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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名: 子弟(黄景瑜、关晓彤主演《烟花少年》影视原著) 作者: 潘一掷 本章字数: 7608 更新时间: 2024-08-26 11:03:48

衡山路啤酒屋

夏雷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地球仪,木质底座上刻着几个小字,“高一二班麦哲伦赠”。有次老板孔生随手拿起地球仪把玩,发现上面的刻字,就问他:“难道真有人叫麦哲伦?”

“其实是中学同学的笔名。”夏雷赶紧起身解释道。

“这个麦哲伦……是女生?”孔生猜到了七八分。

夏雷笑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孔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也是刚刚才开始不一般。”夏雷不好意思地说。

“加油,早结连理!”孔生拍了拍夏雷的肩膀。

孔生是资深的外企职业经理人。说来职业经理人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他们仅对一段时间内的业绩负责,再往后的长远规划并不在职责之内。

外企产品通常借助各地分销商渠道卖给终端用户。在流通过程中,分销商从厂商进货的货值叫作“Sales In”,分销商卖给终端用户的出货值叫作“Sales Out”,一进一出的差值就是理论库存。孔生这些职业经理人站在厂商的角度,最看重的是“Sales In”数字,毕竟这是厂商产生利润的环节,也是亚太区对于孔生的考核标准。

掌权的第一年,孔生搞了一番人事大换血,伤筋动骨耽误了不少业务机会,市场开拓不甚理想。到了年底,孔生强迫分销商们大批吃货,在常规库存基础上又多压了半年的货,才算是达成了“Sales In”数额,度过了第一年年关。

时间到了第二年春节前,新一年的指标压力与日激增,还没来得及喘息的孔生又开始头疼。拆东墙补西墙,最怕的就是欠债陈陈相因。他把办公室门反锁,独自坐了半个中午,最后决定剑走偏锋。新一年他必须赢,不择手段也要去赢。

春节后的月例会上,孔生问在座的几个大区经理,还有什么增加Sales In的好办法,众人都摇摇头默不作声。大家心想都怪孔生接的任务太重,同比增长45%,可是要一年走完两年的路,寅吃卯粮总也不能太过分。看到大家都没主意,孔生就收尾做了会议总结,他讲话的风格一向是土洋结合:“大家要Brain Storming(头脑风暴),要发散思维,形势这么严峻,我们必须考虑非常规手段,沉疴用猛药,散会!”

下班后,孔生约上夏雷去衡山路酒吧喝一杯。

两个人在马路上边走边找店,走了半条街,孔生在一家音乐嘈杂的酒吧前停住步伐,说,就这里吧,看上去气氛不错。夏雷心里奇怪,今天的例会气氛不好,照理孔生应该没有兴致喝酒,可他又偏偏选了这么吵的地方,谈事情也几乎不可能。

坐下后,孔生点了两瓶精酿啤酒,再点上一根烟,开门见山地问道:“周例会上,大家对于继续增长45%都没信心,你怎么看?”

“今年的开年形势的确很严峻,”夏雷性格严谨,一向用数字代表立场,“九个月的库存已临近饱和,留给分销商的保质期内出货期只有三个月不到,腾挪不力的话,最早的一批货年中就要过期作废。”

“这个我早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备案?”孔生掸了掸烟灰,问道。

“Sales Out还得加强,分销商也是量出为入,只有出货多了,才能多进货……”

“我们等不及他们的慢慢消化,他们还得抓紧进货,哪怕是堆了一库房库存。”孔生顿了顿,又说,“如果他们进货不达标,我们就取消授权让他们腾出位置,让给新分销商进场接盘。”

“可是,我们和分销商的合作合同也有规定,凡新分销商接手市场前,都要先承接上任分销商的库存。新分销商一旦接手了饱和库存,也会面临同样这个困境。所以说,库存饱和都是个绕不开的包袱难题。”

“商业是有技巧的,你也知道,分销商库存管理系统其实就是一个Excel表格,这么多年早已经不准了,饱和库存只是个数字,它既然能在理论上存在,就能在理论上消失。”孔生吐了一口烟圈。

在酒吧的嘈杂音乐声中,夏雷沉思半晌,依然不得法门。

“减少账面库存的办法,如果事实上达不到,我们就在数字上想办法达到。”孔生进一步提示道,“混乱有混乱的好处。我们和分销商都是只对账面库存负责。账面库存是把双刃剑,平时分销商能用它来糊弄应付我们的核查,关键时刻我们也能用它来反攻倒算!”

夏雷这才明白过来,孔生是想诱导经销商夸大虚报Sales Out数字,虚报之后,账面库存就会相应减少。如果少到没有账面库存,就算是勾销掉了孔生之前的寅吃卯粮。想到这里,他问孔生:“可是怎么才能让分销商心甘情愿虚报数据呢?”

“毒药都是要配上蜂蜜的,我们画个圈,让他们自己往圈里跳。”孔生吐了一个烟圈,“下个月我们就把进货价上涨10%,然后根据Sales Out的出货统计,给予代理商20%的达成返点奖励。20%的返点相当于利润率翻两倍,如果你是分销商你会怎么做?”

“这个诱惑的确不小。我如果是分销商,可能会多多虚报销量,把这20%的返利先拿到手,入袋为安。”

“虚报数据难吗?”

“不难。数据么,无非就是盖了公章的发票复印件,分销商自己动动手就能虚报。”夏雷说。他每月都要审核统计这些数据,经常看到有分销商虚报,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管。

“如果是你虚报,你想拿几个月?”孔生问。

“我恨不得每个月都想拿。”夏雷笑笑说。

“对!这就是人性,贪婪让人上瘾。”孔生又点上一根烟,“分销商连续翻倍虚报三四个月Sales Out数据,账面上的库存就会大幅度降低,甚至清空!”

“如果账面库存清空,我们也就卸掉了饱和库存的包袱。”夏雷顺着孔生的思路往下推测,“到时再更换分销商重起炉灶,新入场的分销商就不必接手库存,我们就可以再给新分销商摊派压货了。”

孔生想考考夏雷的推理,问:“如果我们金蝉脱壳了,而那些真实库存就只能烂在分销商的仓库里,分销商会哭闹吗?”

“我想不会,毕竟虚报的出货销量都是他们自己盖章确认的,他们总不能举证自己弄虚作假。”

“对,他们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赌的就是人性,贪婪是人性的一部分,作茧者难免自缚。”

“那我算算这部分的增量。”夏雷掏出了纸笔,“假如全国范围都换一茬老分销商,消灭一批账面库存,差不多半年时间就能增加40%的进货增量。”

“也不是要你把全国的分销商都换掉。”孔生笑了笑说。

夏雷这才想起,江浙沪一带的分销商和老板孔生是旧交,应该有利益输送。对于这部分分销商,孔生会暗地知会他们避开这个死亡接力游戏。

“有些区域搞不好就得换两茬分销商?”夏雷担心地问。

“来得及就换两茬,动作快一点,不要有妇人之仁!”孔生掐灭烟头说。

谈话到了这儿,夏雷彻底搞懂了孔生的算盘:把库存包袱甩给老分销商,转嫁风险之后再分手另起炉灶,重新一轮压货。这和无良企业对银行的贷款赖账是一个道理。孔生不愧是商学院出身,把产品实体营销换成了金融界的击鼓传花套路。只不过他传的不是花,而是定时炸弹。

这个陷阱的布局简单而阴险,合法性也是无懈可击。孔生是职业经理人,惯于杀鸡取卵,靠牺牲长远利益来达成近期目标。

夏雷端起啤酒杯,毫无知觉地喝了一口。他能预想到此举一定会重创公司的信用,多年合作的分销商伙伴会被坑得吐血,整个产品价格体系也会失控,耕耘多年的市场口碑一败涂地。但另一方面,他也能想象到,在年终述职的时候,瞒天过海的孔生会向亚太区老外讲述一个虚拟的丰收故事。想到这儿,他忽然感到胸腔不适,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今年必须完成这45%的增长任务。”孔生举起酒杯说,“年底总经理可能要退休,目前董事会支持我接任的呼声最高,我不能坐失这个机会。等我接下总经理的位置后,会把所有事业部的业务打乱重组,你明白的。”

看来孔生早算好了赌局,“打乱重组”的重点不在于“重组”,而在于“打乱”。只有打乱才能把水搅浑,把旧债窟窿掩盖,把从前的危机泡沫冲销、转移。“预先恭喜您更上一层楼!老板!”夏雷脸上勉强露出假笑,跟孔生撞了一下酒杯。

“今天来找你喝酒,还有一件大事要庆祝。”孔生适时亮出了收买人心的胡萝卜,“你的留才奖金,我已经帮你争取到了,流程已经走到了财务部,下个月随工资到账。”

这可是天大的福利,夏雷连忙站起来,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亮完了奖金胡萝卜,孔生又亮了一下大棒,“公司内部有人说我爱拉山头搞小圈子,没错,我就是喜欢水泊梁山,活着,大伙就要一起打劫一起吃肉,死了,大伙也要坟头挨坟头。”

前有利诱,后有威逼,夏雷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被孔生捆绑,他举杯跟孔生说:“老板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了。”

“成交!”孔生对自己的部署很满意,他一饮而尽杯中酒,“好好干吧,夏雷,早日搬出颛桥,换个市里的大房子,加油!”

送走了孔生,夏雷继续留在衡山路,他等着晓丹赶过来会合。按习惯,每个周末的晚上他们都会约会逛街。

等到晓丹走出了衡山路地铁口,夏雷迎上前,拉手带她走过马路。

“你和孔生吃过了吗?”晓丹问。

“没吃,主要谈了点工作。”

“怎么到这里谈工作?”晓丹问,“希特勒才在啤酒馆谈工作搞政变的。”

“差不多,孔生找我谈的还真不是什么阳谋。”夏雷说,“但愿都是马歇尔计划,永远得不到实施。”

“哦,什么阴谋?”

“逛街就不谈工作了,别影响心情。”夏雷说,“对了,今天小满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们有时间回去再看一眼,工厂很快就要搬迁,西铁城以后就要废弃了。”

“唉,没想到工厂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两个人在衡山路上边走边找餐厅。此时的衡山路酒吧街上,华灯初上,四下都是红男绿女的浮华世界。

最后他俩在一家餐吧的靠窗餐位坐下。等点完菜,晓丹高兴地说:“一个好消息,我父母的一大笔存款就要到期了,爸爸说银行卡就交给我们,房子由我们自己选就好了。”

“好是好,可是我颛桥的老房子还没挂出去卖呢!”夏雷说。

“那就不卖了,留给你爸妈继续住吧,爸爸给我的钱是七位数,足够新房首付了。”

“太好了,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孔生帮我申请的留才奖快发下来了。”

“留才奖是什么?”

“是公司留住优秀员工的福利手段,第一期二十万,但要我签协议两年内不得辞职,否则就要退还给公司。”

“是不是这样一来,猎头就很难挖动你跳槽了?”

“除非下一家公司肯出这二十万,但一般公司做不到。”

“这个留才奖比期权实惠,真金白银先发给你入袋为安,对吧?”

“对,很快就到账,扣税有点多,不过还是很实惠的,”夏雷说,“加上你爸妈的帮忙,我们终于可以看看长宁的新盘。”

“现在的房子……唉,我出国前,中环还不到一万块呢。”

“我来上海上学那一年,古北的商品房才四千块,浦西还没盖好恒隆,浦东的金茂刚刚封顶。”夏雷也说。

“给你讲个今天的故事,”晓丹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笑话,“我总去单位楼下的711超市买东西,一个认识的收银老阿姨今天忽然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要给我介绍,老阿姨说,对啊,我儿子蛮不错的,小姑娘你要不要见一见。”

“我赞成见一见,万一是个帅哥呢。”夏雷一脸坏笑。

晓丹瞪了他一眼,继续说:“老阿姨讲,小姑娘你别看我在超市打工,其实我是闲得没事来散心,我家里面三四套老房子动迁,多少钱你晓得的伐啦,八位数!”

“这么好?你帮忙再问问老阿姨,她还有没有女儿待嫁?”夏雷显出急迫的样子。

“老阿姨说他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儿,更年期才过。”晓丹也装出很认真的样子。

“我才不要更年期的!”夏雷没憋住,笑得眼泪流出来,“我还想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呢。”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阴冷的冬季终于过去,上海街头的迎春花和樱花次第绽放。

夏雷去虹桥火车站接严总两口子。他先把严总的包接过来背在身上,然后挽着严阿姨边走边说:“晓丹过一会儿就赶过来,我刚预定好了一家日本料理,我们先去饭店等她。”

严总建议说:“换一家吧,我倒是好久没吃东北菜了。”

夏雷说:“也好,我常去一家东北餐馆吃饭,只是环境很一般。”

严总说:“没关系,东北菜要是做得精细就没味道了,我们就是吃家常菜才过瘾。”

等到了饭店,严总也不等晓丹来,就端起菜谱开始研究。

严阿姨跟夏雷解释:“你严叔叔以前在东北总惦记苏州菜,可是回到苏州后,又时常念叨东北菜。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严总放下菜单,扶了扶老花镜说,“主席是湖南人,在陕北革命了十几年,他老人家建国后唯一一次下的饭店,是去北京新街口的西安饭庄,吃了一碗陕北的羊肉泡馍。我在西铁城生活了二十几年,口味变化也很正常。”

“听说西铁城很快就要搬迁了,要不,叔叔阿姨我们回去看一眼?”夏雷说。

“工厂早就该黄了,能坚持到今天也不容易,”严总摇摇头说,“这次我们就不回去了,你和晓丹抽空回去看看吧,记得多拍些照片拿回来。”

三人等待上菜的工夫,晓丹也赶到了饭店,她刚一进门就要跟爸妈亲热。严总拦住说:“晓丹把包间的门关好,我有话要跟你和夏雷讲,讲完我就可以放松喝酒了。”

等晓丹关上房门,严总从皮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交给夏雷说:“这是你和晓丹买房子的首付钱,多不多少不少,七位数,你们两个要保管好。至于房子,我和你阿姨就不帮你们看了,你俩自己看好就行。我的建议就是,晓丹要多听夏雷的意见,大事上让夏雷拿主意!”

“爸爸你真偏心,我还没摸到银行卡,你就交给夏雷了?”晓丹开玩笑说。

“夏雷是我和你妈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能不放心?当年人家要不是为了帮你中考,现在早就清华北大留校了。”严总说。

夏雷要站起来跟严总行礼,被严阿姨拦住:“一家人客气什么,今天不要行礼,陪你严叔叔把酒喝好就行!”

“嗯,我的话讲完了,现在可以放松跟夏雷喝酒了,”严总说着把茅台酒包装拆开,举起瓶子看了看瓶封,“闲说一句,你们都不知道,最早的茅台酒瓶封是用木头塞子,后来有段时间用过我们厂子的红皮子胶帽。”

“可惜啊可惜,西铁城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好民品,还被淘汰了。”严阿姨也说。

“严叔,您刚才讲的西铁城早就该黄是怎么回事?”夏雷问道。

“这个得说回好多年前,当时国防工委提出全国三线工厂的调整计划,停产一批,迁址一批,合并一批。本来我们厂子是在关停并转名单里的,几个厂领导想办法往后拖了拖,才让工厂延续了几年。不巧的是,去年的洪灾终于成为压死西铁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记得小时候工厂也经常发洪灾,只不过很快就开始了重建,大喇叭总是广播重建家园,抗洪模范什么的。”

“在计划经济时代,我们厂的使命是备战,所以重建都是不考虑成本的。一九七六年地震后那次重建,我也抡过镐挥过锹,担过扁担提过土篮,西铁城就是我们一砖一瓦垒出来的作品。”

“那个年代,你爸爸工作起来都不要命的。”严阿姨侧头跟晓丹说,“等完成了对越反击战的生产任务,我和你爸爸才商量生个小孩,这才有的你。”

“啊?没想到对越反击战和我居然还有联系。”晓丹惊讶地问。

“当然有联系,”严总说,“你看看西铁城厂第二代有多少人名字叫援朝援越,第三代有多少人叫璐璐,这些都是时代的印记。西铁城好几代人以厂为家,这里面有很深的情感依托。工厂这么一黄,大家肯定都发蒙。”

“我可不希望西铁城废弃,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故乡了。”晓丹喟然说。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严总也说,“我在西铁城二十三年,壮年都留给了军工厂,我也舍不得工厂黄掉。”

四月份,孔生按计划准时张开了猎网。刚进月初,他就授意夏雷将返点奖励通知发给各地的新分销商。

夏雷替这些分销商担心,但他又不想辜负孔生的信任,只能作壁上观各地分销商的反应。等到月底,关于终端销售的Sales Out统计数据陆续出来了。果然,每个分销商都是超额完成月度任务,最夸张的达到了300%的超额。

夏雷给几个大区经理打电话调研实际情况。大家都反馈说实际上不可能有300%超额,甚至超过50%都达不到。最重要的市场促销、政策利好和政采大单这三样天时地利全没有,关上门来讲,到底有没有增长都不好说,遑论什么百分之三百。

放下电话,夏雷心里明了:这些自作聪明的分销商已经走进了伏击圈。庞氏骗局来到世间近百年了,花样翻新不断,各种造林养殖借贷养老,不变的诱饵就是让人相信高额回报的合理性。孔生说得对,贪婪是猪油,蒙蔽聪明人的心。

到了周末,夏雷和晓丹相约去看楼盘。

售楼处的接待厅里坐满了看房客,连自助咖啡都告罄。售楼小姐每次只带五个家庭参观样板间,其余人则在楼外排队领号等候。夏雷和晓丹坐在临时增加的座位上等着叫号。夏雷呆坐着,眼睛发直,一声不吭。看见他情绪不太饱满,晓丹就问:“是不是你觉得新盘的房子太贵了?”

“倒不是这个原因,是工作上遇到了问题。”

“是上次你提到的那个问题?”

“嗯,我觉得孔生的想法不在正路上,”夏雷边说边摇头,“他不求实干只想玩销售泡沫,而且……有点不择手段。”

“你们实体行业怎么能玩出泡沫?”晓丹不解地问,“那不是金融圈才玩的吗?”

“孔生是做局高手,他的促销方案跟华尔街的金融骗局差不多,”夏雷说,“分销商赚时一粒豆,亏时一栋楼。”

“那分销商会不会察觉到这是个陷阱呢?”

“我一看这个月的销售数据,就知道他们全中招了,金融圈带来的玩法向来都是杀人不见血,他们肯定从没见识过。”

“那……这件事和你的职责有多大关系?”

“孔生需要我在商务上的配合,我是名义上的操刀人。”

“要是你拖着不配合呢,能拖多久?”

“孔生上次在衡山路已经把窗户纸捅透了,胡萝卜也给了,大棒也预备好了,我不干就会被挤走,很快。”

“那……就换一家公司。”晓丹建议。

“不可能换。”夏雷摇摇头说,“其他公司不可能给我这么好的职位和待遇。再说,要跳槽的话,我还得退回那二十万的留才奖。”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晓丹也跟着发愁。

“可惜没有。”夏雷叹了口气,“孔生信奉路易十五的那句话:‘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他是铁了心要杀鸡取卵,马上就会动刀。”

“先别着急,再想想看,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呢,”晓丹安慰说,“大不了你辞职,我们晚点买房子。”

这时售楼小姐喊到夏雷手上的号码。他俩和另外四个家庭一起站起身来,跟在售楼小姐后面,气喘吁吁地爬上高楼的样板间。

八十平方米的三居室里一下子站了十几个人,顿时显得局促拥挤。夏雷看完房型格局,正在比量朝向和光线进深,售楼小姐就不耐烦地催促大家离开。他们这一组刚刚走出样板间,便听见售楼小姐大喊“下一组进来”,等在门口的十几个人又挤了进来。

“卖电视的还让换几个频道看呢!”夏雷一边下楼一边抱怨,“卖楼怎么就给看三分钟?”

“会不会是商家的炒作?没准看热闹的多,真正买的少呢。”晓丹说。

吃完午饭,他俩又走了两家新楼盘,每个楼盘都是人头攒动。两人开始感觉这景象不像是商家的炒作,更可能是房产的牛市渐起。最后,他俩一商量,都觉得房子再看下去也是大同小异,从地段上来讲,还是第一处楼盘更有优势,便决定了明天就去交定金。

第二天一早,夏雷和晓丹带着银行卡赶到售楼处。售楼小姐已经忙得头髻都散了,她抱歉地告诉他俩,这一夜之间每平方米上涨了五百元。

“怎么会这样?”夏雷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真不是炒作。我也没必要给你看什么销控记录,你也没必要去交易大厅查备案,这些数据全可以掺水作假,要唬你们,你们也是防不胜防。”卖楼小姐说话的时候没啥表情。

夏雷和晓丹心里暗暗点头,这些应该是实话。

“现在是房市大盘向上走,我呢,卖谁都是卖,卖谁都挣一样的提成,说句实话,老板都没想到开盘就排队,准备的托儿都没用上,培训的话术也没用上。你们可能不信,老板一夜之间变脸,还要给我们售楼员降提成呢。”

“明白了,多谢指点!”夏雷掏出钱包里的银行卡,“来吧,刷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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