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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名: 迁徙的人 作者: 连谏 本章字数: 2895 更新时间: 2024-07-11 11:27:20

夏天的风,卷着火舌的热浪,舔着齐腰高的麦子,几夜的工夫,把麦子舔黄了,金送子吭哧吭哧地磨镰刀,白娘子听到动静过来看,“啧啧”了两声,说:“你一个小脚女人,割得了麦子吗? ”

金送子说:“割不快还割不慢? 早晚有割完的时候。”

金送子到了麦田,把孩子放在地头,才割了两镰,孩子就在地头哭了起来,只好抱在手里。可割麦得两手并用,一手拢麦子,一手拿镰刀,抱着孩子没法割,孩子一放又哭。这么放下抱起来地折腾了半天,麦子没割几镰,孩子嗓子反而哭哑了。金送子只得回家,想等晚上把孩子哄睡了再去割, 没想到哄孩子睡觉的时候自己也睡着了。

一睁眼,天都亮了,一想到麦子已经熟透,再晒俩中午,麦穗就得吧嗒吧嗒地掉头。她竟然能睡着了! 金送子快被自己气哭了。不甘心,担心麦子被晒掉麦穗,抱着孩子去麦地看,大老远就发现麦子没了……一夜之间啊,黄澄澄的麦子就没了,难不成被人偷割了去?

金送子傻了,跌跌撞撞地往地里跑,才发现是被割倒了,累了一夜的六子在地头枕着镰刀柄睡着了。尽管明白六子为什么会帮自己,想她对六子无意,也不能让人白出力气,等打下麦子,送一袋给他当工钱。

但六子不要,又给她送回来了,扔到院子里就走。

六子越是这样,金送子就越是要把事情做明白,到月底结工钱的时候,跟葛晋颂说这月的钱不要了,给六子。

葛晋颂一愣,问为什么。金送子小声说,给他割麦子的工钱。在乡下,寡妇生存不易,寡居身份在先,占便宜虽会惹闲话,但也说得过去,所以,有些寡妇是会占这种便宜的,可金送子不,不由得让他高看一眼,就说:“这是你和六子的账,柜上还是不掺和了。”他坚持把工钱开给金送子,至于给不给六子,看她自己。

当着大家的面,金送子把钱给了六子,说是割麦的工钱,六子脸就红了,说:“帮你割麦就是帮你割麦,咋还给钱呢? 你要说给钱,这忙我就不帮了。”

六子死活不要,金送子说:“你不要我就替你捐到庙里给你家祈福了。”

六子没当真,货真价实的铜板呢,怎么可能?可当天从葛家收了工,金送子把孩子托付给白娘子,真去庙里捐了。六子娘听说了,气得两只眼里差点儿冒出青烟来。

六月底,何顺意来了。

何顺意是葛晋颂的未婚妻,也是何桂枝的娘家侄女,本来她和葛晋颂的婚事年前就要办了,可成婚前一个月,葛大掌柜走了,葛晋颂重孝,三年内不能娶亲,只得去岳丈家表歉意,成亲的事,往后推三年,何顺意比葛晋颂大,再过三年就二十四岁了,心里不高兴,但也没法。

白娘子说,何顺意年年夏天来姑妈家住,跟表妹葛锦绣住一屋。

葛锦绣是何桂枝的闺女, 金送子去院子里上茅房时见过几次,算不上美人,但也周正,脸皮又白又嫩,吹弹即破,特别像豆腐脑。金送子觉得,和葛锦绣透明的白皙相比,自己黑得像蒸熟的地瓜面窝窝头,白娘子说:“不是,你是玉米面馒头,她是大白馒头,你金灿灿的,她银光闪闪的。”

葛锦绣话不多,但也和气,在院子里遇上了,金送子要冲她笑,她会回金送子的笑,和她的娘何桂枝很不像。何桂枝势利,嘴上不饶人,这世上的理都在她那儿。金送子带着暖在葛家做工,谁见着暖,都会逗一逗,唯独何桂枝不,就算要夸赞,也要摆出一副主家要给雇工个面子的样子,带着淡淡的嫌弃,站远远的,好像暖身上有虱子跳蚤,离近了,会爬到她身上。

何顺意来的第二天,葛晋天也放暑假回来了,葛晋天是何桂枝的儿子,比葛晋颂小三岁,在县高级中学读书,性子野得很,家里多了两个年轻人,热闹得像开了锅,没几天,就出事了,葛晋天要骑马,葛晋颂不让,说家里的马,是拉车的牲口,人骑的马,是专门挑选出来驯过的,不是这种牲口马。

葛晋天不听,趁葛晋颂出门办事的空,把马牵出了起风镇,等葛晋颂知道的时候,葛晋天已经躺在县医院了,被马从背上掀下来,又踢了一脚,腿断了,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回家。

他原先的卧房在二楼何桂枝两口子的隔壁,可腿断了,上下楼不方便,就和葛锦绣换了卧房,他下楼,葛锦绣和何顺意睡到楼上。

葛锦绣跟何桂枝虽是亲生母女,但因为何桂枝重男轻女,打小把她当使唤丫头,葛锦绣不忿,经常跟何桂枝顶嘴,挨了不少打骂,所以跟何桂枝不热乎。葛晋天性子野,也霸道,再加上父母宠,在家无法无天,对葛锦绣这个姐姐也呼来喝去,葛锦绣烦他,就装听不见,可葛晋天腿断了,动不了,一个人在屋里闷,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葛锦绣陪他玩。葛锦绣要么装没听见,没法装的时候也没好气。用何桂枝的话说,嘴噘得能挂俩油壶,幸亏是伺候自家兄弟,这要是外人,还不得给下砒霜?

葛锦绣说别人也不会像他这么招人烦, 又让何桂枝骂了一顿。

何顺意夹在中间,劝哪个都劝不住,索性去酱铺,又怕自己还没过门就去缠着葛晋颂,有失端庄,打个转圈准备回屋,上到一半楼梯,就听何桂枝还在楼上骂葛锦绣,一时半会儿没消停的意思,就站住了,站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何顺意站在院子里,六子像只灵巧的猴子似的撑着竹竿挨个儿缸翻酱,搅起来的酱香呛人。何顺意咳了两声,转身回屋,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觉得干啥都不是,就去了东边葛晋颂的屋,想找双鞋比着画个样给他纳几双鞋垫。刚进屋,葛晋颂就进来了,见她拿着双鞋东张西望的,就问她找什么呢。何顺意问他哪儿有不用了的废纸,比着画个样子给他纳鞋垫。葛晋颂从镜子后拿出一沓废账本。何顺意比画了一下大小,够长,比着鞋就要剪,被葛晋颂拦住了。

葛晋颂说比着鞋不如比着鞋垫剪得准,说着,脱下鞋,抽出鞋垫递给她。见何顺意接过去扇了一下鼻子,就笑,问她是不是很臭。何顺意抿着嘴笑,说有点儿。又说:“我多纳几双,你勤换洗就不臭了。”

葛晋颂“嗯”了一声,依炕沿站着,看何顺意比着鞋垫画样子。何顺意也晓得他在看自己,脸红扑扑的,鼻尖冒细汗,剪坏好几张纸,才剪出一张鞋垫样子。剪完了,让葛晋颂把另一只鞋垫也给她,她给洗洗。葛晋颂不好意思,说不了,等晚上自己洗。

何顺意非要洗,弯腰就去脱葛晋颂脚上的另一只鞋。葛晋颂往后一躲闪,就坐在了炕沿上。何顺意顺势把他脚上的鞋脱了,正往外抽鞋垫,就听何桂枝说:“光天化日的,你们能不能要点儿颜面?! ”

正沉浸在幽密幸福中的何顺意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在了地上,回头,见何桂枝黑着脸站在门口。

何桂枝在楼上骂葛锦绣,葛锦绣嘴利,两人吵起来跟炒豆子似的,乒乒乓乓,乱箭齐发。何桂枝没占着便宜,正打算下楼找地撒气呢,就撞见何顺意去脱葛晋颂的鞋,就更气了,觉得何顺意自甘下贱,给她这当姑妈的丢脸,破口就骂,说何顺意等不及了,门还没过呢,就拖着未婚女婿往炕上滚!

何顺意被她骂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葛晋颂替她解释,被何桂枝塞了一把苍蝇,说她教训不长脸的娘家侄女,让葛晋颂少插嘴!说着扑上来,劈手把葛晋颂的鞋从何顺意手里夺过来,噼里啪啦地往何顺意身上抽。葛晋颂忙去护,也被抽了几鞋底。

晚上,何顺意没下楼吃饭,第二天一早,就回自己家了,许仙套马车送的。

第二天,白娘子和金送子说,许仙跟她说何顺意哭了一路。

何桂枝打骂何顺意,金送子也看见了,就叹气,说等风言风语传回娘家,有她受的。

果然,何顺意回去第三天,她家兄弟就来报丧了,说何顺意回家,不吃不喝,就是哭,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上吊了,葛晋颂犹如万箭穿心,去何顺意家负荆请罪,又把何顺意棺椁拉来,作为发妻葬在葛家祖坟,总算了了这桩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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