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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书名：万梦谣作者：九鹭非香本章字数： 1622 更新时间： 2024-04-26 15:53:31

柳影拒绝了少年，并将他赶出了门。

少年在错愕之中就被柳影一门板关在了门外。他手里还端着饭碗，拿着筷子，站在紧闭的院门前，一脸呆滞。

柳影回屋沉默的吃完了饭，任由大黄在门口叫，她宛如失聪一般将饭桌收拾了。

柳影打水洗碗之际，她看见水缸之中自己的倒影，水中人面容已沧桑不少，风起，吹皱水面，摇晃她的容颜，恍惚间令她似乎重回青葱时光……

那时，她第一次遇见温定书，比门外少年还要小几岁。

她孤身一人跟着流民的队伍行走，靠一身本事在这庞大的队伍中摸爬滚打，连偷带抢，养活自己。

可那一天她失手了，她偷了一个馊馒头，被几个男人围住，她像一只小野狼，不求饶，不服输，几乎是拼了命的与几个成年男人撕打。

她被打倒在地，被人踩着脑袋，她的脸磨在泥石混杂的土地里，头上的血混着地上的泥糊进了眼中，让她双眼刺痛不已，她紧闭双眼，咬牙喘息，世界混乱且黑暗。

而温定书却仿佛一缕阳光，从混乱中将她带出，将黑暗从她的世界驱离——至少那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一如所有说书人口中故事的开头，干净得如同谪仙一般的人救了她。

但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一天，柳影其实更希望，她的生命能结束在那饥饿的殴打之中。

这个谪仙，只是这世上外表最像谪仙的人而已。

柳影被温定书带了回去，他给她食物、住所，教她识字、谋略以及杀人。

她在温定书身边呆了十年，一半的时间在帮他杀人，而另一半的时间，在无望的仰望，终于在两年前，柳影决定离开了，她谋划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冬日雪夜伙同一群风来门的死士，反了。

最后的下场并不太好，除了她并没有人逃出来。

温定书的手段比他温和的外表狠辣太多，所有企图叛逃的人都死了，她是唯一一个逃到谷外雪地之中的人，温定书也确实追到了她，本来，她也是该死的……

那个夜晚太凉，凉到柳影至今，每每想到那日，依旧觉得冰凉刺骨。

那是冬日月夜，如霜月色照在素裹的大地上，天与地都冰凉一片。

“你从何时开始谋划离开？”温定书一身白衣，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变成白烟，转眼消逝不见，一如他说出口的言语，转眼消逝于茫茫天地之间。

好一会儿，柳影才回答他。

“很久了。”

她的声音从雪地里传出来。柳影豪放的将身体摆成一个‘大’字，仰面趟在雪地之中，她身体被大雪覆盖了一半，甚至有一半脸也都被淹埋在了雪地里。

温定书也沉默了很久，仿佛被她的话刺伤了，在努力让自己愈合一样：“为什么？”他喑哑着声音问她。

“还能为什么。”她笑了笑，“翅膀硬了呗。想做个人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被冻僵的笑容，但她嘴角眼红的血和漆黑眼瞳中的月色，却耀眼的刺人。

温定书蹲下身来，白衣委地，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可你失败了。”素来温和的温定书难得将内心的冷硬与命令呈现在了表面上，“以后，我更不可能让你离开。”

“温延。”

温定书，姓温，名延，字定书，江湖上都尊称他一声温先生，从未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连名带姓叫过的，而今坟头草少说也有三寸高。柳影以前也从未叫过，她都称他为先生。

他是教会了她一切的先生，但以后，不再是了。

她笑着说，“我不会失败，你永远没法留住一个想死的人。”

温热的手在她脸上僵住：“我从没教过你以自己的性命相胁，来达成目的。”

“所以这不是威胁。”

这不是威胁，这是她安排好的“下一步”。

温定书的指腹在柳影脸上停留了许久，如同在与她冰凉的皮肤缠绵一般，隔了许久，仿佛在天地寂灭之后，他才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好。”温定书看着雪地里的她：“我让你走。”

比起让她死，他选择了让她走。

他转了身，他没有迈开脚步，只背对着柳影，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风雪再次在天地间蔓延，落在他肩头，积起了一层朦胧白霜，他也未等到雪地里传来呼唤的声音。

没有再多的犹豫，温定书迈出脚步，在又开始落下大雪的天地间，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再无声息。

直至新雪盖了离人的脚印，被雪封的人才从雪里伸出手来。

“啊……”她长叹一口气，“谢谢您老嘞。”仿佛从雪做的坟墓里爬出来了一样。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爬出来的雪坑，抬着僵硬的腿，踢了一点雪进去，宛如一个仪式，在告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