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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蛇虫百足
书名： 仙剑伏妖录 作者： 王焕 本章字数： 4753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43:59

玄仁回手将铁尺别入腰间，转身看向楼船之上，方才便是从那船上飞来一道剑光，破了鼋精的软甲。

“本官钦天鉴斩妖士玄仁，多谢道友相助。”

玄仁站在江面朝楼船方向遥遥一拱手，玄义、玄礼、玄信三人也随之同样抬手致谢。

“呛啷！”神仙剑飞还入鞘，剑鸣之声清朗响脆。

“客气。”许凉站在二楼船首，双手插袖，点头回应道。

“如此年轻的金丹境道人……莫不是龙虎山的小友？”

玄仁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却也是实打实的金丹境中期，在境界上来说，其实是要强过许凉现在的“伪境”。

“非也，我来自青城。”

许凉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是方才施展金光破煞神咒时凝结成的雷光，让其误会为龙虎山的秘法掌心雷霆了。

“原来是青城山的道友，见谅。”

“无妨。”

身着宝蓝色飞鱼服的四位斩妖士再次对着楼船方向抱一拳，道：“妖孽已收，先行告辞。”

许凉拱手回礼，便只见那四人如来时那般脚踏铁尺，御气而飞，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钦天鉴……”

他紧了紧衣袂，风雪已经停了，江水终于重新恢复平静，只是不时泛起粼粼闪闪的微波细纹，无伤大雅。

“走了？”杨琰坐在船舱门口，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盘坐在那儿。

许凉慢步踱至他身侧，然后盘腿坐下，道：“或许我们要改变一下行程了。”

“躲避那几个斩妖士？大可不必，钦天鉴性质特殊，不涉及党争，我避着他们，只是怕生麻烦罢了。”说到这，杨琰将身子靠在墙板上，微微阖起双目。

“倒也不是关于他们，那江中的巨蟒赤练道行不浅，我看它头角峥嵘，颏下生鳞，已经有初步化龙的迹象，若是能够替它‘封正’……”

“封正？”杨琰睁开眼睛，轻声重复道。

“便是开口说：‘是龙’或‘像龙’，算是助它修行，等渡过这劫，它便会成蛟龙，可以褪掉凡躯，化成龙形。”

“不过并非什么人都能够随意‘封正’，福运薄一些的，甚至会当场暴毙。福运深厚的，不仅不会有事，还会被加持上‘走蛟’时的一丝龙气……”

许凉食指轻轻刮着下巴，道：“此事非同小可，这走蛟封正的气运，我志在必得。”

他的眼神泛起坚睿的神采，杨琰默默注视着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你助我集聚气运，不全是为了要平定天下纷乱吧，而且关于巧冬……”

许凉此时沉默了下来，并没有回答杨琰，他低着头，单手撑在甲板上。

“近一年了啊。”

半晌，他轻声道。

“从我下山以来，已经快有一年了。”

“还会有几个一年留给我们？我得救她……”

“救？怎么救？遂安城几十万大军，拿什么救……”杨琰看着这个黑衣粗袖的年轻道士，他的拳头攥得更紧，骨节咯咯作响。

“气运，我习有一种法，能以气运搅乱因果。”

“代价呢？”

许凉站起身来，没有作声，他向前走着，推开舱门，重新回到甲板上。

杨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再熟悉那个穿黑色道服的年轻人了，短短一年时间，他身上的那种洒脱淡然的气息已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变得愈发淡薄了……

雪后初晴，灰云彼方漫射过来的散碎光线强得刺眼，楼船上聚集着不少惊魂未定的船客，他们见许凉向这里走过来都露出些许感激与敬畏的神色。

毕竟这青年方才一剑伤了大鼋，再加上“赤练水神”与那几位斩妖士先后展现出的神通，让这些人多少都存了些畏惧。

“老丈，想向您打听些事情。”许凉来到老船夫身旁，轻声开口道。

“哎……哎，小道长尽管问吧。”

老船夫显得有些紧张，修行人一般很少近世，更别说在凡人面前展现那些光怪陆离的神通了。

“关于那位‘赤练水神’，您了解多少？”

许凉右手拄着下巴蹲在老船夫身旁，这一副聊家常般的随意模样反倒让老船夫有些莫名拘谨起来。

“赤君？哎呀……那年头可长着喽，老汉我都是打小儿听着那故事长大的。”

老船夫搓了搓鼻头，终于有些放松地盘腿坐在甲板上，接着道：“老一辈讲话，咱奢香江里有三尊水神：一尊管风雨调度，叫‘青君’；一尊管江河福祭，叫‘白君’；还有一尊管的是水精魍魉，就是‘赤君’。所以那王八精窜水的时候，老汉才想起来叩拜祈求赤君来救我们一命啊……”

老船夫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那里包着块布条，先前大鼋作乱时便是他领头叩拜的巨蟒赤练，直磕到额间鲜血迸流才罢休。

“那，老丈可曾听闻过这‘三君’的出没之地？”

其实许凉也并没指望着老船夫能够说出什么来，不过聊胜于无，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

老船夫一听这话顿时显露出犹豫的神情来，许凉立刻发觉到这一点，他不由有些奇怪，难道这位老船夫真的知晓什么隐情不成？

“老丈？”

老船夫又开始犹豫起来，沧州府以水产农业起家，民风淳朴悠久，百姓自然没有太多心计，于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便都显露在了脸上，只见那老船夫两条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缝了，看得许凉都不由替他纠结起来。

“左家村，曾经有个蛇匠……”

终于，老船夫松了口。

这位蛇匠，年轻时没个方寸，就在奢山上以捕蛇为生，说来他这技巧也是高明，无论大小花色有毒无毒长虫短虫基本是让他捉个遍。

奢山上的蛇，能入药，外边的药铺子对此向来是供不应求，这蛇匠也就靠着这捕蛇的手艺过了一阵逍遥日子。

别人抓蛇，都是铁锹、长叉、锄头、镐头一齐上阵。他不用，就一枝长树杈，一副皮袋子，就敢满山遍野地去找蛇窝。

这蛇它不生手脚，没法打洞，就只好霸占其他弱小鸟兽的巢穴，还有一些天然形成或者树根烂掉后出来的洞。

蛇匠拎着根树杈子就进了山去，那奢山上下足有四百多丈高，蛇虫鼠蚁无数，有些太远的地方连他也是不敢去的。

蛇匠手里攥着长树杈，一边走一边拨弄身前的草丛，俗话都讲“打草惊蛇”，蛇匠就不在乎那个，他向来擅长的是掏蛇窝，那些丛子里散散落落的长虫他都懒得动手。

蛇匠蹚出那片草地，外边是一条小溪，水清得很，也不深，大概半人高吧。

这蛇匠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桥，就脱下死猪皮缝的长筒靴子，准备蹚河过去。结果就在河边不远，看着一片砂石地，这片地奇怪的很，周围几乎都是小腿高的荒草地，只有它这块是寸草不生。

蛇匠顿时来了兴趣，知道这应该是个蛇窝，而且里面很可能是条大家伙。

他重新穿好猪皮靴子，这可是保命的东西，死猪皮极厚，一般的蛇虫根本就咬不透它。

蛇匠用长树杈在那砂石地边探了探，果然找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口，他扯过腰后的皮袋子，掏出来几节中空的铜管，然后接在一起。这铜管大概三尺长，一头尖一头平，蛇匠握着平的那头用力向下刺，然后拔出来一看，差不多带出来两尺多的土。

这下他心里便有了底，然后伸手进那皮袋子里，又摸索出一片巴掌大的锹头，拧在铜管上，开始顺着钻孔往下挖。

头几下挖得很快，接着便开始吃力了，最后甚至锵出了一阵一阵的火星来。

蛇匠觉得不对，这哪是在挖土？挖矿还差不多吧！

他挥起铲子向土坑里砍了一下，直接震得他双手发麻，蛇匠纳闷得很，结果还不待他有动作，就见那“蛇窝”里甩出一道黑影掠在他身上，差点没给他打得背过气儿去！

那窝里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动，类似于竹节间相互磨动的声音，蛇匠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向土坑的方向看去，结果，那竟然是一只大黑蜈蚣！

这黑蜈蚣说来太怪了，寻常的大蜈蚣至少得有上百条腿脚，它呢？一条也没有！腹下两侧光溜溜一片，就跟大蛇一个样！

这蜈蚣足有人腿那么粗，浑身黑漆漆，只有头顶和尾巴各生着两只触角，身上黑甲和竹节差不多，都是一节一节地衔在一起。

蛇匠定睛往窝里看去，一条命又去了七分，只见那里面乌央乌央的堆积了上百具各种鸟兽的尸体，而且所有尸体全都是皱巴巴的皮肤裹在骨头上，像是被硬生生吸干了一样！

黑蜈蚣蛇行过来，身上节甲哗啦啦响动，吓得蛇匠甚至忘了逃跑，就呆愣愣地杵在那一动不动。

“呲！”

黑蜈蚣一口咬在蛇匠小腿，直接穿透了猪皮靴子带下一大块血肉来！蛇匠双腿一抖，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才发了疯似地逃起命来。

不知跑了多久，蛇匠终于倒在了地上，被黑蜈蚣咬过的小腿已经发臭，流出了墨绿色的脓汁，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结果，却遇到了一条白蛇。

说到这，老船夫咂了咂嘴，解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两大口黄酒。

“白蛇？”许凉轻声重复道。

“就是三尊水神中的‘白君’啊。”

老船夫抹了抹嘴，接着道：“白君见他可怜，便揭下自己的一枚鳞片敷在蛇匠的伤口上，然后他便活了下来。只是落下了点病根，走路有些跛。自那以后蛇匠便再也不捕蛇，只是在奢山边以采药为生。”

老船夫把黄皮葫芦重新系回腰后，酒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走船的鳏夫来说算是金贵物，他也没舍得多喝。

“这样啊……”许凉搓着下巴，然后笑着说：“多谢老丈，我们便要在左家村渡口下船，望您给行个方便。”

薄雪覆满江岸两道，天气虽然晴朗了不少，但还是带着七分寒意。

左家村渡口不深，边上还架着条木廊，延伸出五丈远，后面接着一条泥土路，正是通往村口的小道。

许凉二人下了楼船，一路打听着方向往左家村行去，那是个山村，紧邻奢山、霍山，多产药材与珍惜异兽，民风也略显剽悍。

“那蛇匠能知晓‘白君’行匿之处？”

杨琰有些怀疑，毕竟在他看来“奢江水神”实属妖怪之流，而妖物自然都是生性谨慎的，一个凡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掌握一只大妖的行踪？

“多半不会。”

许凉单手提着衣摆走路，刚下过雪，小道有些泥泞，细细的黑泥不知觉间已经沾了他半张鞋面。

“但我听说蛇匠每年都会往奢山里进贡些十年左右的野参，你觉得他会是贡给谁的？”

许凉嘴角又抿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道：“这白蛇有趣得很，蛇匠本以捕蛇为生，白蛇却自揭其鳞救了他的命，结果蛇匠感念恩情，再也不捕蛇，反而成了挖药人……”

杨琰走在许凉的身侧，但他脚下却是丝泥不染，与许凉成了鲜明对比。

“那又如何，灵蛇化蛟是要渡天劫的，那赤练或许还有希望，剩下的白蛇和青蛇……怕不会比赤练更强吧。”

许凉笑而不语，继续艰难地行走在软趴趴的泥土路上，杨琰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道：“金丹境的玄通早已能使身体不染尘埃，你何必陷于这泥地？”

许凉抬头看着他，足下踩着混合着雪水的稀泞烂泥，道：“行路难，多歧路，我这是在修行。”

杨琰有些哑然，二人不再言语，又走了约莫半刻钟的路程，终于来到了左家村村口。此时的村子人还是很多的，毕竟这些天天色不佳，还飘了雪，谁也不晓得雪花会不会越飘越大，此时入山是很危险的，大家便索性都留在村子里了。

人多自然方便打听，许凉只提了一句“蛇匠”那人便说了一句：“左老四啊？”，然后便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前边拐个弯就是，不过他现在不抓蛇，改挖药了。”

许凉和杨琰来到路人指的院子外，这大门没关，院里两边摆了七八副晾草药用的架子，蛇匠此时正坐在屋门口仔细剥着药草的根须。

“打扰了。”许凉站在院口敲了敲门板。

蛇匠闻声抬头，看见两个陌生男子站在自家院外敲门，便放下手中活计，道：“收药材？最近没怎么进山，都是些陈货，二位要看看吗？”

回话的左老四是个体格肥硕的中年汉子，身材约莫能顶常人一个半，此时正坐在板凳上搓着手上的泥渍。

许凉摇摇头，道：“我们要入奢山，想请您带个路。”

左老四面色微变，头也不抬的道：“我就是个挖药的，二位找别人带路吧，莫要耽误我做生意。”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关掉院门。

“我这条路其他人带不得，非你不行。”

许凉随手压住门板，先他一步迈进了院子，道：“老哥莫慌，我等是道家福地来的修行人，因那奢江三君积年行善，故有了化龙的资格，我二人便是来助其渡劫的。”

说完，他抖抖衣袍，两袖起清风，发丝遮剑首，这道骨天成的模样，的确唬住了胖蛇匠。

左老四一听他们是来助三君化龙的，不由得道：“又来了一拨？看来水神化龙的事应该是真的！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又？先前可还有什么人打听过么？”许凉疑惑地问道。

“啊，前天听出水去通州府打渔的张二哥说，奢香江上来了四个官人打扮的陌生人，能飞天遁地，还跟附近村民问了些关于三君的传说。”

“钦天鉴……”

杨琰对许凉秘密传音道：“这些斩妖士独立于兵部之外，约束较为宽松，但是想除掉奢江里的三条蟒妖……可能还不够分量。”

“除妖？我看未必，那几个斩妖士最弱都有金丹初境，不会不知晓奢江大妖的厉害，想必之所以会盯上‘三君’，该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胖蛇匠左老四独自闷头沉思半晌，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只见他拍了拍双手上的土灰，攥拳道：“既然涉及三君化龙……那我可以带你们入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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