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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书名: 冬日暖阳 作者: 樊树 本章字数: 3853 更新时间: 2024-08-26 11:03:48
“为什么会有宇宙?宇宙之外又是什么?
“科学家普遍认为,宇宙来自一个奇点,这个奇点密度无限高,质量无限大,体积无限小。在138亿年前的某一时刻,由于未知的原因发生爆炸,进而急速膨胀,生成了我们现在的宇宙。我们存在于宇宙之中,却又对它知之甚少。”
车里的广播解说着宇宙科普知识,宋诚向右转动方向盘,放慢车速驶入了海晨小区。
杜明哲走出岗亭,叫住他:“宋主任,有你的包裹。”
“我的?”宋诚有些奇怪地接过包裹,待停好车,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张印刷精美的邀请函,上面写着:王皓源新春独奏音乐会。
王皓源,这个名字对于整个江城而言都如雷贯耳。
短短两三个月内,王皓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国内外众多钢琴演奏大奖,被日本媒体誉为亚洲之光。他的音乐天赋受到了北美、西欧、日本等主流市场的肯定,而他东方大国的出身及俊朗的外表已经让国际几大经纪公司对其青睐有加。在维也纳的国际颁奖典礼上,王皓源用流利的英语邀请全球乐迷多多关注中国古典传统音乐,这为他吸引到了众多支持者。
有媒体报道,他将在一个月后赴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演讲,众多外媒已将他视为中国新青年的代表人物之一。
王皓源撑着伞,走进一条漆黑一片又散发着各种味道的弄堂,听到两旁低矮的房间里传来夹杂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雨越下越大,他穿着定制的西服,脚上的皮鞋也是崭新的外国货,却毫无顾忌地在积水处踩踏,幽长的小巷里不断响起皮鞋踩在积水中的声音。
他目不转睛,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前进。
在弄堂的尽头,陈子文蜷缩在角落里,身旁的小弟突然变得害怕:“老大,有人来了,该不会是他们吧?”说着,手上那把颜色陈旧的红色长柄伞摇晃了几下。雨水顺着伞尖,流经伞上“光荣献血”的字样,穿过小小的破洞,一点一点滴在陈子文的头上,打湿了他脸颊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半小时前,两人在游乐场和另一伙人发生斗殴。陈子文脸上多处受伤,仓皇逃到出租屋时,却发现钥匙不见了。
“不会的,他们怎么敢?”陈子文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加剧了小弟的担忧。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黑影撑着一把黑伞,一步步逼近他们。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害怕,两人抱在了一起,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王皓源站住了,看着坐在雨中的两个人。
小弟见来的不是刚才那伙人,鼓起勇气喝道:“喂,你是谁呀,不知道这里是我们陈老大的地盘吗?”
“陈子文,我是来找你的。”
“王皓源?”陈子文认出了来人,心里却咯噔一声,“听说你混得很好呀。”虽然不是仇敌,但以这样落魄的模样出现在老同学面前,他宁可被人打一顿。
王皓源沉默了,他又想起了去年冬日的清晨,那个被撞飞的人影。当时他偶遇许久未见的同学陈子文,陈子文像过去一样想从他身上搜刮一点零花钱,却被已经长高的王皓源拒绝。陈子文一路纠缠他,两人过马路时还在撕扯,全然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那辆失控的白色跑车。
小弟轻轻戳了戳陈子文的肩膀,小声说:“老大,你同学怎么怪怪的?”
王皓源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到陈子文手中:“这是我的新春音乐独奏会的门票,请你和叔叔一定要来。”说完把伞留给了陈子文,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我为什么要去?你以为你混得好,我就得听你安排?”陈子文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不小心把伤口弄疼了。
王皓源在雨中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摇摇头,喃喃自语了一句:“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说完就走了。
“这家伙奇奇怪怪的,该不会真的有病吧?老大,他真是你的同学吗?”小弟望着远去的人影,可还没说完,就被打了一下:“好疼!”
陈子文收回手,作势又要打他:“当然是我的同学,你能有这么牛的同学吗?”
“老大,还是IP票呀。”小弟打开了信封。
“那是VIP,贵宾的意思,小心点,别弄湿了。”陈子文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信封,朝小弟吼,“你怎么还不去找钥匙,要淋死我吗?”
“哦。”小弟呆呆地转身。
“回来。”
“哦。”
“拿这把破伞去。”
从上海回来后,刘老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这天中午,高老头带着牛骨汤来看他:“老刘,来喝点汤吧。”
刘老头应了一声,但身子并没有动,依旧站在窗前,眼睛盯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地,听说那里要造一个很大很大的购物中心。
高老头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眺望的方向看去,笑着说:“那里会开家大超市,以后呀,你要买牛肉买大米,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刘老头转过脸笑笑,但显然只是为了应付高老头。一番好说歹说后,高老头以去下棋为理由,硬是拉着刘老头出了门。
电梯里,刘老头发现高老头的手臂上没了红布条,便问:“老高,你的红布条呢?”
高老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不戴了,奇奇怪怪的。”
出了电梯,两人走到小区便利店旁,在晒得到太阳的休闲椅上坐下,开始下棋。
“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呀。”刘老头将了高老头一军。
高老头重新摆好了棋盘,假装生气道:“赢了还那么多废话。”
“还玩呀?”刘老头抬头看了一眼他,“你都让我赢了五盘了。”
高老头笑了起来:“那你也让我赢一次?”
“那可不成,以前都是被你欺负的。”刘老头停顿了下,“但我还真怀念以前呀,不习惯现在,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大我十几岁,应该叫你一声老大哥的。”
“别、别,高老头,不,老高,你还是叫我刘老头吧,这样显得我年轻。”
两人哈哈大笑,在棋盘上重新开局。
“不过,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刘老头右手举起棋子,不知该落子何处。
高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刘老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说要是我死了,没人送终可咋办?”
“呸呸呸,都是什么鬼话,那么远的事情,现在就不要去想。”高老头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你别打岔。我真的很担心。要是没人送终该怎么办,会不会错过时间,地府就不收我了,成了孤魂野鬼?”
“这全是迷信,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高老头收回视线,尽力说得很随意,这样可以让刘老头更相信他的话。不能否认的是,现在的刘老头比以前少了锐气,多了和气,但同时也多了些颓败感,好像一棵即将进入冬天的树木,连叶子都干干瘪瘪的,没有了往日的水润。
刘老头自顾自地说:“前几天我看到一个新闻,说日本很多孤独老人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悄悄去世的。谁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个礼拜,也可能是几个月后才被发现,你说我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完,他盯着高老头,好像非要一个答案似的。
高老头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抬高了声音说:“怎么可能,咱们小区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张琼、李龙光、宋主任多负责,只要你生病,社区里的人早就三天两头来看你了,何况还有江斌、小杜和我呢。”
“是哦。”刘老头如释重负,“老高,江斌真是一个好孩子,你们关系好点没?”
“现在能说上几句话了。”
“这就好,我就放心了。”刘老头拿起“马”走了一步。
“老刘,马不能这么走的。”
“哦,哦,我重来。”
当天夜里,一股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侵袭了整个长三角。江城一夜之间气温下降了近十度。
凌晨五点,高老头醒了过来。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北风像怒吼的狮子,咆哮着,拍打着玻璃窗。他穿了两条秋裤才敢下床,挤牙膏时猛然想到了刘老头,便放下牙刷,走出卫生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杜明哲,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老刘,老刘。”高老头站在刘老头家门口轻声喊,他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只要有一点声响就能醒来。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老刘,老刘……”高老头一边叫,一边拍打房门。
突然,门开了一点点,强烈的不安涌上高老头的心头。他用力一推,听到“哐当”一声,门开了,门后那把椅子也倒了。他快步走进卧室,看到刘老头倒在地上。如同被电击一般,他捂住嘴巴,踱步到刘老头身旁,蹲下身,慢慢伸出手探到刘老头的鼻子下面。
已经没有了呼吸,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
高老头瘫坐在地板上,看到床底下有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你们。他蹲下身,号啕大哭起来。
宋诚、杜明哲、江斌、张琼、李龙光等人不久后都赶了过来。
江斌哭得像一个孩子,任谁劝他都不肯听。
在这个寒流入侵的夜里,刘老头去世了。医生说他死于心脏衰竭,从现场情况来看,死之前他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打开门,摆放好椅子,写好那四个字,最后倒在了床边,没能安详地在睡梦中死去。也是就说,他放弃了求救。听到这里,江斌哭得更伤心了。
张琼在刘老头的遗物中找不到任何关于他儿子的信息。江斌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看到刘老头烧了一个日记本。为了和刘老头的儿子取得联系,李龙光建议向他当时住过的酒店、订购机票的航空公司求助。
一直沉默的高老头突然吼道:“不要联系那个不孝子!要是他再找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不回来,老刘能走得安心吗?刘老头他能走得安心吗?”
“他儿子有继承权呀。”李龙光嘟囔了一句。
宋诚想起在上海时刘老头那张苍白的脸,说:“我们先办丧事吧,从美国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的。”
高老头拿起柜子上刘老头的相片,用袖子擦了擦,说:“老刘一直害怕,如果他走了,没人送终该怎么办。”
“老高,你介意我端着老刘的照片走在最前面吗?”是江斌的声音。
高老头没有回答,一个人走进刘老头的房间,从柜子里找了一床新被子为他重新盖好,拿起梳子帮他梳头:“刘老头,你放心走吧,我儿子会给你送终的,你就放心地走吧。你老劝我要好好和江斌相处,说什么人生苦短,活在当下。我这个小老弟也劝劝你,下去了就忘记你那个儿子吧。有空养养花、种种草、下下棋,哪怕每次输也没关系,不就图个乐子嘛,凡事别太较真。还有,下辈子对自己好一点,别那么抠门了,别总想着把好东西留给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其实没那么需要你,最需要你的人是你自己呀。你那么爱吃牛肉,可这辈子都没吃过好牛肉。我知道,你每次都是趁超市关门前买快过期的打折货。”说着,高老头终于抑制不住,眼泪簌簌落下。
“下辈子,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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