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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有情皆孽
书名: 现实主义的爱情 作者: 白饭如霜 本章字数: 7826 更新时间: 2024-11-25 16:42:28
沈庆平旗下电子商务那一块业务的出售计划进行很顺利,但到签约付款最后关头,对方谈判代表突然提出建议,说将收购改为入股。
收购价不过就是三百万,入股金额也是三百万,却只提出占有子公司股份的六十左右。
对沈庆平来说,三百万不多,尤其他投资的这一块专注于网络数据分析,依托政府部门的订单盈利,市场空间并不大。他当时同意做这个,初衷是做成一个客户服务项目,增加自己在硬标竞争上的说服力。
没有想过要依靠这个赚钱。
他手下人传回对方的新计划后,沈庆平感觉相当之迷惘,但他没有太在意。
上次在威斯丁和对方谈判代表见过一面,之后就放手给了相关的负责人去跟进,他第一在忙其他项目,第二在忙应付胡蔚和她那个妈。
胡妈妈来了一个礼拜,每天在家里扮演克格勃的角色,观察两口子一切起居饮食,生活细节,尽管胡蔚时时刻刻小心在意,沈庆平也还算配合,姜是老的辣,难得有一天沈庆平回家吃饭,下了桌后在起居室喝茶的工夫,终于图穷匕首见:“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胡蔚不出声,眼睛转过去看看沈庆平,沈庆平在沙发上坐着,看一份财经杂志,根本好像没听到。
她只好小心地说:“妈,我们没关系的,这样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
结果胡妈妈一下子就毛了:“没区别?结婚才是两口子,这叫什么事儿,年轻人没脸没皮,叫同居,我们老辈子说,这是奸夫淫妇!!”
她眉毛竖起,苦大仇深,两眼发亮,咄咄逼人对着女儿撒气:“没关系没关系,狗崽子都有了,名分都没一个,贱得你!!!”
胡蔚听到这个字从自己妈嘴巴里崩出来,哗地一声,眼泪就下来了,捂着脸往洗手间里去,接着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她压抑的哭泣。
三言两语打跑了当马前卒的女儿,胡妈妈把枪口转向沈庆平,转用怀柔战术,好声好气问:“你倒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养这么大一闺女不容易,孩子都快两岁了,是不是该有个交代?”
有理有据有节,沈庆平再安之若素,也不能不放下杂志,表示赞同。他一点头,胡妈妈气势明显上去了:“那,什么时候结婚。”
沈庆平摇头。
胡妈妈大惑不解。又要给交代,又不结婚,莫非中间有第二条路可走?
沈庆平重新拿起他的财经杂志,淡淡说:“除了结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一说出来,胡妈妈固然发昏十二章,站在洗手间门边听动静的胡蔚,更是晴天一个霹雳。
这出戏,不说再三排演过彼此角色,也算是早有预谋,要赤裸裸逼婚的话,胡蔚长期气场不够强硬,说已经说不出口,就算鼓起勇气来说了,也是秋风过耳打蚊子,沈庆平作聋作哑的功底之深,她不是没见识过。换胡妈妈上,挟资深主妇之威,于情于理都占上风,沈庆平怎么也该开金口吧——不敢说当机立断得偿所愿,胡蔚猜想总能问出个期限来,不管三年五载,只要他说了个好字,国统区总有明朗见青天解放的时候。
不期然问出来这个结果。
那姿态决绝——要杀要剐随便你,唯一你最想得到的,在我这里断绝供应,没得商量。
胡妈妈为之气结,天下父母心,想了大半个礼拜如何一战功成,无论谈判还是耍赖,务求达成最低战略目标,怎么估计到一脚踢到铁板,淤血。她坐在那里回过神来,一拍大腿站起来,冲进自己房间去了,没过一会儿拖着行李箱出来,就要摔门而去。
胡蔚惊叫一声,扑上去死活拦住,两个女人摔摔打打,煞是热闹,沈庆平把手里那篇文章读完,站起身来打电话给许臻:“到铂丽酒店开一个套房,然后来接一下胡太太。”胡妈妈听到,那叫一个火上浇油,一把把女儿推开,气冲冲要走,被胡蔚牢牢抱着,回身喊阿姨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胡妈妈拖住,母女俩涕泪交流,倒像出了天大的伤心事一般。沈庆平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上楼去了。
他在楼上听得下面声息渐悄,门铃突然响了,模模糊糊几轮对话,他的电话屏幕亮,接起来许臻说:“沈先生,胡小姐不让胡太太走。”沈庆平说知道了,你回家吧。挂了电话,觉得好笑。这样一唱一和,他身经百战,怎么看不出来是场精心排练好的戏。胡蔚想结婚,从刚开始在一起,到现在,矢志不渝,勇往直前。有时候他不知道女人从哪里来的韧性,真是无因无果,却有始有终。
在楼上书房坐着,没有关门,客厅里女人的哭哭闹闹很快就偃旗息鼓,门铃响,许臻的声音传来,然后门又关上。
沈庆平的电话屏幕亮了,他接起来,说,好的,没事,你回家吧。
再过一阵子,胡蔚特有的轻快脚步在楼梯上噔噔噔,走进书房,掩门,站定在那里。
他看看她,白皙的脸涨红,胸膛一起一伏,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出毫不掩饰的怒火。
恍惚间是三年前初相识之刻,那个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任性女孩子,前程还有无限江山待马蹄,不需要向任何人俯首。
这一瞬间他有多少怜惜,就有多少感慨。
两者相加在一起,是对此情此景无可名状的厌倦。
她鲜艳红唇微微张开,随时随地,那里会有许多饱含怨恨委屈的言语,跟子弹一样射出来,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又是何必,又是何苦。
沈庆平坐在书桌的后面,叫她名字:“蔚蔚。”
胡蔚一怔,偏偏头,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在叫自己。
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可以陌生到几乎不记得听过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说:“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胡蔚猛然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先是掠过一阵阴晴不定的疑惑,之后便杂入一丝慌乱,她没有说话,之前站得直直的身体,微妙的有了一点瑟缩。
当初,当初是怎么说的。
她常常也对沈庆平说这句话,当初你说要照顾我,当初你说会对我好,当初你说我美,当初许多事,老了江南垂柳,锈了闺阁帘钩。
但有一件当初,她选择忘记,绝口不提,甚至在内心深处,也当作从未发生,永藏泥土。
那天黄昏,沈庆平在音讯断绝后许久,突然造访她在美院的公寓。
夕阳满天,她正在阳台上,看晚霞如焚,美不胜收。
发现沈庆平,她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愤怒,等待太久,到愿望成真的一瞬间,失去庆祝的能力。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倘若她胡蔚是落在水里快要溺死的那个人,沈庆平到来的目的不是向她伸出救命的稻草,而是丢给她更多石头,要她早早沉到底。
他问她,要多少钱才愿意去把孩子打掉。
他说,他的女朋友已经跟了他十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分开。
他说他很抱歉,愿意补偿她的损失,只要她提出条件就可以。
那个时候,胎儿还在蒙昧期,医学上的称谓绝没有宝宝贝贝那么多人情味。
在极度的震惊和悲伤之后,她所唯一和最佳的选择,都是如沈庆平所说,去把孩子打掉,拿一笔钱,继续回去读书,毕业,工作,谈正常的恋爱,结婚。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有若干年的少女骄矜身份可用,肆意挥霍自己志得意满的青春,以及一笔数字不菲的私房。
但是她没有。
如果世界上少几个但是,大家的生活本来都可以顺遂得多。
她推沈庆平出门,冷冷丢下一句话说她要考虑一下条件。
然后她打电话叫王静宜过来,两个年龄加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女孩子抱头痛哭。
擦干眼泪,出身贫寒的静宜比她更快接受现实,开始谋划要提什么条件,一百万?两百万?一套房子再加一百万?
沈庆平到底身家多少,要一百万两百万到底算不算多,他是不是真的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静宜帮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分析来分析去,没有定论。
整个过程中,胡蔚一直呆呆坐着,摸着肚子里已经和母亲微弱互动的孩子,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数十天后她直接上写字楼找到沈庆平,肚子不但没有瘪下去,反而越见鼓胀。这数十天中,她人间蒸发,不知道躲到何处,任沈庆平如何联系,都是枉然。
她给沈庆平看从医院拿回来的胎儿照片,小东西发育良好,状态上佳,很给妈妈争气。
她的眼睛像要喷火一般看着他。
一字一顿说:“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沈庆平当时的样子,好像瞬时间被霹雳劈了,看到自己肝脑涂地涂出一朵花来。
两人在车里坐着,气氛好像死了人或者将要死人一样凝重。
许久许久许久。
沈庆平点了头。
“生下来吧。”
胡蔚紧紧看着他,直到看出来他不是敷衍。
欢呼一声,扑上拥抱他,被沈庆平拦回来了。
“蔚蔚,我愿意要这个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我不会结婚。”
经历这么多曲曲折折。
胡蔚到今日,再次想起当时那句话。
彼时她沉浸在行险得手的喜悦,把这表白当作是男人下意识的一个反击。
等领会到其中的斩钉截铁,一切为时已晚。
如果她真正有什么是应当对沈庆平痛恨的。
那就是他从来没有用非常明确的方式,使她真正了解他。
现在,沈庆平看着胡蔚,一口精气神塌软下去的神情,于心不忍。
他走过去,将她额前头发抚起,别到耳后。
“下一年,宝宝去幼儿园全托,你就回去美院,把书读完。”
“我老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走。”
他再度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一下,摸到满掌心的泪水。
无声无息的哭泣与号啕大哭相比,蕴含着更多的绝望。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胡蔚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带着哽咽的声音,带着突如其来的平静。
“庆平,你爱过我吗。”
沈庆平沉默了许久,轻轻说:“聪明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走回书桌去坐下,调暗阅读灯的光,那本书在他手心里躺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真的读。
胡蔚站了一阵,悄悄走出去,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怀孕生女之后她从前的裙子裤子都太小,挂在衣柜里统统都不过一种纪念,之后买的图方便,一色是宽松舒适的运动系列,她学艺术出身,品味甚好,对Y-3的设计感情有独钟,十件单品里面有九件是出自这个品牌。
穿了贴身的灰色长裤,白色运动上衣和短外套,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开车出去,一面看手机里的通讯录,竟然找不到几个此时可以找出来喝杯东西的人。
两年,过往年华,恍如隔世。
就像以前玩过的大富翁游戏,随手抛一个点数,结果可能是金矿,也可能是地雷。
到底,我踩的是金矿还是地雷。
到底需不需要后悔。
或者在沈庆平看来,这样的疑惑纯属多此一举。
他会说,要么不做坏事,要么做到底。
最后胡蔚拨的还是王静宜的电话,她毕业以后在广州一家本土的广告公司做助理设计,工作还算顺利,算是胡蔚唯一有始有终的朋友,其他同学在她停学的时候便已渐渐疏远,更何况毕业之后大浪淘沙,各自奔了前程,几乎都没有联系。
“你在干吗呢?”
“刚下班?那我来接你吧,陪我去坐坐。”
“喝酒改天行不行,我今儿心里难受。”
王静宜说话还是那个竹筒里倒豆子一样的风格,清清脆脆的,她在女人中算是很有义气,过半个小时胡蔚到东山广场写字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等了,广告公司对设计人员的着装没什么要求,于是王小姐还是和当学生时候一样穿,长长短短,筋筋吊吊,唯一脸上开始化精致的妆。
她上了胡蔚的小车,冲她看一眼:“又怎么了。”
胡蔚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开车过东山广场前那个立交桥洞,一面闷闷不乐的说:“没事儿,就是心里不舒服,咱们去哪?”
瞟瞟闺蜜:“你干化那么重的妆,看你俩眼睛,跟熊猫一样黑。”
王静宜耸耸肩:“你可猜对了,姑娘我两天两晚没睡,反正化也是熊猫,不化也是熊猫,给人家说浓妆艳抹,好过未老先残。”
胡蔚表示由衷的大惊小怪:“两天两夜不睡,你做贼啊。”
王静宜扬扬手,打个哈欠:“屁,做工好不好,做一个新设计,大家熬夜开工,你以为是你啊,优哉游哉做少奶奶,不知人间疾苦哈。”
听到少奶奶三个字,胡蔚脸色一沉,没接话,车子直接上了环市东路,已经入夜,还是车来车往,匆匆忙忙大家都很有奔头的样子。
“咱们去哪儿?”
王静宜又打个哈欠,摸摸肚子:“我还没吃饭呢,哎,请我吃日本菜吧。”
说到日本菜,现在城中最红的馆子是珠江新城的富田菊,这家日本馆子走高端路线,据说由来自香港和日本的四大名厨联袂照看,供应最原汁原味的东瀛料理。装修典雅,灯饰设计尤其出色,站在入口处一眼望去,座位错落宽敞,气氛幽雅,临窗的位子透过整个落地玻璃窗户,将珠江新城的夜景一览无余。
两个人坐下,轻车熟路点了鱼生,拉面,天妇罗,一个彩虹寿司拼盘,还是读书的时候她们就喜欢吃日本菜,不过经济没过关,长期流连都是大禾之类日式快餐店,有一年在北京路发现一家三文鱼五十块钱一斤的店,王静宜欣喜若狂,硬是当场吃吐了。
服务员拿着菜单一走开,胡蔚还在琢磨要不要来点清酒,王静宜忽然冒出一句:“上个礼拜分手的。”
胡蔚一愣,转过去看着她看了足足一两分钟,王静宜无可奈何的低着头,拼命喝大麦茶,终于人家明白过来了,嗷一声叫起来:“你和闻峰?上礼拜?不是两年前就掰了?”
王静宜苦笑起来:“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怕你笑话我。他当场就跟我掰了,是我拼命求他回头,求得那叫一个贱,结果,就又拉拉扯扯这么久咯。”
她努力做到轻描淡写,但声音越说越哑,鼻子塞塞的,这段事对王静宜来说,显而易见,不堪回首。
胡蔚语塞,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伸手摸摸她头发,柔声说:“就为了这个,两天没睡吧。”
王静宜点点头,伏下去把脸埋在手肘弯里,哭了:“他上礼拜去相亲了,回来跟我说,就这么着吧。”
哭了一阵,自己也知道大庭广众,实在不好看,支起身子来,勉强擦了一把脸,眼妆花了,更是黑糊一团,胡蔚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还有包间没,赶紧帮我开一个,我转过去。”
服务员好心提醒:“小姐,包间有最低消费……”
胡蔚瞪着人家,没好气:“你怕我给不起吗。”
包间很漂亮,但谁都没心思欣赏,王静宜低着头,挽着胡蔚的手进去坐下,深深吸口气,自言自语:“妈的,真丢脸。”
胡蔚给她倒茶,说:“你就是个傻妞,当初那一下,分了就分了,较什么劲。”
王静宜摇摇头:“那么容易就好了。你知道的他对我有多好。”
一个好字,天堂路上绊脚的,黄泉路上留气的,几个人逃得开?得之易惯,失之不甘,一进一退,耽误多少正事。
胡蔚也买这个字的账,但一样忍不住为好友生气:“你猪脑子,他都去相亲了,算什么好。”看多两眼,拍拍她:“洗洗脸,全花了。”
王静宜掏出化妆包里的镜子对自己一看,好嘛,这烟熏妆熏到了耳朵根子,跟年底下上供桌的腊猪头一样漆黑。她赶紧拿出补妆用的爽肤水和棉片,对着镜子努力擦,女孩子的注意力一旦转移到容貌上面,情绪便算是稳定下来,忘记自家疾苦,可以去管管别人闲事了:“别尽说我,你呢,老沈最近怎么样。”
胡蔚闷闷不乐吃了个桌上的小菜海蜇头:“老样子,我妈这段时间在,他回家稍微早一点,不过吃完饭就进书房猫着,也不怎么抱宝宝。”
王静宜丝毫不同情她,作为胡蔚和沈庆平关系从头到尾的全盘见证人,她比任何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训胡蔚:“就说你错,大错特错,拿笔钱走人有什么不好,非要生下来,现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该!”
恨铁不成钢,她骂得虽然狠,待胡蔚却一以贯之都是好心,被骂的所以也不动气,只是反唇相讥:“你想得通,你最聪明,男朋友还不是去相亲了,你不该呀?”
两个人齐齐叹口气,王静宜把自己脸蛋收拾干净了,揣好家当,自嘲地端端肩膀:“妈的,老娘芳龄二四就沧桑了,这辈子还老长呢,怎么撑下去啊。”
她心里大略比一比,也知道自己比胡蔚多点选择,按下性子又问:“你上次说你妈就是来逼婚的,怎么样,逼成功了没。”
这一刀子戳中胡蔚心肝儿正中,一下子脸色都变了,盯着盘子看好久才抬头:“没戏。老沈说,什么都可以,结婚没门。”
王静宜大为纳闷:“这老头八成心理有问题吧,快五十岁的人了死赖着单身贵族这身份活着,他以为自己姓王名老五啊。”
她脾气最急,一挥手,大义凛然:“蔚蔚,甩了他,拿几百万人间蒸发,宝宝他养着,反正有钱,请保姆呗,一个不够请两个,一个做饭,一个洗澡。”
好歹把胡蔚逗笑了,笑得一半奈何一半苦:“疯子啊你。”
这时候服务员轻轻敲门,上菜了,三文鱼丰美新鲜,望之令人垂涎,王静宜在胡蔚面前完全不需仪态,大大咧咧夹一块塞嘴里,含糊着表示赞美:“一分钱一分货哈,五十块一块的就是比五十块一斤的好吃。”胡蔚漫不经心又夹了一筷子海蜇:“心理作用吧你,还不是一样的鱼。”
从外人的眼光来看,同桌吃饭的这两个女子明明年龄一致,气质却已迥然不同,王静宜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个新鲜人对于周遭一切急于感受和尝试的力量,眼神中散发着不安与贪婪交织的光彩,而胡蔚却明显为思绪太多所苦,如果说生孩子之前,无论是与比自己年纪大出一倍的男人恋爱,还是义无反顾要拿自己的一生下注参赌,她与外界的关系都可以定义为相互探索和改变,显而易见道路一步步展开,前景如何固然未知,但可能性始终无限。
到现在,她被困在了一个进退无门的陷阱里,四围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向导,没有地标,会有什么伤害,几时到来,以怎样的方式,造成如何的结果,她一概懵然不知,也没有回过神来真正考虑自救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控制自己的人生,一手设置和自己有关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失败鄙薄自己,成功赞美自己,他没有神仙,也没有救世主,即使结果是撞向南墙,只要算咎由自取,那头破血流也很值得欣赏。
另外一种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自觉,等待顺理成章,顺其自然,看着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凭借心血来潮的感情驱动而行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命中注定如此,从来不把自己拉进事故责任人一览表,理由可以是,他来这人间,本身已经身不由己。
胡蔚很明显是第二种人。
第一种人往往会对这类人加以蔑视,甚至憎恨,如果赶尽杀绝是我们常规消灭异见群体的手段,他们会在广场上竖起巨大的行刑架,吊死所有不按逻辑和目的导向行事的生者。
很多血流成河,不过意见不合。
话题转到化妆新品和娱乐明星身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吃完了饭,说是吃,胡蔚基本上一个看字,王静宜扒拉一下最后那条天妇罗虾,说:“你要不要。”
胡蔚放下筷子摇摇头:“等下回去还要喝燕窝,你吃吧。”
王静宜老实不客气把最后那块天妇罗抓起来啃,说:“天天吃燕窝是不一样,你看你的皮肤光泽多好。”
胡蔚有福同享:“要不要拿一点给你?老沈的朋友送的,两大盒呢,反正吃完了再买。”
王静宜想了想,理智战胜了情感,摇头:“不要了,上次去你家看阿姨做,又泡又拣,麻烦死了,给我最后得发霉两个字,我没事去你家吃好了。”
一边说一边买单,两个人吃了四百多,出来王静宜要去上洗手间,说饱得要命,非把腰带松一格不可,胡蔚笑骂她一句,把两个包挽在手里就在外面等,等了半天,忽然从前面一个包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拿着电话在讲,胡蔚眼睛一亮,心想这才叫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
那是顾中铭。
和顾中铭上一次相见,以一种两人都未曾预料过的场面告别,彼时尚是孕妇的她和他在沙面散步,竟然撞上顾中铭的妻。
后来胡蔚才从闻峰那里知道,顾中铭和妻子正在离婚冷战的边缘,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伸手扶她准备回去的时候,顾太太全家都在白天鹅吃饭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和另一个怀胎数月的女子亲密绸缪。
那个打在顾中铭脸上的耳光,响得让胡蔚当场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不能看,她试图上前解释因由,被顾太太伸手一推,孕妇重心不稳,硬生生跌在旁边地上。
四周人都来看热闹,推完那一把,嚎啕大哭的顾太太掉头就走。
而顾中铭,连看都没有多看还坐在地上的胡蔚一眼,魂不守舍的,带着脸上五条手指红印子,急忙跟了那一家子人去。
她孤独地坐在地上,起初还没有回过神,心里却一阵阵地涌出妒忌。
妒忌顾太太,
却不是为了顾中铭。
也妒忌王静宜,
却不是为了闻峰。
妒忌在身边指指点点走过去的所有红男绿女,可以在这夏夜的晚上相互偎依,亲密无间。
等她终于想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下身有急流涌出,很快渗透衣物,伸手一摸,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腹部绞痛。
那一跤摔得不善,胡蔚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拿出电话来,打给沈庆平。
拨号声嘀嘀嘀,响到移动不得不来干涉说对方暂时不能接听为止。
若干次,如出一辙。
再打给许臻,也是一样。
发短信,输入信息的手指上已经带了血迹,胡蔚神智都要迷糊了,抱着肚子,手机却良久都是沉默,一声不响。
是白天鹅宾馆的保安发现她情形不对,叫了救护车来,送往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
在救护车上胡蔚对诸天神佛发了无穷无尽的誓愿,只求他们把肚子里的孩子保下来。
母性无需训练,自然设置了完美的激发程序,保证它经得起那些突发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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