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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希望
书名： 野蛮生长与泥泞之诗（全二册） 作者： 拂衣 本章字数： 14070 更新时间： 2024-03-06 13:58:32

周一上班没多久，鲜城汇的办公区里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刚从北京回归总部的程峥进到公司不到半小时，连堆在桌子上的紧急文件都没来得及签批，就黑着一张脸，把顾珩叫进了办公室。

紧接着，就是一阵阵不留情面的斥骂声。

虽然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员工们并不清楚，但从门缝里泄漏出的“出轨”“负心”“人品败坏”之类的关键词来看，程峥的这番怒气，大抵是和顾珩的私生活有关。

对于这样的揣测，员工们一方面满怀好奇，一方面也有些吃惊。

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顾珩和异性之间的相处向来分寸得当，比起心情一好，就会时不时和漂亮的女员工调笑几句的程峥而言，显然要有节操得多。

何况眼下他自己尚且困顿在和Vivian那场“性侵门”里，在公众心里已然是“感情生活混乱”乃至“道德败坏”的代表，如今却怒气冲冲指摘起了员工的私生活，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相较于一头雾水的同事们，吴健生对于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却要清楚很多。

午饭过后，他悠悠然地下了楼，一边抽烟，一边拨通了景轩的电话。

“几天没见，景总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今天一早上程峥都在办公室里骂人，骂得整个办公室都听见了。进公司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不给人面子。看这样子，顾珩是真的要被你逐出局了？”

“这事能怪谁呢？我又没让他偷吃。”景轩的口气里满是无辜，“顾珩的性格我了解，自尊心太强，总想证明点什么。颜捷为了郁晴闹出那么大动静，他哪里会甘心？但再怎么有怨气，郁晴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又不能找对方撒气。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投怀送抱，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程峥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很简单啊，我给了Saya点好处，让她拍几张照片发给我。然后转手就找了个号码给郁晴发了一份，她当时就去酒店抓奸了。不过女人都爱面子，她就算和顾珩撕破脸，也未必会把事情捅出去，所以今天早上就也给程峥抄送了一份。他们一起共事了这么久，于公于私，程峥都不可能没点表示不是？”

“这么一来，顾珩就算不滚蛋，大概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信任。

到时候程峥自己的那一屁股烂账还没弄清楚，左膀右臂之间又心生嫌隙，这么一想我都替他头疼。”

“所以啊，事情都办到这份儿上了，吴总你那边是不是也要有点表示？”

“这个不用你提醒。”吴健生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等我先回办公室去看看情况，晚点给你好消息。”

吴健生所期盼的“好消息”来得很快。

午休过后没多久，鲜城汇上下都收到了一封人事变动的邮件通知。

顾珩将被调离CEO助理岗，以运营监督的身份进行后续工作。

通知一出，全体哗然。

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的微信群里，都在议论着这通突如其来的调令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从岗位层级上看，CEO助理与运营监督平级，薪资待遇也相差无几。

但前者身处集团核心，来往的都是位高权重的高管，后者却常年在外巡店，打交道的都是最基层的员工。

相较之下，无论是隐形的权势或是发展的前途都是天差地别。

如此一看，情况已经很明显。

在无法光明正大给予惩戒的情况下，程峥采取了这样一种方式，将顾珩流放出了业务的核心圈。

对于这份调令，顾珩却没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当天下午，在简单地收拾完行李之后，他一声不吭地直奔机场，登上了从S城飞往武汉的飞机。

因为天气不佳，飞机降落的时间比计划晚了不少。等他赶至目标门店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门店已经过了晚高峰时间，除了维持正常运营的店员外，其余人等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店庆活动做准备。听他做完自我介绍后，很快有人把他带进了门店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室原本面积就不大，眼下因为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宣传物料更显得拥挤。见他出现，原本埋头干活的门店经理满是热情地笑了起来：“小顾是吧？辛苦你了……本来我还想着集团那边那么忙，大概不会有精力下门店指导工作，没想到居然这么晚还有同事过来。你吃饭了吗？

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不用麻烦了。”顾珩摆了摆手，“武汉这边我还有几家店要走，如果您方便的话，咱们先把工作碰一碰？”

“没问题。”店经理也是个实在人，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把资料收拾了一下，递到他眼前，“集团之前已经把门店的推广方案下发了，相关的推广物料已经到位。活动公司那边也派了团队过来，到时候会一起配合执行。”

顾珩把资料接在手里，细细翻看了一遍，紧接着走到那些宣传物料前：“这些东西的数量好像不太对吧？还有质量方面，是不是也有问题？”

“毕竟是集团找的供应商统一制作下发的，我们收到什么，也就只能用什么啦……集团那边说不定也有成本上的考虑呢？”门店经理字斟句酌地解释着，“而且小顾你看，这些物料里面，光宣传单页就有几千张，多一千少一千的，又哪有人仔细数？差不多不就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顾珩抬眼看着他，“你们一直都这样工作的吗？”

“那倒也不是啦……”见他态度较真，并没有要敷衍过去的意思，门店经理神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之前郁总那边倒是规定了核查机制，遇到物料质量明显不过关或者数量欠缺的情况，我们都会和集团反馈。

但是这一次地推工作的供应商是吴总推荐的，之前也特别打过了招呼要赶紧推进工作，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小问题上，所以我们也就……”

“我明白了。”顾珩很快打断了他，“这些东西我会再看看，你先忙自己的，不用管我。另外就是，你说活动供应商派了团队过来，他们的负责人能约见一下吗？”

“当然，因为武汉是活动开始的第一站，他们老板也过来了。如果你想见见，我电话约一下？”

“谢谢。”顾珩眼睛微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次日傍晚，某家高级海鲜酒楼的包房里，顾珩见到了这次地推公司的负责人老孙。

因为工作安排得十分紧凑，顾珩到店的时间比计划晚了不少，然而刚被服务员带到房间门口，老孙就带着一群人满是热情地迎了出来。

全程作陪的门店经理见识过顾珩事事较真的工作态度，只担心满身油滑的老孙会在他面前吃瘪。没想到当天晚上，顾珩不仅收敛起了生人勿进的气场，全程态度随和，几轮酒喝完，居然还一身江湖气地和对方称兄道弟起来。

一顿饭吃到最后，老孙借着酒劲把顾珩拖到了包房外的小花园里，顺手给他点上了一支烟：“小顾啊，当哥的看你这么年轻，也就多和你说两句。你说你做事认真负责吧，都是应该的，但也没必要这么辛苦。

听说你昨天到了以后饭都没吃，就在店里忙到大半夜，今天还在城里跑了一大圈……怎么着，是对咱们的工作不满意啊？”

“我满不满意其实不重要，但怎么说我上面还有集团领导在看着不是？”顾珩略微叹了口气，“孙总你说你们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吧……数量对不上不说，质量也经不起深究。到时候领导问责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嗨，这有什么难交代的。你们鲜城汇全国那么多店，地推工作也占不了太多预算。派发的物料多一点少一点，好一点坏一点，谁又有那个闲工夫去管？活动搞完了，报告写漂亮点，这不就交差了吗？”老孙一脸老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们吴总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也合作过很多次。吴总是做大事的人，只要效果好，这些小事他是不会计较的。”

顾珩笑笑地看着他：“可公司专门把我派下来，要是不带点工作成果回去，只怕是说不过去。”

听着这话里有话的暗示，老孙忍不住暗中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气恼吴建生的贪得无厌，还是顾珩的油盐不进。

但毕竟面对的是金主方的人，他再怎么气恼也只能继续好言好语：“小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干我们这一行的合同金额不高，利润也很薄，比不上那些动则就花费几千万的互联网广告公司。之前谈好的条件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吴总还要提要求的话，我们真的很难做。”

“那行吧。”顾珩把“之前谈好的条件”几个字暗中咀嚼了一下，口气松活了点，“你们的工作这两天我也看到了，既然情况如此，你也别急着去找吴总，等工作结束以后，我先和他做个汇报再说。”

“如果这样，那当然最好。”一个厚厚的信封被塞到了顾珩的手里，老孙的脸上重新堆满了笑，“小顾啊，咱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吴总这么看重你，想来以后打交道的时间也不会少。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你千万别客气。”

顾珩捏着信封，指腹轻微撵动了一下。

即使未曾细数，从厚度来看，大概不会少于五位数。

对他这么一个初次见面的普通员工，都能出手如此大方，那“合作过很多次”的吴建生那里，自然更是有账可算。

“多谢孙总。”

片刻之后，顾珩手指一紧，把信封揣进了兜里，随即抬眼对着老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顾珩这次出差，足足走了有半个月。

按照巡店计划，他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尽量压缩自己的私人休息时间，将重要的门店都走上一遍。

工作之认真，态度之严谨，像是完全没被那份调令影响心情似的。

接连不断的日夜奔波，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离开S城的半个多月时间里，除了集体抄送相关负责人的工作邮件，郁晴几乎没有收到他主动发过来的任何私人消息。

对于这样的局面，郁晴失望之余，也有些手足无措。

一方面，程峥的这纸调令来得太突然，事先完全没有露过半点口风。等她收到消息赶来追问，对方也只是避重就轻地表示，这只是给顾珩一个教训。对于未来是什么打算，没有再过多解释。

另一方面，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在亲眼看见了顾珩和其他女人在酒店私会，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的情况下，两个人之间应该如何继续相处。

眼下程峥的安排虽然突兀，却也暂时给她留出了一个空间，免去了矛盾之后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对无言。

不过她的失望无措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顾珩走后没几天，程峥的名字再次攀上了微博热搜。

和刚过去没多久的“性侵门”一样，这次的热搜来得猝不及防。郁晴有所觉察时，消息早已经以微博为原点，扩散至了全网。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热搜中和程峥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以Vivian为主角的一段聊天记录，以及数段小视频。

这些信息真真切切地还原了“性侵门”当晚所发生的一切。

热搜一出，公众再次哗然。

事件反转之下，无数的网民化身福尔摩斯，开始抽丝剥茧地试图探查出整个事件的真相。

最初有人质疑过聊天记录中Vivian身份的真伪。

然而经过此前一役，Vivian名声大涨之下，社交信息对无数的粉丝、同行和品牌合作方而言，已经不再是秘密。完整的录屏信息下，相关的质疑很快被推翻。

也有人在进行着阴谋论，言辞凿凿地推测此间种种都是程峥在为了自家企业自导自演，但更多的人却坚信一名向来口碑不错的企业家，不会轻易出此昏招，用自己的名誉做赌注来博人眼球。

各色言论甚嚣尘上之际，郁晴拿着手机敲开了程峥的办公室。

“这些东西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程峥一脸的啼笑皆非，“我沉冤得雪，不是应该普天同庆才是？看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难不成也以为我是为了炒作，才自导自演地搞了这么一出？”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聊天记录和视频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郁晴口气严肃，“我和公关部确认了，那些东西是你给到他们以后，才联系相关的营销号给放出去的。”

“别把我的人缘都看得那么差嘛，像我这么正直的人，真遇到了冤枉事，自然有人看不过去会帮忙……”程峥笑嘻嘻的似乎还想调侃两句，见她全不配合，很快也收敛起了不正经的表情，“东西的确是我给到公关部让他们放出去做澄清的，但我自己也是刚拿到。 ”

“怎么拿到的？”

“一个叫Saya的女孩，说是Vivian的朋友，前几天加了我微信，聊了几句之后开了个价，就把东西给我了。”

“开了个价？多少钱？”

“20万。”

“20万，程峥你开什么玩笑？”郁晴狠狠咬着牙，“一个陌生人，随便加了个微信，聊了几句之后就做了笔20万的交易？你就不担心钱给了她之后她直接把你拉黑？”

“她有给我看截图嘛……”

“有截图也未必代表她真的愿意把东西给你！”郁晴瞪着他，“程峥，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对陌生人这么放心了？”

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程峥举手投降：“这中间有人介绍担保，所以我信得过她。”

“谁做的担保？”

“你男朋友……”

“什么？”

郁晴骤然一惊，还准备追问下去，程峥迅速摆了摆手：“这其中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等他出差回来，你自己去问。”

就在她满腹惊疑，尝试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的同时，吴健生那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性侵门”的事件就此澄清，程峥的公众形象得以拨乱反正。

从绯闻中脱身之后，接下来他必然会把时间和精力重新投入到公司的运营管理之中。

而另一方面，铁证在手的情况下，Vivian那边很大概率也会因为造谣陷害，而面临法律上的追责。

“性侵门”一事虽然和他说不上有多少关系，但也心知肚明这件事的背后站着景轩。

程峥一旦真的起诉，Vivian 那边又架不住警方的询问，供出了幕后指使的正主，以他近段时间和景轩之间的密切往来，以及那些漏洞百出、不清不楚的合同，别说继续收钱，大概就连当前的位置都没法保住。

思来想去了好几天，吴健生决定约见景轩。

一方面查缺补漏，将合同里那些用来钻空子的部分收拾清楚，另一方面暂缓合同的执行，以免风口浪尖上出现问题，被程峥抓个正着。

然而还没等到俩人见面，顾珩就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差旅，风尘仆仆地赶回了S城。

在他进到公司半个小时之后，秘书敲响了吴健生办公室的大门：“吴总，打扰一下，程总让您现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这些天来，吴健生不是没想过，程峥可能会就他签下来的那堆合同提出质疑，但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自信多少能敷衍过去。

然而就在他走进办公室，从程峥的手里接过那沓数据详尽的门店地推工作调研表后，还是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眩晕。

这一次的店庆推广计划中，地推部分的费用占比不过数百万。比起预算几千万的线上部分，几乎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吴健生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和景轩以及J&Y的合作上，对于线下地推的部分，直接找了个熟悉的供应商谈好了回扣，钱一到手，从执行细则到质量监管就没有再过问过。

也难怪他会如此托大，地推活动虽说向来是贪腐的重灾区，但涉及的物料数量成千上万，查起来也费时费力。即使企业的风控团队有心监管，也常常会因为人手不足而不了了之。

这样的案例在他过去的职业生涯中经历得太多，因此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顾珩单枪匹马出了一次差，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把各种证据一一查实。

动作之高效，行事之谨慎，甚至没有让他在事前听闻任何风声。

如今铁证在前，再多的狡辩已是于事无补，程峥也懒得再和他多费唇舌，简单问了几句后，就满是不耐地挥了挥手。

眼见吴健生在保安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门，满是惶恐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跋扈嚣张，顾珩很快收回了目光：“程总，对于姓吴的，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就他犯的这事，5000 元以上就可以立案追诉。再往上走，那可就不一定了。吴健生用来捞钱的公司，可不止老孙这一家，接下来要他关个5 年还是10 年，这就看我们怎么查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顾珩笑了笑：“有想法的只怕是程总吧？”

“什么？”

“吴健生在公司的小动作一直不少，但是没有过硬的证据，你也不好拿他怎么样。所以之前借着资方插手，顺水推舟放权给他，等到铁证都齐了，再一起找他算总账。”

“你别这么敏感嘛，我和吴健生之间也没什么私人恩怨，他不真的做出这些事，我又能拿他怎么样？”程峥一脸的诚恳，“再说了，前段时间我是真的分身乏术，毕竟资方的那些人都精得跟鬼似的，你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现在有其他的资金介入，我也不用太看那群老家伙的眼色。至于他们要不要保吴健生，就要看后面的事情怎么谈了。”

“既然如此，能不能麻烦程总一件事？”

“什么？”

“除了老孙这里，吴健生签下的那批供应商暂时留着几个先别动。”

程峥这下是真有点意外了：“别的要求我不管，但这事我可得问问。你留着他们，是想要干什么？”

顾珩有些犹豫，沉默了一阵，才勉强开口：“一点个人原因……不过我保证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那你这是算和我谈条件呢，还是请求我？”

“这……”

“行吧。”略加考虑后，程峥挥了挥手，“反正吴健生身上的账，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算。既然你难得开口，那就自己看着办。我看你这段时间也挺辛苦的，赶紧回家睡个觉。等休息好了，郁晴那儿你自己去解释。”

郁晴推门进家时，第一眼见到的，是和衣躺在沙发上的顾珩。

半个月的时间没见，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下巴上冒了圈青青的胡楂，像是出门期间就没怎么好好打理过。

眼下因为太过劳累，他蜷缩着身体，睡得呼吸沉沉。就连房门开关发出的声响，都丝毫没有对他造成惊扰。

郁晴满心复杂地站在沙发边看了他好一阵，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

简单做了几个清淡小菜后，她回到客厅，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顾珩，先起来吃饭。”

随着低低的一声呻吟，顾珩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郁晴才轻轻叹了口气：“你实在不想动的话，就再睡会儿。等彻底睡醒了，我再把饭菜给你热热……”

话音未落，她的手忽然被紧紧拉住。

紧接着，顾珩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声音里是一股子还没完全清醒的沙哑：“郁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郁晴没说话，手却任由他紧紧地拉着。

这种默许的姿态给了顾珩很大的勇气，他慢慢坐起身，将她揽腰抱紧：“那天之后，我一直想着和你道歉来着，但电话里说，总觉得没有诚意。所以回家以后连卧室都没进，就坐在这里等着你，想第一时间给你说句对不起。结果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这满是懊恼的模样，实在让人没法继续生气。

郁晴终于把头抬了过来：“你出差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怎么休息？”

“是啊……”顾珩长长吐了口气，“白天忙着巡店，晚上要一点点地盘查资料。如果不把数据整理周全，又怎么能这么快扳倒吴健生这个老狐狸？”

“所以说，把你调岗去巡店，是程峥和你一早就商量好的？甚至说，那天晚上酒店发生的事，也是事先安排的？”

“一半一半吧……”听她语带质疑，顾珩的口气越发小心，“Vivian的那件事以后，除了你之外，程峥和我其实也一直都在查事情的源头。后来我们都意识到，凡事有因必有果，事情发生以后的受益者，很大可能就是背后的主谋。正因为这样，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了吴健生的身上。也许我运气比较好，查他的过程中认识了Saya，也就很顺利地把Vivian栽赃程峥的证据拿到了……”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不和你说，一是时间太紧没什么机会，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那个时候……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顾珩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喃喃解释着，“郁晴，我一直努力想追上你，所以难免患得患失，见到颜捷那么对你，整个人就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其实那天做完我就后悔了，想向你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紧接着开始查吴健生的事，就更没机会解释了……”

在他低低的自责声中，郁晴的心很快软了下来。

即使心里依旧存着些许疑虑，也因为对方凑过来的吻，很快抛向了脑后。

直到惊觉顾珩那双一直搂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变得不规矩时，郁晴才低声喘了口气，将他推开：“菜要凉了，你要是不睡的话，先起来吃饭。”

“好，那你等我先去洗把脸。”

见他起身去了浴室，郁晴也跟着开始摆放碗筷。

与此同时，顾珩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响。

紧接着，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弹了出来。

——“周六晚上，兰花会所，咱们不见不散。”

周六晚上9点，顾珩推开了兰花会所包间的门。

靠窗的沙发上，景轩正坐在那低头抽着烟，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阵。

浓浓的烟雾中，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焦躁，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悠然自得。

听到推门声，他迅速站起身来，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倒是顾珩先一步打了个招呼：“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准时了，没想到你来得更早……这地方看着不错，之前和吴总常来？”

“你把我约过来，是想讨论这个吗？”景轩重重地把烟头摁灭，“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

“干吗这么急着走呢？”顾珩不紧不慢地开了罐啤酒递过去，“现在这种情况，你就算回公司，不也是无事可做？”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景轩的软肋，让他原本就血色全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J&Y从成立以来，因为年资不长，客户有限，靠的基本都是他利用高额的返点，从之前所在的公司里挖走的那些客户资源。

而这其中，分量最重的无疑就是来自鲜食汇的这一单。

为了能签下这份千万级的合同，他几乎是倾尽了全部资源在争取，然而要从一群实力强劲的对手中脱颖而出，却并不是只靠利益往来那么简单。

最初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去找郁晴帮忙。

毕竟这个同校师姐在他初入社会，因为求职而四处碰壁时给过他很大的帮助，甚至卖着人情把他推荐去了一家在业界颇有名望的广告公司，才让他逐步在S城立稳了脚跟。

然而在郁晴落魄回到G城时，他们之间那场讨价还价的交易，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何况，即使没有那段心结，郁晴也有心帮忙，大抵也只会在综合评估J&Y的实力后，从整个推广的计划里，分出她认为合理的一部分到他手里。

然而在见识过那么多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和一夜暴富的神话之后，他想要的，已经不只是那么一点边角料的东西。

极度的焦虑和渴望中，空降至鲜城汇做副总裁的吴健生，成了他最重要的筹码。以至于他在得知对方就任后，就迫不及待地与之搭上了关系。

和吴健生最初相识时，景轩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户经理。

那个时候的吴健生在利团科技里已经是一号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两人之间不对等的身份，原本并不会产生太多交集。

然而在某次合作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吴健生借着几分醉意，当着好几个乙方员工的面，肆无忌惮地向他的上级索取贿赂时的嘴脸，让他在震惊之余，也第一次认清了这个人狂妄贪婪、索要无度的个性。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业务往来的增多和职位的不断攀升，景轩和吴健生之间的直接接触开始多了起来。因为懂得察言观色，又有意投其所好，两人之间很快成了心照不宣的“朋友”。但凡帮着吴健生索要回扣时，景轩也学会了在那一笔笔见不得人的交易里，雁过拔毛地填充一下自己的钱包。

时至吴健生在利团科技内的贪腐行径曝光，人也被逐出公司大门，他原本以为两个人之间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却没想到就在J&Y为了鲜城汇的生意四下忙着找门路的时候，昔日的老搭档，再次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只是对双方而言，一切都已经今非昔比。

因此，合同正式签订之前，在吴健生的各种明示暗示之下，为了争取对方的支持，景轩投入了大量的财力来维护这段关系。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郁晴和程峥都因为绯闻缠身而受制于资方，吴健生在鲜城汇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手遮天时，会因为地推活动上那点小小的回扣意外失手，就此出局。而且比起之前利团科技投鼠忌器，最后只将他扫地出门的做法，以程峥杀伐决断的个性，他很大可能还会面临法律的追责。

对于他的这位盟友究竟将会受到怎样的法律制裁，景轩并不关心，但对于事发之后他和J&Y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却不能不在意。

虽说J&Y和鲜城汇之间的合同才签不久，因为郁晴的介入，从中捞油水的动作还来不及做得太多，但一旦查实，也将面临赔偿。更重要的是，吴健生这一倒台，J&Y和鲜城汇之间的合作必然就此终结，在此之前他所有财力物力上的投入，都只能打水漂。

因此，最初顾珩打来电话，话里有话地问起他的近况时，他意外之余，尚且没当一回事。直到吴健生被清扫出门的消息传来，离职下马已是定局，才让他下定了赴约的决心，与昔日的这位老同学见上一面。

只是对于顾珩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态度积极地发出邀约，他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毕竟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看，比起雪中送炭施以援手，对方说风凉话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几分钟后，景轩定了定神：“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操心倒是说不上。”顾珩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你想要赚钱，未必只能靠吴健生。”

景轩猛地一怔：“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参与吴健生贪腐案的那堆供应商公司已经开始查了，解约的解约，赔钱的赔钱，单单剩下你的J&Y还留着没动，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这几句话背后的信息量太大，景轩消化了好一阵，依旧心怀警惕：“J&Y和鲜城汇之间是光明正大签的合同，合作以来也没做过什么让企业蒙受损失的事，就算真的要查，我难道还担心什么不成？”

“光明正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顾珩嗤笑出声，“景轩，我就当你手脚干净暂时没做什么小动作，可是就你公司的那点资质，没有姓吴的帮忙，根本连鲜城汇的供应商库都进不了。更何况就算我抓不出你在干活的过程中捞钱的证据，难道郁晴还找不出来？真要查你，都不用说赔偿，直接把你踢出合作名单，再在业内宣传一下，你确定你承受得住？”

这一句句的嘲讽，字字都戳在景轩心尖上。

急怒之间，他也无法再佯装镇定，嘶声咆哮起来：“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顾珩神色一敛，缓步走到他身前，“之前你和吴健生怎么操作，我们接下去一样这么办。不过在他分成比例的基础上，我再多要五个点。”

“什么？”

“你有问题？”仿佛猫捉老鼠一般，顾珩微微眯起了眼睛，“吴健生这事出了以后，公司内部必然查得紧。我要把J&Y保住，还要把各个部门都一一打点好，可得费不少劲。五个点也没白要你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话已经直白到了这种地步，景轩也镇定了下来，“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忽然想着来和我合作？”

“你说呢？”顾珩斜了他一眼，“你明明有其他生意可以做，偏要费那么多劲去找吴健生，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可不一样……”景轩上上下下地审视着他，“你在鲜城汇混得不错，又和郁晴交往着。我要是有那么能赚钱的女朋友，又何必这么折腾？”

“女朋友？”顾珩一声冷嗤，“女朋友又怎么样，就算是结了婚，有些事也未必靠得住，倒不如真金白银地握在手里来得实际些……”

景轩一怔，心里逐渐回过味来。

以顾珩的自尊心，当年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无法再面对夏裴蓉。

而今在亲睹了颜捷对郁晴的骚扰，又知道自己的对手车房兼具，已然混得小有成就后，又怎么会不心思翻涌？

老老实实地在公司里打工，就算老板有心提携，晋升再快，一年挣下的钱，大概也不会比铤而走险，在一次利益勾结的交易里赚得多。

意识到他心中所想，景轩摆出了一副讨价还价的表情。

“你也说了，鲜城汇内部查得正紧，J&Y又是之前吴健生签过的公司，你想继续留着合作，没问题吗？”

“这件事不用你费心。”这些问题，顾珩显然都已经考虑过了，“眼下这个情况，J&Y 必定是不能用了，但景总你手里总不会只注册了这么一家公司。换个公司重新签份合同，这种方法难道还要我教你？”

“但是用新公司签约，资质审核上会不会有问题？”

“看你这话说得，好像J&Y的资质就没有问题一样……资质的事无所谓，程峥之前因为绯闻闹出的麻烦，是我帮他搞定的。就冲这个，他怎么着也得卖我个人情。”

“Saya的事，只是个误会……”

听他旧事重提，景轩讪讪地笑了笑，眼睛却紧盯着他，像是在判别这场合作背后的诚意究竟有多少：“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嗯？景总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我的意思是，市面上的广告公司那么多，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你一定要找我合作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因为大家已经很熟了，对于怎么样在合作中利益最大化，景总你又经验丰富。我只要把公司内部的关系维护好，其他事根本不用费心，又何必浪费时间再去找其他什么人呢？”

“原来如此……”面对他一脸的笃定，景轩只觉得有些不甘心，“如果说，我并没有考虑要和你合作呢？”

“哦？”顾珩似乎有些意外，“你这是要拒绝？”

“吴健生的事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何必这个时候去惹麻烦。就算暂时没事做，也总比以后事发你罩不住，被逮进局子里强。更何况顾珩，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找谁合作不行？何必为你卖命？”

“没错，你的理由都很充分。不过很可惜，你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顾珩笑了笑，紧接着，像是狩猎了很久的猎豹一样，满是戾气地逼视着他，“景总你好像忘记了，Vivian的那件事也和你有关吧？谁是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程峥可是一直都在查。你要是最近太闲没心思合作，我倒是可以去帮着提醒提醒，到时候追究起来，可就够得你忙了……”

景轩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像是被野兽锁定的猎物，即使尖利的爪牙还没有落在身上，却已经在强大的威胁感下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哼了个声音出来：“好……那我听你的。”

吴健生因涉嫌利用职权谋私利而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很快以一纸通知的形式下发到了鲜城汇每个员工的手里。这雷厉风行的严肃态度，无疑给所有人都敲响了一记警钟。

在此期间，为其背书的投资方打来了好几次电话，试图劝说将此事低调处理，然而程峥却一反常态地没给对方面子，态度始终坚决而强硬。

在业界看来，鲜城汇对吴健生贪腐事件的处理像是一个鲜明的信号，标志着这家从创业以来一直受制于投资方的公司，在经过一系列的博弈后，终于凭借着自身的实力，让话语权重归于创始人。

但无论如何，吴健生下台的消息还是给鲜城汇上下打了一针强心剂，原本人心惶惶的状态也在郁晴的重新掌管之下很快稳定了下来。然而就在她着手开始整理项目方案，计划重新引入供应商时，却发现某份全新的线上推广合同，在她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审核流程。

更让她惊诧的是，这份合同背后的经办人，竟是顾珩。

为了避免误会，在核实完相关情况后，郁晴专门找到顾珩，做了一番询问。

然而顾珩的表现却是格外漫不经心。

“吴健生那边停职，你这边还在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可店庆宣传的工作不能停，我就和程总那边说了下，把之前那几家还算靠谱的公司先接着用一阵。只是吴健生签下来的那堆合同都已经作废解约，就让他们换了个新公司的名字签一签，反正干事的也还是那批人，你又何必那么紧张呢？”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来和我商量？”对于他的无谓态度，郁晴只觉十分震惊，“吴健生之前签下的那堆供应商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接着用？工作就算暂停一阵，也比开始执行以后发现有一堆问题要处理强。程峥事情多，在这种细节上不注意就算了，你平时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顾珩像是依旧不当一回事，“之前的线上推广我看着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就算你不满意，到时候还掉不就好了吗？”

郁晴忍着火气：“你知道这家公司是谁的吗？”

“知道啊，老板是景轩嘛。”

“知道你还敢继续用！”郁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公司资历暂且不谈，他之前和吴健生走得有多近你不是不清楚，程峥因为不想牵涉太多所以没仔细查而已，真要认真查，J&Y那边也跑不掉！”

“这不是也没查吗？既然没有证据，又何必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呢？”顾珩像是不想再吵下去了，主动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郁晴，这件事算我鲁莽，过阵子有新的供应商进来，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至于景轩这边，合同就先审着，反正也不碍事。至于以后有什么其他事情，我会提前和你商量，行吗？”

这擅作主张的做事方法，实在是不符合顾珩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就连所谓的解释，听上去也满是牵强。

郁晴前思后想了一阵，实在觉得不对劲，干脆直接去找了程峥。

听完她的质疑，程峥的反应倒是还算淡定：“留下J&Y暂时不查，以及保持和景轩那边的联系是顾珩主动要求的，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倒是没仔细说。我猜大概是因为他和景轩之间的同学关系，才拐着弯儿来求了这个情。怎么了？你是信不过你小男朋友的人品，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事？”

“这个倒没有……只是他和景轩虽是同学，但关系向来不怎么好。

加上之前J&Y 的确不干净，我实在想不出他费劲要保对方的理由。”

“既然想不出，那就先别胡思乱想。反正财务那边我亲自看着，合同要盖章你我也必然会知道。这两个门槛守着不出乱子，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事，他有什么打算，就先随他去好了。”

对于这份合约，程峥这边没当回事，郁晴却是心存忐忑。

随着顾珩和景轩之间来往的日益密切，鲜城汇内部也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绘声绘色地表示曾经多次目睹两人在高档的娱乐场所出现，一派声色犬马，比起之前吴健生在位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有人开始揣测，顾珩之所以力保景轩，并坚持与之合作，是仗着程峥的信任，在重蹈吴健生的覆辙。

时间一长，林林总总的议论声多多少少也传到了郁晴的耳朵里。只是无论她如何追问劝诫，顾珩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连日常的工作，也开始变得心不在焉。

周五晚上，程峥临时组织了一场重要的高管会议。

会议从下午5点开到了晚上8点，原本作为助理应该同步参会并做好会议纪要的顾珩，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

按照会议秘书的解释，说是他忽然有点急事，所以请假去见了个朋友。

郁晴只当是陆琳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让他连工作都顾不上就匆匆离开公司，心里也有点发急。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她赶紧拨了个电话，长久的铃声后，最后传来的却是景轩的声音。

“晴姐是吧，顾珩喝得有点醉了，刚去了趟洗手间。你要找他的话，我晚点让他给你回过来？”

对方的声音混在一片嘈杂的音乐声中，光用耳朵，也能想象得出此刻在电话的另一边，是怎样的一派声色陆离。

郁晴强压下满心的火气：“你们现在在哪儿？”

“光乐汇204房。”景轩的态度很是热情，“反正是周末，晴姐你要是不忙的话，一起过来玩玩呗！”

半个小时之后，郁晴推开了光乐汇204号房的大门。

房门才一推开，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酒气。

定睛细看之下，茶几上堆放着各种红酒洋酒，一群年轻的男女围坐一团，正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见她出现，景轩赶紧迎了过来：“晴姐你来了？吃东西了没有？要不要先叫点吃的？”

郁晴恍若未闻，眼睛紧盯着沙发的位置：“顾珩呢？”

“哦……他刚才喝多了点，现在可能有点不舒服，正休息着呢。要不我帮你叫醒他？”

“不用。”

郁晴冷着脸，快步走了过去。

脚步铮铮的模样，让原本围站在四周的男女，都自动让向了一边。

然后很快地，她看到了沙发转角的位置，正蜷着身体躺在那里的顾珩。

或许是因为刚喝了酒，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倦意朦胧之下，又嫌周边太吵，干脆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迷离的灯光下，他看上去还是和过去一样，五官挺拔又英俊，足以让大多数女孩子看上一眼就挪不动眼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侵蚀，那种让人心动的锐气和纯粹感消失了，只剩下了一股玩世不恭的堕落劲儿。

感觉周边的喧嚣声忽然静了下来，顾珩慢慢把手臂挪开，挑着嘴角正想说话，郁晴已经重重拽住了他的衣领：“你给我起来！”

“是你啊？”在她的拉拽下，顾珩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反应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笑了笑，“郁晴，你工作忙完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啊？”

“你还知道要工作？”郁晴紧咬着牙，对他的嬉笑声置若罔闻，“那为什么不去开会？”

“大周末的……开什么会啊？”顾珩还是笑嘻嘻的，“而且我不是已经和秘书说了吗？晚上有点事要先走，她没和你们说啊？ ”

“来这喝酒玩乐就是你的事？”郁晴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失望，“顾珩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喝酒怎么了？不就是玩儿吗？我来了这里这么久，才知道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之前都没有经历过！”顾珩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凑到了她耳边，“郁晴，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的。等我钱再赚多一点，就会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子，载上满车的玫瑰花去公司楼下接你。

颜捷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也可以……”

话音还没落，郁晴已经狠狠把手抽了出来，紧接着，一杯水泼到了他的脸上：“顾珩你给我清醒一点！”

顾珩怔了几秒钟，紧接着，他恼羞成怒一般把手一甩，站了起来：“你干什么？不想玩就算了，在这撒什么气？”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景轩也凑了过来，好声好气地劝慰着：“晴姐，你别生气，顾珩他就是喝多了点，说话不过脑子，你又何必和他计较？”

“他说话不过脑子，你应该是清醒的吧？”郁晴转过身，一字一顿地，“我倒是想问问，光乐汇这边的消费不低，今天这个场子怎么说也要上万了……你们在这玩，谁付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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