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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组织考验
书名: 声色 作者: 林夫 本章字数: 14353 更新时间: 2023-03-17 14:12:49

聂全昌脸色沉重地问司机:“今天还有安排吗?”

司机说:“您不是说要去见王市长吗?”司机小心翼翼地回答:“王市长今天在凯莱酒店宴请几位省里来的老领导,这会儿也该完事儿了……”

聂全昌拿起手机拨通了市长秘书的电话,秘书说让他在酒店大厅的休闲茶座等着。

须臾之间,聂全昌已经坐在凯莱酒店大厅的休闲茶座里品茶了。

他的头很疼,茶也品不出味儿。

虽说今天远远算不上最忙的一天,可对于聂全昌来说,这一天实在是太长了。

聂全昌缓慢地旋转着茶杯,小口地品着。他的外表异常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不远处,司机的手机响了。他说:“是老田。”

聂全昌说:“你接吧。”

司机刚接通手机,便听到田玉山气急败坏地低声喊着:“聂总,我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快找个人来接我啊……”司机把手机递给聂全昌。

聂全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过手机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是那么慌里慌张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就是因为相信你姓聂的,才到了今天这样有家不能回的地步!”田玉山恼羞成怒地说:“你还一口咬定说没事儿,可现在呢?检察院的人在到处抓我啊……”

聂全昌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十分肯定地说:“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先躲起来,熬过明天早上,小李就没事儿了……”

田玉山急了:“我也再说一遍,明天早上他就没事儿了!可我呢?那三十万就成我得了?”

“你听我说,老田,就算你被抓了,又能怎么样啊?”趁田玉山发呆,聂全昌继续循循善诱着说:“你静下心来听我再说一遍,你把这笔账给认了,我马上帮你还上,判不了几年,到时候我再捞你。你家里人我会替你照顾的。再说了,老田,你也得想一想不是?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其实你现在要能站出来自首,对我们大家更有好处!……”

“你说得真轻松!”田玉山几乎要跳起来了,下定决心地说:“聂全昌,你也再听我说一遍,我儿子今年高考,我老爸还病着,我绝不能进去!姓聂的,你别忘了,账本还在我手上!真要是抓住了我,我就把它交出来争取主动……”

聂全昌也急了,声音嘶哑地说:“老田,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只要我在,你肯定没事儿!”

田玉山稍稍冷静了些:“我看咱们也别争了,你马上找人送我出去,我保证你也没事儿!”说完就挂了电话。

聂全昌刚挂了电话,市长秘书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很快,王市长和秘书就过来了。

聂全昌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给市长说:“这是明天谈判时的要点,您看一看,如果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再连夜修改。”

王市长大概浏览了一下兴奋地说:“老聂啊,这个设想很不错嘛!如果能跟外商顺利签约,下一步确实可以考虑,把步子迈得再大一点啊!”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聂全昌满脸苦涩:“这样不管将来怎么样,工建集团都可以在您的支持下继续发展……”

王市长一听这话,愣了愣,旋即问道:“老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身体不行啦,以前没日没夜的干,落了一身病,我是想——”聂全昌欲言又止。

“想什么就说什么吧,”王市长痛快地说,“我知道你这么晚了着急找我,绝不仅仅是为了谈工作的。”

聂全昌慢慢抬起头,一脸诚恳地说:“王市长,确实是工作上的事儿。我想请组织上考虑让我退下来,让更年富力强的同志上。医生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必须休息了。我也怕自己再干下去,万一体力和精力跟不上,辜负了您的信任啊!”

王市长紧紧盯着聂全昌的脸,严肃地问:“你这话跟今天李源泽的事情有关吗?”

聂全昌沉重地点点头说:“有。先是李源泽,后来财务部门又……虽然事情还没查清楚,但毕竟……唉!我有责任,是我的失职啊……”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自己有没有问题?”王市长上下打量着聂全昌,诱导着说。“老聂,你得跟我说实话,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

听到如此体己的话,聂全昌顿时红了眼眶。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低下头,但是语气肯定地说:“我……没有!绝对没有!我聂全昌自信,在原则问题上,还是能经得住组织考验的。”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王市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那你还怕什么?还打什么退堂鼓?我记得你说过,在你们工建人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聂全昌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般地苦笑了起来。

聂全昌一告辞,王市长立刻就拨通了市政法委丁书记的电话:“……好!我知道了。只要聂全昌触了高压线,那谁也保不了他。”

聂全昌从酒店出来,靠在后车座疲惫地紧闭双眼。司机安慰他说:“聂总,老田不是已经安全了吗?只要熬到天亮,就会没事儿了……”

聂全昌犹豫了一下,本来他想说“那得看我能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了”,但想了想后,又把这句话生生给咽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别看了,肯定有人跟着。”司机十分肯定地说。

这时聂全昌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两声短信提示音。聂全昌一看,是田玉山给他发来的短信:聂总,我的要求你什么时候满足我?要不明天上午我就去自首。就算是我死了,也总得拉两个垫背的吧?

聂全昌愤怒地骂道:“真他妈的是个白眼狼!”

司机没有回头问:“是田玉山吧?”

聂全昌给田玉山回短信说:“你太沉不住气了,你要的钱,我正在给你准备,等我的司机小刘跟你联系。”

方镇海给刘长兴打电话问:“聂全昌那边什么情况?”

“刚才他在凯莱酒店和王市长见了面……”说到这里,刘长兴压低了声音:“你看这之前王市长就出面替李源泽说过话,现在聂全昌又去找他,会不会……”

方镇海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你就盯死聂全昌就行了。你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和老刘马上过去。”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麦当劳显得格外热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聂全昌正和一个6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聂全昌时不时地为小女孩儿擦擦嘴角,满脸都是慈爱之情。

在麦当劳对面的胡同口,刘长兴和一名侦查员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聂全昌的一举一动。

侦查员说:“这聂全昌倒是挺能沉得住气,还有心思带孙女来吃麦当劳。听说他儿子常年在国外,就他们老两口带着小孙女。你看,他的司机进来了。”

可能是太专注于监视聂全昌了,突如其来的轻敲车窗声,使刘长兴浑身一震。

方镇海和杜浙南坐进车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情况怎么样?”

方镇海先说:“还好,有市局的同志帮忙,带着我把机场、车站都转了一遍。现在他们已经布下警力,只要田玉山露头就好办……估计他现在在什么犄角旮旯藏着呢……”

刘长兴也说:“我这边倒没什么。聂全昌很老到的,从工建出来就去接孙女放学,然后一直在这儿吃饭……好像听说他儿子常年在国外,他们老两口带着小孙女……”

方镇海点点头:“要不你眯会儿吧,我盯着……”刘长兴声音疲惫却又表情很无奈地说:“还眯呢,我都饿了一天了……”

“反正我们也到了,要不你去买点儿吃的吧。顺便给我也来点儿……”说着方镇海就要掏钱包。刘长兴一把按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快看!”

麦当劳里,司机俯下身,聂全昌对司机耳语了几句什么,司机随即走出门发动了汽车。

方镇海对刘长兴说:“你去跟踪他!我估计,他肯定安排司机趁天黑去找田玉山!我在这里盯着聂全昌。”

方镇海和杜浙南下了刘长兴的车后,刘长兴驾车慢慢跟了上去。

聂全昌的司机不紧不慢地驾驶着汽车,依次穿过繁华的市区和高架桥,渐渐驶入了僻静的居民区。轿车拐进一条清冷的小街,刘长兴也下意识地跟着拐了进去。

刘长兴在心里面不断地对自己说:“保持距离,千万别惊动了他……”

刘长兴跟着聂全昌的司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胡同里。聂光兴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胡同里一个岔路口,刘长兴把车远远地停在胡同外观察着。

刘长兴一眼瞥见旁边的胡同口冒出一个身影,在路灯下,刘长兴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很像田玉山。刘长兴大叫:“田玉山!”说着,一脚油门就冲了过去。

身影晃了几下,一转身就没影了!

瞬间,聂全昌的司机驾车拐了个弯也不见了踪迹。

刘长兴驾车进入胡同后才发现,这个胡同里有很多小胡同。他急得两眼冒火,在胡同里转了很长时间,也没见到那两个人的任何踪迹,竟然就这么让目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田玉山又不见了,聂全昌的车也没了踪影。

刘长兴只好沮丧地又跟方镇海联系,把情况说了一下。方镇海说聂全昌还在麦当劳,让他先过来。

刘长兴又回到了麦当劳。方镇海问:“他没去找田玉山?”

刘长兴沮丧地说:“不瞒你说,他还就是去跟田玉山见面去了,不过没见成,我被他发现了!这小子反侦查能力还挺强的!”

“他要是发现你跟踪他,那他一定不会再去和田玉山见面了。”杜浙南说。

方镇海说:“不要紧,咱们盯死聂全昌,他们一定还会再寻找机会碰面的。”

这时候,聂全昌的司机也回到了麦当劳。

方镇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方美真的声音:“爸,我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了!”

“你现在在哪儿?要急死我是不是?!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现在到麦当劳来!”

女儿一听高兴地问:“你要请我吃麦当劳?太好了!”

不等女儿说完,方镇海就挂断了电话。

聂全昌领着小孙女和司机出来。

刘长兴说:“那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等女儿,咱们换换车,我盯上他。”

方镇海和刘长兴换了车后,刘长兴驾车慢慢跟上了聂全昌。

女儿来到了方镇海的车前。

方镇海说:“上车!”

女儿上来后就急切地问:“你不是要请我吃麦当劳呀?”

方镇海黑着脸不说话,开着车就走。

女儿不敢再吭声。

聂全昌出了麦当劳后,径直回了自己家。

方镇海回到了检察院。

方镇海把女儿拖进办公室,方美真双脚乱跳地大声喊叫着:“你干嘛呀你?!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弄疼我了!”

“疼了吗?”方镇海气呼呼地把女儿按到椅子里:“一会儿揍你的时候你再叫疼也不晚!”

方美真感觉到自己受了欺骗,不甘示弱地说:“你骗人!刚才还说你原谅我了呢!”边喊边不停地挣扎着:“你放手啊!我要回家!”

推门进来的赵海平上前忙问:“老方,这是怎么了?”

“哪儿你也不许去!”方镇海对一名女侦查员说:“找个小黑屋先把她关起来!”

女侦查员过来搂住真真说:“真真,你还没吃晚饭吧?走,咱们先去吃点去。”

真真还对方镇海不依不饶地大喊:“你凭什么关我?我犯了什么罪了?这叫非法拘禁!现在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呢!你是暴君!我告你去!”

说完,真真挣脱开女侦查员就往外跑,方镇海赶紧紧追了几步,一把又拉住了她说:“想跑?没那么容易!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明天你必须医院把检查做了!”

真真被方镇海紧紧攥住胳膊,疼得哭了起来说:“你就是个暴君!怪不得我妈不要你了!你活该!”

方镇海又跟刘长兴联系后对女侦查员说:“你给我盯着这丫头,不许让她出去!”说完就又出了办公室。

女侦查员安慰方美真说:“真真,你也不小了,你爸爸现在正忙着抓一个很重要的坏人,你不能再给他添乱了好吗?”

方美真不说话,拿出一个手机玩起了游戏。

赵海平一眼瞥见了办公室角落里的方美真,耳畔突然响起那句“怪不得我妈不要你了”的话来,不由得端起面走了过去,怜爱地问:“你也吃口东西吧?”

“谢谢叔叔。我在减肥。”方美真抬头笑了一下,继续跟手机游戏较劲。

这样小小的年纪就减肥的说法,让赵海平觉得可笑。不过到底他也没笑出来,只是关切地说:“一会儿你早点儿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医院做检查吗?”

“我不要检查!”方美真脸色暗淡了下来:“我没事儿!就是有时候一运动膝盖有点儿疼。”

“哦,这没什么,这毛病好多人都会遇到的。”赵海平故作轻松地说:“不过要是严重了的话,那就需要手术治疗了。”

“那我就更不做了,留下一条大疤,夏天穿裙子多难看呀!”方美真抓着手机使劲摇头。

“可我听说不是你自己想做检查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害怕了啊?”赵海平见方美真彻底停止了手机游戏,也拉了把椅子坐到她的面前:“其实呀,只要是人,就都有害怕的时候!我也有,你爸爸也有……比如说我吧,有一次晚上去抓坏人,那会儿我刚进检察院,什么经验也没有,虽然出发前领导已经把情况都向我们做了介绍,我也知道对方可能有枪,但是当他把枪掏出来指着我的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腿都软了,而且浑身发抖……”

“那……那后来呢?”方美真显然对赵海平的经历很感兴趣。

“后来当然是我们制服了他。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我都会感到紧张,也一直睡不好觉……现在有时还会梦到那个黑乎乎的枪口呢……”赵海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美真迫不及待地说:“哎呀!我是问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赵海平老实地回答:“当时我数数儿来着,从一数到五。”

方美真惊奇地问:“数数儿管用吗?”

“管用啊!这是专家教的一种自我暗示的心理方法。”赵海平一口气地说:“当时我一下子想起这个办法了,就对自己说,你必须冷静下来,战胜恐惧,而且你一定能做得到!你现在就开始从一数到五,数到五你就不害怕了……然后我就开始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我突然看清,原来那个拿着手枪的家伙,也在浑身发抖呢!其实,他比我还害怕!”

赵海平见方美真完全被自己的讲述所吸引了,于是又说:“其实你也可以试试,很管用的。不论是害怕考试,还是害怕到医院看病都一样。”

“真有这么管用吗?”方美真天真地睁大了双眼。

“我的腿根本就不用做检查!”方美真突然大哭起来:“叔叔我错了!我骗了我爸爸!”

赵海平一愣,无可奈何地问:“好啦,别哭了。我还以为你决定了明天要到医院去做检查呢。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叔叔,今天我全交代……”方美真坐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的膝盖没有毛病,也不疼……他们离婚了,我就恨我爸爸,我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干。可我爸不分青红皂白,老骂我懒!我就故意说我腿疼!他就非要让我到医院做检查,其实已经做过了,医生说看不出来,我就让他给我找个好大夫……没想到,我爸还真把专家给请来了啊……”方美真委屈得哭个不停。

赵海平听罢,简直是哭笑不得。方美真却越说越激动:“我爸要是脾气好一点儿,我就跟他说实话了,可他动不动就冲我凶!”

“可他也是很爱你的啊,真真,”赵海平耐心地说:“你肯定无法理解,今天你爸爸的压力有多大、工作有多忙,一整天他都着急上火,到现在恐怕都没有正经吃点儿东西……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啊!”

“我知道我错了,所以刚才是听了叔叔的话,从一数到五,数了好几遍,我才有勇气跟你说的……”

赵海平看时间不早了,就把方美真安排到办公室里一张值班床上睡觉了。

10、侥幸心理

田玉山摆脱了方镇海和刘长兴后,惶惶如一只丧家之犬,不知道自己该藏到哪里去。把车丢在新华商场的停车场,他走到附近一个公园里给聂全昌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他又心神不宁地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儿。家是不敢回了,旅馆更是不敢去住,能去哪里呢?老在公园待着也不行,正一筹莫展之际,从旁边走过两个民工模样的人。田玉山看着这两个民工,一下想到了个去处——工建工地。可是工建同时施工的有好几个工地,哪个是最安全的呢?田玉山斟酌再三,决定去三号工地躲避。一来那里是市中心,道路四通八达,真被发现了也有路可跑。二来那个工地最大。再说那里乱糟糟的都是机器和民工,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警察和检察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藏到这个地方的。想到这里,田玉山不再犹豫,立刻给聂全昌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到工建三号工地去等他。发完短信,他就立刻离开了公园。

直到下车,田玉山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何时不见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很是尴尬地对出租车司机说:“哎呀!我的钱包丢了。您看……”

出租车司机看看他说:“怎么?想白坐?看你不像是个蹭车的呀!”

田玉山说:“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儿就是我的工地,我去叫个人来把车钱付给你。”

“行,不过你得把手里的那个包放下。”

田玉山拿出手机想了想,又对司机说:“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打个电话叫人过来,就在跟前。”

司机看看他后把手机递给他。他拨了一个号说:“老胡呀,我是老田,我现在在工地大门口,忘了带钱包了,你立即过来给我把车费先付了。快点儿。”田玉山把手机还给司机。

司机拿起自己的对讲机说:“喂!在哪儿呢?我现在在新天地这儿的一个建筑工地跟前,拉了个活儿,到这儿了,他说钱包丢了。就是。对,对,好了不说了。”

不一会儿,项目经理小跑着过来了。他把钱给司机后问田玉山:“你的车呢?”

田玉山说:“唉!别提了,坏到路上了。”

两人进了工地的项目办公室。

田玉山先让项目经理给他找了身工作服换上,又要了碗方便面,用热水泡后没滋没味地吃了下去。然后他就去工人休息的工棚,随便找了张空床,倒头就睡。

凌晨两点,方镇海起身又回到局里向赵海平汇报。方镇海不无遗憾地说:“跟踪聂全昌司机的侦查员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聂全昌回家后一直都没再有其他动作。看来,田玉山很可能已经藏起来了,而且藏得还很安全。否则,聂全昌不会那么踏踏实实地回家睡觉了……”

“别着急,只要他们没机会见面,就没法串供。今天晚上王市长跟聂全昌见过面以后,给政法委丁书记打过电话。丁书记原话说的是:‘只要聂全昌触了高压线,谁也保不了他。’”赵海平拍拍方镇海的肩膀,“你去休息室看看吧,我把真真安顿在那儿了,估计这会儿睡着了。”

方镇海感激地看了一眼赵海平,还想说什么,被赵海平摆手阻止了。

方镇海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情不自禁涌上来的满心满脸的温柔,瞬间又被一股怒火所代替。原来,行军床上的被单散落一旁,床上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方镇海顿时火往上撞,怒气冲冲地就向外走,却与正走进来的方美真撞了个正着。方美真“啊”了一声,手中的咖啡杯子也跌落在地。

方镇海气恼地喊:“大半夜了还不睡觉,你又想跑了是不是?”

“爸……我……”方美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方镇海挥着手,根本没心思听方美真的辩解,拉起她的胳膊就往门外带。

“老方,这回可是你错怪孩子了!”赵海平出现在他们背后,手里也端着咖啡:“真真看咱们太辛苦了,就给每个人都冲了杯咖啡。这不,一听说你回来了,马上给你也冲了一杯啊……”

不等方镇海开口,赵海平转向方美真,关切地问:“真真,没烫着吧?”

方美真可怜巴巴地摇摇头,走到桌前又冲好一杯咖啡,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端给方镇海,口中嗫嚅着:“爸,今天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方镇海接过咖啡,正在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方美真忽然眉毛一扬,撅起嘴埋怨道:“你也该向我道歉的吧?你还错怪我了呢!”说罢,根本不给方镇海说话的机会,又飞快地说了句:“我睡觉去了。”然后与赵海平对视一眼,径直走进了休息室。

赵海平望着呆呆发愣的方镇海笑着说:“你这闺女啊,挺可爱,也……也挺有主意的。”

方镇海苦笑着回答:“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愿当局长吗?现在知道了吧?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那是两回事儿。”赵海平随口说了一句。

方镇海沮丧地说:“我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我可没你那么沉得住气……”

赵海平一乐:“我还没你那么胆大呢!”

“讽刺我是不是?”方镇海说完,二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赵海平说:“我告诉你你女儿的一件事儿,不过你别跟她发火。”

方镇海问:“什么事儿?”

赵海平说:“她的腿没什么大毛病,你也没必要带她去找什么专家做检查了。这是少年生长发育期的正常现象,个子长得快的孩子都会这样。”

方镇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海平说:“我有个同学是运动医学方面的专家,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一下。她说只要坚持适度运动,等孩子大一点儿就没事了。你女儿的问题,是因为你们缺乏良好的沟通,她需要的心理依赖性得不到满足造成的,跟她的膝盖没有关系。记住,她需要的关心,但不仅仅是物质上的。”

方镇海说:“好吧,这丫头是越来越难伺候啦!”

赵海平话锋一转,又问方镇海:“田玉山还没有现身吗?”

“刘长兴正带着人在调查出租车。我问问他,看查得怎么样了。”

说着,方镇海就抓起了电话:“出租车查得怎么样?”

“查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证实,午夜的确曾把一个胖子,从‘暖春’洗浴中心送到了市中心,就停在了幸福花园附近……”刘长兴兴奋中夹杂着遗憾:“不过,看了照片他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田玉山……”

“市中心?”反贪局办公室里,赵海平紧盯着刚放下电话的方镇海一再地确认:“你是说田玉山有可能去了市中心?!”

看到方镇海连连点头,赵海平马上拨通了还在工建集团财务室清查账目的刘鸿燕的电话:“马上查一下,工建有没有在市中心开发过项目?是不是有一处叫幸福花园?”

“不用查了,幸福花园就是工建的,当初广告贴得满大街都是。”刘鸿燕肯定地回答。

“这就对了!开发商一般都会留下几套房照顾各种关系……”赵海平马上吩咐道:“你查查,幸福花园应该有工建或者聂全昌名下的一套三居室。要快!”

“让刘鸿燕随时给我电话!”赵海平还没挂断电话,方镇海就已经冲出了办公室:“我这就去幸福花园组织搜捕!”

此时此刻,身体肥胖、饱受惊吓的田玉山,在昏暗烛光映照的佛龛下,几乎是跪在地上哀求着聂全昌:“聂总啊,你快来吧!我现在可怎么办啊!”

“不是说好了要等到天亮吗?也得容我时间给你准备钱啊……”聂全昌此时心情无比复杂。

田玉山焦躁地问:“那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能摆平?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也就一个月左右吧,”聂全昌轻描淡写地说:“慌什么?你不是随身带着账本呢么?这样我还能不帮你吗?”说完他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

聂全昌对田玉山十分失望,他没想到,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田玉山,关键时刻首先想到的是他自己。

坐了一会儿,聂全昌觉得必须给田玉山准备一笔钱,要不这小金库的账本他是不会给自己的。

幸福花园小区的门口,驱车刚刚赶到的方镇海、刘长兴和公安干警们已经会合,连夜被找来协助的小区物业部门负责人,也来到了现场。

一名保安匆匆跑过来报告:“刚刚调取了近一周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田玉山来过。现在已是深更半夜,挨门挨户查肯定行不通,除非知道门牌号……”

方镇海抬头环顾了一下儿楼面上黑糊糊的窗口,对物业负责人说:“请你们把那些至今还未入住的房间号都列出来,特别是没有入住的三居室的房间号。”顿了一下他又对刘长兴说:“田玉山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必须有人给他钥匙。所以,聂全昌身边一定还有什么绝对信得过的人……否则田玉山连门都进不去……”

“这就很难查清楚了。”刘长兴为难地说:“光工建,上上下下就有一千多名员工,何况聂全昌的交际也很广。找他绝对信任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我看要抓住他其实很简单!”那名保安望着大家焦急的面孔,飞快地说:“我只要调人把小区的四个门一守,就不信他不出来!”

“时间来不及了!”方镇海知道,这件事如果就这样悄悄地不了了之,那么蒙羞的绝不仅仅是他自己。

“找到了!找到了!”被警察搀扶着跑过来的物业负责人兴奋地说:“二区四号楼和六号楼,有几套房子是空着的……”

“太好了!”刘长兴果断地吩咐警察:“马上包围二区四号和六号楼,重点搜查一直无人入住的三居室!”

“等等!”方镇海摆手示意用目光征询自己意见的警察们,看着手机短信说:“不用搜查所有的空房子了。刘鸿燕从工建的账目中查出,幸福花园六号楼801室的产权在工建手里,而且工建曾对这套房用公款进行过豪华装修!”

刘长兴随即吩咐物业负责人:“马上查查户型图!看看801是不是三居室!”

“没错!是三居室!”物业负责人飞快地回答。

“总算逮着了!快上去抓人!”刘长兴又兴奋了起来。

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由刘长兴领头,从电梯中鱼贯而出,轻手轻脚的穿过走廊,方镇海跟在后面。片刻,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照射着801的门牌号。刘长兴正要冲上去敲门,一名警察拦住了他。他从物业负责人手上接过钥匙,待另一名警察手持配枪站好位置之后,迅速打开了房门。门一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屋里空无一人。

市检察院监控室里,赵海平飞快地接起电话,急匆匆地问:“老方,抓到了吗?!”

方镇海一手摸着家具上的灰尘,一手举着电话,脸色难看地说:“我觉得我们弄错了,田玉山根本就没到过这里!”他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聂全昌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给田玉山开门,那他一开始何必还冒险让司机去找他?”

刘长兴激动地说:“不要放弃!咱们再去其他几套房子找找!”

“不用了。”方镇海肯定地说:“那家伙已经跑了!”

马路上的路灯已经灭了。

蜷缩在沙发里的方镇海突然惊醒过来。他坐起来看看表,对赵海平说:“哎呀,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也不叫叫我。”

赵海平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已经安排了二处的同志去接班,田玉山肯定跑不了的。”

方镇海抓起电话问刘长兴现在在哪儿?

“我在聂全昌家附近。二处的同事已经到了……”在天光逐渐亮起的道路隐蔽处,刘长兴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抓着包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塞。即便这样,他还对着夹在肩头的手机说着什么。突然间,刘长兴一下子把塑料袋抛到一旁,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聂的司机出来了”,便纵身钻进汽车,一连声地命令坐在驾驶座上的侦查员,“快!快!快跟上他!”

“他去哪个方向了?”方镇海在电话里急不可耐地问。

“不知道,我跟上了。”刘长兴双眼紧盯着前面的豪华轿车,还在不断示意着驾车的侦查员随时调整车速:“聂习惯早起,总要先到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去转一转,然后再去公司……”

“工地……工地!”方镇海闻声跳了起来:“我知道他藏在哪儿了!老刘,田玉山很可能就藏在他们的三号工地!那个工地大,又在市中心,能藏住人。再说,那里道路四通八达,被发现了也容易脱身!”

说罢,方镇海把脸扭向赵海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赵局,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赵海平说:“有道理。”

方镇海立刻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方镇海拍了一下伏在桌子上熟睡的侦查员说:“快起来!”说完就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清晨五点,田玉山就醒来了,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大睁着红彤彤的双眼,静等聂全昌来找他。

此时的聂全昌也醒来了,他这一夜睡得可真不踏实呀。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他打开自家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叠钱塞进包里,然后拨通了司机小刘的电话说:“你马上来接我。”

聂的司机一出门,负责跟踪的侦查员就拨通了方镇海的电话:“方处,一会我先跟上他们,你在后面跟着我,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聂全昌的司机接上聂全昌,一踩油门加速向前驶去。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这帮人真够可以的,熬了一夜还跟着呢!”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聂全昌,瞥了一眼后视镜,心情复杂。他看看腿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黑包,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没关系的,让他们跟着吧!一会儿你找件工作服换上就去见老田,拿这个包去交换他手里的包。工地上有那么多工人,后面那帮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你就放心地去吧。只要拿到那些账本就没事了。”

“如果老田坚持要把包亲手交给您呢?”司机冷不丁地问。

聂全昌说:“你还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老田一定要见我,你就告诉他,我在塔吊附近等他。”

聂全昌的车一路驶进了工建集团的三号工地。太阳初升的工地上,早班的工人进行交接以后,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施工当中。那些刚下了晚班的,有的已经回自己的工棚开始洗漱,有的坐在地上吃起了早点。

见后面跟踪的车还有一段距离,聂全昌的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处塔吊下后,立刻拉过一个经过的工人,扒下他的工作服就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接过聂全昌递给他的黑包,撩开工作服夹在腋下,就直奔工棚而去,跟踪的侦查员立刻停车尾随他而去。

此时,焦急等待的田玉山,估计聂全昌该来了,费力地从桌旁站起身,取过一顶安全帽戴在头上。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紧紧抓住黑色皮包,侧身从工地的简易工棚里闪出来,顺着墙边缓慢而又警觉的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五米远,他猛然看见聂的司机向这边走过来。他正要迎上去,却一眼看见有两个人在后面跟着聂的司机,他立刻把安全帽往低压了压,向反方向走去。

田玉山转遍了工地,才看见聂全昌的车,他忙不叠地拖过旁边的一辆小推车,顺手把包扔了进去,推起来摇摆不定地就往聂全昌的汽车那边走。

方镇海此时正好尾随赶到,聂全昌看见方镇海,慌忙挥手示意田玉山快跑。

田玉山看到了,立刻从手推车里拿起包转身就走。

方镇海一眼注意到夹着黑色皮包的田玉山。“哪个民工会拿个这样的公文包呀。”方镇海心想。他立刻反应过来,冲着那个肥胖的背影大喝一声:“田玉山,你往哪里跑!”听到这声喊叫,田玉山吓得没命似的往人堆里钻。

方镇海和助手立刻拔脚去追田玉山,没命奔跑的田玉山,一来心里本来就发慌,二来身体肥胖,跑了不到一百米,就被方镇海和助手追上。方镇海一下把他扑倒在地,田玉山一面挣扎着,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喊:“都是聂全昌让我干的!我坦白!我交代!”

田玉山被带进讯问室。

方镇海拿起他的钱包说:“田玉山,这钱包是你的吧?”

田玉山抬头看看眼睛一亮说:“是,是我的。”

方镇海把钱包递给他说:“你点一点,看里面的钱少了没有。”

田玉山说:“不用,不用。谢谢你们了。”

方镇海问他:“你知道丢到哪儿了吗?”

田玉山说:“我想,可能是丢到大兴路的街心公园里了。”

旁边的杜浙南说:“田玉山,你的钱包是被方处长的女儿捡到的。他女儿正在住院,说好了方处长今天要陪她的,但方处长为了找到你,放弃了到医院陪女儿。”

田玉山看看方镇海说:“对不起,我今天经历了非常矛盾的煎熬,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聂全昌和李源泽两人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也助纣为虐,跟他们一起做了不少坏事。我知道只要李源泽一出事,聂全昌就会被牵出来,我也脱不了干系。我父亲正在医院里,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下午,我在公园里坐了很长时间,我给聂全昌打电话,他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儿,我相信了他。”

方镇海问:“所以你就跟我们玩儿起了捉迷藏?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作为一个财务主管,不但为他们侵吞国有资产大开方便之门,还在事情败露后立即潜逃。你也不想想,你能跑得掉吗?你这样做只会加重你的罪行!”

田玉山说:“我一定要全部交代。”

四肢发软的聂全昌,被两名法警“搀扶”进了另一间讯问室。此时此刻的他,再见赵海平,满脸颓丧之色。

赵海平端坐在桌子后面,注视着这个与十几小时之前判若两人的聂全昌,面带微笑地主动招呼道:“聂总,我们又见面了。”

聂全昌拢了拢略显凌乱的满头灰白头发,一言不发地走到受讯问的座位上坐下,把头偏向一侧。

赵海平倒了杯水,送到聂全昌的面前:“根据李源泽和田玉山的交代,我们对你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次数、金额,都已经全部掌握。即使你一句话不说,我们同样可以依法起诉你!听明白了吗?”

聂全昌缓缓转过头,眼神混沌不堪的看着赵海平。

赵海平语气沉痛地说:“老聂,应该说你是个有头脑、有魄力的人。事实证明,工建集团在你的领导下,的确创造了不少业绩。换了我,肯定是做不到这些的。但是在我身上有两件东西,是你没有的,所以你今天会坐在这里。第一,你没有敬畏和羞耻之心。你不知道怕什么,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羞耻。觉得自己位高权重,就可以违法乱纪为所欲为,就可以把手伸向国家和老百姓的兜里去偷。第二,你抱有侥幸心理。你认为违法乱纪的人被逮到了,纯属偶然,是他们做得不够技巧。只要做得技巧一些,是不可能被抓住的。第三,你没有感恩之心。你以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你忘了党和国家对你的培养,忘了是纳税的百姓在养活着你,忘了工建一千多员工在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有他们,你聂全昌一个人能干得了什么?!而这敬畏羞耻之心和感恩之心,说到底,是一个能时刻把自己当做人的人必须要具备的。而做为人,首先要敬畏的,就是做人的尊严。时刻要提醒自己:自己是人类的一分子,而不是猪狗之类的畜生、豺狼之类的野兽等低等动物的一分子。人与低等动物的行为准则、行为规范是有本质区别的。一个具有人的外形的人,是选择做人还是选择做低等动物,是由他自己的一言一行决定的。如果一个人,有意无意之中,把自己作为人类一分子的尊严抛到了一边,那他与其他低等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聂全昌嘴角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又咽下,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你能不能主动认罪、悔罪,对我们来讲已经不重要,但对你的量刑却非常关键。”赵海平话锋一转说。“我想,你也希望能早一点再见到你的小孙女吧?”

“我……我……”聂全昌再也控制不住,低下头去呜咽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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