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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爷爷走了
书名: 我若不曾爱过你 作者: 颜月溪 本章字数: 11177 更新时间: 2025-03-18 13:43:49

嵩嵩病好了以后,按照丁家人的意思,云槿搬离了孟小白替她找的这个住处,搬进了丁骁安排的房子,房子位于市中心某个新开发的小区,环境清幽、交通便利。

安排好母子俩的事之后,丁骁因为工作需要去集团在四川的科技产业园出差,好几个月也没有回来,邻居们见云槿一个人带着孩子,便猜测她是个失婚妇人。

等丁骁再回到雁京的时候,恍如隔世,嵩嵩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再次看到儿子,儿子已经不认识他,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

“叫爸爸呀,嵩嵩,叫爸爸!”丁骁耐心地引导儿子。

哪知道,嵩嵩根本认不出他了,憋了半天,还是用难以听懂的婴儿语言含糊不清地叫了他一声叔叔,把丁骁气得想打他小屁股。

云槿在一旁幸灾乐祸,“你别一回来就打我儿子,行不行?谁让你一走就是几个月,儿子能记得你才怪。”

“公司让我出差,我能不去吗?肉肉,我爸终于要让我进董事会了。”

不管家庭生活如何,这一年多他在工作上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刚上班时还有些散漫,磨炼了一段时间以后收敛了,丁志祥对儿子相当关注,所以这次安排他出长差担当重任也是对他的考验。

“那挺好的,恭喜你。”云槿由衷地说了一句。

丁骁在工作上有所建树,也说明他在日渐成熟,知道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吃喝玩乐不是本事,能在事业上有所发挥,那才是本事。

“你生日快到了,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丁骁掏口袋,把买给云槿的礼物拿给她。

云槿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枚红宝石镶钻的戒指,鸽血红,看着起码有三四克拉,款式和镶嵌工艺都非常漂亮。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云槿淡然地把戒指退了回去。都闹离婚了,再收他礼物不合适,要是些不值钱东西也就算了,偏偏是红宝石,她不能收。

丁骁不接,“我买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咱俩还没离呢,不用跟我算这么清楚。”

云槿没言语,想趁他不注意把戒指盒放他外套口袋里。

丁骁把儿子抱起来,用买给他的新玩具利诱他。嵩嵩抱着变形金刚,玩得兴高采烈,迟迟不去睡觉。

云槿见他抱着儿子一副疼爱的表情,悄悄打量他,看得出来,他瘦了,也黑了,想必是这回出去在基地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苦。

“几个月不见,你比以前瘦多了,带儿子累得吧?”丁骁出其不意地说。

云槿心里一颤,他跟自己还真有心灵感应,她也正想跟他说这话,到底还是他先说了。

“是挺累的,嵩嵩越大越调皮,闹得很,晚上玩到十一二点都不睡,第二天怎么叫都不肯起床。”云槿瞅了儿子一眼,见他坐在那里一边玩儿,小嘴还很可爱的念念有词,又觉得为儿子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走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现在都会说话了。”丁骁把儿子抱起来,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大口。嵩嵩也亲了爸爸一口,把丁骁高兴坏了。

看到老婆坐在一旁,丁骁放下儿子,把老婆搂过来也狠狠亲了一口。云槿推搡着躲开,“去去,别给儿子看到。”丁骁大笑。

嵩嵩和爸爸玩得高兴了,爸爸再让他说什么,他就开始听话了,老老实实地叫爸爸,虽然发音不准,可还是把丁骁逗乐了。

抬眼看着云槿,丁骁适时道:“这几天我放假,我想带儿子回去住几天。”云槿未置可否,却也不是反对的表情。

“你也跟我回去吧。”丁骁满怀希望地看着老婆。

哪知道云槿摇了摇头,“你带嵩嵩去,我不拦你。”

一句话,儿子还是你儿子,老婆已经不是你老婆。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现在开始我都听你的,你就不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再给我个机会,我们回家去?”丁骁一心想把老婆孩子哄回家去。

云槿知道他这并不是真心认错,只是缓兵之计,没搭理他,“我不知道你的保证能起作用多久,你之前也答应过我跟莫楚沅再不联系,结果呢?”

丁骁有点泄气,之前那种精神头一下子就颓了不少,可当着儿子的面,他不愿跟云槿吵。不过,看到儿子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时那种懵懂可爱的神情,他又鼓起了勇气,准备再战一城。

云槿让保姆在客厅里照看小宝贝儿,自己在厨房里做饭,丁骁像小偷一样溜进来,搂住她就想亲热。

这一趟出差可把他憋坏了,二十多岁血气方刚,一出去就是三四个月,谁熬得住啊。他打定了主意,要从老婆这里讨回来。

“你再不老实,我现在就把你撵出去。”云槿知道这家伙心思,可保姆和孩子都在外面,她可不想给他们听到动静,万一不懂事的儿子跑进来看到,那不是羞死了。

丁骁哪里管那么多,只管抱住云槿不撒手。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我已经跟你分居了,你能不能别再折腾我?”云槿关了火,生气地把他往外推,可哪里推得动,以前都是丁骁让着她,不跟她动真格的,男女之间动真格的比力气,她远远不是丁骁的对手。

“老婆,我一走就是几个月,你都不想我吗?我可想死你了。”丁骁一点一点啃吻着老婆细嫩的脖子,身体里关着的野兽疯狂冲撞着牢笼,急不可待想出来把她吃掉。

云槿被他越缠越紧,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可又不敢激烈反抗,以免引起客厅里那一大一小的注意,只得压低了声音,“你把门锁上啊,嵩嵩跑进来怎么办?”丁骁这才嬉笑着照办。

老婆的身体还是这么柔软如棉,丁骁自从跟她结了婚,尝到了她的甜蜜滋味,从此记挂在心,对别人的印象全部抛至脑后,只想跟她缠绵。

刚结婚那会儿,他就是勤于耕耘的“劳动模范”,这时候流放归来,更是野兽附体,他要当震惊世界的“名劳模”,要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旗呐喊,这天下是劳动人民的天下,不劳动,只能被镇压。

云槿被他气吞山河一样的咆哮感给吓坏了,虽说她早已是个对男人各种秉性一清二楚的少妇,可还是被他的热情给烧得昏头转向,连站都站不稳。

仿佛丁骁在她身体里安了个雷达,只要他一召唤,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回应信号,做了这么久夫妻,这点默契都没有,也就不叫夫妻了。

丁骁用激情澎湃瓦解了她全部的意志,让她身心合一。她对他的感情,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她的心,心里有他,自然也不会排斥他的身体,更何况,丁骁在这方面向来是把好手,以前在床上轻轻松松就能把她带到高潮。

谁要是说性爱在夫妻间不重要,那他准是没结过婚,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直接能影响到感情的稳定与否。

丁骁把云槿抱到切菜的餐台上,心急火燎地撕她衣服,把她的衣服都扯变形了,灯光下皮肤一片雪白,晃得他眼睛直冒火。

两台发动机同时失控,他们很不成体统地在厨房里闹了一阵,气喘吁吁又热火朝天。劳动人民大生产运动的热情是谁也挡不住的,食色性也,在厨房里办事更能显出油盐酱醋之外的激情。

丁骁第一次觉得,老婆真浪;云槿也是第一次觉得,老公真骚。这一骚一浪相遇,化学反应堪比实验室里的氢气和氧气,一个不好就能爆炸;一旦好了,燃烧后就会化作一汪春水。

嵩嵩玩了一会儿,想起来要找妈妈,胖胖的小身子站起来,晃晃悠悠就要蹒跚着小腿儿往前走。

保姆精于世故,哪里会想不到丁骁溜进厨房的目的,赶紧把嵩嵩哄住,“你爸爸妈妈忙着呢,过会儿他们就来了。嵩嵩,跟阿姨去你房间里玩积木。”

激情一过,云槿就后悔了,自己这样算什么了,想好了要狠狠给丁骁一个教训,竟然又跟他扯不清,这样一来,这一年的坚持全都白费了。

闷不作声地穿好衣服继续做晚饭,云槿眼角湿润,再没跟丁骁说话。丁骁心满意足,也不在意她的转变,穿好衣服之后,态度暧昧地拍了拍她的肩,就离开厨房去找宝贝儿子玩去了。

在云槿家一直赖到晚上十一点多,丁骁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下楼出了电梯,一掏口袋才发现之前那个放戒指的盒子又回到了口袋里,心中失落感顿生,那个要强的女人啊,总也不肯低头。

冬去春来,他们的关系一直这样时好时坏,尽管丁骁始终不承认自己跟云槿已经离婚,可云槿对他抵触的态度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只能尽量赔着小心,隔三差五就来软磨硬泡,希望她能原谅自己。

进了董事会以后,丁骁等于正式要开始接他爸爸的班了,这比他之前只从事技术工作要处理的事情多得多,时间上比以前忙了许多,隔三差五出差是常事,渐渐地,两人都适应了这种非典型离婚生活。

嵩嵩两岁多的时候,云槿按着丁家人的意思把他送进了幼儿园,本来她是不想把儿子这么早就送进幼儿园的,可她更不喜欢丁骁后来找的那个保姆,像他的眼线一样,时时地监视着她,于是她一狠心把儿子提前送进了幼儿园,趁机把保姆给开了。

丁骁生气抗议也没用,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除非他老婆、儿子都不想要了,他可以耍横,但后果他负不起,不然的话,他就只能听之任之。

自己带儿子也有个好处,就是儿子跟自己更亲了,云槿每天跟儿子睡在一张床上,教他说话,给他讲故事。

丁骁从武汉出差回来以后,孟小白一五一十地把姐姐出去相亲的事儿告诉了他,丁骁当天晚上就去了云槿家,表情很不好看。

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谈判,嵩嵩独自坐在边上玩小汽车,机灵的大眼睛不时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他俩好像都不大高兴,嵩嵩没敢闹着让爸爸陪他玩。

“听小白说,你去相亲了,你这是婚内预谋出轨,你知不知道?”丁骁尽量不把心底的怒意过分表现在脸上,怎么说孩子也在边上坐着,哪怕他还什么都听不懂。

“咱俩分居满两年了,已经到了事实离婚的期限,就算你不同意、不签字,法院也可以判离。”云槿抱着胳膊坐在他对面,神情严肃。

丁骁缓缓地吐了口气,坐直了腰往她身边靠靠,“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给我个准信儿。”

云槿理了理头发,“在离婚协议……”

“我说了,我不答应!”丁骁恼羞成怒地捶沙发。

云槿瞅他一眼,觉得他这个动作特别像个无理取闹的老娘们儿,心里鄙夷,嘴上却道:“那好吧,既然你不同意现在离婚,那就拖着,但是这段期间,你不能再骚扰我。”

“嵩嵩是我儿子,我不能连我儿子都不管。”丁骁看到嵩嵩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自己,向他招招手。嵩嵩听话地拿着小车过来,丁骁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你可以来看他,但不能骚扰我,你懂我的意思。”云槿并不想剥夺他看儿子的权利,就算夫妻做不成了,嵩嵩也不能没有爸爸。

丁骁紧紧地搂着儿子,“你已经跟我闹了两年了,这两年我表现得还不够好吗,你到底准备闹多久?”

云槿看着他,缓缓道:“丁骁,首先你得明白,我要的是尊重,而不是你用蛮横的手段让我就范,之前我俩的感情不牢固,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我不否认我对你还有感情,可这两年你却没让我对你产生信心。”

她这么长一番话,丁骁只听进去一句,那就是,她对他还有感情,这让他心头轻松了不少,可是他刚想说话,云槿又说话了。

“我为了嵩嵩和你,放弃了我的事业和理想,离开原来的单位到了现在的公司,专业不对口每天混日子,我并不想跟你抱怨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多为我想想,我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婚姻生活。我们有儿子,我们的婚姻并非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性,但前提必须是,你尊重我,让我心甘情愿回头,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再委曲求全。”

丁骁搂着嵩嵩,没有说话,云槿的意思他明白了,她是真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她虽然承认了对他的感情,可同时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年都耗过去了,丁骁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耐心跟她耗两年,不是没有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可只要一想起他们之前的甜蜜,想起她对自己那些好,还有可爱的儿子,他就怎么也割舍不了。

云槿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没觉得她对自己多么重要,但是她离开他这两年,他始终在心里惦记她。

想想她那时说,喜欢他二十年了,百般努力,却没有换来他的真心,如今她对他冷漠了,不理不睬了,他才体会到,她说那些话时心里有多痛苦。

他想再跟她在一起,就必须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重新开始,她需要他给予她安全感和发自内心的关怀,他要从她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他们才有重续前缘的可能。

丁骁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到儿子张着嘴露出雪白小牙跟自己笑,又亲亲他,还好,他有儿子,这个小宝贝儿永远是他和云槿之间剪不断的牵绊。

“我答应你,再也不强迫你。”丁骁抬起头看着云槿。云槿也看着他,四目相对,都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流淌。没有激情,却有一种淡淡的温暖。

丁骁走了以后,云槿抱着儿子去浴室洗澡,一边洗一边愉快地唱着歌。分居这两年,今天才是她最痛快的日子,她早该跟丁骁谈这么一回了。

这天傍晚,丁骁来看儿子的时候告诉云槿一个消息,“我爷爷快不行了,你不去看看他?”

“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云槿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脸色大变,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

“老毛病了,住了大半年的医院,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昨天我去医院看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丁骁没想到云槿听说他爷爷病危会有这种反应,把他这个亲孙子都给惊得一愣。

云槿泣不成声,这段时间自己光顾着儿子,去医院看爷爷的次数少了,哪知道这一拖延,爷爷就已经病入膏肓。

丁家上下最疼她的是谁?毫无疑问就是躺在病床上那个老人。怕老人担心,他们家谁也没敢把她和丁骁闹离婚的事儿跟他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气坏了。

“我们这就带嵩嵩去医院吧。”云槿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就想尽快去医院看爷爷,仿佛她晚去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丁骁见她如此反应,心里也动容,陪她一起带着嵩嵩去医院看爷爷。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都预感到老爷子将不久于人世,这一晚,丁家上下几乎都聚集到了医院里,就连丁骁远在美国的堂姐丁骏,也带着丈夫儿女回来探望。

老人已经意识涣散得认不出人,丁老太太陪坐在一旁,她紧握着老伴儿枯瘦的手,不时擦着眼泪。

三个年长的媳妇站在一旁安慰着年迈的婆婆,最小的儿媳夏绿则在一旁跟来查房的医生、护士说话。

老人一生操劳,到头来在病房里亲人们的一片哭声里离开人世。

嵩嵩见大人们哭成一片,爸爸妈妈也在哭,害怕加本能,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特别响,以至于把病床上咽气的老人给惊醒了。

众人见老爷子忽然睁开眼睛,吓得大气不敢出,活了这么久,谁也没见过这情形啊,可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老人这是回光返照。在看了大哭大闹的重孙子一眼之后,老人微笑着与世长辞。

云槿和夏绿奉命架住悲痛欲绝的丁老太太,三个儿媳匆匆给老人换了寿衣,丁潜和丁骁叔侄俩则在病房外打电话,把老爷子去世的消息通知其他亲友。

曾经叱咤雁京工商界的风云人物去世,不断有人登门吊唁,丁家小楼热闹了好些天,老太太哭晕了好几回,云槿和夏绿只能时时陪在她身边,生怕她有丝毫不妥。

晚上没睡好,云槿和夏绿都有些熬不住了,丁潜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丁老太太躺在床上睡着,夏绿伏在她床边,而云槿则歪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丁潜悄悄地走过来,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云槿身上,尽管他动作很轻,云槿还是惊醒了,睁开眼看到是他,叫他一声:“小叔……”

“丁骁在楼下客房睡觉,你去看看他,他两天两夜没睡了。”丁潜很小声地说了这句话,过去把睡着的夏绿抱起来,放到老太太的大床上,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

云槿看着他温柔的动作,眼眶湿湿的,人家的丈夫多么温柔体贴,再看看自己的,这几天他的确很忙,可也不至于忙到没空跟她说话、看她一眼的地步吧,小叔怎么就能抽空过来看看她们呢?

强打起精神,云槿下楼去看丁骁。

丁骁大概是太困了,连衣服也没脱,就那么和衣睡倒了。云槿走过去替他脱掉外套,又把被子重新盖好,端详着他的脸,连续熬夜让他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之前睡着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丁骁失散了很多年,老得头发都白了才又相见,他拄着拐杖,而她的牙全掉光了,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对着他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骁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云槿在床边,奇道:“你不是陪着奶奶吗,怎么下来了?嵩嵩呢?”

“妈带着呢,我听小叔说你在客房睡觉,过来看看你。你熬了两天,没什么不舒服吧?”云槿关切地看着丁骁。

丁骁坐起来,把自己外套披在云槿身上,才道:“没不舒服,只不过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俩老得不能动了,嵩嵩不要我们了,自己跑去国外结婚生孩子。”

“瞎说,嵩嵩才不会呢,我儿子将来一定很孝顺我们。”云槿哧的一笑,既心酸又觉得欣慰。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有跟她心灵相通的时候,爱情本应该这样才对,跟他结婚前她把他想得太美好,结婚后又急于求成想改造他,从没有好好地想过,一段感情该怎么去经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丁骁道:“我要出去看看,要是还有人来得帮着接待,小叔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我还去陪着奶奶。”云槿想起来,奶奶这个时候该醒了。

四目相对,云槿以为丁骁会抱抱自己,哪知道他根本没这个意识,下床穿了外套就走出去了,让云槿心中一阵失落。

房间里,云槿扶着丁老太太伫立窗前。丁老太太指着窗外那棵树,像是对云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看到那棵枇杷树没有,你们的小叔出生那一年他爸爸亲手种的,我说种一棵白杨,他非要种枇杷,说结了果子可以给孩子们当零食吃,也可以入药治喉咙疼,他经常念叨‘庭有枇杷树,吾儿生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我五十岁生的阿潜,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他爸爸却丢下我走了。”丁老太太眼眶又湿润了。

云槿赶忙安慰老太太,“奶奶,您还有我们的呢,您有满堂儿孙,爷爷走了,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也活在您心里。”

丁老太太忍住伤感,淡淡一笑,“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儿,我能跟他一起生活六十年,已经很满足了。”

听老太太说起这些,云槿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以前在杨绛先生书里看到的一段话——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

时光易散,芳华刹那,来不及回味,年月就已经爬上眉梢眼角。云槿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不过几年光景,却好像把一生都经历过了。

丁老太太握着孙媳妇的手道:“你还年轻哪,日子长着呢,凡事一定要想开点,才能活得圆满。你别看丁骁他爷爷跟你们说话那么和气,年轻的时候脾气大着呢,动不动就发火,手下人都怕他,他还打孩子,孩子们小时候都很调皮,他又没耐心说教,惹他不高兴就直接拖过来踢屁股,孩子们哇哇哭闹,他就更生气了。”

回忆起过去,丁老太太的眼中多了几分神采,云槿道:“那爷爷跟您发火吗?”

“发呀,但是我不理他,我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让他对着空气发泄。等他气消了,他自己就会想到,对亲人发火,是最最无能的表现。等他有了悔意,我再跟他讲道理,他就没招儿了。有过这么两三回以后,他再也没对我发过火。男人就是这样,你在他气头上跟他针锋相对掰道理是没用的,他比你更不讲理,除非是他自己明白了,不然你说什么都是白说。”丁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

云槿想,奶奶说的的确在理,丁骁就是这样,他生气的时候,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但是事后他也会想。如今回过头去反省他们结婚那一年多,每次他们争吵,丁骁也不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人,反而她自己,有时候认定了就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有些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算了,可有些事,就不能得过且过了。丁骁他爸爸出生那一年,我在家里坐月子,雇了一个保姆,他爷爷对那个保姆特别好,好得都让我吃醋了,后来我找了个机会把那个保姆撵回了老家,他爷爷气得两天没跟我说话。我也生气啊,他凭什么对一个外人那么好,还是个女的。后来他爷爷告诉我,那个保姆长得跟他前头那个妻子特别像,那一位回乡探亲时遇到了地震……我这才明白,他爷爷原来是个那么念旧的人。我跟他说,你念旧我不怪你,但你做什么都别瞒着我,大大方方的,我才不会瞎担心。这种事儿就是原则性问题,年轻的时候谁都不大容易把握好那个度,他爷爷那时候都四十了,还那样,何况现在这些孩子。”丁老太太凝视着云槿的眼睛,态度始终温文和蔼。

云槿鼻子一酸,“奶奶,您都知道了?”

“你们什么事儿能瞒过我呢?我那个大孙子,打小儿被他妈妈给惯坏了,我行我素,他很少考虑别人,你俩结婚之前,你们爷爷就跟我说,只怕结婚以后你会吃他的亏,果不其然,自家孩子什么秉性,我们都一清二楚。”丁老太太叹息一声。

“奶奶,我跟丁骁……会好好处理我俩的事,不让您和公公婆婆跟着担心。”云槿向老太太表明心迹。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不放心,她又叮嘱一句,“你可以调教他,但是别对他太冷,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你对他太冷,他就会去别的地方寻找温暖。”

云槿一怔,刚想开口,却见夏绿推门进来,只得忍住了想说的话。

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趁着接待访客的间隙,丁骁进来看儿子。

李凤霞原本在喂孙子吃东西,看到儿子进来,向他道:“这两天忙你爷爷的丧事,家里乱糟糟的,我又要看着嵩嵩,多亏了有云槿在,和你小婶一起照看老太太,回头你说些好话哄哄她。”

“都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谢她,我爷爷在世时没少疼她,她知道。”丁骁知道云槿对他爷爷感情深厚,当成亲爷爷一样。

李凤霞瞅了儿子一眼,故意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都跟你分居了,说起来是没有义务替你家的事劳心劳力的,她这么尽心,除了因为她仁义,也是为了你,儿子啊,你心里要有数。”

“我知道,这不用您跟我说,爷爷和你们没白疼她,她是个好媳妇。”云槿这几天的表现,丁骁又不是没看在眼里,只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来不及找时间跟她说说话。

李凤霞拉着儿子坐在身边,像他小时候那样上下打量他的脸,看宝贝儿子累瘦了没有,见他精神还不错,总算放了心,才又道:“你真知道才好,别光是嘴上说说,你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心里有数,却不付诸行动。关心人、体贴人不能光是心里想想,要落实到行动,哪怕你去看她一眼,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她也能感受到你的关心。”

给老妈这么一提醒,丁骁心里倒也有些动容,之前自己在客房睡觉,云槿替自己盖了被子,又一直守在旁边,自己醒了之后,却没对她有任何亲热的表示,难怪她上楼的时候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失望。

性格使然,丁骁一向不习惯对别人表现得太亲热,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对云槿也是如此,总觉得她已经是老婆了,自己没必要跟她太腻歪,他哪里会想到,只要是女人,都喜欢那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哪怕是云槿那种要强的性格,她也是渴望被人体贴爱护的。

见丁骁不说话,李凤霞把嵩嵩交给他,“来,抱抱你儿子,这两天你忙得都没时间抱他。这小家伙可懂事了,知道大人忙,只要给好吃的,他就不吵闹,跟你小时候一个德行,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路了。”

丁骁把嵩嵩抱起来,嵩嵩跟爸爸笑,还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蛋糕给爸爸,嗯嗯唧唧地跟爸爸说话,“爸爸,吃吃,蛋糕糕。”

丁骁看着儿子眨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可爱样子,笑着亲了亲他,“小东西,跟你妈一样喜欢吃甜的。”

嵩嵩挣扎着下了地,跌跌撞撞地走路,他鞋上带着一闪一闪的小灯泡,他一走路小灯泡就发亮,随着他走动,身上的铃铛镯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穿新鞋了啊,儿子,把新鞋给爸爸看看。”丁骁逗儿子。

嵩嵩把一只脚抬了起来,给爸爸看他的新鞋。

“谁给你买的新鞋啊?”丁骁笑问。

嵩嵩眨着眼睛看了看他,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指着李凤霞,“奶奶买的,奶奶好。”

李凤霞见孙子这么聪明,在一旁笑,丁骁更高兴了,扶着儿子看他走路。有爸爸在前面指引,小家伙什么都不怕了。

“走,宝贝,爸爸带你去看妈妈。”丁骁抱着儿子去丁老太太的的房间。

因为工作清闲,云槿每天琢磨的就是给儿子做各种好吃的,增加营养,一不留神把儿子喂成个敦实的小胖子,丁骁跟她说过几次,她也没往心里去,她希望儿子结结实实、健健康康,而不是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

后来孩子姥姥白玉仙也说了这话,云槿才开始重视,带嵩嵩去儿童医院咨询。医生给嵩嵩量了身高、体重后,告诉云槿,宝宝体重超标了,要合理控制饮食,尤其不能吃高热量的食物。

回到家,云槿从网上下载了一份“宝宝健康食谱”,打印出来,决定从此开始参照执行。

刚开始的时候,嵩嵩不适应,觉得妈妈做的饭菜没有以前好吃了,零食也不让吃,跟妈妈抗议,跟妈妈哭,见妈妈不搭理自己,哭了几回之后开始变换策略,吵着给爸爸和奶奶打电话。

云槿不知道儿子心眼儿这么多,给他拨了两次电话,结果他在电话里跟爸爸告状,让爸爸买蛋糕和炸鸡腿给他吃。

丁骁明知道儿子偏胖,不想给他吃长肉的食物,可听到儿子打电话时可怜巴巴的语气,心就软了,答应了买蛋糕给他吃。

嵩嵩看到爸爸时那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他的小表情,让云槿只能无奈地叹气,丁骁老说她宠孩子,他自己就不宠吗,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再看儿子吃蛋糕时那种阴谋得逞的笑,跟他爸爸做了坏事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云槿心说,你爸爸的好你没学到,他的奸诈你倒学了去,以后啊,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儿子喜欢吃蛋糕,像你小时候。”丁骁自然猜到云槿在想什么,先发制人地说。

“他的狡猾恰恰像你。”云槿回敬一句。

“你这样养宝宝不对,之前狠命给他吃,把他胃口撑开了,现在又不让他吃了,这样宝宝营养都不均衡了。”丁骁觉得云槿带孩子的方式实在是不好。

云槿瞅他一眼,倒也没反驳,“我也在不断调整,以后我定期带儿子去儿童医院找专家,各方面指标都不能超标。”

“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回家呢?我家就有现成的营养师和厨师。”丁骁越想越来气,要不是她不会带孩子,孩子能给他打电话要吃的吗,肯定是她把孩子给饿着了。

“我一个人带孩子挺好。”云槿冷冷道。丁骁见她顽固不化,只得悻悻而去。

这天傍晚,丁骁下了班刚要把车往云槿家方向开,莫楚沅打来电话,丁骁看到她的号码,犹豫片刻之后把电话掐断了,可是她不停地打,似乎真有什么急事。

轻叹一声,丁骁按了接听,莫楚沅在电话里声音非常着急,告诉他,她家里出事了。

“丁骁,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家窗户玻璃被人砸了,家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我很害怕。”莫楚沅心有余悸地说。

“窗玻璃被砸了?什么时候的事?”丁骁一听,这事儿挺严重啊,别是得罪人被人家报复了吧,这得赶紧去看看,万一闹出点什么,也挺吓人的。

自从那时候因为替莫楚沅找房子的事跟云槿大吵了一架,他一直避免再跟莫楚沅来往,偶尔才打一通电话问候,还都是客套性质的,但这并不代表莫楚沅有求于他,他会袖手旁观,丁骁在这方面是个挺热心的人,所以在朋友圈才有个好口碑。

莫楚沅道:“我不知道啊,你过来看看吧,我真的很害怕,我哪儿都不敢去。”

“报警了吗?这事你得先报警,胆小怕事是不行的。”丁骁提议。

“报了,警察还没来。”莫楚沅紧张地四处看看,总觉得家里四面八方都是监视她的眼睛。

“行,我马上过去。”丁骁义不容辞地把车调转方向,想想又觉得不妥,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去莫楚沅那里似乎不大方便,于是打电话给堂弟丁骥。丁骥是警察,这时候找他既能避嫌又能对症。

“哥,我不在雁京,在清江办案,我可以让同事过去帮你朋友。”丁骥远在邻省,插翅也飞不回来。

“那算了吧,我先去看看情况,回头再报警。”丁骁只得打消了找人陪他去的念头。

到了莫楚沅家里,丁骁一看,果然是被强盗光顾了一般,到处翻得乱七八糟不说,对方还搞破坏,把墙上的画都取下来摔了,碎玻璃满地。

“楚沅,你这是得罪人了吧?”丁骁看这情形,说出自己的推测。

莫楚沅惊骇地摇摇头,“我没得罪谁呀,我整天在实验室里对着仪器设备,我能得罪谁呀?”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什么,脸色有一瞬间的改变。丁骁注意到这个细节,问她:“你想起什么了?告诉我,你说了我才能帮你。”

莫楚沅这才道:“有家公司最近研究出一种新型食品包装材料,送到我们这里来检验,我化验之后觉得成分里含有不稳定物质,有可能危害人体健康,已经向张教授提交了报告,建议停止生产,听说那家公司领导挺不高兴的。”

“那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对你实施报复吗?”丁骁追问。

莫楚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没有跟我正面接触过,但是给我打过电话,在电话里语气挺强硬,说他们研究的这种材料能大大节省能源,属于国家鼓励的实用新型发明,让我不要吹毛求疵。”

“仅凭几个电话,也不能判定就是他们干的。这样吧,你先跟我走,到外面找个住处先住着,等警方调查过以后你再搬回来。”

丁骁陪着莫楚沅等警方来调查,警方问话之后,在现场采集证据又拍了照片,等他们走了以后,丁骁才开始帮莫楚沅收拾行李。

为了确保莫楚沅不会再有危险,丁骁开车把她送到他铁哥们儿钟奕铭家族名下的某个酒店。

从停车场走出来,夜风很冷,丁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

无巧不成书,细细跟云槿开车经过此地,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细细不敢去看表姐的表情,不忍心看表姐伤心欲绝的眼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开她的车。

本来姐俩儿的心情是很好的,细细怀孕了,云槿替她高兴,两人一起到这家酒店一楼的某个餐厅吃饭,哪知道刚走到这附近就看到丁骁跟个女人并肩走向酒店,那女人还披着他的外套,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云槿心灰意冷,并没有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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