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16　师徒缘
书名： 笙歌谣 作者： 古语楼 本章字数： 3240 更新时间： 2020-08-06 14:45:31

月色空明，长安街道的枝枝干干都涂上了一层霜雪。元宵佳节，巷内张灯结彩，观花灯、猜字谜、舞龙狮，夜景繁华，盛况空前。

一个随从紧跟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爷，边跑边喊：“少爷，将军不是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吗？”

这位小少爷，正是周朝大将军的幼子于鹤。

自汉武帝之时，元宵节由乡间节日成为中原盛日，而魏晋之后，每逢元宵节，不论皇亲国戚、高官将帅，抑或平民百姓、深闺淑女，都可以外出赏烟花、观灯火，这么热闹，他哪儿肯留在府里。

“嗒嗒、嗒嗒”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匹枣红色马横冲直撞，马上女孩儿却不以为意，不断拿鞭子抽打着马背。从于鹤的衣袖中掉出来一个木质弹弓，也被马蹄踏了个粉碎。马儿的前蹄因为被弹弓扎住，猛然就扬起，女孩儿从马背上滚落。

“公……小姐，小姐，等等奴婢！”一名丫鬟高喊着追赶，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小姐，你没受惊吧！”

“没有才怪！”女孩儿揉揉被摔痛的肩膀，毫不顾忌自己是始作俑者，就开始厉声指责，“敢拦我的道，活得不耐烦了！”

“我挡道？我眼睛长在前面，不像你，贼喊捉贼！”于鹤确信是这刁蛮丫头从街道横斜处骑着马冒冒失失地闯出来的。

“你你你……”女孩儿一看于鹤衣着华丽，似是长安的某个官宦子弟，便指着于鹤傲气地质问，“你是哪家的臭小子，不知好歹？”

“你问我就要答吗？”于鹤自幼长于官宦世家，同样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他想去捡碎了的弹弓，可突然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奇怪，怎么那么像清秋师父？他摸摸后脑勺，问一旁的随从，是不是清秋师父，随从摇摇头。他曾在广陵城内游玩儿，跟丢清秋师父后，寻了大半月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便赶在年关前回了长安。

女孩儿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一甩马鞭跳到于鹤眼前，挡住他的视线：“不敢报上名字了？”

“我有急事，快闪开！”于鹤慌乱地推开眼前的碍眼人，再张望，发现暮色中那抹湖蓝色身影摇摇晃晃。他急忙追上去，跑了几百步，却没看见那道身影，一低头，瞥见了雪地上昏迷的女子。

“清秋师父，真的是你。”于鹤蹲下来，抱起洛清秋，发觉她通体寒凉，面色发烫，立刻扯着嗓子朝随从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找马车！”

元宵节那天，于家小少爷救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似乎是感染了风寒，或者是中了毒，昏倒在了长安街头。

于府也变得鸡犬不宁。因为于鹤不仅撞了瑶月公主，还因带那女子去看大夫，抢了公主的马。那公主逃出宫看花灯却被欺负，气不过，仗着得宠不仅追到于府，还告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是于鹤父亲的门生，时常到于府走动，有父亲撑腰，皇上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责罚他。但是碍于瑶月公主吵着闹着要来讨公道，皇帝也就顺带拜访了于府。

于鹤被父亲逼着道歉，陪着吃晚宴，那小公主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找到让她没有好好过元宵节的罪魁祸首。皇上没办法，指着昏迷的女子说：“想来想去，罪魁祸首就是她，等她醒了，朕一定治她的罪。”

这一桩事就这么过去了，于鹤也开始悉心照顾那一直昏迷未醒的女子。

一层，两层，三层……他趴在榻边，慢慢掀开厚床褥，暖褥内昏睡的女子双目紧闭、双肩微颤，口中传出断断续续的低语。他轻轻俯身，耳朵凑近女子唇边，听到她一直在喊冷。

“盖这么厚还冷？”于鹤向前移了移，嗅到她衣衫上的香气，再前移，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再前移，一股寒气袭来……

这时，房门打开了，他吓得跳起来，与榻上人保持距离。进来一个年约十六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汤碗——只是送药的婢女。

“少爷，药熬好了。”

“你再去弄些炉火来。”

昏睡中，洛清秋隐约感觉眼前浮现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眨啊眨，炯炯有神。她睁开眼，恍恍惚惚又闭上。

“小师父，你……醒了？”

听到真切的问话，洛清秋揉揉眼：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师父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于鹤。”少年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精致的宣笔，宣笔上雕有一只仙鹤。

洛清秋盯着那支宣笔打量一阵，似是有点儿印象。

“在广陵追猴子的那个。”于鹤说着弯起手掌扮猴子，抓耳挠腮。

“是你？”洛清秋一下子就记了起来。

在广陵郊外的山上，有只猴子夺了于鹤制笔用的梁木和兽毛，他就追了那猴子一宿。洛清秋索性重新选毛料和笔柱，雕了一支送给他。

因为这支宣笔，这蠢萌的小少爷就追着喊着，非得拜她为师。

收徒弟？拜托，她自己还没有出师呢！

再说了，他追着猴子满山转时，蠢到让她想哭。他居然还和猴子对话，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收这么一个徒弟，师父还不笑话死她。

那天，蠢萌的小少爷从东市追到西市，从城南追到城北，非要拜师学艺。他好几个人高马大的随从要拦她，费了好大劲儿，她才甩开他们。后来这人整日在广陵找她，她几天都不敢出门。

“师父终于记起徒儿了。”于鹤惊喜地站起，行了一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洛清秋还是一愣一愣的：“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于鹤很认真地点头。他父亲很喜爱王羲之的字，每年寿辰，他便会送上一支亲手雕饰的狼毫软笔。听闻广陵宣笔名冠一时，被列为贡品，他想拜师学艺，亲手雕制一支“梦笔生花”送给父亲做寿礼。

拜师学艺，如果放在两个月之前，洛清秋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可是现在她身在于府，还是于鹤救了她，也就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了。

于府的侍卫挺害怕洛清秋的。于鹤在江南游玩儿时，于将军曾令他们务必把少爷带回长安，可少爷完全无归意，还心血来潮地要拜一个江湖女子为师。可这女子说少爷太笨了，不能收。

堂堂柱国将军之子，竟被当众嘲笑，他们想抓了这女子让少爷处置，可少爷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伤我师父。”

洛清秋只感觉脑袋昏沉，打量着四周摆设，最后，视线又回到于鹤脸上：“你是怎么把我带回广陵的？”

“广陵？师父这里是长安。”

“什么？”她突然拉住于鹤的衣领，“我还在长安？你是周朝人？”

这一连几句，问得于鹤不知从何说起。“吱呀”一声，屋门又开了，还是那个婢女：“少爷，炉火已经燃起来了，需要放外面通通烟再拿到屋里。”

“好了好了，知道了，快去准备些好吃的饭菜。”于鹤坐在榻旁，端起桌上的汤药，用汤匙盛了一勺，吹了吹，“师父，先喝了药，我慢慢说给你听。”

洛清秋想动，可是身上盖得实在太多，压得她都喘不过来气：“你帮我拉一下被褥。”

于鹤放下汤药，扶她躺在榻上，将被褥拉到她肩膀下，重新送了一汤匙汤药过去。洛清秋迟疑地瞅着递到唇边的褐色汁水，嗅了嗅，无毒，才安心喝了。

如今的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在街上逛游，碰巧遇到师父倒在雪地里，便把师父带回了府内休养。”

洛清秋有些印象了。从武阳王府出来，她在路边摊儿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打算离开长安，就边走边问路，之后，她感觉昏昏沉沉，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师父别担心，大夫查不出你昏迷的原因，只是说在雪里挨了冻，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我在长安的消息……还有哪个王爷什么的知道？”

“于府上下、瑶月公主，我抱你回来的时候，好像皇上也在场。”

洛清秋真想当场昏死过去。

吃过药，喝过粥，大夫把过脉，洛清秋无聊地坐在窗前，考虑着下一步。

从广陵绕路到了长安，途中耗了半月，为宇文风解毒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在于鹤府内昏迷的这段时日。不知不觉，她竟在长安待了这么久。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