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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摔罐成婚
书名: 世界文学名著-巴黎圣母院 作者: [法] 雨果 本章字数: 12909 更新时间: 2024-06-13 16:24:36

格兰瓜尔拼命地跑了一阵,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脑袋在好几处拐角磕磕碰碰,还跨过好几条阴沟,穿过无数小街小巷,转过许多十字路口,从菜市场旧石板路的弯弯绕绕中寻找逃命之路,恐惧之中,仍在探索文献中的那句漂亮的拉丁文“所有的大道、小路和通道 [1]”的含意。我们的诗人突然停了下来,先喘了一阵粗气,随后脑子便立即陷入两难的推理之中了。他用手指按着额头自言自语地说:“皮埃尔·格兰瓜尔阁下,我看您像个没脑子的人似的在那么疯跑。那些小鬼怕您并不亚于您怕他们。我告诉您吧,我觉得您向北跑的时候,一定听见他们木屐的声音在向南边逃去。因此,二者必居其一:要么是他们逃跑了,那他们在惊慌之中大概忘记带走的草垫,正好成为您的天赐睡榻,您今天自一大清早起就在到处找寻这张床的呀,那是圣母娘娘显灵,送给您的,以回报您为她演了一出伴有欢呼和假面舞会的道德剧:要么孩子们没有逃走,而是点燃了草垫,而那正好是您所需要的一堆旺火,让您暖暖身子,烘干衣服,高兴快活。在这两种情况里,不管是好床还是旺火,草垫都是天赐礼物。莫贡赛耶街角好心的圣母玛利亚也许就是为此而让厄斯达什·姆邦死的,而您却这样撒腿就跑,像庇卡底人在躲法兰西人似的,反倒把您先前在寻找的东西落在身后。您真是个傻瓜!”

于是,他转身回头,寻觅方位,边走边找,用鼻子闻,用耳朵听,竭力寻找那床天赐的草垫。可他白忙乎了。遇到的尽是些房屋、死胡同、岔路口,纵横交错,不知何往,犹豫不决。这些黑漆漆的小街狭巷,比杜尔内尔宫 [2] 里的代达罗斯 [3] 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晕头转向。他终于失去了耐性,气呼呼地嚷道:“这些交叉道可恶透顶!简直是魔鬼照着它那铁叉的样式修建的。”

嚷了这一声之后,他觉得松快了点儿。正在此时,他瞥见一条狭长的巷子顶头有一点淡红的亮光,他终于打起精神来了。“感谢上帝!”他说,“就在那儿!是我的草垫在燃烧。”于是,他自比夜间翻船的船夫,虔诚地补充说:“你好,你好。海上星光!”[4]

他把这句颂诗献给圣母还是草垫?这我们可就毫无所知了。

这条狭长小巷是倾斜的,没铺石板,越走越泥泞和陡峭,他没走上几步,便发现了点奇怪的事情。此巷并非寂寥无人,沿途这儿那儿有着一些东西,模模糊糊的,不成其形,都在向着长巷尽头那摇曳的光亮移动,好像一群笨拙的昆虫,夜里顺着一根根草,朝着牧人的火光爬去。

人若囊空如洗,胆子可就大了。格兰瓜尔继续往前走去,很快便走到了一个像懒到不能再懒地跟在其他爬虫后面爬的小爬虫旁边。他走近一看,才看出原来是一个双腿残缺的可怜虫,在用两只手挪着走,活像一只仅仅剩下两条前腿的蜘蛛。当他从这只人面蛛的跟前走过时,后者便向他凄凄切切地嚷道:“行行好,老爷,行行好!”[5]

“见鬼去吧!”格兰瓜尔说,“要是我懂你想说什么的话,让我也见鬼去!”

他说完便走开了。

他又走到另一群这么移动着的人身边,仔细打量起其中的一个人来。那是一个严重的残疾人,既缺胳膊又少腿,残得如此厉害,以致支撑他的那双拐和假腿使他像移动着的泥瓦匠的脚手架。比喻优美、典雅的格兰瓜尔,在脑子里把他比作乌尔甘 [6] 的活动三脚架。

这只活动三脚架在他走过时向他脱帽行礼,并把帽子像理发师的盘子似的伸到他的下巴前面,对着他的耳朵喊道:“骑士先生,赏点面包钱吧!”[7]

“好像此人也在同我说话,”格兰瓜尔说,“但是,这种语言太难听了。要是他懂这种语言,那他可比我幸运。”

随后,他拍拍脑门,突然转念一想:“对了,他们今天早上说‘拉·爱斯梅拉达’是想说什么呀?”

他想加快脚步,可是第三次被什么东西给挡了去路。这是“什么东西”,或者不如说这“什么人”原来是个瞎子,是个长着胡子,脸像犹太人的矮子,由一条大狗牵着,用一根棍子划拉着往前走,用匈牙利人的鼻腔冲他喊道:“行行好!”[8]

“好极了!”皮埃尔·格兰瓜尔说,“总算有一个说基督语言的人了。我囊空如洗,竟然有人向我乞讨,一定是我一脸乐善好施的样子。朋友(他说着便向瞎子扭过头去),我上星期卖掉了我最后的一件衬衣。既然您懂西塞罗 [9] 的语言,这就是说:‘我上星期卖掉了我最后的一件衬衣。’[10]”

说完他就背朝着瞎子,继续走他的路。但瞎子也同他一样迈开大步。与此同时,双腿残缺的和缺胳膊少腿的那两个人,拐杖和假腿在石板路面上笃笃直响地、急匆匆地突然追了上来。于是,三个人便一起来缠着格兰瓜尔,冲他喊道:

“行行好!”[11] 瞎子在喊。

“行行好!”[12] 没脚人叫道。

那瘸腿重复他那个调子:“赏点面包钱吧!”[13]

格兰瓜尔捂住耳朵喊道:“巴别塔 [14] 呀!”

他撒腿就跑。瞎子在跑,瘸子在跑,缺胳膊少腿者也在跑。

然后,在他往那条街深处钻的时候,瘸子、缺胳膊少腿者一拥而上,把他围住了。随即,从房屋里,从附近的小巷里,从地窖气窗里,又走出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独眼的和满身疮疤的麻风病人,一个个又喊又嚎,一瘸一拐地,摇摇晃晃地向光亮处拥去,满身泥污,活像雨后的蛞蝓 [15] 。

格兰瓜尔一直被那三个讨厌鬼跟着,不太清楚会是个什么下场。他惶恐不安地在这些人中间走着,时而绕过那些瘸子,时而跨过那些缺胳膊少腿者,时而被那些伤腿者绊着,犹如一位陷于暗礁群中的英国船长。

他想试着往回返,可是太迟了,后路被这帮人给堵住了,而且,那三个乞丐仍在缠着他。因此,他只好继续往前,被那难以抵挡的浪潮,被恐惧和昏乱弄得身不由己,他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这一切像是一个噩梦。

他终于到了街的尽头。这条街通向一个大广场,成百上千个散乱的光亮在夜雾朦胧中摇曳着。格兰瓜尔向广场冲过去,盼着以自己麻利的腿脚摆脱掉那三个紧缠着他的残疾幽灵。

“喂,你往哪儿跑?”[16] 缺胳膊少腿者把双拐一扔,一面喊,一面用先前在巴黎石板路上一直迈几何步的两条利利索索的腿飞身猛追格兰瓜尔。

这时,那个缺胳膊少腿者直立起来,把他那沉甸甸的铁皮包边的大瓦钵扣在格兰瓜尔头上,而那瞎子也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逼视着他。

“我这是在哪儿呀?”吓坏了的诗人问。

“在圣迹区 [17] 。”走到那三个人跟前的第四个幽灵回答。

“我敢发誓,”格兰瓜尔又说,“我真的看见了瞎子能看人,瘸子能跑步。可救世主在哪儿呀?”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阵凄厉的浪笑来。

可怜的诗人朝四周看了看。他的确是置身于可怕的圣迹区里,正人君子这么晚了是绝对不敢闯进来的。这是个魔圈,沙特莱法庭的官员和市府的卫士假如贸然闯来,便会下落不明。这是个贼窝,是巴黎脸上的一颗难看的疣;是一条下水道,每天早上那股臭水便把那些人满为患的无赖、乞丐、浪人冲到首都的大街小巷,晚上再把他们裹胁回来;这是个大蜂窝,扰乱社会秩序的所有大胡蜂每天晚上都带着赃物回到那里;这是个谎言病院,波希米亚人、还俗僧侣、失足学生、不同国籍的无赖(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各种不同宗教信仰者(犹太教徒、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徒、偶像崇拜者),他们全身满是涂出来的脓疮,白天行乞,晚上行抢。总之,这是个巨大的化妆室,那个时代巴黎街道上一切盗窃、卖淫和凶杀这类永恒喜剧的扮演者,都是在这里上妆和卸妆的。

这儿是一片很大的广场,形状不规则,石板也没怎么铺好,如同当时巴黎所有的广场一样。这儿那儿地燃着一堆堆篝火,一群群奇形怪状的人拥在火边。他们来来去去,吵吵嚷嚷,又是高声大笑,又是小孩的啼哭和女人的叫声。这群人的手和头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千奇百怪的样子来。地面上有时闪动着摇曳的火光,映出一些很大的不成形的影子,可以看见一条像人似的狗或者一个像狗似的人穿过。种族和类别的界限,在这个地方就像在阎王殿里一样,全都给抹去了。男人、女人,动物、年龄、性别、健康、疾病,在这群人里仿佛都是一样的,全都合在一起,混在一起,搅在一起,叠在一起,个人融于整体。

格兰瓜尔在惶惑之中,透过摇曳的微光,看出这宽阔的空场周围,是一些面墙已被虫蛀的斑驳、起皱的旧房子的可怕轮廓,每面墙都开了一两个天窗,透着亮光,黑暗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些老妪的大脑袋,排成大大的一个圈,眨巴着眼睛在看巫魔夜会。

这儿又像是一个没人看见过、没人听说过的畸形的、蠕动熙攘荒诞的新世界。

格兰瓜尔愈来愈害怕了,他被那三个乞丐抓住,像是被三把大钳子钳住一般,耳朵被另一群人的吵嚷喊叫声震聋了。倒霉的格兰瓜尔镇静下来,想一想是不是星期六 [18] 。但他的努力都白费了,他的记忆和思绪的线索已经断了。他怀疑一切,对看到的和感到的事物疑惑不定,因此,他向自己提出了这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假如我没做梦,那这是怎么回事?假如这是真的,那我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候,在围着他的闹嚷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喊声:“咱们带他去见大王!咱们带他去见大王!”

“圣母呀!”格兰瓜尔喃喃道,“这儿的大王,那大概是只公山羊。”

“去见大王!去见大王!”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着。

大家都在拽他。人人都抢着伸手去拉他。但那三个乞丐不肯松手,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拉开,大声吼道:“他是我们的!”

诗人那件本来就破烂不堪的紧身上衣,经这么拉来拽去的,就成了碎片了。

他穿过那吓人的空场时,眩晕便已消失,走了几步之后,真实的感觉就恢复了。他开始适应这儿的气氛了。一开始,从他那诗人的头脑里,或者也许干脆地、平平常常地说一句,从他那空空的胃里冒出一股烟,也可说是一阵雾气,在他和事物之间弥漫,使他只能在这不连贯的梦魇的迷雾中,只能在这使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在颤悠的梦境的深渊中,隐约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在做怪相,所有的东西都聚在一起,变成庞然大物,东西成了怪物,人变成了鬼怪。渐渐地,这种幻觉没有了,不那么眼花缭乱,不那么把什么都看得那么庞大了。现实使周围的一切都真相大白,都在撞击他的眼帘,绊着他的双脚,把他起先以为自己被包围着的可怕幻象一一撕毁了。他应该看到自己并不是走在斯蒂克斯河 [19] 上,而是走在泥泞之中,围着他的不是魔鬼,而是一些盗贼,而且,不是他的灵魂在走,而是他的真实生命在走,因为他缺少极其有效地联系盗贼与诚实人的宝贵中介——钱包。在他更仔细、更冷静地观察那群魔乱舞之后,他终于从巫魔夜会落进了酒店里。

圣迹区确实只是个酒店,但它是黑店,既有葡萄酒的红色,也有鲜血的颜色。

当他被衣衫褴褛的护卫们终于送到目的地时,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并没能把他带回到诗中去,哪怕是地狱的诗篇中去。这是货真价实的酒店那平庸而粗俗的现实世界。假如我们的故事不是发生在十五世纪,我们就会说格兰瓜尔从米开朗琪罗 [20] 下跌到卡罗 [21] 了。

在一块宽大的圆石板上,燃着一堆大火,火舌从当时尚空着的一只三脚架烧红了的铁杆上蹿出来,几张蛀坏了的桌子随便地这儿那儿地支着,而支桌子的人根本就不屑于把它们排排好,至少看一看别让那些太翘的角互相支棱着。桌上放有几只流着葡萄酒和塞乌瓦酒 [22] 的罐子。罐子周围聚集着许多酒神面孔,被火和酒弄得通红。一个满脸喜气的大肚皮男人笑闹着搂住一个丰腴粗大的妓女;一个假扮的士兵,或者照黑话说,一个假伤兵,吹着口哨从他那伪装的伤口上解下绷带,活动着他那从早晨起就绑着许多布条的健康、强壮的膝盖;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病鬼,正在用白屈菜和牛血,涂抹他那“上帝之腿 [23]”,待第二天用;隔过两张桌子,有个穿着全套朝圣服的贝壳丐 [24] 正在一字一句地哼着“神圣女王”的哀诉,但并没忘记唱赞歌,没忘了带哭腔;另一处有个小无赖在跟一个老流氓请教装癫痫的高招儿,后者正在向他传授嚼肥皂吐白沫的技术;旁边,一个“水肿病患者”正在消肿,使得四五个正在同一张桌上为了当晚偷来的一个小孩而你争我夺的女骗子连忙捏住鼻子。正如两个世纪以后的索瓦尔所说,所有这些情景“在宫廷中显得极其可笑,竟成了国王的消遣,成了《黑夜》这出宫廷芭蕾舞剧的前奏曲,该芭蕾舞剧共分四部分,在小波旁宫的舞台上演出”。一位看过一六五三年的演出的人补充说:“圣迹区的骗子们突然变形的手法从来没有这么惟妙惟肖地表演出来过。邦斯拉德 [25] 就此还给我们准备了一些挺优美的诗句。”

粗鲁的笑声和放浪的歌声四处响起。一个个都自顾自地骂骂咧咧,胡吹瞎侃,并不去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罐子碰破了,由此而引发了争吵,而破罐子又剐破了破衣服。

一条大狗挺直地坐着在看火堆。几个孩子也夹在里面狂欢纵饮。偷来的那个小孩又哭又闹。还有一个四岁的胖男孩,坐在一条过高的长凳上,两腿悬空,桌子齐到了下巴,一声不吭。第三个孩子正在用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在桌上涂抹流下的蜡烛油。最后一个很小,蹲在烂泥里,正在用瓦片刮着一口大锅,身子几乎都没进锅里了,刮的那声响简直能把斯特拉弟瓦瑞阿斯 [26] 吓晕过去。

火边有一只大桶,桶上站着一个乞丐,他就是身居王位的乞丐王。抓住格兰瓜尔的那三个人把他带到这只大桶前面,除了那个没于大锅的小孩而外,纵酒狂饮的人全都安静了一会儿。

格兰瓜尔不敢出气也不敢抬眼。

“嘿,把帽子脱了。”[27] 抓住他的那三个家伙中的一个说。他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另一个就摘去了他的帽子。不错,那是一顶破帽,但在大太阳或下雨的日子里,还是挺管用的。格兰瓜尔叹了口气。

这时,那高高在上的大王冲他发话了。

“这坏蛋是个什么玩意儿?”

格兰瓜尔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尽管因威胁的口吻而加重了,但仍使他记起了当天早上给他的神秘剧第一个打击的那声音,那个在观众中间带着哭腔喊“行行好!”的声音。他抬起头来:正是克洛潘·特鲁伊夫。

克洛潘·特鲁伊夫挂着王徽,破衣服仍一如既往。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他手里拿着一条白皮条鞭子,就是当时法庭执事们用来轰赶人的、被称之为“赶人鞭”的那种。他头上戴着上面收紧成圈的一种帽子,很难分清是儿童防跌软帽还是一顶王冠,因为两者十分相似。

这时候,格兰瓜尔认出了这个圣迹区的大王就是法院大厅里那个该死的乞丐,不知为什么反觉得有了点希望。

“阁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老爷……我该怎样称呼您呀?”他终于呼唤道,声音达到了最高点,不知怎样才能再高或再低些了。

“大人,陛下,或者伙伴,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可你得快点。你有什么好为自己辩护的?”

“为自己辩护!”格兰瓜尔寻思,“这我并不喜欢。”他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是那个今天早上……”

“让魔鬼用爪子把你抓去!”克洛潘打断了他,“把你的姓名报来,混蛋,不必多啰唆。听着,你现在是站在三位统治者的面前:我,克洛潘·特鲁伊夫,是土恩王 [28] ,大加约斯的继承人,丐帮的最高统治者;马蒂亚斯·汉加迪·斯比加里,埃及 [29] 和波希米亚公爵,就是你看到的那边的那个头上缠着一圈抹布的黄脸老头;正在抚摸一个妓女、没听我们说话的那个胖子,是加利利的皇帝纪尧姆·卢梭。我们是你的审判官。你不是乞丐,却闯入了丐帮,玷污了本区的特权。你应受到惩罚,除非你是个胆小鬼、三只手或浪荡子,也就是你们那些良民所谓的小偷、乞丐或流浪汉。你是不是这类人呀?表白一下吧。说说你的本事。”

“唉!”格兰瓜尔说,“我可没那荣幸。我是作家……”

“够了,”特鲁伊夫没让他说完,“你将被绞死。这事很简单,正派的市民先生们!我们要像你们处置我们的人那样来处置你们的人!你们用于乞丐的法律,乞丐也要用在你们身上。如果这狠了点儿的话,那是你们的错。我们必须时不时地看一看正人君子被绳圈勒出的怪样儿,这样事情就摆平了。好了,朋友,快快活活地把你的破衣服分给这些小姐吧。我将下令绞死你,好让乞丐们开心,你还得把你的钱包送给他们买酒喝,如果你想装装样子什么的,那边研钵里有个很好的石头圣像,是我们从圣皮埃尔·奥伯夫教堂偷来的。你可以去祷告四分钟。”

这番话真瘆人。

“我发誓,讲得真好,克洛潘·特鲁伊夫就像圣父教皇在布道一般。”加利利的皇帝一边嚷,一边把他的罐子摔破,用来垫好桌子。

“皇帝和国王老爷们,”格兰瓜尔冷静地说(不知怎么搞的,他又坚强起来,说话很坚决),“你们别这么想。我叫皮埃尔·格兰瓜尔,我就是那个今天上午在法院大厅演出的神秘剧的作者。”

“啊,原来是你,大师!”克洛潘说,“我发誓,当时我也在场!嗯,伙计,难道你今天上午让我们厌烦了,反倒成了你今晚不被绞死的理由了?”

“在劫难逃了,”格兰瓜尔在想,但他仍想努力争取,便说,“我不明白诗人为什么就不能列入乞丐,伊索就流浪过,荷马也是,墨丘利 [30] 也当过小偷……”

“我觉得,”克洛潘打断他说,“你是想用你那难懂的词儿来耍我们。得绞死你,别磨蹭了!”

“请原谅,土恩大王大人,”格兰瓜尔步步为营地回驳道,“这很有必要……稍等片刻……您听我说……您不能不听我说一说就处决我……”

实际上,他那凄切的声音完全被周围的一片吵嚷声给盖住了。刮锅的那小孩刮得更起劲了,更有甚者,一个老太婆刚把一只装满大油的锅放在通红的三脚架上,烧得噼噼啪啪直响,犹如一大群小孩追赶假面人时发出的叫喊声。

这时,克洛潘·特鲁伊夫似乎同埃及公爵及烂醉如泥的加利利皇帝商量了一会儿。随后,他尖声喊道:“肃静!”但大锅和油锅不听他的吩咐,仍在奏着二重奏,于是他便跳下桶来,给了大锅一脚,大锅连同小孩一起滚到十步开外去了,然后,他又朝油锅踢了一脚,大油全翻倒在火上了。他随即便严肃地回到宝座上,不理会那呜呜咽咽的小孩和那晚餐已化作好看的白烟的那个老太婆。

特鲁伊夫把手一挥,公爵、皇帝、头目和假朝圣者们便连忙跑来围着他排成一个马蹄形,一直被牢牢地抓住的格兰瓜尔则居于正当中。这是破衣烂衫,金属箔,长柄叉,斧头,酒迹斑斑的大腿,光溜溜的粗胳膊,肮脏,憔悴,蠢笨的面孔组成的半圆形。克洛潘·特鲁伊夫在这破衣烂衫者们的圆桌会议中间,宛如这个元老院的院长,宛如这个贵族院的议长,宛如这个教皇选举会的教皇,先是以他那立于木桶上的高度,然后又以一种莫名的高傲、凶狠、可怕,两眼炯炯发光地在驾驭着这帮人。他那神态使他那粗野身影中的流浪民族的那种禽兽样儿有所改观。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着,”他用结满老茧的手抚摸着畸形下巴对格兰瓜尔说,“我看不出你为什么能不被绞死。不错,这似乎让你很厌恶,不过,这也不难理解,你们这些市民,对绞刑不习惯,你们把它当成了一桩大事。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眼下倒是有个办法能使你摆脱困境。你愿意加入我们一伙吗?”

大家可以想象这个建议对格兰瓜尔所产生的效果,他原以为小命休矣,开始挺不住了。他忙不迭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我愿意,绝对愿意,完全愿意。”他说。

“你同意加入盗贼团伙?”克洛潘问。

“盗贼团伙?没问题。”格兰瓜尔回答。

“同意做自由民中的一员?”土恩王又问。

“同意做自由民中的一员。”

“同意当丐帮的一员?”

“同意当丐帮的一员。”

“当叫花子?”

“当叫花子。”

“是真心实意的吗?”

“是真心实意的。”

“我可告诉你,”大王又说,“这样你也还是要被绞死的。”

“见鬼!”诗人说。

“只是,”克洛潘声色不动地说,“你以后才会被绞死,而且仪式较隆重,费用由巴黎这座好城市出,并且是用一个漂亮的石头绞架,是被良民们绞死。那倒是一种安慰。”

“这话说的!”诗人回答。

“还有另外一些好处。作为自由民,你就无须缴纳清道捐、贫苦捐和灯火捐了,巴黎市民可是都得缴纳的。”

“但愿如此,”诗人说,“我同意。我是骗子,乞丐,自由民,小强盗,您愿意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不过,我以前就是这等人,土恩大王先生,因为我是哲学家。如您所知,哲学包含一切,哲学家代表所有的人 [31] 。”

土恩大王蹙紧眉头。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了,朋友?你那是在用匈牙利犹太人的黑话哼唧什么?我不懂希伯来语。我们尽管是强盗,但却不是犹太人。我甚至都不再偷窃了,我比这更高明,我杀人。砍脑袋,可以;偷钱包,不干。”

格兰瓜尔企图在土恩大王因恼怒而越说越短促的话中表示点歉意,便说道:“对不起,大人,不是希伯来语,是拉丁语。”

“我告诉你说吧,”克洛潘气呼呼地说,“我不是犹太人,我要绞死你,你这个犹太鬼!连同你身边的那个犹太小贩一起,我恨不得有一天会看见他给钉在一个柜台上,就像一枚假铜钱一样!”

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用指头指着那个胡子拉碴的矮个儿匈牙利犹太人,此人曾凑近格兰瓜尔说“照顾照顾吧”[32] 来着,他不懂其他语言,所以只好惊愕地看着土恩大王冲他大发雷霆。

克洛潘大人终于息怒了。

“混蛋!”他冲我们的诗人说,“这么说,你想当叫花子了?”

“当然。”诗人回答。

“光愿意还不算完,”暴躁的克洛潘说,“好的意愿并不能给晚饭里多添一个葱头,只不过是有助于进天堂。可天堂和丐帮是两回事。要想加入丐帮,你就得露一手,因此,你得表演一下才行。”

“您想叫我偷什么我都能偷得到。”格兰瓜尔说。

克洛潘打了个手势。几个丐帮成员走出圈子,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他们扛来了两根木桩,每根的下端有一把作为支架的刮刀,以使木桩很容易地便立在地上。他们在两根木桩上面搭上一条横杠,这就做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便携式绞刑架。格兰瓜尔见它眨眼的工夫便竖在了自己的面前,觉得挺佩服。什么都不缺了,连绳索也悠然地在横杠下悬悠着。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格兰瓜尔略显不安地在纳闷。正在这时候,只听见一阵铃响,他的不安便消失了。乞丐们弄来一个人体模型,套起脖子吊在绳上,宛如吓鸟儿的稻草人,穿着红衣服,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铃铛,足够装饰三十头卡斯蒂利亚 [33] 骡子的。那成千的小铃铛随着绳子的摇晃而响了一阵儿,然后,声音渐渐小了,最后便不响了。这时,那个人体模型也像使漏壶和沙漏停止计时的钟摆似的停止了摆动。

于是,克洛潘指着放在人体模型脚下的一张颤颤悠悠的破凳子对格兰瓜尔说:“上去!”

“见鬼!”诗人回答,“我会把脖子摔断的。您的凳子就像马蒂亚尔 [34] 的两行体诗一样,长短不一,一条腿是六音步,另一条腿是五音步。”

“上去。”克洛潘又说。

格兰瓜尔踏上凳子,头和胳膊猛摇晃了一会儿才找到重心。

“现在,”土恩大王继续说,“把右脚勾在左腿上,用左脚尖站好。”

“大人,”格兰瓜尔说,“您是非要让我摔断手脚不可吗?”

克洛潘摇摇头。

“听着,朋友,你废话太多。我简单地告诉你怎么做吧。你要像我告诉你的那样用脚尖站直,这样你就能够得着那个人体模型的口袋了。你在它的口袋里掏,把袋里的钱包掏出来。假如你能干完这一切,而又不让人听见一声铃响,那就行了,你就可以当小偷了。我们只需要再鞭打你一个星期就行了。”

“天哪,我可没那本事,”格兰瓜尔说,“那要是我把铃铛弄响了呢?”

“那你就得给绞死。你懂吗?”

“我一点儿也不懂。”格兰瓜尔回答道。

“你再听一遍。你要掏人体模型的口袋,把它的钱包掏出来。要是你掏响了一个铃铛,就得给绞死。懂这意思了吗?”

“嗯,”格兰瓜尔说,“我懂了。那然后呢?”

“要是你掏到了钱包而又没弄响一个铃铛,你就是扒手了,然后,你得天天挨鞭子抽一星期。现在你想必明白了吧?”

“不,大人,我更不明白了。我的好处在哪儿呢?不是被绞死就是挨鞭子……”

“当扒手呀!”克洛潘说,“当扒手,难道这还不算什么吗?我们打你是为了你好,让你日后受得了打。”

“非常感谢。”诗人回答。

“那么,咱们快点儿吧,”大王用脚把桶踢得像鼓一样响说,“快点掏,快结束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要是我听到哪怕一只铃铛响,你就得同那个人体模型换个地方。”

乞丐们为克洛潘的话喝彩,他们把绞刑架团团围住,发出阵阵恶笑。格兰瓜尔看得出自己使他们非常开心,所以也就不怎么害怕他们了。他再没有别的希望,只盼着能侥幸完成那强加于他的可怕任务。他决定冒险一试,但他毕竟还是先向要掏摸的人体模型虔诚地祷告了一番,他觉得感动它要比感动扒手们更容易些。那无数带着铜舌的铃铛,就好像一张张大张着嘴发出咝咝声、准备咬人的蝰蛇的嘴似的。

“啊!”他悄声说道,“难道我的性命竟取决于这些铃铛中是否有一个小铃铛稍微晃动一下!啊!”他双手合十地补充道,“铃铛呀铃铛,千万可别响啊,千万可别响啊!”

他还想再说服特鲁伊夫一下。

“要是突然刮风了呢?”他问。

“那你也得给绞死。”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他见没有任何拖延、耍滑、钻空子的可能,便豁出去了。他把右脚勾住左腿,踮起左脚,伸出胳膊。可是,当他刚摸着人体模型,他那一条腿支着的身子就在三条腿的凳子上摇晃起来。他本能地想抓住人体模型,因而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体模型被他的手一碰,先自转了一圈,随即便在两根木桩中间摇晃起来,那成千的铃铛也就丁零当啷地乱响了起来,这催命的响声把他给吓蒙了。

“真倒霉!”他摔下去时喊了一声,面孔着地,像死人似的躺着。这时候,他听见头顶上一阵阵可怕的铃铛声响和乞丐们恶魔般的大笑,以及特鲁伊夫的声音在说:“把这家伙给我拽起来,给我狠狠地绞他!”

他站起身来。人们已经把那个人体模型解下来,给他腾出了地方。

丐帮们把他推上凳子。克洛潘走到他跟前,把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拍着他的肩膀说:“永别了,朋友!现在你没法再脱身了,不过你将用教皇的肠子去消食了。”

格兰瓜尔嘴里轻轻哼了声“饶命”。他左顾右盼,但毫无希望:人人都在大笑。

“贝勒维尼·德·雷多阿尔,”土恩大王向一个魁梧的扒手说,后者便从队列里走了出来。“爬到横杠上去!”

贝勒维尼·德·雷多阿尔敏捷地爬上横杠。过了片刻,格兰瓜尔抬头望去,惊恐地看见他正趴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横杠上。

“现在,”克洛潘又说,“只要我一拍手,红脸安德里,你就一脚把凳子踢倒。弗朗索瓦·尚特-普律纳,你就吊在那坏蛋的脚上。而你,贝勒维尼,你就跳到他的肩膀上去。你们三人要同时动手,听见吗?”

格兰瓜尔浑身一颤。

“你们准备好了吗?”克洛潘·特鲁伊夫问那三个正准备像蜘蛛捉苍蝇那样向格兰瓜尔扑上去的乞丐。可怜的受刑犯恐惧地等了一会儿,因为克洛潘正平静地把几根没烧着的葡萄嫩枝踢到火里去。“你们准备好了吗?”他重复了一遍,并且张开两手准备拍。再有一秒钟,诗人就要完蛋了。

但是,他骤然停住,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来了。“等一等!”他说道,“我忘了……照规矩,在问清有哪个女人肯要他之前,我们是不把一个男人绞死的……伙计,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你必须娶一个女扒手,要不就套绳索。”

这条波希米亚法律读者可能觉得荒诞透顶,但今天它仍旧写在英国的古老立法权中。请参看《伯林顿法令》吧。

格兰瓜尔松了口气。在半小时里,这是他第二次重新获得生命,因此,他还不敢太自信。

“喂!”克洛潘重新登上宝座喊道,“喂,女人们,婆娘们,你们当中有谁,不管是女巫还是她的母猫,有哪个荡妇想要这个浪荡子的吗?”柯莱特·拉夏罗娜!伊丽莎白·特鲁凡!西蒙娜·约杜因!玛丽·皮埃德布!多娜·拉龙格!贝拉德·法努埃尔!米歇尔·吉拉伊!克洛德·尤吉奥雷伊!马蒂琳娜·纪罗鲁!喂,伊莎波·拉蒂耶里!你们都过来看看!什么都不用就得到一个男人!有谁要的?”

处于这种悲惨境地的格兰瓜尔想必是引不起女人胃口的。因此,女扒手们并不为这个建议心动。不幸的格兰瓜尔只听见她们回答说:“不要,不要!绞死他,让女人们开开心!”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三个女人,到他跟前瞅来瞅去。第一个是个四方脸的胖姑娘。她仔细地察看了哲学家的破烂紧身上衣。那上衣破烂不堪,破洞比烤栗子的烤锅的洞洞还要多。胖姑娘做了个怪样儿。“破布片,”她嘟囔着,然后转向格兰瓜尔说,“让我们瞧瞧你的斗篷好吗?”“弄丢了!”格兰瓜尔回答。“你的帽子呢?”“给人拿走了。”“你的鞋呢?”“鞋底快磨掉了。”“你的钱包呢?”“唉!”格兰瓜尔结结巴巴地答道,“我连一个德尼埃都没有了。”“那你就给绞死吧,再说声谢谢!”那女乞丐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第二个又老又黑,满脸皱纹,相貌奇丑,就是在圣迹区也是数得着的了。她围着格兰瓜尔转来转去;后者真担心她会相中自己。可是,她悄悄地说了声“他太瘦了!”便走开去了。

第三个是位少女,挺娇嫩的,不太难看。“救救我吧!”可怜鬼向她低声哀求。她怜悯地瞧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去,揉搓着裙子,拿不定主意。他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可是最后的一线希望了。“不!”少女终于说道,“纪尧姆·龙格茹会打我的。”说完便走回人群里去了。

“伙计,”克洛潘说,“你真倒霉。”

然后,他便在那大桶上站直身子,学着拍卖估价人的腔调喊问:“没有人要吗?”逗得大伙儿直乐。“没有人要吗?一次,两次,三次!”他随即扭头望着绞刑架说,“裁定了!”

贝勒维尼·德·雷多阿尔、红脸安德里、弗朗索瓦·尚特-普律纳走近格兰瓜尔。

这时,乞丐群中发出了一片喊声:“拉·爱斯梅拉达!拉·爱斯梅拉达!”

格兰瓜尔浑身一颤,扭头向发出欢呼的方向看去。人群闪开一条路来,让一位面庞清纯、耀眼的人走过。

来的正是那个波希米亚姑娘。

“拉·爱斯梅拉达!”格兰瓜尔说,激动之中他惊讶地感到这个有魔力的名字使他突然间想起了白天的所有事情。

这个稀罕物仿佛是到圣迹区来施展她那妩媚和美貌的魅力的。男女乞丐静静地站好,让她通过,而且他们那粗俗的面孔也因看见了她而绽开了。

她以轻快的脚步走近受刑人,漂亮的加里跟随着她。格兰瓜尔已经半死不活了,她静静地端详了他片刻。

“你们要绞死这个人?”她严厉地问克洛潘。

“是的,妹子,”土恩大王回答,“除非你要他做丈夫。”

她下嘴唇漂亮地一撇。

“我要他。”她说。

此时的格兰瓜尔确信自己从早上就一直在做梦,而且认为现在这事是在梦中继续的。

变化虽说是很有趣,但却是太突然了点儿。

有人解开绳套,让格兰瓜尔从凳子上下来。他太激动了,不得不坐下来了。

埃及公爵一声不吭,抱来了一个瓦罐。波希米亚姑娘把它递给格兰瓜尔,对他说:“把它往地上摔!”

瓦罐被摔成了四块 [35] 。

“兄弟,”于是,埃及公爵把两只手按住他俩的额头说,“她是你的妻子;妹子,他是你的丈夫。四年夫妻。去吧。”

[1] 原文为拉丁文。

[2] 杜尔内尔宫,巴黎的一座旧王宫,位于现今沃日广场以北,在成为王宫前,曾为奥尔良家族所有。因亨利二世于1559年惨死在这里而被废弃,并于1565年拆毁。

[3] 代达罗斯意为“迷宫”“迷津”。源自希腊神话中为克里特国王建造迷宫的建筑师代达罗斯的名字。

[4] 原文为拉丁文,这是献给圣母的一首十分有名的颂歌的始句。

[5] 原文为意大利文。

[6] 罗马神话里的火神。

[7] 原文为西班牙文。

[8] 原文为拉丁文。

[9] 西塞罗(前106—前43),拉丁政治家和演说家。

[10] 原文为拉丁文。

[11] 原文为拉丁文。

[12] 原文为意大利文。

[13] 原文为西班牙文。

[14] 巴别塔为《圣经》中挪亚的子孙没有建成的通天塔,此处意指可以听到各种不同语言的大城市。

[15] 蛞蝓(kuò yú),一种软体动物,身体圆而长,昼伏夜出。

[16] 原文为西班牙文。

[17] 圣迹区是旧时巴黎的一个集中了大量乞丐、无赖及流浪汉等的区段。这些人装成各种残疾人外出乞讨,回到街区后,仿佛突然因“圣迹”而治愈了一般,该区段因此得名。

[18] 中世纪传说中,巫师、巫婆在魔鬼主持下的巫魔夜会都在星期六的晚上举行。

[19] 地狱中的河,曲曲弯弯地在地狱中流着,河水乌黑冰凉,而且具有魔力。

[20] 米开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著名的大雕塑家、画家和诗人。

[21] 卡罗(1592—1635),法国画家和雕塑家。

[22] 古代高卢人喝的一种啤酒。

[23] 据索瓦尔介绍,有些丐帮用白屈菜和牛血把腿弄得十分难看,以便行乞。被如此这般涂抹的腿便称作“上帝之腿”。

[24] 中世纪以贝壳装饰衣领冒充朝圣者的乞丐。

[25] 邦斯拉德(1613—1691),法国诗人,做过路易十三、路易十四的御用诗人,为宫廷写了一些芭蕾舞剧。

[26] 斯特拉弟瓦瑞阿斯(1614—1737),意大利弦乐器制造者。

[27] 原文为西班牙文。

[28] 大加约斯的另一个称谓,丐帮之主。

[29] 据索瓦尔称,“第一批乞丐包括一位公爵、一位伯爵和十名骑士,于1427年8月17日从下埃及来到巴黎。”所以人们不加区别地称呼“波希米亚女人”或“埃及女人”。

[30] 罗马神话中的商业神,是众神的使者。

[31] 原文为拉丁文。

[32] 原文为拉丁文

[33] 西班牙一城市名。

[34] 马蒂亚尔(40—104),拉丁诗人。

[35] 按波希米亚人习俗,男女成婚时,男方须摔瓦罐,摔成几片就做几年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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