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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名： 冬日暖阳 作者： 樊树 本章字数： 4989 更新时间： 2024-08-26 11:03:48

生活永远不会一棍子把你打死。

不是吗？

在你不停担忧未来时，生活可能没有高看你一眼，而给了你更多的磨难，但困难也并非如影随形。

503室凶杀案后的第二十天，虽然案件还在调查中，但海晨小区已经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杜明哲也开始了他在海晨小区的保安工作。张琼开玩笑说，自从他成了保安，冷清的岗亭变得热闹起来，总有害羞的小姑娘偷看他，可他永远是一张扑克脸。宋诚则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杜明哲房子的租约只剩最后一个月了。虽说他现在有工作，但保安微薄的收入并不足以应付在这个小区的房租。他潜意识里总是想照顾好这个孩子，但随后又觉得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走出办事大厅的宋诚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吧！

回到社区时，他却听到张琼对李龙光说：“你有没有发现宋主任最近经常自言自语？”

李龙光点点头：“有呀！已经看到好几次了。”他眯起了小眼睛，又说，“不是说人老了才会这样吗，宋主任也不老啊！”

就在他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到张琼突然冲他后面叫了一声：“宋主任，你回来了？”李龙光这才闭了嘴。

自言自语？

宋诚关上办公室的门，皱起了眉头，自己会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他透过玻璃看到张琼和李龙光还在交谈，仿佛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宋诚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宋诚低头一看，屏幕显示出“丈母娘”三个字。

“宋诚。”

他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妈。”

“你那天问我，小兰有没有提过辞职和存折的事，我想了一圈也没印象，但想起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宋诚的心被揪了起来。

“大概是出事前一个月吧，我去中医院看朋友的时候，在大厅里见到小兰在排队挂号，我过去叫她，结果她看起来很紧张，说是来做孕检的。”电话那头，小兰妈妈停顿了下，“可后来，我想到，咱家小兰不是一直都在妇幼医院做检查吗？”

“中医院？”

“宋诚，妈谢谢你，我们家小兰没找错人。你既然叫我声妈，那妈也要劝劝你，有合适的姑娘，不要委屈自己，小兰已经走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两个人没有互相告别，在沉默中挂了电话。

中医院？

宋诚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向大门走去，差点撞上来办理业务的小区居民。

一辆银色的速腾车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宋诚握着方向盘，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中医院离海晨小区很近，但距离婚房和小兰工作的报社都很远，他从未听小兰说起过这个医院。还有那封不知写于何时的辞职信，那本从两人确定恋爱关系时起存的存折；那张被放入铁盒子里，和各种重要的东西存放在一起的普通快递单……

为什么他对妻子了解得这么少？越是细想，他便越是陷入深深的自责。

十分钟后，宋诚来到了江城市中医院。下午三点钟，大厅挂号处已排了好几条长长的队伍。粉色导医台上“青年党员服务岗”的标牌后站着一个长发女医生，正低着头整理资料。

宋诚敲了敲导医台的桌面，问道：“你好，我想查询我妻子在这里的就医情况。”

女医生抬起头，看着宋诚说：“她本人没有来？”

“没有。”

女医生低下头继续整理资料：“抱歉，这属于病患的隐私，需要本人才能查询。”

宋诚掏出工作证，放在她面前：“我叫宋诚，是华光社区的工作人员。”

女医生接过证件，看得很仔细，抬头问：“华光社区，在海晨小区那里？”

“对。”

“我叫张紫晴，中医院心理科。”女医生指了指胸口的铭牌，“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查询她的就医情况？”

“她一年前去世了，最近我在遗物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还听说她来过中医院，所以过来问问。”

“对不起。”见宋诚摇摇头，张紫晴又说，“您说的不寻常的东西是指？”她认真得好像在跟患者沟通。

“一封辞职信，一本存折，一张快递单。”

“她是生病过世的吗？”

“不，一起交通意外。”

“您认为那些东西和她来中医院有关系是吗？”

宋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是？”

“只是想多了解她一些。”

“哪怕她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您还是放不下她。”张紫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有关她的事情。”宋诚重复了一句。

张紫晴自感失态，便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小兰的资料：“我会向医院申请，希望能帮到您。”

“谢谢。”说完，宋诚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张紫晴在背后叫他：“宋主任，您等一下。”

“嗯？”宋诚回过头。

张紫晴已走到了他的身边：“可以到办公室聊聊吗？”

“现在？”宋诚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对，就现在。”

医院里的人大多面带惆怅，行色匆匆，三步并作两步，与时间赛跑着。宋诚跟随张紫晴到了位于医院东北角的一栋红砖白瓦的小楼前，只见上面写着“心理门诊”四个大字。一个穿浅蓝色制服的护士拿着资料走了出来，同张紫晴点头招呼。

张紫晴的办公室在小楼的东边。一进门，她就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本子说：“我有个病人在海晨小区，需要社区帮我一起救她。”

“救她？”宋诚的视线落到了那个本子上。

“没错，我正打算联系你们呢。”

十天前，市中医院急救中心抢救了患心肌梗死的蔡阿姨。醒来后，她一直不说话。医院指派张紫晴对蔡阿姨进行心理干预，可她始终抗拒，第三天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医院。

张紫晴很担心她的状况，便依着病历卡上的地址找到蔡阿姨家。谁知蔡阿姨只是隔着铁栅栏冷冷地说了一句：“张医生，你来我家卖药吗？”随后就关了门。

“这样下去，蔡阿姨怕是还会出事。”张紫晴指着蔡阿姨的资料说道。

“海晨小区1号楼101室，蔡佩佩。”宋诚轻声念着。

“我们现在去找她。”

宋诚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现在？”

“对。”说话间，张紫晴已经拿好了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回海晨小区的路上，宋诚让张琼准备好蔡阿姨的资料。两人一走进办事大厅，张琼就把资料递了上来：“蔡阿姨户籍不在咱们这里，只是居住在海晨小区。”说话间，三人已走进了宋诚的办公室。

张紫晴连忙问：“还知道蔡阿姨的其他情况吗？”

“有一个儿子在北京工作。”张琼皱着眉，努力回想着，“还有，她平时不和别人打交道的，但很与时俱进，家里网络选的都是最贵最快的。”

闻言，张紫晴与宋诚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分工协作。宋诚给蔡阿姨户籍所在地的社区打电话了解情况，张紫晴则负责查看张琼带来的资料。张琼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便出去了。

资料只有两页，都是些普通的信息，张紫晴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察觉不出什么异常，抬头时恰好看到宋诚挂了电话，冲她摆摆手。张紫晴也摇了摇头。

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宋诚建议道：“要不直接去看看？”

张紫晴犹豫片刻后同意了。

到了1号楼101室门口，宋诚刚伸出手想要敲门，就被张紫晴拦住了。她担心会跟早上一样吃闭门羹，四下打量一番后发现楼道墙体上嵌着一个银灰色的多媒体箱，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101”。箱体没有上锁，微微用力就能打开，张紫晴指着里面的一根白线问：“这是网线吗？”

宋诚不知她有何用意，点了点头。谁知话音刚落，就看到张紫晴直接拔掉了网线。

“哎？你拔网线干什么？”宋诚一下子愣住了。

“要是不行，把电也给掐了。”说完，她就做了个“嘘”的手势，原来是蔡阿姨家传出了响动，好像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她示意宋诚上前敲门，自己则躲到了楼外。

宋诚一边敲门，一边喊道：“蔡阿姨，你在家吗？”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狭小的缝隙里露出一个女人的半张脸。宋诚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她盯着宋诚，警觉地问：“你是谁？”

宋诚掏出工作证，递到门缝前：“我叫宋诚，社区的，你家是不是没网络了？”

“哦，是呀，网络突然没了。”门的缝隙大了点，将将可以看到蔡阿姨的整张脸，“怎么回事呀，我还在网上打麻将呢，牌友要等不及了。”

“我进去看看。”说着，宋诚就要推门进去。

门的缝隙却缩了回去，又只能看到蔡阿姨的半张脸了。她面露迟疑，往屋内看了一眼：“哦，小宋，我、我在炖排骨，煤气还没关，等一下。”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宋诚转头望向张紫晴，只见她探出脑袋冲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我说的没错吧，肯定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

宋诚进屋换好了鞋，环视一周。这是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略显老气，光线黯淡，厨房看上去很整洁，不像刚做过菜。他不露声色地嗅了嗅，空气中也没有烧菜的香气，反而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霉味。蔡阿姨站在一旁，双手不停揉搓，眼神也飘忽不定。

她在说谎。她为什么要说谎？

宋诚问道：“蔡阿姨，电脑在哪里呀？”

“哦，这里。”蔡阿姨领他走进一间卧室，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摆着电脑的写字台。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窗户竟全开着。宋诚一把拉开椅子，蹲下身，钻到写字台下假装检查桌底下的网线。却听背后的蔡阿姨说：“哦，有时候麻将打得太晚，我就睡在这里了。”

又是一句谎话。

蔡阿姨是一个谨慎的人，完全没有必要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宋诚摆弄了会儿网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修好了，电脑重启下就好。”

蔡阿姨没有挽留，径直把他送到门口。宋诚趁着穿鞋的空当，看到另两个房间的门关着。他两只脚刚迈出大门，回头想说句“再见”，却听到“哐当”一声，门已被重重关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看到他的狼狈样，张紫晴“扑哧”一笑，走到多媒体箱前，接好了网线。

冬天的太阳总是那么匆忙，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当宋诚和张紫晴走出1号楼楼道时，已是傍晚时分，刚刚放学的孩子在小道上奔跑嬉戏，买好菜的主妇提着袋子或快步行走，或遇到熟人聊上三言两语。

两人背朝着夕阳缓缓走着，地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影子。

宋诚把蔡阿姨家的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张紫晴问道：“厨房里没有做饭的痕迹？”

宋诚点头确认。

“她不想让你看到什么东西，就找了个借口关门。”张紫晴向前走了几步，“她没必要强调自己有时候会在那个房间睡。”

宋诚放缓了脚步，看着张紫晴：“你也这么觉得？”

见张紫晴点点头，宋诚追问：“医院为什么觉得蔡阿姨有问题？”

张紫晴转过身，正准备开口时，却看到宋诚伸出手拍去她左肩上的落叶，一时语塞。夕阳的残晖穿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照在宋诚脸上。她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起即便已过一年，他仍想知道亡妻在人世间的点点滴滴，心中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为掩盖自己的紧张，张紫晴脱口说道：“你这样子真像一个警察。”说完，就快步向前走去。

宋诚一愣，跟了上去。张紫晴无意间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医院为什么觉得蔡阿姨有问题？”两人走到小区中庭，宋诚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急救时，她本能地抗拒治疗。”张紫晴记得第一次走进蔡阿姨病房，看到她头发凌乱，嘴唇干燥得出了血，眼睛更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好像在说，这次救活了自己又如何，“我介入后，她时而沉默，时而欲言又止，表现得很纠结。”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找到熟悉她的人，多了解她的情况。”

宋诚想到了高老头，想到这个时间他一般会帮忙纠正住户乱停车，便急忙带着张紫晴来到小区岗亭处。果然高老头正站在大门口，冲收废品的中年人喊道：“这些垃圾得带走！”

“老家伙，你最烦了。”中年人白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捡起自己丢弃在墙角的垃圾，拖着沉重的垃圾袋，晃晃悠悠地走了。

宋诚走到高老头身边，问：“老高，你认识1号楼101室的蔡阿姨吗？”

“蔡阿姨？认识倒认识，但不熟。”高老头说完递来一支烟，宋诚摆了摆手，谢绝了。

“她有朋友吗？”张紫晴问。

宋诚指着张紫晴介绍道：“这是中医院的张医生，蔡阿姨之前的主治医师。”

高老头朝张紫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没人和她关系好！整天神经兮兮的，开门都只开一条小缝，好像有金山银山，怕被抢了一样。对了，她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高老头拍了拍手臂上的红布条，“有这么个奇怪的老妈，换我是她儿子也不敢回来呀，就跟刘老头的儿子一样。”

“刘老头是？”张紫晴下意识地问。

高老头非常满意张紫晴的反应，觉得能不露痕迹地在外人面前贬损刘老头，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刘老头是……”宋诚早就从张琼、李龙光那儿听说了海晨小区两大魔头的“恩恩怨怨”，刚想解释一番，不料被高老头打断了：“刘老头啊，算是小区里最奇怪的人吧。”

张紫晴无暇听他细说，追问道：“有听说蔡阿姨喜欢上网吗，例如玩游戏或交友什么的？”

“不可能，上个礼拜她手机掉在菜场，还是我们帮她找到的，就是那种黑白机，连网都上不了。”高老头挠了挠头，瞬间来了精神，“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宋诚和张紫晴只是淡淡一笑，自感无趣的高老头四下望望，看到前方消防通道处停了一辆车，便嘟嘟囔囔地跑过去了。

很快，张紫晴也和宋诚告别，返回中医院。半小时后，正当宋诚在办公室中整理好文件准备下班时，接到了张琼的电话。电话那头，张琼焦急地说：“宋主任，你快来，蔡阿姨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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