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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箴第十
书名： 世说新语 作者： [南朝宋]刘义庆著；苏云子译注 本章字数： 1988 更新时间： 2023-12-11 10:52:11

恐今视古，犹后视今

京房与汉元帝共论①，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②曰：“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

【注释】

①共论：一起讨论。

②稽首：跪下，拱手至地，头也至地。

【译文】

京房和汉元帝在一起讨论，便问元帝：“周幽王和周厉王为什么亡国？他们所任用的是些什么人？”元帝回答说：“他们任用的人不忠。”京房又问：“明知他不忠，还要任用，这是什么原因呢？”元帝说：“亡国的君主，各自都认为他的臣下是贤能的，哪里是明知不忠还要任用他呢？”京房于是叩首拜倒在地，说道：“就怕我们今天看古人，也像后代的人看我们一样啊。”

陈元方丧父

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①，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②乎？’吾不取也。”奋衣而去。自后宾客绝③百所日。

【注释】

①则：准则。

②安：安心，踏实。

③绝：尽，完，没有。

【译文】

陈元方的父亲去世，他哭泣悲恸，身体变得骨瘦如柴。他母亲心疼他，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用锦缎被子给他盖上。郭林宗来吊丧，看见他盖着锦缎被子，就对他说：“你是海内的杰出人才，各地的人都会学习你，你怎么能在服丧期间盖锦缎被子？孔子说：’穿着那花缎子衣服，吃着那大米白饭，你心里踏实吗？’我不认为这种做法是可取的。”说完就拂袖而去。这以后，有百来天不曾有宾客来吊唁。

孙休射雉

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①。群臣莫不止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②过人，朕所以好之。”

【注释】

①晨去夕反：早出晚归。

②耿介：正直。

【译文】

孙休喜欢射野鸡，到了射猎野鸡的季节，就会早出晚归。群臣都劝谏他说：“这是小东西，哪里值得这么迷恋？”孙休说：“虽然是个小东西，可是比人要耿直，所以我喜欢它。”

父慈子孝

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①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②，臣何敢言盛！”

【注释】

①盛：兴盛，兴旺，旺盛。

②覆亡是惧：害怕灭亡。

【译文】

孙皓问丞相陆凯：“你们家族在朝中做官的有多少人？”陆凯说：“两个丞相、五个侯爵、十几个将军。”孙皓说：“兴盛啊！”陆凯说：“君主贤明，臣下尽忠，这是国家兴盛的标志。父母慈爱，儿女孝顺，这是家庭兴盛的标志。现在政务荒废，百姓苦难，唯恐国家灭亡，我怎么敢说兴盛啊！”

举却阿堵物

王夷甫雅尚①玄远②，常嫉其妇贪浊③，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④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注释】

①尚：崇尚。

②玄远：指深奥幽远的玄理。

③贪浊：贪婪卑污。

④阂：阻碍。

【译文】

王夷甫一向崇尚深奥幽远的玄理，经常憎恨他妻子的贪婪污浊，所以口中没有说过“钱”字。他妻子因此想试试他，就叫婢女拿钱来围绕在睡床边，让他不能下床走路。王夷甫早晨起床，看见钱碍着自己走路，就招呼婢女说：“拿掉这些东西！”

平子谏嫂

王平子年十四五，见王夷甫妻郭氏贪，欲令婢路上儋①粪。平子谏之，并言不可。郭大怒，谓平子曰：“昔夫人临终，以小郎嘱新妇，不以新妇嘱小郎。”急捉衣裾②，将与杖。平子饶力③，争得脱，逾窗而走。

【注释】

①儋：同“担”，肩挑。

②裾：衣服的大襟，也指衣服的前后部分。

③饶力：力气大。

【译文】

王平子十四五岁时，看见王夷甫的妻子郭氏很贪心，竟让婢女到路上担粪。平子劝阻她，并且直言这样做不妥。郭氏很生气，对平子说：“以前婆婆临终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并没有把我托付给你。”说完就抓起平子的衣服，要拿棍子打他。平子力气大，挣扎脱身，跳窗逃走了。

郗太尉好谈

郗太尉晚节①好谈，既雅非所经②，而甚矜之。后朝觐，以王丞相末年多可恨，每见必欲苦相规诫。王公知其意，每引作他言。临还镇③，故命驾诣丞相，翘须厉色，上坐便言：“方当乖别，必欲言其所见。”意满口重，辞殊不流。王公摄其次曰：“后面未期。亦欲尽所怀，愿公勿复谈。”郗遂大瞋，冰衿④而出，不得一言。

【注释】

① 晚节：晚年。

② 经：通晓，经历，擅长。

③ 还镇：回到镇守的地方。

④ 冰矜：态度冷冰。

【译文】

郗太尉晚年的时候喜欢高谈阔论，所谈的事不是他经历过的，却又很自大。后来朝见皇帝，因为对王丞相晚年做的事有所不满，所以每次见到王丞相，就会苦苦地劝诫他。王丞相知道郗太尉的意图，就常常用别的话来引开话题。到了郗太尉要回自己的镇守地，特意坐车来看望王丞相，翘着胡子，面色严厉，一坐下就说：“快要离别了，我一定要把我所看到的事说出来。”他想说的话很多，但是话说得不流利。王丞相说：“后会无定期，我也想尽量说出我的想法，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谈了。”郗太尉于是非常生气，态度冷冰地走了， 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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