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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泥胎
书名： 仙剑伏妖录 作者： 王焕 本章字数： 5019 更新时间： 2024-06-18 10:43:59

远空终是泛起了一线微光，没有什么鸡鸣天下白，村子里静得发瘆。

“这就是那怪物的真面目么……”

杨琰和阿翔再次赶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夜间怪物的形貌难以辨认，而现在，他们倒是能看个真切了。

不是什么“蜘蛛”，也不是什么异兽，而是人，是由七八个人形残躯混合成的异怪——人肢蛛。

“我总算知道这村里的人都哪儿去了。”狗精阿翔呲牙道。

“不，这只是一部分人。”齐仙侠收起天子望气术的时候眼眸是一种极罕见的深灰，只有中间的瞳仁才呈现出常人的黑色。

“被污染的长生物外泄到这村子，一部分人没扛过去，被异化成邪怪。一部分人挺了过去，就变成像那姐弟二人的样子……”

“什么样子？”狗精问。

“每日亥中至寅末，身体会化成泥胎。”

“泥胎？”

“在这三个时辰之间，被异化的怪物会回到村里屠杀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但是那些幸存者此时已经化作泥人，怪物怨念太重，却又杀不死泥人。这些泥人也无力反抗，只能被怪物一次次捣碎再重新复原……”

“那就是说，这村里还有其他像知远知礼一样的人？”杨琰开口询问道。

“没错，只是他们未必还在村子里就是了，长生物应该就散落在村边一里之内，除非将它收走，否则那些村民是逃不出这一里范围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杨琰对齐仙侠的态度似乎不是很亲切。

齐仙侠指着那融合邪怪的尸体道：“它告诉我的。”

“天子望气术我已修到第五重，能够勘破虚妄返本还源，想必你们应该也见许凉施展过吧。”

这倒是不错，许凉的天子望气术只有两重的威效，依旧能够在寒沽庄测算出严家小姐的些许前因，而齐仙侠已经到了第五重境界，功力自然更加精纯。

观音宗的秘术可谓集炼气士之大成，天子望气术共有九重，修炼至第八重时甚至可施展“窥探天机”之术得取些许的未来轨迹。想必观音宗内的长老正是因为这望气术的神异，才得知了晋国王室的一些蛛丝马迹。

“汪，那现在该怎么做？”因为牵扯到小知礼，狗精似乎格外的上心。

“当然是指望你了。”许凉抿起嘴角道。

“唔汪……我，我不行啊，不行。”

“放心，你只需要用鼻子就可以。今晚戌时，我们带着知远知礼一起走，你要牢牢记住这怪物的味道，到时我们就跟着其他怪物去找到别的村民。”

“那没问题，这方面我是专家，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在寒沽庄那儿找到你们两个不是。”

阿翔一听到不用它动手，立马重新燃起了斗志。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屋前。

“你回来了……”

徐知远和小知礼在门前已等了许久，见到许凉他们回来，这才算松了口气。

“这位……”

齐仙侠走在许凉后面，方才知远只顾着看许凉几人有没有受伤，倒忽略了他。

“这位是观音宗炼气士齐仙侠，是来处理这次长生物异变的，我们有他帮忙，救你们脱难一事便又添了几分把握。”

“多……多谢齐公子出手相助。”

“不用谢，顺手而已。收了长生物之后，自然要把你们身上的残余药力一起抽走。”

“呃……他的意思是，我们定会尽力！”许凉在知远面前摆了摆手，略显尴尬地补充道。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要先走一步。”齐仙侠握住腰间的打神鞭木柄，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许凉没有拦他，齐仙侠已经是金丹初期的炼气士，又出自观音宗这等底蕴深厚的宗门，自然有诸多妙法作为底牌。

“我的天子望气术可以抽丝剥茧，无须等入夜，我自会寻到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齐仙侠眼中金芒暴涨，又迅速内敛为一对灿烂光环，他手中倒提古朴沉重的打神鞭，御气而起直入长空。

“什么不人不鬼，那都是村子里的村民，谁好好的愿意变这副模样，这小子真……不会说话。”狗精呲着牙看向齐仙侠的背影叨咕着。

“还有你，你好歹也是道教祖庭下来的人，怎么感觉你俩修为差这么多？你是不偷懒来着？”

许凉：“咳咳……”

酉初。

日入之时，距亥中一个时辰。

远处的天际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黄，就如同我们不知拂晓何时会亮起第一缕光。

风变得如此沉闷，以至于吹不动她简单披散在双肩的长发。

“怎么没去陪着知礼。”许凉走到她身侧，盘腿坐在一旁。

徐知远将下巴抵在双膝，那对清澈的眼睛浅映着天边淡淡的金色余辉。

“那一天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漂亮得不像话。”她的眼睛依旧看着远方，像是在和许凉说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父母去得早，知礼两岁起就和我一起相依为命。你别看他现在欢蹦乱跳，小时候，我们还吃过许多年的百家饭……那时到哪儿去弄奶水给他喝，都是我捧着罐子去求。谁家有羊的，就去求羊奶，有狗生崽儿，连狗我也要去挤两把。”

徐知远说着说着，自顾自地笑了。

“总算把他养大了些，能吃些稻米了。村里人对我们好，我们也不会白吃人家的东西，谁家院子要拔个杂草，谁家水缸缺了井水，我都能给帮忙。”

“就想着有一天知礼长大了，让他做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多好。”

许凉看着她的侧脸，谈到小知礼的未来时，这姑娘的眼睛里都在闪烁着光。

“可是在那天晚上，什么都变了……天空落下流火，点燃了半座山，有些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分明没了火光，但还是能灼得人五内俱焚。人们像发了疯，都聚到一起哭喊，我亲眼看到好几个人被融化然后黏到一起……”

“我好害怕，如果真的有地狱的话，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她小声地抽泣着，抬头看向许凉。

“放心——”许凉看着徐知远落满泪水的脸庞，忽然微笑道：“不管是地狱还是妖魔，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们。”

亥中，日沉之时——

“唔……唔……”狗精鼻尖耸耸抽动，腆着硕长的头脸冲着前方黑暗处低吠，它压低嗓音道，“就在前面不远，大概有两到三只。”

前方是一片开阔空地，有些许人为活动过的痕迹。

“这已经属于一里之地的边围，看来那些幸存下的村民还是没有断了出逃的念头。”

许凉拨开面前的矮丛，有许多活下来的人都选择了逃离村子，逃到方圆一里的最远处，只是无论他们怎么逃，身前就像有一堵透明的墙，把所有人都死死地困在里面。

被异化成怪物的也好，活下来成为不死泥人的也好……谁都跑不了。

“——噗！”

有什么东西被捣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伴随着一阵莫名的“嘶嘶”声。

腥恶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膻味弥漫开来，四周仍旧是静，除了隐约的哭嚎与嘶叫，再没声息。

“呜……活着、活，不……杀了、陪我，嘶……”

怪物身上有四五张嘴在同时开口，声音有男有女，语气中尽是阴狠与恶毒。

“噗！”

两只怪物围住中间刚刚形成人影的一滩烂泥，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挥动触手疯狂地鞭笞着！

“呜……呜呜……”

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哭叫，泥人？还是怪物？抑或两者都是。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身有光明，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喝！”

随着一声凌冽清叱，数道手臂粗细的雷柱自天际轰然炸落，瞬间将其中一只怪物轰成了飞灰！

金光破煞神咒，许凉剑指划过之处雷霆经久不息，追逐着另一只怪物劈闪而去。

“灭！”

一道滚雷炸落，直接连带着窜逃的怪物将地面轰出一道焦黑沟壑。

许凉翻过左手掌心，运气一吸，两块晶莹剔透的晶石碎片立时从怪物的残躯中飞射而至。同时他右手催动气运金莲，柔和光辉绽放，将那滩泥身罩在其中。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净心神咒默默催发配合着气运莲一齐净化着异变者的身躯，待到光芒散去的时候，一个浑身沾满泥浆的女子终于从中解脱出来。

“田姐姐……”

徐知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搂着知礼就站在许凉的身后。

“知远？……”

那女子的手脚还在略微颤栗，听到有熟人呼唤的声音，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向许凉一行人的方向。

“田姐姐，真的是你！”知远和知礼见那女子有所回应，连忙跑过去将其搀扶起来。

“这气运金莲你收好，带着阿翔、知礼和那女子一起去搜寻下一人，我带着知远去找齐仙侠。”

许凉将气运金莲渡到杨琰手中，喉尖一耸，一口淤血实在抑制不住吐了出来。

“不必管我，熬过今夜长生物齐集，我的伤自有机会治好……”

杨琰看着许凉正在抹去血迹的手，有些沉默，没有立刻接下金莲，而是反问他道：“你把金莲给了我，还怎么压制其他人的异化？”

“无妨，我用红岩剑也一样，你们没有修炼过破煞咒，如果要对付那些怪物就要一只一只引开它们再逐一击破。”

许凉略微叮嘱杨琰一番，便招呼过徐知远，准备先去寻齐仙侠。

“带着你主要是让幸存的人知道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齐仙侠傲气太重，很可能处理不好与村民的交涉，到时候就需要你出面了。”

许凉拔出发间的红岩，催动御剑诀，红岩剑立刻迎风化作一丈大小，浮在二人身前。

“上来，不要怕。”许凉站在剑身上向徐知远伸出手。

“好……我会尽力的。”徐知远握住他的手翻上红岩。

“那两人怎么走了？这是准备让我自己照顾你们所有人啊，啧、能者多劳，我是真优秀。”狗精阿翔咂嘴道。

“你倒真是没投错胎。”杨琰瞥它一眼，哼道。

“唔汪！”

丑时，至寅末还有一个时辰。

杨琰和阿翔的小队伍已经将近有十人了，在之前的两个时辰中，他们连带姓田的姑娘在内一共救下了五个人，得到了六枚小碎片。

狗精在这次搜寻中可谓功不可没，虽然累得快要跑断了腿，但同样的收获到了小知礼崇拜的目光和其他村民感激的眼神。

“做好人的感觉不错吧。”杨琰在一旁传音道。

狗精竟然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以前也不坏。哎，前面好像是个落单的，赶快去收拾了，我在后面给你压阵。”

它鼻尖耸耸，发现一只单独行动的怪物，连忙要把杨琰差走。

“呜……嘿……呜呜……”怪物时不时抽搐两下，身上三四张嘴叽叽咕咕地流淌出浓黄色的粘液。

杨琰手中握着障刀，一层幽蓝色的刀罡如同冰片一般将短刀通体包裹住，这俨然已是金丹初期的法相神通。

“以这种形态活在世上已经是种痛苦，或许死对你们才是真正的解脱。”

刀罡化整为零，如同一片冰雨朝着抽搐的怪物泼射而去。

“扑通！”

怪物抽搐着倒下，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上不知露出的是笑容还是哭相。

这些东西最多有筑基期的实力，而且攻击方式太单一，以杨琰现在的手段来说，对付起来绝对不难。

“赶紧把那什么碎片收了完事儿，这一块除了这里还有点气味以外，其他应该都处理干净了。”

“——嘶……呕！哇！”

阿翔的话音刚落，就在它身旁不到十步远，一个趴在杂草堆里的瘦小身影突然仰起脖颈朝着它“哇”地吐出一大滩污泥般的血水！

“狗狗！”

“嗤！呲！呲——”那污血喷在知礼身上，就像烧红的烙铁插进冰桶里，把他小小的身体一起融化……

“呃……蛤、蛤——” 那鬼东西似乎在笑一般，在草堆里撒欢翻滚着。

阿翔那么一瞬间彻底呆住了。

“……我操你仙人！！嗷汪！！！”

杨琰和阿翔眼睁睁看着知礼被一滩污血融化，那瘦小的怪物出现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防备。

阿翔脑中嗡然一响，是小知礼挡在它身前救了它一命。

“嗷唔！！”

狗精冲上瘦小怪物的脊背一口咬住它的后颈疯狂甩动，怪物只知道“嘶哈”怪叫根本不动手反抗。

“汪！呜嗷！”

瘦小的怪物已经彻底断气，但阿翔还是啃噬着它的颈子不放，又腥又浓的粘液滋了它满嘴，可阿翔还是嘶嚎着不肯松口。

“卟滋卟滋……”

一阵捣泥声从身后传来，阿翔猛然回过头看去，只见杨琰双手合住掌心的气运金莲拼命地压制着什么，周围原本好好的五个村民随着气运莲花光辉的黯淡又重新泥化成扭曲的人形泥胎。

“过来帮我！”杨琰大声对阿翔喊道。

“你这是干什么？”阿翔将自身的妖力转化成真气输送给杨琰，同时开口问道。

“气运莲能压制不死民的泥化，让他们重新拥有肉身。反之，我们压制下莲花的力量就能让他们重新成为不死之身，也只有这样才能救得了知礼。”

杨琰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莲花的力量属于规则之力的一种，人力实在难以压制。

“好，懂……懂了。”

狗精拼命地转化体内的妖力，妖怪与人修不同，它们用的是妖力而非真气，而二者转化之间也难免会流失许多力量。

金莲的影响已经降到最小，泥浆“啪嗒啪嗒”逐渐脱落而后重组，知礼的身躯也终于缓缓重筑出人形，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狗狗……”

杨琰停下了对金莲的压制，知礼和几名村民也随之恢复正常。

“你这傻小孩儿，我是妖怪，大妖怪，那一口别说是毒汁，岩浆都喷不死我……”

狗精阿翔假装训斥着知礼，但的确是很险，那毒汁虽然杀不了它，可若粘上了半条命也是要被带走的。

“没事……狗狗，不用怕……我还好好的。”

小知礼脸色煞白煞白，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还活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杨琰踢开那瘦小的怪物让它正面朝上仰趟，这东西只有寻常怪物一半大小，身上糊满了各种皮毛与牙齿角质。

“家禽？鸡鸭鹅狗？”杨琰小声叨咕。

“汪，说什么呢？”

“边儿去！”

杨琰用障刀挑出晶石碎片，这一粒碎片格外的小，而且看上去杂质很严重。

“看来这所谓的异变长生物只要是血肉之躯，都能够吸附。”

只见那小小的晶石碎片内部似乎蕴藏有两道极其细微的血丝，他环顾四周，看着身后幸存的村民和满地异怪的残肢碎肉，不由得喃道：“这当真是长生物质吗？简直比魔物还要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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