,嘿,那才叫个‘色香味’俱全呢。”又让赫爽着人称二两清前龙井逼着丹青收下。
可怜丹青满心苦涩,却还得挤出笑脸来连连道谢,看得我都替她心尖子发起抖来。
赫爽一直将我们送下楼,犹豫了又犹豫,却只是开不了口。
丹青轻轻问:“赫爽,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赫爽微微一震,迟疑地摇了摇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丹青便低了头。
我忍不住叹气,向赫爽挥挥手,踩下油门。车子启动的一刹那,我自倒后镜里清楚地看到,丹青落了泪。
照惯例我先送琳娜后送丹青,到了丹青家门口,她却扯住我的衣服不放我走。
“小乔小乔,只有你疼我,你多陪陪我好不好?”她央求着。
我叹气:“你在别处受了气,却到我这儿来舔伤口。我不如改行去做树洞也罢。”
“树洞?”
“电影《花样年华》里说,有了秘密憋得难受,就在树上挖个洞倾诉一通。我这耳朵里天天灌满了你的抱怨,作用也就和树洞差不多了。”
丹青一笑,又震落两颗泪珠,忍不住捂住脸哭起来。
我再叹一口气,向她要钥匙开了门,轻车熟路打开酒柜调了杯香甜酒出来,“喂,哭一阵喝几杯,就该睡觉了。”
丹青抱住我腰,将头埋进我怀里,撒着赖:“小乔,就数你对我最好,我真是爱你。”
我嘘她:“别灌迷魂汤了,我认识你8年有余,看着你长大,可不吃你这一套,留下来哄小男生还差不多,保准所向披靡,攻无不克,马到成功,百战百胜……”
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丹青破啼为笑,开始毫无风度地擦泪擤鼻涕,擤得很大声。
我笑她:“好在是我,换了赫爽,光看你这吃相,也不敢要你。”
丹青愣愣:“不知那个小娜是哪种女孩?赫老头看中的人,应该很斯文秀气吧?小乔,你想小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女人。”
丹青想笑,但笑容不待成形已经打散,照旧换上满面愁容来,““赫爽怎么从没跟我说过呢?”
“让他怎么跟你说呢?他又凭什么跟你说呢?”我耐着性子帮她分析:“我看他对你的样子,也是紧张得很,不可能不喜欢你。可能他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对你说,而且你们一直僵着,他也不好意思忽然说起私事来。如果真把话挑明了,也许什么都好商量,就不用猜闷葫芦了。”
丹青泄气得很:“难怪这么长时间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少,就只是喝咖啡聊生意,他从来不肯多一点表示。原来是早就有了一个小娜。我终究不过是‘海市蜃楼’的一个过客罢了。”
我又好笑又好气,敲敲她脑袋说:“这算歌词还是最新兴的现代诗?你现在什么念头?想抢婚是不是?我立马把他擒来听你发落。看赫爽的样子,弱不禁风,书生一个,估计不会是我对手。”说着绷起胳膊卖弄肱二头肌。
做了一晚上小丑,终于让丹青心平气和下来,酒劲儿也慢慢上来了。
我一直看着她入睡,这才轻手轻脚熄了灯离开。
第二天是星期一,南南北北要送去幼儿园“长托”,北北撒娇不愿起床,刚做出要哭的样子,我已经一巴掌打在他小屁股上。北北吓得立时三刻止了哭音,南南却代弟弟不平,大哭大叫起来,一边喊着:“叔叔坏,叔叔坏,我要写信告诉爸爸,让我爸爸打你!”
拂廊正在厨房准备早点,听到哭声救火一样扑进来,连声哄着:“南南不哭,北北不哭,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起来打孩子!”
南南义正言辞地控诉:“叔叔打我弟弟,我要写信给我爸爸,让我爸爸打他弟弟!”
我本来满心烦燥,听到南南小小年纪,居然能在兵荒马乱之间如此清晰地理清各路关系并迅速布署好报复计划,倒不由得笑了。又见北北满脸是泪,心里后悔起来,说:“好,好,你不要向你爸爸告状,我不打你弟弟了好不好?不过幼儿园是一定要去的,快起床,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打了。”
北北见哥哥替他出头,又搬出我哥哥来镇压,以为有了靠山,壮起胆来讨价还价:“你要答应以后都不许打我,我才要哥哥不告状。”
我气极反笑:“好,我以后都不打你,快起床。”
南南严肃地要求:“叔叔,你要保证。”
我只觉一个头两个头,不过是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可是刁难起大人来绝对可以令我焦头烂额,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本事。记得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只晓得吃同睡,大人叫坐便坐,叫站便站,绝不敢多回一句嘴。真不知现在的孩子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个个都是孙猴子转世,让人啼笑皆非。当下我对两个孩子连声应承着:“好,我保证,我保证不再打你弟弟。两位小爷,你们真得快起床了,不然连我也要迟到了。”
南南北北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南南还在紧锁着眉头做沉思状:“叔叔婶婶为什么突然要送我们入长托呢?是不再疼我们了吗?”
北北应声虫一样跟着重复:“妈妈,你为什么要送我们去长托?你不再疼我们了吗?”
拂廊手忙脚乱地帮两个孩子穿衣服,听到问话,不由地愣了,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这话也正是我想问的,便也看住她不说话。
拂廊低下头说:“今晚我回来早,你也尽量早点回,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什么事?”
拂廊犹豫一下,还是说:“晚上再说吧,我做了饭等你回来。”
是了,是要谈那件事了。我松出一口气,拂廊终于打算好好同我谈一次,那是不想隐瞒我什么了。我看一眼表,已经来不及多说了。好,一切就留到晚上再说吧。
我暗暗决心,只要拂廊肯把一切都坦诚地说出来,我就绝不与她计较。
外企的管理通常都比国企要严格,其中主要一条就是没有正当理由绝不可以迟到早退,每次犯规予以罚款100元,三次以上即可无条件开除。
我一路超车,急三火四赶到公司,将出勤卡刚刚从打卡机中抽出,“GOOD MORNING”的问候声已经响起,险过剃头。秘书方晴自办公室探出头来,悄悄向我竖起两指做“V”手势,我问:“干嘛这么紧张?”
方晴吐吐舌头:“‘玻璃球’已经在这门前打了好几个转了,我看是存心要捏你的错儿,我正担心你迟到被他抓到把柄呢,幸好赶得及。”“玻璃球”是方晴给多玛斯取的绰号,指他的蓝眼睛像哑光玻璃弹球。
自从我升职后,方晴便做了我的个人秘书,这也是令多玛斯愤愤不平的原因之一。方晴说:“他老是说夫人偏心,最好的事儿都派到宣传部,最高的福利也都归宣传部。”
“包括最漂亮的秘书。”我顺势送小姑娘一顶高帽,“你是咱们部门的名片正面,背面才是业务范围。”
方晴“嘻嘻”笑:“我听说乔夫人也是个美人儿。”
“听谁说的?”
“谁知道谁?都这样传呢。但是庐山真面谁也没见过,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夫人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呀!”
“怕吓你们一跳呢。”
方晴尖叫:“哟,我不信她有三头六臂,难道比‘天香美人’还靓不成?”
所谓“天香美人”,指的正是拂廊在“天香”广告里的形象。因为拂廊的过分美丽,我一直把她藏在深闺人不识,所以至今都还没有人知道叶小姐即是乔夫人。
将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件草草整理一下,便是中午了。惦记着丹青的事,我给赫爽拨了个电话,约他一起午饭。
赫爽很痛快地答应了,约在“松鹤楼”见面。
我准点到达,但赫爽还是先到一步开好包间。白衬衫,黑皮鞋,偌大太阳底下,女人们能穿多少就穿多少,男人只差没有赤膊上阵,可是他却仍然一丝不苟,神清气爽。
怪不得丹青,我在心中暗赞,这小子的确上路。
两个人都无心看菜谱,随便叫了几样菜并两碗本店招牌卤鸭面,我便开门见山:“赫爽,丹青昨天晚上哭了。”
赫爽一怔,神情呆呆地,半晌叹口气说:“是我害了她。”
“感情的事也谈不上谁害谁,但是总要两个人心知肚明才是。你同丹青,到底算怎么回事?”
赫爽低头不语,我有些发急:“我不相信你真的无情,不然那幅对联又怎么说?要不是你一次次给她这些暗示,她也不会陷得那么深。你要真觉得她自做多情,现在说清楚,我也不再劝你,我回去就告诉丹青死了心。”
“不,不是。”赫爽脸都涨红了,急急地分辩,“我当然喜欢她,我从见到她第一眼就很喜欢她了……”
我心中一喜,听到赫爽终于肯说出句明白话来,倒反而不敢相信了,不由再盯进一句:“你是说,你喜欢她?”
赫爽重重点头:“我喜欢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聪明,爽快,充满活力。表面上大而化之,其实心细如发,时时刻刻都替人着想。好像永远长不大,可又比谁都懂得珍惜,都成熟理智,都善解人意。”
我默然。赫爽的确很了解丹青,也真正懂得欣赏丹青。他们两个,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花映水,正该是“海市蜃楼”的一对神仙眷侣,可是,为了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不肯相携而笑,却要相背而泣呢?
赫爽告诉我,他的父亲赫怀仁是一个十分自负而固执的人(这我昨晚已经领教过),而且满脑子旧式礼教。从小到大,赫爽同父亲老是背道而驰,赫怀仁为了收他的心,索性早早替他订了亲,是当地的一位采茶女,同赫爽只见过一面,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
赫爽当然不同意,但因为年纪小,并没把这事看得太重,反抗也并不坚决,事情便一直拖了下来。后来赫爽迷上海洋学,考取了海洋科学系博士生,同父亲再次引发战争。多次争吵之后,父子达成协议:由赫怀仁出资助赫爽做完研究,但如果毕业后赫爽不能在海洋学领域里做出一番成就,从此以后就要听从父亲安排,包括娶小娜为妻。
赫爽低低地说:“我为了坚持要学海洋科学不肯念商业管理已经同父亲吵过很多次,无论如何要坚持念完自己心爱的学科,可是毕了业,我才清楚地认识到这门学科有多么生僻,正像父亲说的,完全是书生无用武之地。我不明白,为什么事实总是同我作对,证明他对我错。”
拿着一张海洋科学博士生的毕业证书,如果不愿教书,也就难得学以致用。赫爽灰了心,于是听天由命被赫怀仁派到苏州开茶馆,命他三年内连本带息归还这多年花在他身上的教育经费。好在开茶馆虽然也是生意,毕竟清净些,赫爽也就勉强支持。直到有丹青帮助,这门生意才算真正红火起来,而赫爽也在不知不觉间对丹青倾心相许,可就在这时赫怀仁却又老话重提了。
昨晚父子俩已经就娶亲的事谈过一次,赫怀仁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扬言:“如果你敢退婚,我就让小娜抱公鸡成亲,照样领结婚证书证明你们已婚。你敢娶别人,我就代小娜跟你打重婚官司。”
所谓抱公鸡成亲,原是南方乡下的老风俗。当新郎因故缺席时,可以由小叔子抱着大公鸡代兄拜堂成亲,所有仪式也都同正式结婚一样,毫不马虎,照样摆席设宴,遍请亲朋,而这门亲事在亲友眼中也是得到公认的。换言之,抱公鸡成亲,与赫爽在不在场,也就没多少区别了。
我惊讶,一会儿送茶订婚,一会儿抱公鸡拜堂,这赫家父子简直是打《家、春、秋》时代走出来的人物,赫爽干脆就是大少爷觉民的翻版。
不对,应该说,他就像他父亲亲手炒制的一杯茶,冲淡清远,却也柔弱无定性。赫怀仁说得好:茶性易染。赫爽,就是太被动,太易受人左右,太没有主见了。
我责备他:“于是你便决定妥协了?”
赫爽在我的注视下低下头去,连声音也一同低下去:“父亲已经很老了,如果我在婚姻问题上再同他做对,我担心他吃不消。”
“那么丹青呢?丹青怎么办?”
“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赫爽忽然抓住我的胳膊,用一种在他身上很难见到的激动央求着,“乔哥,你帮帮我。你告诉丹青,我一定会争取的,如果她的心同我一样,请你让她等我。我一定会坚持的。”
他连眼睛也一起涨红了,我不禁叹息,天下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信耶?
下了班,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丹青家。
丹青似宿醉未醒,只不过一天不见,竟憔悴许多,看到我,幽幽叹了一口气:“小乔,嘲笑我吧,嘲笑我没出息。”她低下头,双手揪着胸前的衣服,似在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小乔,我的心好疼。自从我认识他,发现我自己爱上他,我的心就一直很疼,闷闷地疼,好像里面有一块四边都是棱角的石头,坠着,刺着。我知道这样没出息,没理由,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他,每想一次,疼就加重一分。”
丹青哭泣,而我的心被她哭得也一起刺痛起来。我发现自己见不得丹青流泪,看到她伤心,我比自己受了伤还恼火,那种想把赫爽揪起来痛打一顿的念头又上来了。可是我还不得不替他说好话。
“丹青,我去见过赫爽,他也是有苦衷的。”
一句话好似灵丹妙药,丹青立刻止了哭也止了痛,一把抓住我手臂问:“真的,你见过他了?他说什么?”
“他说,要你等他!”我凝视丹青,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他很喜欢你,可是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等他,等他取得父亲的同意。但是丹青,你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这样做——把自己的幸福交到别人手上,让喜怒哀乐由别人来操纵。”
“小乔,你说什么?”
“我说,爱上一个人应该是得到自己另一半,而不应该是失去自己。但是你现在,哭哭笑笑都是为了他,你还是丹青吗?”
“可是,你说过他也是爱我的呀,他让我等,不就证明他心里也还有我,我们还有希望吗?”
我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丹青,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赫爽爱你,根本一天也不要你等,两个人手牵手直接去注册结婚就算了,何必向别人争取求情。听我的,不如忘记这里的一切,趁这大好时光,去法国找你姐姐去,好好深造,回来大展宏图。让那个没眼睛的小子惋惜得吐血!”
丹青微笑,眼中晶晶闪亮:“小乔,你这就叫字字珠玑,金玉良言吧?”
我叹息,知道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整个心里装满的,不过是赫爽、赫爽、赫爽,除此再无其他。
我看着她,连连摇头,不再说话。
丹青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有一滴滴的泪落在地毯上,瞬间便被吸干了。
丹青说:“小乔,你不明白的。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我如果没有爱,我也会说道理,说得比你还动听。可是我爱了,一旦爱上就再也没有道理可讲了。你说得对,我已经失去我自己,我的魂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它到处飘,希望能有人收容它。只有那个人收了,然后把他的魂给我,我才又重新是活的,否则,就再也不完整了。我不是不想得到,可是我控制不了,在什么也没有得到之前,我已经失去了,我已经唤不回自己的魂了。我只有等他,等他收容我,弥补我。如果注定我在遇到他之后又失去他,那么我的生命将从此一片荒芜,再也没有意义……”
我悸动,呆呆地看着丹青,只觉这一番话好像并不是从她口中说出,而是自蛮荒的远古飘来,只不过借丹青的声音表述出来。
我不能判断她说的对亦或错,我只知道,她的确是在爱着,经历着,痛苦着,也深刻着。
我甚至有一点羡慕,有一点渴望,渴望自己也可以这样深刻而强烈地爱,可以这样无怨无悔地付出,纵无结果,曾经经历,也就够了。
到家已经夜深,以为拂廊早该睡了,一推门,却见她清醒白醒地坐在沙发上,居然也在喝酒。
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早晨说过今晚要早点回家的话,不禁万分愧疚,赶紧道歉:“丹青有点事,我陪她陪晚了,真是对不起。”
拂廊已经半醉,看到我,忽然扑在我怀里哭起来,哑着声音说:“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压抑不住的哭声从我怀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大脑一阵空白,谁?谁要死了?拂廊为什么哭?这哭的人是拂廊吗?抑或是丹青?难道我还在丹青家没回来?我走错门了?
我晕了半晌,才终于问出一句:“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跟我说,慢慢说。”
我哄孩子一样地抚着拂廊的头发,她缩在我怀中,眼神有些发呆,一字一句地说:“医生说,简清他,他就要死了,他活不过两个月了!”
简清?我反应过来,忽觉满心不是滋味。
不到一小时间,先后两个女人伏在我怀中痛哭,却竟然都不是为了我乔某人。活该我天生是给人裹伤口的?我一颗老心伤痛累累又怎么算?
可是我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拍着哄着:“我知道你和简清的事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你有什么委屈慢慢说,我会明白的……”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拂廊拼命摇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印象中拂廊从来未有这样惊惶失措过,她此时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浑身瑟瑟,半晌抬起头来,表情竟是哀绝痛绝:“两个月,他只剩下最后两个月。我要陪他,我要陪他走过最后这段日子。”
我从来没见拂廊这样激烈过,不禁有些手忙脚乱,“好好,我不明白,那你说啊,你说给我听好了……”
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地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会儿赫爽一会儿丹青,一会儿又是拂廊,还要搅上那个什么面也没见过的简清,我只觉自己好像救火消防员一般,扑到东扑到西,却见火苗四起,哪一处也扑不灭。
我喃喃着:“拂廊别哭,拂廊别哭,有话同我说……”语气如同哄南南北北。
可是拂廊不是南南北北,她是我妻子,所以她会清醒白醒地对我说:“乔楚,我想同你离婚。”
宛如石破天惊,我只觉脑子“翁”地一下。原来,真正浑身着火的,竟是我自己!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