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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书名: 劣根 作者: 峭石 本章字数: 3749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6:13
每回进城,张蟠都住在荣升客栈,这客栈的二层楼上,有约十来间高级客房,是专门为有身份的人住的,床上是锦褥缎被,墙上是名人字画,桌上是宜兴或景德镇的器皿,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你如果想摆一下阔,在里面住一夜,那就得掏比往常多一倍的价钱,原因何在?店主人有自己的考虑:有身份的人住在这儿,他能结交,无论有个什么事儿,这些人一句话,就解决了,你平常人对他并没有这个用处。再说,你平常人一住,那些有身份的人知道了,心里会不愉快的,虽说赚了几文钱,却会影响长期的生意。所以荣升的这十来个房间,便成了这县城里唯一的最豪华的高级宾馆。出入在这儿的,多是县里的著名士绅,或从上边来的要员。对于这些人物,无论是搭得上话还是搭不上话,这客栈的主人都要亲自出面,应酬一下的。这主人姓遇,名字叫好客,似乎生就的一副笑迷迷的面孔,老是那个模样,从来没得什么变化似的。
张蟠一进客栈,遇好客便惊喜得叫将起来:“大先生来咧大先生来咧,茶房,快,给大先生打水,打茶,收拾房子!”一面叫一面笑迷迷地迎了上来,微躬着身儿,说:“许久不见,大先生贵体无恙,幸会幸会!”说着,随在张蟠身后,也上了楼。
洗漱已毕,张蟠坐在桌上品茶。一咂,便知道是紫阳叶子。他一边唏溜着茶水,一边问:“遇掌柜的,这一阵,有啥新鲜?”
遇好客道:“小苏州翠红的新鲜味儿,还没有过去。虽说新添了两个,年岁还没她大,但模样儿却比不过她……”
张蟠板着他那副长脸,说:“谁问你这个? 这年头,兵慌马乱的,谁有心思玩那个?”
遇好客道:“是是!大先生是正派人,怎么会想那些臭婊了?我该打嘴,我该打嘴,只是,大先生问的这新鲜事儿……”
张蟠拿起桌上的白铜水烟袋,装上了兰州的“白条”烟丝,呼噜呼噜吸着了,说:“我是问你有啥轰动的大事。”
遇好客道:“那自然是二虎守长安了。”
张蟠道:“我管它那些事弄啥?谁来了不都是要银子?”
遇好客道:“对对对,对对对,谁当了皇上,咱们都是平头百姓。”
张蟠道:“我间的是咱县上有啥新鲜事儿?”
要遇好客低头想了想说:“河口镇的杨百万又弄了个小老婆。”
张蟠道:“那是常事,有啥新鲜?”
遇好客道:“按说这样的人讨个小,也不算稀奇,八十老儿配红妆,自古便是有的。只是,这个小不是别人,竟是她的女儿。”
遇好客道:“自然,并不是亲女儿,是个养女,那女儿是他老婆路上拾来的,她心善,不知道哪个心硬的把娃撂在了荒郊野外的大路旁。她只生了三个光葫芦,没个女子,心疼得不行。娃长到十六了,水灵灵的,一朵刚出水的莲花,杨百万说,咱屋里这朵花,不能让人家给掐了,难道自家蒸了包子倒去喂狗吃?半夜三更,他硬是给娃塞了进去,娃疼的叫唤,把老婆惊醒了。为了怕名声不好听,老婆把这口气咽了,没有声张,谁知道把娃的肚子给弄大了,瞒不住了,这才只好收了头(收头,即将辫子盘成髻儿,以示结婚,叫做收头。),算做最后一房小老婆。这一闹,屋里热闹了,原来叫妈叫姨的,如今成了姐嫂,原来叫哥叫嫂的,转过来又得把她叫姨叫娘,乱了套! ……”
张蟠道:“没德行的东西!这杨百万,别看他有钱,可字识不上几个,原本是个粗物,要皮没脸的,也难怪,还有啥?”
遇好客又想了一阵,说:“鱼标统家被土匪抢了。”
张蟠惊问:“怎么?土匪抢了他?”
遇好客道:“可不,这回可抢了不少。”
张蟠道:“他爱钱如命,舍命不舍财,土匪能在他手里夺出快去?那年,土匪抢他,给扫帚泼上油,点着了,说要烧他,他说,这正好,我娃都爱吃红烧肉,你们要吃不了,剩下的给我娃留着,土匪怕真烧死他,结怨太深,只拉了几匹马,走了,他在炕上躺了三个多月,治好了烧伤,才起来走动,这回,土匪怎么能在他手里夺出快来?”
遇好客笑道:“土匪这回想了个特别法儿。他们把鱼标统家一家人,都赶到厅房里,要鱼标统拿出两千块银元,鱼标统说,我是个清官,哪来的这么多的钱?土匪说,我知道你是清朝的官,才找到你府上来的。两千块银元,不过拔了你一根毛,你给不给?他说,我是清官,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土匪头儿笑着说,我们是要钱不要命的,你那命也不值钱,你不给也可以,咱们今个晚上开开心。土匪头儿拿着锅锅特别大的旱烟袋,比桃儿还大,装满了烟,吸着了,叫人把鱼标统扒了个精光。女儿、媳妇、孙女儿,都在当面。鱼标统羞得直叫,土匪头儿说,你连命都不要,还害臊吗?衣服扒光以后,土匪头儿便用烟锅头儿,烫他的尻蛋子,烫一下,鱼标统叫一下,跳一下,光着身子在厅房里跳着转圈圈就这样,他还是不吐口。土匪头儿道,钱我不要了,咱们要耍就耍个够。他们逼着鱼标统最小的儿媳妇,也脱了衣裳,精赤赤地,双手捉着鱼标统的那个家伙,去吹喇叭,就象宜春院的小苏州翠红,玩的“弄玉品箫”一样,这以来,鱼标统才认账了,说,别别!我拿我拿!”
张蟠不由用手一拍桌子,叫道“绝!亏他想得出来!这回土匪可在他这干骨头里,也轧出了油来!”
遇好客道:“任你灵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鱼标统在村里没德行,这回,村里人都笑着念阿弥陀佛呢!”
张蟠吸了几口水烟,又问:“还有呢?”
遇好客道:“好象没得了。”
四八张蟠道:“没提到我们那里的啥事?”
遇好客想了一会儿,忽地用手一拍后脑勺儿,说:“瞧我这记性!说是大先生村里,有个小寡妇一根葱,那肚子忽地给大了。真有这事?”
张蟠不动声色,只问,“他们怎么说的?你说说,我听听。”
遇好客道:“唉,大先生,这是你们村上的事儿,你不是比我知道得清楚得多?”
张蟠道:“那自然,不过,我是想知道别人咋说咋看的。”
遇好客道:“这事儿一阵风儿一阵雨儿的说着,七嘴八舌圳预中供个头,咋说的都有。”
张蟠又道:“到底是咋说的?”
遇好客方才一直不愿在张蟠跟前提此事,所以只提别处的事儿,想把这位大先生应付过去。谁晓得这张蟠还咬住不放,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反正不过是街头巷尾的流言,又找不到是张三说的还是李四讲的,便说:
“这事儿你听我说,已是几起几落了。原说一根葱怀孕,人都不信,鹁鸽村侣家的小姐,并不是一般的人家。张大先生这一姓,自然更不是一般人家了。都是读书知礼的人家,咋能出这等事?……”
张蟠正呼噜的水烟袋忽地停住了。他一摆手里的火纸捻儿,说:“若说我家读书知礼,这是实情,他张家骏家呢?读了多少书,知道多少礼?”
“是,是,”遇好客唯唯应着,接着说:“接着又传说这事是真的,是他哥张家骏把兄弟媳妇的地给种了……”
张蟠忽地睁大了眼,拿火纸的手攥成了拳,在桌上一击说:“我就说他个驴日的是害弟霸妻的!”
遇好客道:“可,可,可人们又说,张家骏是个行侠仗义的,决不会干这不仁不义的猪狗事,无论是在咱县的商界,还是在咱县的武林,张家骏说话,还是很有些斤两的,自然,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先生……”
张蟠一听这话,很有些不耐烦,说:“你胡罗嗦些什么往下说呀!”
遇好客道:“后来呢,就说那一根葱原来跟骷皇爷前世里是夫妻。骷皇爷一看张家骅跟自己的心尖儿在一块儿搂着,心里不忿,便摄走了他的魂儿,他腾开了地方,皇便跟她续上了旧情。人说,骷皇头回去一根葱那里的时候,头插金花,身披红绫,一班乐手,吹吹打打,全村人都听见了……”
张蟠焦躁道:“听见个屁! 哪有这种事?”
遇好客道:“大先生说没有,也许便没有的吧。可人家说,骷皇爷头一回去一根葱那里的那天晚上,张家寨全村人,还都喝了皇爷赏赐的一盅杜康酒……”
“造谣!无稽之谈!”
“人家说,皇爷是把那酒倒在井里,你不喝也得喝的。”
“更是胡扯!”
“人家还说,大先生领着人夜里捉奸,惹怒了骷皇,背后还挨了一砖……”
“放屁!”张蟠气得把水烟袋朝桌“当”地一墩:“越来越胡说,你看我是挨过砖的样儿么?”
遇好客道,“闲传到底是闲传,不伤筋不动骨的,大先生何必生这份闲气?”
张蟠一想,自己在他面前这样,确是有失身份,便勉强笑了笑说:“底下呢,往下说呀!”
遇好客道:“人家说,这一根葱明里是个小寡妇,其实却成了能骷皇爷的正宫娘娘,如今怀孕,肚子里装的使是神赐的龙种,将来一生下来,自然便是太子了。所以,一根葱怀的不是个凡胎,乃是个神胎,将来这娃必定大有出息的,不是状元,也是个翰林的。”
张蟠道:“如今都是民国了,哪里还有这些?”
遇好客道:“那就当团长师长吧!”
张蟠不悦,说:“你倒会封个官儿。”
遇好客笑通:“我也不过随口说说,翻正这娃,来历是不凡的。他是你们张家的后辈,替你们张家增光,与我们遇家又有什么关系?”
张蟠道:“都是姓张,不见得便是一家。五百年前的事儿今天便不算数。亲兄弟还动刀子动斧头呢!我沾他的什么光?”
遇好客见话不投机,便笑着,不再说什么了。张蟠也没心思再问,冷了一会儿,遇好客说自己还有事儿,便走了。这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张蟠原想听一听城里对这事的奥论,寻找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谁晓得听来听去,一点儿也没有。这使他大失所望,偌大个客房,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很没意思,便喊来茶房,点着灯,让他上街叫来碗鸡丝馄饨,一个油酥托托,没滋没味地吃了半晌,便躺在了床上,一想起算卦先生那番话来,更觉得忐忑不安,心想,莫非这回要真的空跑一趟么?但又觉得以自己这身份,他县长武衡,总得给一点面子吧?
临睡觉的时候,店主人遇好客又上了楼,在他的窗口低声问道:“大先生,要不要个做伴儿的?”
“你睡你的觉去吧!”张蟠没好气地说:“闲操心!”
“那你好好睡,好好睡!”遇好客轻着脚儿走了,他似乎从来是不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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