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斗婵娟1池灵筠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池灵筠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二章 斗婵娟1
书名: 桃妆 作者: 池灵筠 本章字数: 13520 更新时间: 2023-08-24 14:51:31

不知为何,罗净对于华容添有一种偏好。他拿着我棘手,便会迫不及待将我推给华容添。

我浑身湿漉漉窝在一个僧人干燥温暖的怀里,第二次这样出现在华容添面前。罗净喜欢用飞的,而且翻墙爬窗。

因这场大雨,醉月楼冷清了。华容添坐在书案前,目瞪口呆望着破窗而入的我们。

罗净将我扔在地上,似乎他也不知要解释什么,念了句阿弥驼佛又飞身出去。我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在鲜亮的地毯上留下一大滩水渍。

外面雷雨声依旧,眼前景象温软细腻。一袭珠灰锦袍的华容添从灯座旁边走过来,惊讶打量我:“你这是怎么了?”

“淋雨了。”我愣愣答。

他无奈蹲下来,笑着问:“淋雨了,然后被大师捡到了?”

我点点头。

“怎么不叫他送你回家?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咽喉处泛起一阵枯涩,喃喃:“我不要回去……”一阵凉风拂过,我撇开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恰好房门被推开,上次那名女子手中捧着糕点,傻傻看着我。

“香落,赶紧备好热水。”华容添柔声吩咐,“还有衣物。”

女子嘴角抽了一下,笑答:“嗯,这就去。”她退出去,幽幽合上门,眼中带有几丝不甘。

华容添扶我起来,蹙眉说:“恐怕着凉了,去把湿衣服都脱掉,擦干身子躺下吧。待浴桶抬上来,你再好好洗洗。”

绣屏之后,一张粉红旖旎的床,我闻见了胭脂的香味。这是香落的床罢?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产生强烈的抗拒,扭头说:“我不要睡这里。”

华容添抚着我的脸颊,将我的头掰过来,目光戏谑:“怕什么?你难道是第一次睡我的床?”

这里一定有他和香落的温香醉软。许多杂芜的画面霎时都涌现,我头痛欲裂,想要大声嘶喊。为何男人都像野兽一样发泄自己的欲望、甚至对着男人也行。鼻子一酸,眼眶发热,直勾勾盯着他低声说:“太脏了……太肮脏了……”

“于归?”他牵着我冰凉的手,“放心,这里是我的书房,没有其他人住过。”

我倏然将手抽回来,一面哽咽一面朝他咆哮:“你们都太脏了!”这咆哮,震得珠帘晃动,烛火摇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爆发成这样,华容添的神情震惊不已,双手扶住我的肩。

“于归,你怎么了?”

我使劲擦脸颊的泪,不停地擦,不住地啜泣。真的不明白,人为何要有情欲?那是一种引火自焚的欲念!凡人都很肮脏,就像在泥潭打滚还流连忘返!我奋力推开他,哭嚷:“你别碰我!你们都好脏!占有一个又一个女人,玩腻了之后又弃之角落!还以为他会不一样,以为他会忠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他更脏……”那画面又呈现在眼前,是一场最恐怖的梦魇。我疯了一样抱头蹲在地上嚎啕,无助极了,最终,带着痴缠的怨恨说出心中最痛:“可是为什么,他要一个男人都不要我……我比沈云珞差、难道比蔺水蓝还差么?我就这么一无是处……”

“于归!”华容添将我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原来你知道了他们的事,不要难过,不值得。”

我埋首在他滚烫的胸膛,止不住战栗,泣不成声。含糊不清的话语在他怀里嗡嗡作响:“为什么……他宁愿委身蔺水蓝,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我真的不明白!”猛地抬头盯着华容添,泪水源源不断沿着脸颊滴下,声音嘶哑问:“王爷,你要我么?”

他眼神一慌拉我站了起来,松开怀抱,沉稳道:“你先沐浴,睡一觉,明日再说。”他刚转身,我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只觉得头脑发热,肺腑中灌满了莫名的渴求,扑上去环住他的腰,流着泪说:“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我不要什么三从四德了,只想做一个女人……”

他僵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胸膛剧烈起伏一阵,冷冷说:“曾经你不惜一切要嫁给他,如今知道后悔了,可惜,迟了。秦夫人!”最后那三个字恶狠狠的,他掰开我的手,面目冷峻。

我凄凄笑了笑,谁都不要我。腿一软,猝然瘫下去。

华容添急忙蹲下伸手摸我的额头,蹙眉斥责:“你太任性了!湿的衣服还不肯换,恐怕染上风寒了,我命人去请大夫。”

脑子越发晕沉,体内好似有团火在焚烧,我躺在他怀里无力阖眼,喃喃道:“没有人要我……没有人在乎我!我不受劫了,我要回去,回去找小喜鹊、找小狐狸……”

“于归,你说胡话了。”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很轻柔。

“没有,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回山谷,过自在的日子。在桃花树下,盖一座茅屋,听风声雨声,看日出日落。”

“可真是逍遥……听话,先沐浴更衣,等你睡醒了,我陪你去山谷过神仙日子。”

“真的吗……”

“王爷,浴桶抬来了。”女子柔和的声音传来。

“好,你们都出去罢。”

眼睛强行睁开一条缝,茫然看看那失落离去的女子,又看看眼前悉心替我宽衣解带的男人。原来每个人都有执著,而且因为这执著深受伤害。一种好闻的味道从他的一呼一吸中散发出来,我抬手触到他的发髻,浑浑噩噩说:“你做不到,你有家室,还有皇族的重任……不过,我仍然觉得高兴,至少你愿意哄我。”

“不是哄你,于归,给我时间。”他忽然激动地捏紧了我的手,贴在他自己的心口上,“耐心等待,我会等到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他的神情那么认真,说的那么动听,我好似魂游太虚一般神志不清,半支起身子,将唇凑上去,印在他的唇畔。

唔,好暖。可惜一触即离,我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烛光隔着帐幔透进来,朦朦胧胧。

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华容添,恍惚了一阵,才忆起我生病了,大概睡了好久。

是什么病令人脑子晕沉,连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用胳膊撑起身子想要下床走动,惊动了华容添。他弹了起来,瞪大眼睛打量我一会又松口气,“你醒了。”

“我睡了好久?”

“也不久,从昨夜一直到今夜。”他探手试试我的额头,眼中又覆上笑意。缓缓躺下,一手抚摸我后背的头发。“没事了。”

低头扯了几下身上的浅透的纱衣,侧目问:“谁给我换的衣服?”

华容添故作轻佻笑睨着我:“你以为我会舍得把这个机会让给谁?”

脸蓦然似着了火一般,我双手捂脸,背对着他躺下,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去。越想越羞人,闷闷道:“那么我都被你看光了……”

“何止是看?”他凑过来,隔着薄衾低低说,“本王可是第一回伺候人沐浴……”说着,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于归,你可是我的人了。”

“啊!”我惊叫一声,钻出半个头来惊慌失措盯着他,华容添的神情满足而欣然、甚至带着点得意。那目光丝毫不隐晦地彰显着一个男人的欲望,他的脸孔渐渐逼近,我及时缩回脑袋去,带着一丝侥幸小声问:“你的人……什么意思?”

“唔……你昏睡的时候错过了,不过我不介意再来一次。”华容添拉开我身上的被子,笑意融融欺身上前,敞露的胸膛呈现眼前。

整个人好似都懵了,用手按在他胸前以挡住他,忿忿道:“你!趁人之危……”

“是你哭着求我要了你的,忘记了?”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气得直接朝他砸了一拳。

他避开了,一手支着脑袋,看似认真琢磨了会子,说:“那就算是趁虚而入。”

“啊……”我情急之中使了一下读心术,随即发现他说谎,根本什么也没有,除了沐浴那一段之外……理直气壮腾地坐起来,“你在撒谎!”

他仍然支着脑袋半躺在我身边,笑着问:“何以见得?”

我拎起被子在床上翻抖了几下,得意道:“你看,什么也没有!”

他蹙眉,不解问:“什么?”

“血啊!”我又趴在褥子上找了一圈,“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流血的。”

他震惊不已,也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盯着我问:“难道你还是处子之身?”

傻愣愣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成亲一年了,我的夫君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大概我现在窘迫极了,使劲往下垂头、再垂头。

“秦朗坤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华容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躺了下去,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滚了两圈,最后压在我身上。他俊朗的眉目覆下来,在我脸颊蹭了蹭,痒痒的气息吐在我耳畔,“于归,我也要好好留着你,直到我放下一切的那天,我会正式娶你为妻,已经不远了。”

我有些晕眩,微微眯起眼,看着床顶粉粉的嵌纱,好像一团粉色的云、亦像一片三月的桃花。耳旁是承诺吗?桃花树下美丽的诺言?我轻轻摸上他的脸,他下巴上有扎手的胡渣,鬓角长长的发垂在我颈边。

“你是说,你要把我从秦朗坤手里抢走吗?”

“抢?不,不是我抢,是你红杏出墙,非要跟了我。”

“你胡说!”

“天地为证,都是你昨夜说的,先是求我要你,又说要去什么山谷里隐居,还要找小狐狸、小喜鹊……”

“啊……我怎么连这个都说了?”

“小狐狸、小喜鹊是你小时的玩伴么?”

“……”

一整日没在家,怕秦夫人担心,我梳妆妥当之后从醉月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回府之前先去了济民堂。已是亥时了,罗净居然还在,在柜台后的小房间里一面碾草药一面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脑子发热说胡话,到今日还不见好。”

我忽觉脸颊一阵发热,低声埋怨:“你昨日又把我扔给逍遥王,为何不送我回家?”

“送你回秦家?谁照顾你呢?我不放心。”

“可他是男人!大师你真害我丢尽脸了。”

罗净双目低垂,手中的碾轴顿了一顿,“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们之间是需要避讳的。怎么说我还是秦夫人,不是说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么?”我随手在筐里拈了根药草,气嘟嘟扔了出去,“他说要娶我,可我是秦夫人,他要怎么娶我?”

“他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一定能娶。只是你想通了没有?”

“嗯……”我转身看着他,他的眼睫投下忽闪忽闪的影子,眉毛修长,在吊灯的火光下似乎也照出了影子。如果我也成了肮脏的凡人,唯有大师可以保留最后的清明了。不知是为自己解释还是对他解释,我目光闪躲说:“我想,如果成不了仙,至少我要体验一下人间的七情六欲,才不枉那么多年的修行。”

罗净抬头盯着我,严肃问:“你不爱他?”

“王爷?”我不知所措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看着他颓废、堕落的时候,心会疼。我想我不能再辜负他。”

“或许你是爱他的,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罗净继续埋头干活,添药草,碾磨。“见不到他,你会想他吗?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念他吗?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想起他吗?”

我努努嘴,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我想的比较多的人是你。”

他一失手,碾轴滚了出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我忙跑过去捡起来还给他,发现他神情有些呆滞,探头唤:“大师?”

“我代表菩萨、佛祖,想我就代表你心中有佛,善哉。”

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不知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的。我笑答:“是啊,我是一心向善的!我该回去了,今日秦家来寻过我没有?”

“秦朗坤来过,我告诉他你在王爷那了。”

“啊?那秦夫人……”

“放心,他定会替你圆过去,回去吧,夜深了。”

我颔首,转身迈出济民堂,又回头对他说:“他说,要随我一同去山谷隐居。”

罗净抿唇,目光坚定看着我,郑重点头:“那便最好不过了。”

既然大师都不反对,那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我忽然强烈地渴盼幸福到来,不是想要成仙的那种,而是……想要被人疼爱,像其他平凡的女人一样。被人疼爱,而已。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荷塘边上,我倚栏往水中洒鱼食,鱼儿争先恐后,惹得水面皱起涟漪,倒映的月儿都碎了。

近处的凉亭中,秦朗坤对秦夫人抚琴,音色空泛,几乎让所有的鸣虫停止了叫嚣。

自那日回来之后,我没与秦朗坤说上一句话,以免他尴尬、我也窘迫。倒是秦夫人心急着要将我们拉凑在一块,时不时饮茶论诗、或者抚琴赏月。

荷塘边蜿蜒的石子路上,一盏灯笼渐渐从远处飘来,黑暗中两个身影,看起来不太熟悉。

家丁上前向秦朗坤通报:“大人,宫里来人要见夫人。”

我手里拈着鱼食,从亭子穿过去,问:“什么人?”

家丁指了指身后一棵大树下:“是一位公公,请夫人过去说话。”

我将小碗搁下便径自走过去,那位宫人见了我毕恭毕敬行礼,“皇上有令,请夫人明日午时之后,带些芸香进宫一趟。”

“公公可知何事?”

“是为了太子的事。皇上最近召见了许多名医,确定芸香可以诊治孩童咳嗽,可宫中芸香皆是除蛀虫用的药粉,加了麝香,不可用。”

“玉临王的浮华殿中有天然芸香。”

“那些在雪灾的时候都冻死了。”

“喔,我知道了,劳烦公公。”

命家丁送那内侍出去之后,我想了许久,仍然觉得面生的很,似乎从未见过。蔺淑妃一事牵连甚广,宫中换了大批的内侍宫女,大概这个人是新进宫的罢。

没再多想,与秦夫人说了几句,便回自己院中摘了些芸香,洗尽了包好。

次日入宫,那内侍正殷勤候着我,一路引我的轿子去了撷华宫。料想皇上在撷华宫守着太子,可进去之后才大吃一惊,皇上不在,可皇后座下依次坐着沈云珞、吴千雁,还有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应该是德妃。

我一一拜见,皇后赐座,那位置在沈云珞对面,如今我的地位与她相差无几了。

“从吴婕妤那听闻秦夫人治愈过得咳嗽病的孩童,本宫和皇上都甚感欣喜。太子几乎咽不下食物,眼看着瘦了许多,皇上则连月来不得安寝。秦夫人若能帮得太子,可真是大功一件!”

我将芸香呈上之后,皇后看了一眼,急切道:“这要晒干了磨成粉末,岂不是费时日?本宫实在不想看太子再受一天苦了。”

“回娘娘,以芸香熬汤,再以汤煮百合粥,效果是一样的。”

“当真?”皇后朝宫女挥挥手,“那就赶紧去罢,有什么不懂的立即回来问秦夫人!”

宫女退下之后,周围气氛很诡异,我耳朵微微一动,好似听见了什么铃声。而今日,她们几个怎么聚首一堂?且沈云珞也在,她尤其不爱热闹的。

吴千雁大概注意到了我的迷惑,笑着解释:“秦夫人,今日是请了道士来给太子驱驱邪,所以我们也都过来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说不定还真是沾染了什么妖鬼邪气,道士来看看也好。”

皇后道:“这次多亏沈昭仪,找了位高人,听说是天下法力最强的清谷道长!”

我转眼看向沈云珞,她目光复杂瞥了我一眼,侧头对皇后温柔说道:“臣妾也是担心太子,而且,妖鬼之说,绝不是唬人的。”

“怎么说?”吴千雁掩口而笑,“妹妹见过不成?”

“是见过的,那时候多亏一位高僧,我才转危为安,不然可被妖怪害惨了!”沈云珞飘忽的声音似乎字字钉到我心上去了,她从未提及过那时候被附身的事,现在怎么突然……

“道长出来了!”吴千雁口快喊道,忙起身,皇后先迎上去,众人跟随。

皇后焦急问:“道长,如何?”

我远远站在她们身后望着那发须尽白的老道,像是有几分仙风道骨,法力确实高强,可也不是我的对手。

“似乎不是妖鬼作祟,只是普通疾病。不过贫道还是封了几道符,摆了个阵,以防万一。”

皇后半信半疑问:“普通疾病,不是妖鬼么?为何迟迟不见好?”

“那就得看天意了。”老道捋了捋长须,目光游移了一阵,最终定定落在我身上。我坦然与他对视,显然他已经看出些端倪,可不敢贸然肯定。我身上的妖气与邪妖恶鬼是截然不同的,大概他也是有所忌惮。

皇后领众人再三谢过老道,便请他下去休息了。我们重新坐下,沈云珞仍然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时不时从我身上瞟过。心中凛然一惊,那老道是她请来的,莫非她已经通过老道知道我的来历!这太可怕了……我没由来地慌张起来,连道士我都不怕,反倒怕起了凡人。

茶凉了,又换了一盅。她们几个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我完全没听见,忧心忡忡望着沈云珞那捉摸不定的表情。想用读心术,却无奈离她太远,这样躁动不安,是不是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御膳房熬好的百合粥呈了上来,皇后领了两名宫女进去给太子喂粥。

凤座空了,后面摆设的鸾凤仪仗才显得耀眼夺目。恐怕谁见了都要仔细端详一番,除了沈云珞,她的视线似乎一直在我身上。

吴千雁转头对我轻轻说:“于归这回可要立大功了,不知皇上又要嘉奖你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我垂头笑了笑,“我也希望太子平安。”

她又窃笑,凑到我面前说:“我一早就说,将来说不准谁比谁爬得高,你果然是最争气的。”

我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想光耀门楣,旺兴家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吴千雁本性也善良。我嘘了一声,掩口道:“现在还为时过早,我看吴姐姐青春正好,将来必定能位列四妃。”

此话正中她怀,吴千雁面颊微微一红,嗔道:“什么时候变得嘴甜了!”

室内搁了一块大冰,依稀化开,往下滴着水。“嘀嗒”的声音听来很是清凉,我们几个喝茶的喝茶,扇风的扇风。安静的四下,猛地传来一阵尖声叫嚷,内殿传来的!接着惊闻几个宫女大叫皇后,我们几个只相视了片刻,立即冲了进去。

衣袍摩挲、裙袂奔扬,珠钗步摇相击,更加扰得心乱如麻。待赶到内殿一看,已然乱作一团。太子歪身躺在床上,粥碗打碎在床边,皇后晕倒在地,面如白纸。宫女们喊太子的喊太子,扶皇后的扶皇后,哭嚷不休。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膛,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切。

德妃声音沉沉大喝一声:“都闭嘴!”

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各个张望着我们这边。德妃镇定道:“通知皇上,传太医!快!将皇后抬到榻上去!谁能说说这里出了何事?”

一个宫女颤颤巍巍站起来回话:“皇后娘娘喂太子喝粥,本来都好好的,谁知喝了一小半,太子突然又咳起来!像平常一样咳完大不了吐出来,可谁知太子喘得急,一下子竟然闭过气去,没了气息!皇后娘娘接着便昏倒了。”

“什么?没了气息?”德妃震惊不已,冲到床边探了探小太子的鼻息,愕然回头看着我们,“该如何是好?!”

吴千雁紧张地绞着手中锦帕,声音颤抖:“太子不会……就这样……”

我走至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还在跳动,他还没死。不过是渡一口气,刻不容缓!

德妃拥着太子小小身躯悲戚哭了起来,其他宫女纷纷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趁无人注意,我退后两步,施法。手腕发力,纤指一挥,一团桃红的荧光绕在指端,正要将法术放出去,冷不丁被桌边的沈云珞扑过来,疯了一般将我按到在地,尖叫:“妖怪!你果然是妖怪!”

她以全身的力气压在我身上,疯喊:“是她!是她害了太子!快来人,捉住她!我看见她刚才用妖法,我看见了!”

所有的人回头看着我们,整个世界好似凝固了,那些挂着泪珠的脸庞渐渐露出惊恐。

如遭五雷轰顶,我死死瞪着看着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害太子,我要救他……你让开!”

“我看见了,妖法!是红色的、桃红色!”沈云珞的泪稀稀落落滴了下来,沾湿我的脸颊,她大概已经被吓疯了。我顾不得什么,大力推开她,跃身至床前,再摸那具小小躯体的心跳,已经摸不到了,已经……消失了。为何,我拥有天下无敌的法术,却眼睁睁看着他死了?紧闭双目,泪汹涌而出。

一群带刀侍卫飞快冲了进来,脚步整齐有力。皇上紧随其后,那脸色恐怕是天底下最阴霾的景象。他先将沈云珞扶了起来,在怀中揽了一下。随即赶赴床边,几位御医一一看过之后,纷纷摇头,噤若寒蝉。

皇上将太子抱起来,眼中含泪,却用犀利的目光在房中仔仔细细扫了一圈,猛地伸手指向我,号令:“把她抓起来!”

沈云珞扑上前,握住他的手,哭着摇头:“不,她是妖怪,我们打不过她!”

“无论她是什么,朕是天子!”皇上袍袖一挥,热泪滚落,吼道:“抓!”

我没有反抗,任由人押住我,忍下了泪,哽噎:“皇上,我不是妖怪。”

皇上神情僵硬看着怀中尚未冷却的尸首,一言不发,就如一尊没有生命雕塑,了无生机。

我心中悲愤交加,却无力发泄。为何,结果会是这样的?

脑中是前所未有的空白,麻木地被几个侍卫推搡出去,烈日炎炎下,身子冷到发颤。绝不能承认,我不是妖……不是……

太子薨,举国同丧。

我被囚禁在天牢。除了我,大概那日煮粥的宫女御厨都被关了起来。外面的丧乐动天,远远盖不住牢狱中的日夜不断的哀嚎。

罗净说过,生死由天,所以我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其实心里总是抱有一种希冀,希望对我许下承诺的华容添会从天而降,带我回到山谷,去过真正逍遥的日子。可心里也清楚,一旦被牵连进这种事,便难以脱身。

一日,给我送饭菜的狱卒悄声说:“夫人是重犯,提审之前任何人不得见。王爷要小的带一句话,他相信你。”

他一直都相信我。捧着狱卒受托特别关照的饭菜,怆然涕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眼前是阴暗四壁,身下是霉潮稻草,却还有热腾腾的饭菜享用。一句话、一点温暖,对心来说,已经足够。

丧期刚过,皇上亲自坐堂审案,挨个提审一干人等,我是最后一个。

出牢门前,双手被拷上,沉重的铁链和大锁散发着一种糜锈的味道。尽管如此,我并不落魄,囚衣洁白纤尘未染,长发漆黑如流泉般垂在两侧,婷婷袅袅、风姿绰约。

皇上正襟危坐,身旁是皇后,之下依次坐着逍遥王、玉临王、长庆王,还有几名刑部官员。

华容添镇定自若,目光与他人无异,并未多看我一眼。反倒玉临王面露担忧之色,微微有些紧张。

“堂下犯妇秦于氏,可知自己所犯何罪?”皇上沉凝的声音令人胆颤。

我从容答:“民妇不知。”

“芸香可是你带进宫的?”

“是。”

“谁让你带芸香进宫的?”

我一惊,抬头对上他暴戾的目光,“是皇上命我带芸香进宫的。”

“大胆刁妇,胡言乱语!”惊堂木“啪”地一声刺耳欲聋,皇上怒火中烧喝道,“玉临王那种有大片芸香,朕何需宣你进献?!”

此话一出,皇后的神情猛地一僵,身子微微颤了颤。

不知此种反应是何意,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好似一切希冀都坍塌了。这是一个局,有人设计害了我。只能镇定心气,如实道:“回皇上,是一位公公到家中传皇上旨意要我带芸香进宫,还说玉临王的芸香在雪灾中全部冻死了。进宫时,那位公公也在宫门处等候,并直接领我去了撷华宫。因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皆在等我呈上芸香,民妇并未疑心这一切,”

“什么?”皇上微微侧目,低声问皇后,“皇后为何与众位后妃在撷华宫等于归入宫?”

皇后面容煞白,嘴角微微抽动,声音极微弱道:“沈昭仪请了一位道长为太子作法,因此臣妾才召集众位姐妹去撷华宫……于归、是臣妾派安公公召进宫来的,可是,臣妾没有让他传皇上旨意,是他……擅作主张!”

皇后雍容的面颊一阵抽搐,哭喊着跪了下去,拽住龙袍一角,“皇上,臣妾被人算计了!臣妾怎么会害太子呢?!安公公一定是被谁收买了!”

“安公公跟随皇后四年了,忠心耿耿!”皇上痛心疾首说出“忠心耿耿”四个字,眉眼已然蹙成一团,俯首,咬牙切齿道:“先将皇后押下去,待查。”

堂上一片静谧,众人皆大气不敢出。

皇后逐渐安静下来,泪流满面朝皇上叩头。没有人敢动手,皇后凛然站起来,螓首微扬,坚毅迈向通往牢狱的边廊。

皇上稍稍抬头,镇定命道:“传,安如礼。”

那位宫人被带上来,跪在我身旁,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双膝抖得厉害。

“安如礼,谁命你传秦夫人带芸香入宫给太子治病?”

“什么?”他慌张失措看看我,又伏地惊恐不已道,“奴才是传皇后娘娘旨意!”

“既是皇后命你去的,为何要说是朕的旨意?!”

“娘娘说这是皇上旨意,奴才便照办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你跟随皇后多年,岂能不知她的心思?速将本末原委一一道来!”惊堂木一拍,安如礼抖如筛糠,几乎是哭着说:“奴才真的不知情!皇上,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谋害太子此等忤逆之事!”

皇上冷哼一声,“拖下去,用刑。”

衙差干脆利索将人拖了下去,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跪在冷硬的地上,膝盖一定淤青了。皇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我,好似要将我整个人都看穿。

夏日的热风一阵一阵从外面翻腾进来,蝉鸣随风时而盛、时而衰。

忽闻“哗啦”一响,我闻声望去,见华容添打开了手中折扇。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他拿这把扇子了,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他极轻柔摇着扇子,不像在扇风,我这才定睛一看,注意到他折扇的反面,画着一株花开如云的桃树,其上写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眼前闪过桃树上深深的刻痕,那男人的笔迹潇洒而俊逸,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突突跳着。

“你对太子做了什么?”皇上突然开口问话,打断我的遐思。

“什么也没做。”

“沈昭仪说她看见了你在用妖法害太子。而且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时你用力将沈昭仪推到在地,翻身跃到床前摸太子的胸口。”

“我只想确定太子是否还有救。”

“你打算如何救?用你的妖法?”皇上说这句话时,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一顾。他必定是不信妖鬼神灵之说的,皇家人,以自己为天。

“皇上相信我是妖吗?如果我真的是妖,怎么会束手就擒?”

“我不管你是什么,太子的粥里面的芸香是你带进宫的!太医验过,那百合粥里面,居然有钩吻……”皇上死死抓住惊堂木,猛地朝我砸了过来,“来人,上刑!”

我情急辩道:“皇上,从撷华宫到御膳房,其中能遇见很多人,发生很多事……”

“住口!我只问你,这件事背后究竟是谁在谋划?不说,便上刑。”

“民妇无话可说!”我底气十足吐出这句话,身子却在发抖,天牢里那些哀嚎漫无边际涌了上来,那些皮开肉绽的声音、血腥肉糜的恶臭……

两名衙差走过来,脚步就停在我身后。掩饰心底的恐惧,我坦然看向华容添。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虑的神色,想来,大概他也没法子了。

公堂之外,忽然一名衙差通传:“启禀皇上,沈昭仪带了位道长要求进入公堂。”

皇上紧紧蹙眉,忽而一叹:“传。”

沈云珞着了身云锦宫装,髻上插了四支柳叶簪,身姿摇曳。请安之后,皇上竟命她坐在方才皇后的位置,语气平和问:“真的可以确定么?”

沈云珞颔首,眉头淡淡蹙着:“道长已经找到了她的真身,臣妾知道皇上是不信的,不过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妾妖言惑众。”

我竖起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找到了我的真身,那道士果然能耐。

沈云珞轻声说:“道长,可以开始了。”

清谷道长走上前几步,与我平齐,朝皇上行礼。然后侧目睨着我,笑道:“妖精,你最好是快些承认,否则可要受苦了。”

你能奈我何?我一脸无辜辩解道:“民妇一介弱女子,从不作恶,反而乐善好施,为何道长要说我是妖精?”

老道拈了拈胡须,低低笑着:“皇上,她本是一棵千年桃树,就在离京城八十里远的一座罕无人迹的山谷中。贫道已经在那棵树中钉了一枚长约一尺的桂木钉,下了咒,只要一念咒语,她便会心痛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他竟然将钉子钉到我身体里,心里头火冒三丈,我冷眼看着他,且看那什么桂木钉能做什么用?

堂下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这样的说法在这些朝廷中人听起来是荒诞不经的。皇上侧头看了看沈云珞,后垂目命道:“请道长念咒罢。”

老道欣然受命,默默念起了咒语。只一刹那,好似有利器将我的胸口贯穿,咽喉一紧,喘不过气来。竟然是真的……强忍住惊骇和疼痛,想要运气施法,却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在颤抖。心被刺透了一般在滴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可随着咒语的加快,像是有无数利器一下一下戳进来,将我的心搅得稀烂。终于忍不住捂住心口倒了下去,汗水湿透发鬓。万箭穿心,那是疼到麻木、疼到连眼泪都流不出。

听审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盯着蜷缩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我。

只有华容添还坐着,我望着他万般迷惑的眼睛,微微启了口,却只是呼了丝气息出去。

疼痛骤然停歇,我恨不得昏过去,却执拗坐起身来,仰头望着那道士,咬牙切齿道:“道长,你想这样来污蔑一个良民?这样的咒语,以道长的高强法术对谁都可以念,可以让任何人痛不欲生,凭什么说我是妖精?”

“还要狡辩,我不过念了三分咒语,若全部念完,你可能灰飞湮灭了!”道长轻轻摇头,对皇上说,“她确实是妖精,但身上并无邪气。除了此法,还有,妖精会自愈术,无论受怎样的伤都能不治而愈,这个只要在她身上一试便知。贫道能做的已经做了,还请圣上自行定夺。”

“有劳道长了。”皇上若有所思挥挥手,便有人请老道下去休息了。

我虚弱到了极点,呼吸凌乱不堪。艰难支起身子,重新跪好,朝皇上叩头,“皇上明鉴,这种巫术实不可信!”

沈云珞忽然开口道:“方才大家都看见了,你不必再狡辩。道长说了,妖精会自愈术,无论受怎样的伤都能不治而愈,而且法术护体,受伤了也不痛。只要一试便知。”

“这样荒诞的说法,皇上相信吗?众位王爷相信吗?文武百官呢?京城百姓呢?仅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士给我下了咒,就说我是妖精!娘娘,于归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我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自然了解你不同寻常之处。”沈云珞急切劝皇上,“她真的妖精,是她害死了太子,或许从前吴婕妤的龙胎也是她故意害的,不能再让她害人了皇上!”

皇上凝思不久,残忍一笑:“要么召出整件事情的原委,要么就承认自己是妖精。朕让你自己选。”顿了顿,他咆哮道,“用刑!”

“皇上!”华容添腾地站起来,“那道士说的纯属无稽之谈,秦夫人乐善好施,为百姓称赞,怎么会是妖?公堂之上,讲究的是律法,而不是鬼神之说啊!”

皇上放低嗓音,眯眼道:“朕倒愈发觉得她像妖精,不然,怎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又高声喝道,“朕说过,要么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么就承认她是妖精!”

“可如果她仅仅是被人利用,而且也不是妖精呢?皇上岂不是冤枉了无辜?”

惊堂木一拍,皇上冷着脸低喝:“请逍遥王回避!”

华容添难以置信看着皇上,英气的脸庞写满了失望。他黯然走至我身前蹲下,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只轻轻吐了三个字:“我没用。”

我看见了他的心痛,十二年前,他救不了宁静姝,如今,他仍然救不了心爱之人,只因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在他手中。这三个字,更是他这一生的悲剧。我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含泪唤他:“王爷,你可还记得要带我去山谷里隐居?山谷里、有一棵桃花树……”

他单手揽住我,贴在我耳边说:“不要叫我王爷了,于归。”

“容添……”我的眼泪在笑容中淌下,趁机不动声色低低呼了口气说,“找罗净救我。”

华容添眼中有诧异,但也不动声色,黯然神伤离去。

“用刑!”皇上狠狠道。

沈云珞撇过头,低低说:“臣妾也回避好了。”说完,便往公堂后面去了。

我冲她的背影粲然一笑,想逼我用法术,她这一回太不聪明了。我即便痛到昏死,也不会当众施法。用刑罚来对付妖精,无非是皮肉之伤,实在比用咒语要笨多了。唯一害怕的仍然是清谷道长,希望华容添能听出我话中的话,把意思传达给罗净,不然,那枚木钉便是我的致命之伤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令我醒了过来,周围萦绕着糜腥腐烂之气。微微睁眼望着高高天窗外的繁星密布,明日又将是晴空万里。

“你要喝水吗?”冷不丁传来的女声令我吓一跳,侧头望去,搁着一道铁栏,唤我的人竟是皇后。四周也不再有皮鞭抽打和哀嚎声,很安静。我丝毫没有力气支起身子来,声音苦哑答:“多谢娘娘,我现在没有气力爬起来。”

“这里是秘密囚室,只有我们两个。”皇后神情安详问,“既然都到了这地步,为何还不说出实情,你究竟是谁的人?”

“我不是谁的人,这场纷争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干笑了两声,身子的颤动连累了手臂,被夹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擦过草垫,像在焚烧一般。“害死太子,对谁有什么好处?我不明白,害了一个蔺淑妃还不够,还要把她儿子也搭上……”

皇后始终跪坐在那处,盯着我说:“我来告诉你,若蔺淑妃还在位,必定能保太子周全,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先除掉蔺家,然后才能除掉太子。皇上无后,你猜,皇位应该由谁来继承?”

我惊骇望着她,“什么?皇上正当壮年,后宫众多嫔妃,他再生几个儿子来继承都可以!”

“怕就怕……孩子没出来,就先变天了。”皇后忽然笑起来,阴阴地说,“你是逍遥王的人,难道不知道皇上的心病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用力喊了一句,牵动双手,又痛得流泪了。

“你是逍遥王弄进宫来的,你们一步步计划着终于走到今天这步!”

“不、不是!我什么也没做,王爷更是清白的,他这些年来活得小心翼翼,对皇上敬重万分,他没有计划什么、他只想……”比十指连心疼痛来得更强烈的,原来是心痛,我哽噎了,低低说:“他只想带我去隐居。”

皇后假惺惺叹了口气,“其实我相信你们,方才说的那些话,难保不是皇上的想法。拿着你做文章,不就是针对逍遥王么?皇上不会轻易松口,他一直都怕逍遥王手上那道遗旨,恐怕要借此机会讨回来了。”

“他们是亲兄弟!身为皇上,要逼迫嫡亲的弟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才罢休么?”

“哼,兄弟?”皇后这回是真声真气开心地笑了起来,“本宫可没见过皇家有什么兄弟!”

我反问道:“难道皇后也是冤枉的么?你恨蔺淑妃,也恨太子吧?”

“恨归恨,可我会这么傻么?让太子死在自己宫里?这宫里奸细太多,说不定是谁下的毒。”

“皇后娘娘又为何让安公公假传皇上旨意召我入宫?”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本宫没有让他这样做!他算计我,究竟是谁把他安插在我身边?枉我把他当作心腹!”

“若国丈府像蔺家一样倒了,不知对谁最有好处?”

“对谁最有好处?在皇上想来,还是逍遥王。”

想必在皇上心里,那道遗旨是永生的心病。华容添,每当心里念及这名字,无时不心酸。我阖眼,暗暗用法术消减疼痛,只是外伤还留着,掩人耳目。

次日,皇后被提去审问了。我独自呆坐在肮脏的囚笼里,看着肿烂得不成形的手指,人真是狠心,想着法子折磨自己的同类。甚至,手足。

牢门外的大锁忽然响了,现在不是送饭的时间。我冷眼望着进来的一行人,不由呆了。蔺水蓝趾高气昂走进来,身后是打扮成狱卒的秦朗坤、秀秀,还有一位郎中模样的竟然是秦夫人。

蔺水蓝回身将门反锁上,秦夫人急忙扑过来,在栅栏外朝我伸手唤道:“孩子,我的孩子……”

“娘!”我爬了几步,刚想伸手去,却又缩了回来,“于归让娘担忧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秦夫人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一眨眼便滚滚落下。

我将双手藏于身后,“不要看了,娘,你们这样进来太招摇了,快走罢,别被我连累。”

蔺水蓝忽然开口说:“没人怀疑,是皇上下旨请大夫给你包扎。”

“皇上?”我苦笑,“皇上下旨用刑,又下旨给我包扎。”

蔺水蓝带着几分戏谑笑道:“要是你就这样一命呜呼,案子还怎么审?”

“皇上不是说我是妖么?怎么会一命呜呼。”

秦夫人摸着我的脸,痛心疾首道:“沈云珞真是蛇蝎心肠!我从前看走眼了!”秦夫人忽然尖喝,“阿坤!”

“在!娘。”秦朗坤忙走过来,跪坐在秦夫人身边。

“这下看清了吧?孰善孰恶?”

秦朗坤垂目低声道:“娘,快些给她上药罢。”

秀秀提了药箱过来,坐在我面前,手通过栅栏伸了进来,“少夫人,秀秀替您上药罢。”

我再三推辞,始终拗不过她们,只好将手递了出去。

秦夫人死死盯住我的手,面色煞白,几乎要昏了过去。秦朗坤忙搀住她,焦急道:“娘,你别看了,让秀秀来。”

秀秀浑身发颤托住我的手腕处,忽然“哇”地一声哭了,“我害怕、害怕弄疼少夫人!”

“真是没用!”蔺水蓝夺过药箱,“我来!”

我倒吸了口冷气,不可置信盯着一脸冷酷的蔺水蓝。

他看出了我的怯意,嘲讽问:“害怕吗?”

“怕我就不是于归!”撇开头,咬紧牙关将手送了出去。

蔺水蓝虽然下手重,不过动作很快。他一面问我:“皇后可与你说了什么?”

我回避了华容添的事,若有所思道:“她说自己是被陷害的。”

“皇后确实没必要做如此蠢笨之事。可她为何要假传皇上旨意宣你入宫?”

“她说安公公让人收买了。”

蔺水蓝缓缓摇头,低声说:“国丈府岌岌可危了。”

我的手被包得严严实实,疼痛减轻了很多。蔺水蓝合上药箱,还给秀秀,面色凝重瞥了我一眼,“吃得住苦头,才能熬过去。最怕的是屈打成招,我看你也是有骨气的人,耐心等着,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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