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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儒冠多误身
书名： 仙剑伏妖录 作者： 王焕 本章字数： 6020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43:59

（一） 大佛寺

小院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从门口到屋子，有条用石子铺成的小径。院子里有口井，和一株很高的梧桐树。

桐树叶子发黄，像一柄巨大的伞，树边不远有一处极小的药圃，被干黄的栅栏围着。

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很勤快，连丛生的杂草都修剪成了一般高低，让小院看起来即清爽又整洁。

“空来，还没好吗？是不是该走了啊？”

这书生头戴方巾，样貌也很俊秀，就是肤色显得有些黝黑，他身后背着书箱，在屋子里略显匆忙地来回踱步。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一个虽清朗但平缓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接着走出一位穿白色僧衣的和尚，他手中拨动念珠，双唇粉红如同点抹胭脂的女子，嘴角似乎尚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孟兄，色即是空，当作如是观。”

虽这么说着，可是当和尚看向书生时，唇角的笑意分明更深了。

“子曰：女、女为君子儒，约之以礼，亦可弗畔矣夫……”

孟姓书生听白衣和尚这么说，似乎有些报赧，强自镇定地回了一句，便急拉着他要向门外走去。

“莫急莫急，贵晚不贵早，她每次都赶在庙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来，你去得这么早，岂不是要白等的？”

“谁说我要等她，我是、是要去，拜佛，拜佛……”孟希我被空来和尚直接拆穿心思，顿时显得有些失措。

“孟兄？”空来的语气中仍旧带着笑意。

“让我想想，这董小姐家中是大户，虽说士农工商，士在前、商在后，可是你一个穷小子，中了举又能怎么样？没有钱，没有门路，再加上这几年朝中权宦更迭，啧，入仕这条路，怕是有得等了……”

空来光头锃亮，脖子上挂着一串紫檀佛珠，白衣洁净，纤尘不染。说起话时却一点也不忌讳。

“你又取笑我了，我一个穷书生，好不容易考过乡试，本以为能做个小官，谁成想赶上藩王兴兵……还等什么出头之日。”孟希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过人啊，还是要有个念想。从前寒窗苦读，想考取功名，后来考中了，结果也没做得上官……不过好在现在有了个举人头衔，街坊邻居们知晓我是个学士，倒是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儿来念私塾，总算温饱无忧。”

“嗯，不错。所谓‘饱暖思淫欲’，孟兄果然附庸风雅，是个妙人。”

空来和尚红润的唇角又挑起弧度，他讲话无分荤素，实在不像禅宗之人。

“算了，随你说去。”

孟希我实在斗不过空来，只好再次埋头赶路。

“孟兄啊，你还真是个实在人。”

“你又取笑我。”

“没有，真的。”

空来手中转动佛珠，声音清朗且平缓。

建州府，陇右道。

文帝笃佛，曾斥巨资在建州府盖了一座大佛寺，里面奉着千手观音像及关帝庙、地藏王金身、天龙八部众等近百尊塑像。陇右道大佛寺也就此一跃成为这五府十一道中，最负盛名的密宗汇集之地。

庙会每半年举行一次，其间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官豪乡绅均可来参观，端的鱼龙混杂，却也热闹至极。

两年前的庙会，孟希我当时还是个秀才，他和空来一起乘兴游览大佛寺，也就是在那天，他遇见了那个让他就此魂牵梦绕的女子。

秋水盈盈，妩媚不过她的双眸。桃李虽艳，比不了她的一颦一笑。

微晕红潮向一线，拂往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漾……他登时痴了。

世上再无这般人，再无这般人。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空来当时这么说道。

迷？他当然迷，迷得深陷其中。他看到那女子乘坐在香辇之中，轻挽帘幕，明眸皓齿，浅笑伊侬。

他的魂都要失了。

回家之后，他更加发奋苦读，像他自己说的：人，总是要有些念想。

从那天起他的念想便是做官，也只有做了官、有了功名，他才敢抬眼正视董家大宅那枚描金画银的大匾。

在此之前，他只能守在自己的小院里，和空来一起种种药除除草，坐在梧桐下看书写文章。

仅此而已。

“空来。”孟希我紧了紧背后的书箱，“你说，这天下什么时候能真正太平下来？”

“怎么，又惦记做官了？”

“没，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皇子皇孙都铆尖了脑袋想要当皇帝。王爷还不够吗？同样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人之下，安富尊荣。”

“那你为什么想做官。”

“既然身为读书人，苟以学问报国家，不是应该的吗？”

“哈哈，孟兄。”空来拇指捻动圆润佛珠。

“寒门学子，遥望前路，便想到出仕为官。那天潢贵胄呢？只一出生就尊荣至极，再看前路，似乎就只剩一条了。”

“万人之上。”

空来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像个和尚，倒像是那些皇子皇孙背地里招揽的幕僚谋士。

“空来。”孟希我开口道：“你真是禅宗的和尚吗？”

白衣僧人微笑着摊开原本持念珠的双手。

“如假包换。”

孟希我也跟着笑了，他的笑是那种阳光干净的笑，黝黑的面庞反倒将他清白的双眸映衬得更加有神。

大佛寺，虽然庙会的时辰还没到，但佛寺内外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三教九流络绎不绝。

“空来，你当时怎么不去大佛寺里修行呢？这已经是晋国最大的寺庙了，我觉得以你的本事，绝对有资格入寺。”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空有高楼庙宇能如何？你看这里，熙来攘往，红尘百丈，哪有一点佛家清修之地的样子。”白衣僧人单手立掌，轻轻摇头。

“喀喀！”

他手中的念珠忽然自行磨动了一下。

空来将念珠摊在手心，唇角原本无时不刻都带着的一丝笑意开始缓缓散去，面色竟出奇地平静下来。

“喀喀！”

紫檀色的珠子又动了一下。

“空来？”孟希我见空来有些反常，不由得出声道。

“孟兄，你先自行去到供奉有佛像真身的庙宇内，尽量不要在外闲游。”空来右手摩擦着圆润念珠，久久之后才面色郑重地说道。

“好，那我一个时辰后，在千手佛寺内等你。”

孟希我知晓空来不会无缘故地对他如此叮嘱，便点头答应，然后径自背好书箱后离开。

空来拇指重新捻动佛珠，这是一串十八颗的“善念珠”，以菩提子为主料，细琢有坐鹿罗汉起、至伏虎罗汉终的十八位佛陀罗汉，念珠上沉厚的包浆泛着幽幽的紫檀色。

“大佛寺，五方揭谛与护教伽蓝共守之地，从哪儿来的‘邪气’呢？”

空来的唇角重新泛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他白衣出尘，头顶有六道戒疤，证明他已制六欲。

“咚——咚——”

沉闷的撞钟声悠然响起，巳时已到，大佛寺彻底开放，直到酉时日沉为止，共计五个时辰。

空来手指捻住第八颗念珠，上面纹有“罗弗多尊者”，即笑狮罗汉像。

笑狮罗汉身体魁梧仪容庄严，又称“金刚子”，身边常随有一只小狮子。

“去寻那邪气出在何处。”

空来的拇指在珠子上一搓，一只通体淡金的小狮子忽然自念珠上跳脱而出，身姿灵动，栩栩如生。

“啊呜……”

金狮子张开小嘴抻了个懒腰，明黄色的眸子如同美玉，有点点光泽闪动。

“速去，不许顽皮。”

空来蹲下身拍了拍小狮子毛绒绒的头颅，顿时金光散动，如同波纹。小狮子化成一片霞光飞掠而去，空来手腕上的念珠则立时现出一条极细的金色丝线，如同风筝一般，悬接在金狮子飞去的身形上。

……

“又剩下你我二人了，数月之前咱们剑南道初遇，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道士。兜兜转转几个月下来，看来我眼光果然不差。”

杨琰近乎有些开玩笑地与身旁的年轻人说着话，要知道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可就是开玩笑了。

“我没事。”许凉的声音有些低，自从他们出去江陵城后，他就开始变得愈来愈沉默。

“你看你，人家都喜欢在眉心画条红道，你怎么还弄了个花的。”

杨琰装作不在意地提起他眉心的紫黑印记，好好一个清风道骨的年轻人，现在因为这条印，凭空多出了几分邪气。

“不用对我旁敲侧击，多谢关心，我真的没事。”

许凉身后背的已不是那段收纳纸伞的青绿竹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深棕色剑袋，里面便是那日自青城山飞来的第二柄仙剑——“神仙”。

“呵，看来我还是做不得这些体贴人的细活儿。”杨琰笑着摇头，这小道士还是像以前一样机敏。

“我父亲信佛，当年也曾修过不少寺院，这建州大佛寺更是其中少有的大庙。以前，他总说想带我们同去，可我这人素来不信密宗那一套玄说，所以每次都借口不愿去……怎么样，今天就当帮我一个忙，随我去逛逛？”

杨琰说这话时带着几分落寞，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静默如深潭。

“那里人多眼杂，你不是最忌讳这种地方吗？”

“无妨，齐仙侠给我的天机符尚没有动用，况且今日是半年一次的庙会，大佛寺内外定然比肩叠迹，人山人海，此番我若不去……恐怕这辈子都再难有此机会。”

虽然是这么说，但许凉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此番前往大佛寺的举动十之八九是想要尝试借助寺内浩然佛法之力来帮他镇压体内的祸患。

然而念魅是由各种负面情绪汇集而成的鬼，入体之后的影响无微不至，所以许凉才不得不时时净心，以抑制念魅的影响。

“大佛寺么……好吧。”许凉点头答应，“佛寺属于香火供奉旺盛之地，对于气运的滋长也有无形的好处。”

……

建州大佛寺，果然繁昌无两，巳时还未到却已经林林总总聚集了不下千人，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端的热闹非凡。

“想不到连京畿内外都是一片战火将发人心惶惶，这里却丝毫没有被波及到的意思。”

杨琰此时看起来如同一位田间老农，他胡须发白，面容踆黑，头顶戴着斗笠，两只袖口挽到手肘，已然是另一个人的容貌了。

这正是炼气宗天机符的妙用，改天篡地，易容换气，不外如是。

“龙虎山武当山和青城山，我都去过几趟，你们这些道教祖庭对比这座后修的大佛寺，香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化作老农的杨琰单手扶着头上斗笠，与许凉站在距离寺门较远的榕树下乘凉。

“熙熙攘攘，世人敬佛礼佛，有多少是真正发乎内心？此地早已非修行清心之处，世俗气实在太重了。”许凉摇摇头道。

“咚——咚——”

钟楼之上的乌黑大钟嗡嗡鸣响，这代表着庙会正式开始了，随着朱红色巨大寺门的缓缓开放，周围顿时人头攒动起来，如同流水一般向大佛寺内涌动。

“我们走吧。”

杨琰压低帽檐，示意许凉准备进寺。

“许凉？”

“嗯？哦，好。”

许凉似乎有些出神，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寺院外的某一方向，天子望气术悄然运转，眸子里竟微微闪动起了淡紫色的弱光。

那是禅宗的念力之气。

许凉忽然抿起嘴角，有些好奇起来。

大佛寺是密宗汇集之处，禅宗的人向来很少与其有所瓜葛。这两宗的关系就如同青城山与龙虎山，虽都属道家，但派系不同。禅宗的人不仅出现在密宗的法场，还动用起秘术？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难道是因为……

许凉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摸了摸眉心的印记之处，这些和尚对于邪祟之物向来没有过心慈手软一说，所谓佛有怒目相，正为伏魔生。若是被禅宗的人给缠住……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人潮密集，摩肩接踵，许凉是喜静不喜闹之人，长这么大也没和这么多人一起挤过门槛。青城山素有美称“天下幽”，乃是修行清净之地，也从来没有过上千人同时进山的时候，所以现在相对于杨琰来说，反倒是他有些束手束脚了。

“哎哎，对不起……呃，抱歉抱歉……呀，对不住了……”

身后一直有个声音在四处致歉，听那样子似乎比他还要笨拙，许凉由此好奇地回过头，便看到了一个背着竹制书箱的年轻书生。

那书生的书箱占了将近一人的位置，所以他一走起来免不得又磕碰到其他人，按理说他背着这么大的东西应该随着人流慢慢走才是，但他却好像特别着急似的，也顾不得他人眼神，硬是一边道歉一边往里面挤。

“对不起。”

书生撞在了许凉身后的剑袋上，一阵冰冷的剑气瞬间将他脑内都镇得一痛。

“哎呦……”

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孟希我晃了晃脑袋，便重新缓了过来。

“兄台，没事吧。”

许凉有些哑然，神仙的剑气十分凌厉，就算装入剑袋中也压制不住，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这书生竟一头栽到他这来。

“没事没事，可能是偏头痛犯了，老毛病，有劳兄台了。”孟希我拍了拍脑袋，连忙抬头回道。他目光所至，看到一位身穿黑衣的清秀道人。那道士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容白皙清俊，身后似乎还背着一把长剑，风范十足。

就是眉心那一道如枣核般竖立的紫黑印记，让其多出了两分莫名的邪气来。

“抱歉，在下有急事，能不能劳烦您让一让。”

孟希我对许凉拱手道，只是他这一弯腰，身后的书箱又咣当咣当地磕到了好几个人。

“好好，兄台快走吧。”

许凉抿起嘴角笑道，只见孟希我一边道歉一边挤向大佛寺内，看样子倒真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咦？”

许凉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袍子，低头一看，竟是个绣球大小的金色小狮子，它叼住自己的衣角不放，似乎像在吸吮奶嘴儿一般。

“小家伙，哪儿来的？”

他顿时觉得有趣，便一把掐住小狮子的脖颈将它提到面前。

“是念力化成的兽灵。”

许凉用手指刮了刮金色小狮子的鼻梁。

“一根线……”

他双目中透露出细碎的淡紫荧光，在这小狮子身上发现了一根以秘术凝聚成的丝线。

许凉顿时抿起嘴角，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然后抽出发髻上束着的红岩，一剑割断了那条金色丝线。

与此同时，身在大佛寺更外围的空来心生感应，喃喃自语道：“金狮子专克妖邪，怎么会突然失了踪迹……”

白衣和尚手中搓磨着紫檀色念珠，终于迈动步子向大佛寺内走去。

“啊呜……”

小狮子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四只爪子在半空来回刨动，许凉越看越觉得可爱，便随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肩头。金狮子晃了晃小脑袋，竟然就心安理得地趴伏在那。

杨琰走在许凉前方不远，进了大门之后人流顿时四散开来，大佛寺占地极广，靠山而建，也正是因为凿穿了半座大山，雕刻出了三尊百丈巨佛像，所以才得名为“大佛寺”。

“凿山穿岭，开荒建庙，数年之间平地起大佛，帝王家的手段，果然气派。”

许凉和杨琰刚进到寺内，稍微抬眼便能瞧见那三尊大佛双手合十的半身雕像，许凉见那石佛的确雄浑，不由得称赞道。

杨琰就站在他身边，遥遥看着三尊大佛最中间的那一尊，佛像半眯双眼，胸膛上有一个巨大的“卍”字符。

“其实中间的石佛头颅有一半是空心的，佛眼处更是设计好的绝佳观望台，当年我父亲就是在那里禅封整座大佛寺……”

杨琰一副田间老农的打扮，轻声与许凉说着话，那双浅褐色眼眸里流溢出淡淡的怅惘。

修建大佛寺那年他不过二十几岁，那也正是文帝执掌天下，四海升平之际。他是文帝五子中最小的亲王，行事向来没有约束，当日太子和其他三位亲王俱在，却只有他却借口远遁，到底也没能来这天下最大的佛寺一观。

文帝等人离开之后，佛眼处的观望台便被彻底封死，如今事隔经年，当杨琰真正来到这里时，感受到的也只剩下了唏嘘。

“呜……嗷……”

许凉肩头的小狮子抻出脖子小声咆哮，似乎在抗议着什么，杨琰并没有发现许凉肩上的异状，金狮子是念力汇聚成的兽灵，非三教中人不能辨识。

许凉伸手抚了抚金狮子毛绒绒的小脑袋，顿时点点辉光四溢，将他的手掌都衬托成一片明媚金色。

“乖，不要慌。”他抿起的嘴角带着笑意。

“喀喀！”

一声刺耳的珠玑摩擦声陡然响起，金狮子听到这声音后竟然将脑袋一头埋进许凉的后颈，不肯出来。

“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

“彼法因缘尽，沙门如是说。”

白衣僧人单手立掌，不知何时出现在许凉身前。

“阿弥陀佛。”

空来口颂佛号，耀眼的金色佛光从他周身三尺透体而出，光芒充盈但并不刺眼，反而充满着温暖舒适的柔和之力。

“无量天尊。”

许凉黑衣黑袍，手捏道指微微点头示意，淡青色光辉自他身后蓦然升腾迭起，宛如轻烟，驱散了似是要包裹他全身的金色佛光。

“幸会。”

一僧一道，二人同时开口。

空来手中捻动佛珠“喀喀”之声作响，却没有初听时那般刺耳了。

“顽童，速速归位。”

白衣僧人的手指捻到第八颗珠子时忽然停住，随即一丝极细的金线便从珠子里窜出缠绕在许凉颈后的小狮子身上。

小狮子不满地甩了甩脑袋，身体随之化为一道金光重新贯入念珠之内。

空来目光清明，扫了杨琰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许凉身上，确切的说，是移到他额间的紫黑色印记上。

“道兄可是有难？”

他双手合十，念珠挂在右手手腕，声音清朗且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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