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第十三章
书名：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作者： （美）马克·吐温（Mark Twain） 本章字数： 3423 更新时间： 2024-06-05 13:16:52

我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和这样一帮人困在这艘破船上！可是没时间胡思乱想了。我们需要马上找到救生船——为了我们自己逃生用的。所以我们哆哆嗦嗦地沿着右舷往后挪，挪得那个慢啊，好像用了整整一星期时间才到船尾。可是连救生船的影子都没看到。吉姆说他吓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再也动不了了。我说，加把劲儿，如果我们留在船上，那就死定了。我们又摸索着向前，朝顶舱靠船尾那头走，到了后，发现天窗已经淹在水里，只好攀着天窗上的木板条向前挪，从一块木板条，挪到另一块木板条。快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一看，谢天谢地，救生船就在那里，千真万确！我隐隐约约能看到小船。再有一秒钟，我就能登上小船，胜利逃亡了。可就在这时，门开了，有个人探出头来，离我才几步远。我想这下可完蛋了，可他又把头缩了回去，说：“把那该死的灯挪开，比尔！”

他把一袋子什么东西扔到小船上，自己爬上去坐好。那是帕卡德。接着比尔也上了船。帕卡德压低了声音说：“都搞到手了，开船吧！”

我快没劲了，眼看着就抓不住木板了。可是比尔说：“等等，你搜他的身了吗？”

“没有。你没搜吗？”

“也没有。这么说他分到的那份钱还在他身上。”

“那快点儿吧。哪能只拿东西不拿钱呢？”

“喂，他不会起疑心，猜到我们要干什么吧？”

“可能不会吧。不管怎么着，我们都得把钱搞到手。快点儿。”

说着，他们又回到破船上。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因为门在破船歪着的一面。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小船，吉姆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我拿出小刀，割断绳索，我们终于胜利逃亡了！

我们没敢划桨，都一声不吭，连耳语也没有，甚至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悄无声息地，小船顺水往下漂，周围死一般地寂静。没多一会儿，我们已经离破船一百多米了。船被夜色笼罩着，连最后一点儿影子也见不到了，我知道，我们终于安全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漂了三四百米的时候，我们远远看见那盏灯在顶舱门口微微闪了一下，我们知道那两个坏蛋发现他们的小船不见了，开始明白他们和吉姆·特纳一样倒了大霉。

随后，吉姆划起了船桨，奋力去追我们的木筏子。到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担心起那帮家伙来——在这以前，我哪有时间想他们的死活啊？我开始于心不忍起来，即使是杀人犯，被活活困在船上，也确实够残忍的。设身处地想想，没准儿有朝一日我也沦落为杀人犯，陷入如此境地，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于是我对吉姆说：“我们等会儿一遇到灯光，就在附近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靠岸，找一个你和小船能藏身的地方。然后我上岸编个故事，找人去搭救那帮家伙。等他们真该死的时候，随便他们怎么死都和我无关。”

可是这个主意落空了。我的话音刚落，又起了风暴，比上次要猛烈得多。大雨倾盆而下，哪里有灯光啊？大家都睡了吧。我们顺着水势飞速前进，一边留心灯光，一边寻找我们的木筏。过了好久，雨终于停了，可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闪电不断。借着闪电的光，我们看到前面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水上漂着，我们急忙追了过去。

是我们的木筏子！再次登上自己的木筏，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这时，我们看到右侧岸边有灯光闪烁，我说我要去那儿。小船上堆放着那帮家伙从破船上偷来的赃物，占了整整半船。我们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搬到木筏上，我叫吉姆上木筏继续往下漂，大约漂出去两英里远的时候点上灯，一直点到我赶上他。然后，我划起桨，朝着岸边灯光的方向划去。一路上我又看到三四处灯光，都在一个小山坡上。原来这里是个村子。我往岸上的灯光靠过去，停住了桨，慢慢漂过去。漂过灯光时，我看清了那盏灯挂在一艘双舱渡船船头的旗杆上。我四下张望找那看船的人，心想不知道他睡在哪儿。找了一会儿，我看见他蹲在船头缆绳柱上打瞌睡，脑袋耷拉在两个膝盖间。我轻轻推了他肩膀几下，开始放声大哭。

他打了个激灵，猛醒过来。当他看到眼前就我一个人时，打了个好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喂，怎么了？别哭啊，小兄弟，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说：“我爸、我妈、我姐，还有……”

我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他说：“好了，别哭了。别这么伤心。谁没遇到过倒霉事儿啊？过去就好了。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们……他们……你是看船的吗？”

“当然，”他颇为得意地说，“我既是船长，又是船主，还兼任大副、舵手，还是看船的、水手头儿。有时候，我还是货物和乘客。我可没老吉姆·霍恩派克那么有钱，我也不能像他对阿猫阿狗都那么大方，大把甩票子。可我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让我和他换，我还不干呢。我说，我天生就是干水手的料，要是叫我住在离镇子两英里的地方，就算有一堆钱，什么乐子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把他的臭钱再加一倍给我，我也不干。我说……”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唠叨：“他们大难临头了，还……”

“谁？”

“哦，我爸、我妈、我姐，还有胡克小姐。你能不能开渡船上去……”

“开到哪儿去？他们在哪儿？”

“在一条破船上。”

“哪条破船？”

“嘿，不就那么一条破船吗？”

“哦，你是说沃尔特·斯科特号？”

“对，对。”

“天哪，他们怎么跑到那儿去了，我的天哪。”

“唉，他们也不是故意去那儿的。”

“我想也不是。上帝啊，他们要是不赶快下来，性命要难保了。见鬼，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个鬼地方呢？”

“理由很简单。胡克小姐要到镇上去看个人——”

“嗯，是布斯码头——接着说。”

“她要去布斯码头看个人。天快黑的时候，她和黑女佣上了运骡马的渡船过河，打算在一个朋友家里过夜，那个朋友叫什么小姐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后来，船上掌舵的桨丢了，船开始打圈，船尾向前，往下游漂去。大概漂了两英里，撞到那条破船上，给撞翻了。船上摆渡的、那个女佣，还有一些马当场就淹死了，胡克小姐好不容易抓住那条破船的栏杆，爬了上去。天黑后一个钟头左右，我们一家坐着平底驳船从上游下来了。天黑漆漆的，还没等我们明白怎么回事，我们的船就一头撞上了那条破船。不过我们中间，除了比尔·维普都得救了。唉，他可真是个大好人，我真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

“天哪，这么悲惨的事儿怎么让你们碰上了。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哦，我们大声喊救命，可是河面太宽，根本没人能听见。于是爸爸说，还是谁上岸叫人来救我们吧。这么多人里头只有我会游泳，所以我自告奋勇来了。胡克小姐说，要是我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人来搭救，可以到这儿来找她的舅舅，他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的。我大概在下游一英里远的地方上了岸，一路走到这儿，想找人帮忙，可是谁都不乐意去，都说：‘什么？天这么黑，水这么急，这不是要人命吗？去找渡船吧。’对了，要是你愿意去——”

“上帝呀，我当然愿意去，不愿意去才怪呢。不过谁付钱呢？你觉得你爸爸——”

“啊，钱的问题好说。胡克小姐特意叮嘱我，她舅舅霍恩派克——”

“我的乖乖，原来他就是她舅舅啊。听着，看见那边的灯光没？朝那个方向走，然后向西拐，走不了半英里，就能看见个酒店。让酒店里的人送你到吉姆·霍恩派克家，他会替你付钱的。你别在这儿磨蹭了，他肯定想知道这个消息。告诉他放心，他到镇上以前，我保准把他的外甥女平平安安地救出来。你也别耽误工夫，快点赶路，我到拐角那儿把我的机师叫醒。”

我抬脚朝灯光那边走去。不过，等他一拐弯，我赶忙折回来，跳上船，把船上的积水舀出来，沿着河边的静水区域往回划了大约六百米，挤到几条运木材的船中间。渡船要是没开出去，我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不过，归根结底，为了那帮家伙，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心里倒还是挺舒坦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好的心肠。我真希望寡妇能知晓我干的一切，我琢磨着，她要是知道我帮了这帮坏蛋，她肯定会以我为荣，因为寡妇和正人君子们最把坏蛋和骗子放在心上了。

没多久，那条破船就漂过来了，黑漆漆的一片，一路往下游漂去。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朝它划过去。船的大半沉在了水里，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船上的人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我绕着它转了一圈，大声喊了几下，不过没人回答，死一般寂静。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好受，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吧。心想那帮家伙当初能那么心狠，我也能。

渡船也跟着下来了，于是我赶紧把船划到河中间，断定船上那人看不到我时，才收回了桨。回过身去观望，看到渡船绕着那条破船转来转去，估计是想打捞胡克小姐的尸体，因为船长知道她舅舅一定想要。没过多久，渡船就不再绕圈了，朝岸边开过去。我赶忙划桨，顺着河水飞驰而下。

好像过了好久，我才看到吉姆的灯光，不过那灯光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等我来到吉姆近旁，东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接着，我们划到一个小岛，藏好木筏子，把小船沉到水里，钻进窝棚，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