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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书名：月亮和六便士作者： [英]毛姆本章字数： 1160 更新时间： 2020-08-06 15:24:39

大约过了五年，我决定去巴黎住一段时间。我在伦敦实在是待腻了；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我简直厌烦透顶了。我的朋友们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平淡如水一般，已经让我没有丝毫的好奇了。有时候我们见了面，还没等他们开口，我就能猜出他们要说什么。就连他们的桃色事件都永远是枯燥乏味的一套。我们这些人跟每天往返于终点站和起点站的有轨电车一样，连乘客的数目都能估摸得差不多。生活被安排得井然有序。我觉得这太可怕了。我退掉了自己的房子，卖掉了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临走之前我到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家辞行。我很久没见过她了，我发现她变了很多，人变得老了、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就连性格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她的事业搞得不错，已经在昌塞里街开了一家事务所。她自己不用怎么打字，主要校改她雇用的四名女打字员打的稿子。她总是要把稿件打得很讲究，多处使用蓝色或者红色的墨水；她用各种浅颜色的牛皮纸把打好的稿件装订起来，不仔细看就像是带波纹的绸子。她的事务所打出的稿件以整齐精确著称，赚了不少钱。但是尽管这样，她却觉得自己谋生糊口很没面子，总感觉抬不起头来。跟别人聊天儿时，她总爱跟对方说自己的高贵出身，总爱提到她认识的一些人，以此来显示她的社会地位没有降低。她从不好意思多谈自己经营事业的胆略和见识，可一说起第二天晚上要在南肯辛顿[1]的一位皇家法律顾问家里吃晚饭，她却是神采飞扬的。她特别爱向别人炫耀她儿子就读于剑桥大学，她女儿刚步入社交界，总是有应接不暇的舞会，这个时候她总会得意地笑起来。我觉得我跟她聊天儿时问了一句很蠢的话。

“你不需要她到你的打字所里做点儿事吗？”

“不，不让她做这个，”她回答说，“她长得很漂亮，我觉得她一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那倒没错，那样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

“有人建议她到舞台上表演，但是我没同意。我认识很多有名的戏剧家，只要我向他们张口，很快就能给她在戏里安排一个角色，但是我不想让她跟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混在一起。”

她这种孤芳自赏的态度弄得我心里发凉。

“你有过你丈夫的消息吗？”

“没有，什么都没听过。可能他已经死了。”

“我去巴黎有可能会遇见他。如果我打听到他什么消息，需要我告诉你吗？”

她犹豫了一下。

“如果他过得很潦倒，我还是准备给他点帮助。我会给你寄一笔钱，他需要时，你可以慢慢给他。”

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出于仁慈的心去做这件事的。据说不幸会使人性变得高贵，这句话不怎么准确；很多时候幸福才是会使人做出高尚行动的，不幸只会使人们变得心胸狭隘，心生报复。

[1]位于肯辛顿公园南边，是伦敦的高级住宅区，社会名流的居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