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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克洛德·弗罗洛(上)
书名: 世界文学名著-巴黎圣母院 作者: [法] 雨果 本章字数: 3382 更新时间: 2024-06-13 16:24:36

的确,克洛德·弗罗洛不是个凡夫俗子。

他属于我们上个世纪的不礼貌的语言一致称之为高等市民或小贵族那样的一个中产家庭。这个家庭从帕克莱修士那里继承了蒂尔夏普封邑,该封邑隶属巴黎主教,有二十一栋从十三世纪以来当着宗教裁判官的面,不断引起诉讼纠纷的房产。作为这个封邑领主的克洛德·弗罗洛,是这“二十一栋”的七位要求在巴黎及其近郊享有领主权益的贵族之一。人们早就看见他的名字为此而登记在属于弗朗索瓦·勒雷阁下的唐加维尔大楼和图尔学院之间的郊区圣马尔丹教堂的契据簿里。

自孩提时起,克洛德·弗罗洛按父母之命从事了圣职。人们教他用拉丁文阅读。他学会了低头垂目和低声细语。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他送到大学区的托尔西学院当修道士。他就是在那里,在祈祷书和辞典中长大的。

他可是个忧郁、严肃、认真的孩子,学习勤奋,悟性很高。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从不大声叫嚷,很少同富阿街的酒徒们厮混,不知道何为扇人耳光和撕扯头发 [1] ,也没在编年史家们夸大其词地称之为“大学区的第六次骚乱”的一四六三年的那次骚乱中抛头露面。他很少嘲笑那些穿着短氅而被称之为“短氅生”的蒙泰居的穷学生,也很少嘲弄因穿着如四重冠冕的红衣主教的公约里所说的蔚蓝色和褐色 [2] 的三色制服的多尔芒学院的享受奖学金的学生。

而且,他还孜孜不倦地到圣让·德·波维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学校去听课。圣皮埃尔·德·瓦尔神父开讲他的宗教法规时,总看见一个学生正对着他的讲台,贴着圣旺德尔热西尔学校的一根立柱,那就是克洛德·弗罗洛。他拿着角质墨水瓶,咬着笔杆,伏在穿着破裤子的膝头上写着,若是在冬天,他还老冲着指头呵气。每个星期一的早晨,歇甫·圣德尼学校大门一开,神学博士米尔斯·迪斯里埃先生看见气喘吁吁地跑来的第一个听众,便是克洛德·弗罗洛。因此,十六岁上,这个青年教士在神修神学方面就能与一位教堂的神父相提并论,在正典神学方面就能同一位教务会议的神父难分伯仲,在经院神学方面就能同一位索邦神学院的博士分庭抗礼了。

学完了神学,他又攻读通谕。他从《格言大师传》读到《查理曼敕令》。由于强烈的求知欲,他一本一本地啃了教宗手谕录,诸如:伊斯帕尔主教代奥多尔的手谕录、沃尔姆主教布夏尔的手谕录、夏尔特尔主教伊乌的手谕录,接着,又读了紧接《查理曼敕令》的教皇格雷戈瓦九世的选集,然后又读了奥诺吕斯三世的书简《在思辨之上》 [3] 。他明白了、熟悉了民法和教会法在中世纪的混乱中苦苦挣扎的那个漫长而复杂的时期,亦即从六一八年泰阿多尔主教开始到一二二七年格里哥利教皇终止的那段时期。

攻完法规,他又致力于医学和自由艺术。他研究了草药学、膏药学。他成了治疗寒热病、跌打损伤和疮毒的专家。雅克·代斯巴尔 [4] 夸他是内科医生,理夏尔·艾兰 [5] 夸他是外科大夫。他学完了各种学科的学士、硕士和博士课程。他迈进了拉丁文、希腊文、希伯来文这三座当时很少有人涉足的“圣殿”。他以一种真正的狂热去获取和积累这些知识。十八岁上,他已经精通了四种科学。在这个年轻人看来,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求知。

大约就在那个时期,一四六六年酷热的夏季导致了一场大瘟疫的蔓延,在巴黎子爵领地夺去了四万多人的生命,据让·德·特鲁瓦说,其中包括“国王的占星家阿尔努尔大师,一个极其诚实、聪明、和蔼的人”。大学区里传言,蒂尔夏普街瘟疫最为猖獗。克洛德的父母正是住在他们领地中心的那条街上。这位青年学子惊恐万状地跑回父母家去。他进门后就发现父母在头一天死去了,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弟弟还活着,独自在摇篮里啼哭。这是家庭留给克洛德的唯一亲人。年轻人把孩子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地走出家门。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知识的海洋里,此刻才开始来到现实生活中。

这个灾难是克洛德生活中的一个危机。作为一个孤儿,一个兄长,一个十九岁的家长,他猛地被从学校的梦幻里抛进这个现实的世界中来。于是,他充满怜悯地开始疼爱、专心抚养这个小孩——他的弟弟。这个除了书本之外还没有爱过谁的人,从此竟有了一种陌生而甜蜜的人的情感。

这种情感发展到了一种奇特的地步。在一个这么纯洁的灵魂里,这种情感宛如初恋一般。他小时候刚记事就离开了父母,当了修道士,被关闭在书斋里,一门心思贪婪地钻研、学习,一直关注于自己在科学中增长的智力,关注于自己在文学方面的想象力。这么个可怜的学子还没有工夫去体会自己的内心。这个没有了父母的小弟弟,这个突然从天上掉进了他的怀抱的小孩,使他变成了一个新人。他发现世界上除了索邦神学院的思辨与荷马的诗歌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发现人是需要感情的,发现没有温情、没有爱的生活只不过是一个干涩的车轮,只会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只不过他寻思,只要有来自家族和血统的情感就够了,只要爱一个小弟弟就足够充实一生了,因为他正处在只是用幻想替代幻想的年纪。

他本来就性格深沉、炽热、专注,现在则以一种激情投身于对自己的小弟弟的爱之中。那美丽的粉红的金鬈发的可怜小生物,那只有另一个孤儿为依托的孤儿,触动了他的心灵深处,而且,由于他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他便以无限的爱怜去考虑让,对让关心和爱护,仿佛是对某种碰不得摸不得的东西似的。他对于这孩子不仅是一位兄长,简直变成了一位母亲。

小让还没有断奶就失去了母亲,克洛德便把他交给奶妈喂养。除了蒂尔夏普那个领地之外,他还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座隶属于让第利的方形堡的磨坊领地。那是位于靠近温歇斯特城堡(比赛特)的小山冈上的一个磨坊。磨坊女主人正奶着一个漂亮的孩子,而且那地方离大学区也不远。克洛德亲自把小让给她送了去。

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因此对待生活就非常的严肃了。对小弟弟的思念,不仅成为他的快乐,而且也成了他研究学问的目的。他决心把自己发誓奉献给上帝的全部热忱用来照顾小弟弟,决心永远不要有别的伴侣、别的孩子,只考虑他弟弟的幸福与前途。于是,他比以前更加专心一意于他的圣职。他的才能、他的学识、他那巴黎主教近臣的身份,使每座教堂都向他敞开大门。到了二十岁,经罗马教廷的特许,他当上了神父,并且作为圣母院神父中最年轻的一个,他还负责那个据说因为弥撒举行得很晚而被称之为懒人祭坛 [6] 的职务。

至此,他比以前更加潜心于心爱的书堆里,除了跑到磨坊领地去一个钟头而外,一刻也不离开书。他这种年岁的人罕见的好学和苦修,使他很快就在修道院里受到尊敬和崇拜。他博学的名声从修道院传到了百姓中,并像当时常见的那样,他转而又被称之为“巫师”了。

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刚在那个“懒人祭坛”给懒人们做过弥撒往回走——该祭坛就在大殿右侧的唱诗室门边靠近圣母像的地方——的当儿,他的注意力便被围着弃儿木榻叽叽喳喳的老妇人们给吸引过去。

于是,他便走到那遭人痛恨、深受威胁的不幸的小生物跟前。那惨状、那畸形、那遗弃、那对自己小弟弟的思念、那突然闪现的怪念头——假如自己死去,亲爱的小让也同样会被悲惨地扔到这弃儿木榻上——这一切一下子全都涌到他的心头,不禁使他突然产生一种极大的怜悯,于是他便把那个弃儿抱走了。

当他把那孩子从帆布袋里抱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是丑陋不堪。那可怜的小鬼左眼上有个肉瘤,脑袋缩在肩膀里,脊柱像弯弓,胸骨凸起,双腿蜷曲,不过他倒是显得很有生气。尽管无法弄清他嘟囔的是哪一种语言,但他的哭喊却显出他的气力和健康。

克洛德因他的这分丑陋而更加怜悯。他在心里发誓,出于对自己弟弟的爱,一定要抚养这孩子,以便将来小让不管犯下什么罪过,也可以用这桩善行义举加以补偿。这是他用他弟弟的名义积的德;这是他打算为他弟弟事先积蓄的一件上品,因为他担心万一小家伙有一天突然缺少资财——那种通过天堂关卡时要缴纳的唯一的资财。

他给他的养子行了洗礼,取名卡西莫多 [7] ,或许他是想纪念收养那个孩子的日子,或许他是想用这个名字来表示可怜的小生命是何等残废而且发育不全。的确,独眼、驼背、膝外翻的卡西莫多只能说是“勉强有个人样儿”[8] 。

[1] 原文为拉丁文,系迪布勒尔引自《英国史》中有关1229年学生骚乱中的一句话。

[2] 原文为拉丁文。

[3] 原文为拉丁文。

[4] 15世纪中叶的医学院博士。

[5] 1486年任医学院院长的医学博士。

[6] 原文为拉丁文。

[7] 法语里“卡西莫多”一词是复活节后第一个星期日的意思。

[8] “卡西莫多”也是复活节后第一个星期日的弥撒上开头的祈祷词:“宛如新生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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