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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格鲁巴赫太太谈话,然后和毕尔斯特娜小姐
书名: 卡夫卡孤独三部曲(全3册) 作者: [奥] 弗兰兹·卡夫卡 本章字数: 8442 更新时间: 2024-06-13 11:18:23
今年的春天,K. 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度过他的夜晚:如果可能的话,下班后——他通常在办公室待到九点——独自或者和银行同事们一起走一小段路,再去啤酒馆,他们在那儿有一张常坐的桌子,他与一些大多比他年长的先生一起待到十一点。然而这种安排也会有例外,比如有时K. 会被银行经理邀请去兜风,或者去他的别墅吃晚饭。经理十分珍视K. 的工作能力,也很信任他。此外,K. 每周还会去找一个叫艾尔莎的女孩一回,她从晚上到早上在一家酒馆里当服务员,白天接受探访时通常是在床上。
然而今天晚上——紧张地工作了一天,还收到了许多真诚友好的生日祝福,使得这一天过得很快——K. 却想马上回家。在这一天工作的所有小间歇中,他都只想回家;他也不大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说,早上的事件似乎使格鲁巴赫太太的整个公寓出现了巨大的混乱,而他有必要让一切恢复秩序。如果能恢复秩序,今天这些事的所有痕迹也都会被抹去,一切都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对这三个银行职员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已经消失在银行的众多职员中,在他们身上看不到明显的变化。K. 多次把他们单个或者一起叫到他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只是观察观察他们,他总是满意地让他们离开。
当他晚上九点半回到自己住的房子前时,在大门口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岔开着腿站在那里,抽着一支烟斗。“您是谁?”K. 马上问道,并把脸凑近那小伙子,但在半明半暗的走廊里也看不清什么。“我是看门人的儿子,亲爱的先生。”小伙子回答道,从嘴里拿出烟斗,走到一边。“看门人的儿子?”K. 问道,并用手杖不耐烦地敲着地。“亲爱的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吗?要不要我把父亲找来?”“不用不用。”K. 说,他的声音里流露出几丝宽容,好像这小伙子做了什么坏事,但他原谅了他。“这样就行了。”他说着,然后继续向前走,但在登上楼梯之前,他又一次转过身。
K. 本可以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但因为他想和格鲁巴赫太太说说话,便直接敲了她的门。她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只编织袜子,桌上还放着一堆旧的长筒袜。K. 心不在焉地对自己这么晚才来表示歉意,但格鲁巴赫太太十分友好,说自己根本不想听什么道歉,她什么时候都愿意和他聊天,说他应该很清楚,他是她最好的、最受欢迎的房客。K. 环顾了一下房间,它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之前放在窗边小桌上的早餐餐具也已经被拿走了。“女人的双手总是会默默地做很多事。”他想着。如果是他,可能会当场砸了那些餐具,而不会把它们拿出去。他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向格鲁巴赫太太。“您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工作?”他问。他们俩现在都坐在桌前,K. 不时地把手放在那些长筒袜里。“还有很多事呢,”她说,“白天我属于房客们,如果我想把我的东西整理好,那就只剩下晚上的时间了。”“我想我今天给您添了个不寻常的麻烦吧?”“怎么说?”她问道,突然有些急切,把袜子放在了腿上。“我是说今天早上在这儿的那些男人。”“哦,我明白了,”她说,又恢复了平静,“那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K. 默默地看着她重新开始编织袜子。他想:她似乎对我谈起这件事感到惊讶,似乎认为我说起这件事是不对的,那么我更应该这么做了,我也只能和一个老妇人说说它了。“哎呀,还是给您添麻烦了,”他接着说,“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对,可不能再发生了。”她肯定地说,并且对K. 笑了笑,似乎有些忧郁。“您是认真的吗?”K. 问。“是的,”她小声说,“但最重要的是您不能把它看得太重。发生过的事情也并不是世界上的一切!您既然这么信任我,和我谈起这件事,那么K. 先生,我可以向您承认,我在门后听到了一点你们的谈话,那两个看守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这毕竟涉及您的幸福,我也很伤心,也许有些超出了我应该关心的范围,毕竟我只是您的房东。我确实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我不能说这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您虽然被捕了,但不是像小偷那样被逮捕。如果您像小偷那样被逮捕,那确实很糟糕了,但这次逮捕——倒让我觉得好像有些内幕。抱歉,这也许只是我的蠢话,我是觉得有些内幕,虽然我不太理解,但也许也没必要理解它。”
“格鲁巴赫太太,您说的这些话一点也不蠢,至少我也部分同意您的看法,只是我认为整件事比您判断的更严峻,我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内幕,这压根儿就是无中生有。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是这么回事罢了。如果我一醒来就起床,不让自己因安娜不在而耽搁,不考虑任何可能会妨碍我的人就直接去您那儿,那么我就有可能直接在厨房里吃早餐,让您直接把衣服从我的房间里拿出来。总之,如果我能理智地行事,后续的这些麻烦都不会发生了,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但人总无法准备万全,如果这事发生在银行,我就能有所准备,那么这样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在那儿有自己的助理,普通的电话和办公室内线电话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也包括当事人和职员们。最重要的是,我总是能进入工作的状态,因而能保证精神高度集中,时刻在线。如果在那儿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处理起来还能带着愉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其实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只想听听您的判断,来自一位睿智女士的判断,我很高兴我们在这上面达成了一致。现在您和我握握手吧,达成了这么重要的一致,应该握手来确认一下。”
“她会向我伸出手吗?那个监察官就没有向我伸出手。”他这么想着,看这位女士的眼神也和以往不再相同,而是带有一些审视的意思。她站了起来,因为他也站了起来;她有点拘束,因为她没有完全懂K. 所说的一切。然而,由于这种拘谨,她说了一些她压根儿不想说的、也不合时宜的话:“K. 先生,您也别把一切想得太严重了。”她说,声音带着哭腔,当然这也使她忘记了握手。“我倒是不知道我把这一切看得严重了。”K. 说,他突然累了,意识到这个女人的所有赞同可能都没什么意义。
走到门口,他问道:“毕尔斯特娜小姐在家吗?”“不在,”格鲁巴赫太太说道,她带着微笑干巴巴地回答,带着一种迟到而理智的关切,“她在剧院里。您找她做什么呢?需要我给她带个话吗?”“噢,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可惜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她去剧院的话,通常回来得很晚。”“这倒是无所谓,”K. 说,他低着头转向门口,打算离开,“我只想为今天占用她的房间的事向她道个歉。”“那倒不必,K. 先生,您真是太周到了,这位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呢。她从今天清晨起就不在家,现在一切也都恢复正常了,您自己瞧吧。”她打开了毕尔斯特娜小姐房间的门。“谢谢,我当然相信您。”K. 说,但他随后走到打开的门前。月光静静地照进黑暗的房间。就可以看到的一切来说,所有的东西真的都物归原处了,甚至连衬衣都不再挂在窗户把手上了。床上的软垫有一部分沐浴在月光中,很显眼。“这位小姐经常很晚才回家。”K. 说,看着格鲁巴赫太太,仿佛她应为此负责。“年轻人就是这样!”格鲁巴赫太太抱歉地说道。“当然,当然,”K. 说,“不过这也许会出什么问题。”“确实有可能,”格鲁巴赫太太说,“您说得很对,K. 先生,也许这位小姐也会捅出什么娄子来。我当然不是诽谤毕尔斯特娜小姐,她是一个又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友善、整洁、守时、勤奋,我非常欣赏这一切,但有一点是真的,她应该更矜持、更注意边界些。这个月里我已经在偏僻的街上见过她两次了,每次都是和不同的先生在一起。这搞得我十分尴尬。上帝做证,K. 先生,我真的只告诉了您这件事。但现在看来无法视而不见了,我还得和这位小姐本人谈谈这事。而且让我对她产生怀疑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您完全理解错了,”K. 愤怒地说,他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您明显误解了我对这位小姐的评价,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甚至得真诚地提醒您,不要对这位小姐说什么。您完全搞错了,我非常了解这位小姐,您说的没有一件是真的。顺便说一句,我也许管得太多了,我不想妨碍您,您大可以告诉她您想说的。晚安。”“K. 先生,”格鲁巴赫太太恳切地说,紧跟在K. 后面一直走到他的门前,他已经打开了门,“我还压根儿不打算和那位小姐谈这事呢,当然我会进一步观察她,我只是信任您,向您吐露了我知道的情况。毕竟,努力保持寄宿家庭的纯洁性也符合每个租户的利益,我的努力也仅限于此。”“纯洁性!”K. 透过门缝喊道,“如果您想保持这座公寓的纯洁性,您得先把我赶出去。”随后他关上了门,对那微弱的敲门声置若罔闻了。
然而,由于他现在根本不想睡觉,所以他决定再保持会儿清醒,也借这个机会来搞明白毕尔斯特娜小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也许那时就有可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尽管这么做有些不太合适。当他躺在窗边,按压着疲惫的双眼时,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惩罚格鲁巴赫太太,并劝说毕尔斯特娜小姐和他一起离开这公寓。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么做实在过于夸张,他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认为自己是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而想换个地方住罢了。没有什么会比这更无意义,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一切徒劳无益,十分可鄙。
当他看厌了空荡荡的街道时,他躺在沙发[1]上,把通向前厅的门打开了一点,以便能从沙发上一眼看到每个进入公寓的人。他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抽着雪茄,直到大约十一点。然后他没有再待在那里,而是走了几步进入了前厅,似乎这样就能加快毕尔斯特娜小姐的到来。他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见她,甚至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现在他想和她谈谈。让他恼火的是,她的迟归给这一天的结束带来了焦躁和混乱。他今天没有吃晚饭,还取消了原本打算去拜访艾尔莎的计划,这得怪她。不过,他现在还可以通过去艾尔莎工作的酒馆来弥补这两件事。他打算等到晚点和毕尔斯特娜女士谈话后,再这样做。
刚过十一点半,K. 就听到了楼梯间有人回来的声音。他当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把前厅当成了自己的房间,正大声地在前厅里走来走去,听到声响他迅速地躲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后。来的是毕尔斯特娜小姐,她关门时冷得发抖,哆哆嗦嗦地把一条真丝披肩裹在自己纤瘦的肩膀上。下一刻她就会进自己的房间了,K. 肯定不能大半夜闯进她的房间;他现在就得跟她说几句话。但不幸的是,他错过了机会,因为他没能拧开自己房间里的灯。如果他突然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似乎像突然袭击,至少得把她吓一跳。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只得无助地透过门缝低声说:“毕尔斯特娜小姐。”这声音与其说是呼唤,倒更像是请求。“有人在那儿吗?”毕尔斯特娜小姐问道,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是我。”K. 说着走到了她前面。“哦,K. 先生!”毕尔斯特娜小姐微笑着说,“晚上好。”她向他伸出了手。“我想和您说几句话,现在可以吗?”“现在?”毕尔斯特娜小姐问,“一定得现在吗?这可有点奇怪,不是吗?”“我从九点开始就一直在等您了。”“这样啊,我之前在剧院,不知道您等我的事。”“我想和您说的事是今天才发生的。”“那好吧,那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只是也许我太累了,随时会跌倒。所以请到我的房间来待几分钟吧。我们在这儿是没法儿好好说话的,只会把所有人都吵醒,如果我们打扰了别人,这比别人打扰了我还让我尴尬。您在这儿稍等,等我把我房间里的灯打开,您再把这里的灯关掉吧。”K. 于是按她吩咐的做了,他一直等到毕尔斯特娜小姐再次从她的房间里轻声叫他,他才进去。“您请坐吧,”她指着沙发凳说,她自己虽然疲劳,还站在床脚,甚至没有摘下她那顶装饰着许多鲜花的帽子,“那么您究竟想要说什么呢?我真的很好奇。”她微微交叉着双腿。
“您也许会说,”K. 开始说,“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不必非得现在讨论,但是——”“咱们就略过这个开场白吧。”毕尔斯特娜小姐说。“这也减轻了我的负担了,”K. 说,“您的房间今天早上被弄得有点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的错,这是几个陌生人违背我的意愿做的,然而无论如何是我的错,为此我想向您请求原谅。”“我的房间?”毕尔斯特娜小姐问道,目光从房间转回K. 身上,探究地看着他。“是这样的,”K. 说,现在他们俩的眼神才第一次相遇,“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并不值得一说。”“那您说说真正有趣的事吧。”毕尔斯特娜小姐说。“不。”K. 说。“好吧,”毕尔斯特娜小姐说,“我也不想探听秘密,您如果坚持认为这事很无趣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您请求原谅,我也很乐意原谅您,尤其是我没找到任何弄乱的地方。”她把手平放在腰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在挂着照片的布景板前停了下来。“您来看!”她喊道,“我的照片真的被弄得乱七八糟,这太烦人了。看来确实有人未经允许就进入了我的房间。”K. 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骂那个叫卡米内尔的职员,他永远无法克服他无聊又无意义的动作,总是动这动那。“这真是不太寻常,”毕尔斯特娜小姐说,“我不得不禁止您做一些原本您自己就不该做的事:在我不在时请别进我的房间。”“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了,小姐,”K. 说着,也走到了照片前,“并不是我动了您的照片;但即使您不相信我,我也不得不向您承认:‘调查委员会’带来了三名银行职员,其中一个人可能动过这些照片,我正考虑找机会把这个人踢出银行呢。”“是的,一个调查委员会来过这儿。”K. 补充说道,因为他看到这位小姐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您吗?”这位小姐问道。“是的。”K. 回答说。“不可能!”这位小姐笑着喊道。“确实是这样,”K. 说,“那么您相信我是无罪的吗?”“说到无罪,”这位小姐说,“我不想马上说出一个也许有严重后果的结论,而且我也不怎么认识您;但得是行为恶劣的罪犯,才会马上派来调查委员会吧。既然您还是自由的——至少我从您的心平气和中能断定您没有越狱——那您就不可能犯下这样的罪行。”“是的,”K. 说,“但调查委员会也能弄清,我是无辜的,或者至少我不像他们认定的那样有罪。”“当然,可能是这样。”毕尔斯特娜小姐非常认真地说。
“您看,”K. 说,“您对法庭事务也没什么经验。”“是的,我没有,”毕尔斯特娜小姐说,“这点常让我感到遗憾,因为我喜欢了解一切,尤其是与法庭相关的事让我非常感兴趣。法院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不是吗?我会继续完善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因为下个月我就要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办事员了。”“那真是太好了,”K. 说,“这样您就能在我的案子中给我一点帮助了。”“这倒是可能的,”毕尔斯特娜小姐说,“为什么不呢?我喜欢运用我的知识。”“我也是认真的,”K. 说,“或者至少有您说的一半认真。毕竟这件事太小了,要找一个辩护人有点得不偿失,但我正好需要一个顾问。”“是的,但如果我要给您建议,我得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毕尔斯特娜小姐说。“这正是麻烦之处,”K. 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那您就是拿我寻开心了。”毕尔斯特娜小姐极为失望地说,“选择这么晚的时间来开这个玩笑很是不必要。”她从他们站着的照片旁走开了,之前他们在照片前默契地站了好久。“并不是这样,小姐,”K. 说,“我没有拿您寻开心。您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您了。我说的甚至比我知道的还多,那并不是什么调查委员会,我这么叫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别的名字。也压根儿没什么调查,我只是被捕了,被一个委员会逮捕了。”毕尔斯特娜小姐坐在沙发凳上,又笑了起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道。“太可怕了。”K. 说,但他现在根本没在考虑这件事,而是完全被毕尔斯特娜小姐的目光吸引住了。她正用手撑着脸——手肘放在沙发凳的垫子上,另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腰部。“这也太笼统了。”毕尔斯特娜小姐说。“什么太笼统了?”K. 问道。然后他回过神来继续问道:“我跟您说说整件事,怎么样?”他想活动一下,但又不想离开这间屋子。“我已经很累了。”毕尔斯特娜小姐说。“您回来得太晚了。”K. 说。“结果现在倒是我的过错了,这也行吧,我就不应该让您进来。事实证明让您进来也没有什么必要。”“这是必要的,您马上就会明白了,”K. 说,“我可以把床头柜从您的床边挪过来吗?”“您到底想到什么了?”毕尔斯特娜小姐说,“您当然不能这么做!”“那我就不能给您展示整件事了。”K. 激动地说,仿佛对方的话给他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好吧,如果您需要它来展示整件事,那您就把这小桌子轻轻地移过去吧。”毕尔斯特娜小姐说。过了一会儿她又用虚弱的声音补充道:“我太累了,您如果觉得需要,就随便坐吧。”K. 把床头柜放在房间中间,又在它后面坐下:“您得先正确了解下当时人员的分布情况,这很有趣。我现在是监察官,那儿的箱子上坐着两个看守,照片旁站着三个年轻人。在窗户的把手上挂着一件白色的女式衬衣,当然这件事我只是顺便提一下。现在我要开始了。噢,我忘记了我自己。这里面最重要的人,也就是我,正站在这张床头柜前。监察官非常舒适地坐着,双腿交叉,手臂搭在椅背上,跟个流氓似的。现在整件事情真正开始了:监察官喊道,好像他必须从梦里叫醒我一样,他简直在号叫,如果我想让您能明白这事,我恐怕也得喊叫起来。顺便说一下,他只是大声喊我的名字。”毕尔斯特娜小姐笑呵呵地听着,她把食指放在嘴边,防止K. 大喊大叫,但为时已晚。K. 太投入了,他慢慢地喊着:“约瑟夫·K. !”这一句其实没有像他被监察官警告的那么大声,但在他突然发出喊声后,这声音还是逐渐在房间里传播开来。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敲了几次,那声音有力又短促,还很有规律。毕尔斯特娜小姐脸色发白,用手捂着心口。K. 更是惊慌失措,因为他这会儿正完全沉浸在早上的事件和面前这个正听他叙述的女孩中,完全没有能力去想其他任何事情。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就冲到毕尔斯特娜小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您不用怕,”他低声说,“我会把一切都搞定的。但是会是谁呢?这屋子隔壁只有那间客厅,也没人在那儿睡觉呀?”“不,有的,”毕尔斯特娜小姐在K. 的耳边低声说,“从昨天起,格鲁巴赫太太的一个侄子——一个上尉,就睡在那儿。因为现在没有其他空房间了。我也没想起来这事。您真不应该那样突然喊叫。我现在也被您搞得很尴尬。”“这算什么事。”K. 说。当这位小姐靠回沙发垫的时候,他吻了下她的额头。“走开,走开,”她说,急忙又挺直了身体,“您走吧,走吧,您到底想怎么样?他可在门口听着呢,什么都听得到。您怎么这么折磨我!”“我不会离开的,”K. 说,“除非您能稍微平静一点。您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去,在那儿他就听不到我们了。”她被K. 拉着带到了那里。“您怎么不想想,”他说,“虽然这事给您带来了一些不便,但这绝不是危险。您也知道的,格鲁巴赫太太在这件事上有决定权,尤其这上尉还是她的侄子。恰好她非常崇拜我,而且绝对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再说她还得靠我帮助呢,因为她跟我借了一大笔钱。关于我们现在在一起的解释,您如果有任何建议,我都接受,哪怕这解释有些牵强都行,我保证让格鲁巴赫太太相信这个解释,而且不仅是表面相信,还是真心实意地相信。在这点上,您不用体恤我,甚至您想说我冒犯了您,我也会说服格鲁巴赫太太让她相信的。她不会怀疑我,她对我就是这么依赖。”毕尔斯特娜小姐沉默不语,有点颓废地看着她面前的地板。“格鲁巴赫太太怎么不会相信是我冒犯了您呢?”K. 补充说道。他看了看她的头发,那些头发正垂在她的面前:分成了两边,下面的头发是蓬起来的,那红色的头发被紧紧地束在一起。他以为她要把目光转向他,但她却姿势不变地说:“请原谅我,我被这突然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上尉的出现可能带来的后果。您喊过之后太安静了,又有敲门声,所以我才会那么惊诧,我正好坐在门边,那敲门声几乎就在我身边。您的建议我很感谢,但我就不接受了。我可以对在我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负责,无论面对的是谁。我感到很惊讶,您竟然没意识到您给我的建议是一种侮辱。当然,我承认您的好意,但您现在走吧,别管我了,我现在比之前更需要安静。您要求的几分钟现在已经变成了半小时甚至更多。”K. 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又抓住了她的手腕:“您没有生我的气吧?”她拂开他的手,回答道:“没有没有,我从来不对任何人生气。”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她现在默许了,并把他送到了门口。他下定决心离开。但在门前,他又迟疑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扇门,毕尔斯特娜小姐趁机利用那一刻逃脱了,她打开门,溜进了前厅,并在那儿对K. 轻声说:“现在请您过来吧,请看——”她指着上尉的房门,门下有一束光亮透出来:“他已经开了灯,正在说我们呢。”“我马上来。”K. 说。他跑上前去,抓住她,亲吻她的嘴唇,然后吻遍她的脸,就像饥渴的动物用舌头舔舐着它找了很久的甘泉。最后他吻了她的脖子,把双唇贴在她咽喉上,吻了很久。直到上尉的房间传来响动,他才抬起头。“现在我要走了。”他说。他想用毕尔斯特娜小姐受洗时的名字来称呼她,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她疲惫地点点头,已经半转了身,又把手伸给他,任由他亲吻,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低着头走回她自己的房间。K. 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入睡前,他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但又诧异自己没有更满意一点。出于那个上尉的原因,他非常担心毕尔斯特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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