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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书名: 我叫潘金莲 作者: 韩斌 本章字数: 7879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9:02
一大早儿,乔大户家便使了孔嫂儿引了乔五太太那里家人送礼来了。送来一坛南酒,四样肴品。吴月娘收了,一边管待家人酒饭,打发谢钱。
孔嫂儿进得内院,到了月娘房里问安,房里还坐着吴舜臣媳妇与郑大姐。孔嫂拜了月娘,便坐下与几人一起吃茶闲话。不一会儿,小玉来报,说是贲伙计打东平府押了李三、黄四新关的一千两银子到家了,应二叔也跟来了。吴月娘听了,着小玉到五娘房里去。说:“去喊你爹去;天都快晌午了,还不起。”
小玉走到我院中,见到玳安,玳安说:“爹已经起来,到厅上去秤银子去了。”小玉遂不再进去,便回后边回复了月娘。
西门庆到了厅上,一边询问贲四取得银子的经过,一边吩咐着陈经济拿天秤到厅上来,当着应伯爵与贲四秤兑明白,把银子收了。
“哥!亏你有这一手,”应伯爵说,“若不是派了贲四哥先赶了去,他们只能先还五百两,我知道,他们又搅了别的生意,还得投出不少本钱。”
“我这里也需钱使,”西门庆说,“铺子里的货,也该进了。你知道的,年前的生意好。”
正说着,贲四又拿出了四锭金镯子出来,说:“我向他要利钱,他们没有了现金,我就把这四锭金镯子拿了来作抵,共重三十两,算一百五十两银子。先作这个数儿,以后再一起结算。”
“还应该把契约拿来记上一笔吧?”西门庆说。
“应该应该,”应伯爵说,“我去喊他俩来。”
“这两人在哪里?”西门庆问。
“在大门口平官儿那里,”应伯爵说着又向西门庆耳畔嘀咕了几句。西门庆就说:“那有刚还了,还没有还清,就要再借的道理。”
应伯爵则说:“等我喊他们来,你们当面谈。”
说着就慌慌张张出去了。
“若是依着应二爷,”贲四说,“不要把这四锭金镯子拿得来,我没依他。”
“你去拦了这一千两来,这两人没说什么吧?”西门庆问贲四。
“说来着,”贲四说:“一再要求还五百两,应二爷帮着他俩说。我则说老爹关照过,随关多少,都带回再计较。”应伯爵带着李三、黄四进来了。
那李三、黄四见了西门庆便倒身下拜,连说:“小的向大人拜节!”
西门庆还了半礼,要他们起来说话。
“应二哥向我说了,”西门庆说,“我也是等银子添货,不然,也不会这么急。这批银子,我还得收了,你等过了灯节再来计较吧。”
李三、黄四连声唯唯诺诺,便千恩万谢告辞出门。
应伯爵惦记着中人钱,也借了个代西门庆送客的理由,便跟出去了。
西门庆拿起那四锭镯子,黄烘烘,凉冰冰,沉甸甸,上面还铸着一朵朵花,一片片叶,手工甚是精细,心中极为恬适。心里想到,我娶这李大姐,真是个有福的人,进门不到一年,就生下孩子。这孩子可也真是福硬,一生下来就平地一声雷,自己也得了官职,乔大户都来攀亲。今天,又进了这四锭金镯的利息钱,这李大姐与这孩子,可真是好命。想到这里,便用衣袖把四锭金镯子包起,双手捧着,也不送到上房去,便一发向花园内李瓶儿房里走去。
他走到正过我的门口,凑巧我从房里出来,看见西门庆手上捧着什么东西,便叫住问:“喂!你手里托的什么东西?别走,过来让我瞧瞧!”
“没有什么好瞧的!”西门庆一边说着一边只顾向前走。
“贼短命的,你不给我瞧啊?”我伤自尊地骂,“站住!捧的什么西洋景?”
西门庆只是转脸向我做了个鬼脸,越发把脚步加快,一磨角便走进李瓶儿房里去了。
我没有把汉子叫住,又看到汉子走进李瓶儿房里去,真是又羞又恼。于是就顿起脚来骂着说:“死不着贼短命!什么稀罕货,慌的这等唬人了,撕刺刺的不给我瞧。贼折腿的三寸货,贼强梁!要他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一落地,就咯吱的一声,把两条腿都歪折了。要他现报我的恨。”然后我顿着脚走回房去了。
西门庆托着那四锭镯子,走入李瓶儿房里,见李瓶儿才梳了头,奶子正抱着官哥在玩耍。西门庆便把袖子里的四锭镯子放下,拿了一只交给官哥手上,官哥的小手便紧紧的抓住金镯子不放。
李瓶儿看到了就问:“哪里来的?别冰了孩子的手。”
于是西门庆便把李三、黄四今天还借银,拿了四锭金镯作利息钱的事,说了一遍。
李瓶儿已取了一方汗巾,把孩子手上的镯子取下,用汗巾包起,再交给官哥抓住。
这时玳安进来,说是云伙计骑了两匹马来,现在外边,要爹出去瞧瞧。
“他哪里来的马?”西门庆问。
“他说是他哥哥云参将边疆捎来的,”玳安说,“还说这马会行得很呢!”
这时,后边的李娇儿、孟玉楼陪着大妗子并她媳妇儿郑三姐,都来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
西门庆便丢下那四锭金镯子,向进来的几个堂客说:“你们坐,我到外边大门口去看马去。”说着便出去了。
李瓶儿见众人来到,就忙着与众人见礼让坐,寒喧递茶,也就忘了把孩子手上的金子捡拾起来。等到她想起了金镯子的事,要奶子去收捡的时候,却少了一锭,寻来寻去,还是少了一锭。
“娘,你收了哥儿手上玩的那锭金子吗?”奶子问,“只三锭了呢!”
“我没收。”李瓶儿说,“我把汗巾裹着的呢!”
“汗巾子也落在地上了。”奶子说,“汗巾里没有金子啊!怎么会少了一锭呢?”
如意儿这样反反复复一问,少了一锭金子的话,马上便使屋里乱了起来。奶子问迎春,迎春问冯嬷嬷,老冯可一时急起来了,大吼着说:“哎哟!哎哟!我老婆子又没有瞎了眼,可没见着什么金子。我老婆子在这屋里有恁几年了,就是一根断折了的针,也不会动过娘的。她老人家可是知道我。就是我见了金子,也不会爱财去瞒昧它。哥儿是你们守着,怎的冤起我来了。”
李瓶儿就笑着说:“你看这妈妈子,说起混话来了。又没有人赖你,你叫的什么呀!”又骂迎春说:“贼臭肉,平白乱嚷的什么?等你爹进来,我再问他;想是他收起来了。”
“要是爹收起来,”迎春说,“怎的会只收一锭?”
“是哪里的金子?”孟玉楼问。
“是他爹外边拿进来的,”李瓶儿说,“一共四锭,他爹拿了一锭给孩子耍。谁又说得清是哪里的。”
西门庆在大门外看了一会儿马,没有看得上,就进门来了。走到李瓶儿房内,他们还在东找西寻。李瓶儿忙问西门庆:“孩子手上耍的那锭金子,你收起了?”
西门庆回说没有收。
李瓶儿就说:“你没收,怎的平白会少了一锭?寻了这一会子,处处都没有。”于是又说,“奶子推老冯,急得老冯赌咒罚誓,只是哭!”
“端的是谁拿了?”西门庆说了这么一句,又改变语气说,“慢慢寻就是了,急个什么?”
“寻了好多遍了。”李瓶儿说,“刚才后边大妗子等人来,乱了一会子,就忘了再找。我只以为你收了呢,谁知你也没收。如今她们多走了,怎么个寻法?”说着把手上的三锭镯子,交西门庆收了。
正巧贲四又新收了一百两银子,来交给西门庆,于是西门庆便接了那三锭金镯,连同贲四新交来的一百两银子,就往后边去了。
西门庆刚走,我便过来了。我听见这边吵嚷着说丢了金镯子,遂得不的风儿就是雨儿的走了来了。
“怎么,听说你这房里遭了贼啦!”我一走进房来就大嚷着说,“那里的毛贼恁大胆,居然偷到咱家来了。”
李瓶儿连忙接待了我,一边解释着,说:“可能放忘了地方,再寻寻也许就有了。”
“哟!说得轻巧,”我又幸灾乐祸地说了,“既是放忘了地方,那还嚷嚷什么,哭的哭,嚎的嚎!连我都听见了。”
“对不起,五娘!”李瓶儿歉疚着说,“是我们家那老冯,怕的是有人疑心她,赌咒罚誓又哭哭刺刺的。别的也没有人吵!”
“那倒好!”我说,“寻到了吧?”
“他爹说不用急,慢慢寻就是了。”
李瓶儿的这句话尚未说完,我便昂昂然走出房去了。我一连走到后边上房,见了吴月娘就说:“姐!你看咱家那三寸货,干的什么营生,居然把一锭金子给孩子玩。随你家有多少金银财宝,也不该拿金子当儿戏。这可好,耍没了一锭吧!”
“刚才他们告诉我了,”吴月娘说,“端的不知哪里的金镯子?放在房里又怎会丢了。”
“谁知是哪里的?”我说,“姐姐,你还没见那三寸货呢!头里我从房里出来,看到他从里边捧着走出来,用袄袖子托着,恰像八蛮进宝一般。我问他捧的什么?要他给我瞧一瞧,嗨!头也不回就一直奔到六娘屋里去了。过不了多大会子,她那边就反乱起来,吵嚷着说不见了一锭金子。干净就是他手上捧的。我说大姐姐,六娘还学那三寸货说呢,”我模仿着汉子口腔说,“‘慢慢寻就是了,吵嚷个什么!’我可要说了,姐姐,你家就是五十万也使不得。一锭金子,至少重十来两,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丢了就罢了?这话可就说得偏心!”此时我越说越高兴,居然把眼珠子滚了几滚,说,“以我看哪!瓮里跑了鳖,左右都是她家那一窝子。再有谁进她屋里去!”
这时候,西门庆进来了,把贲四新兑收的银子,以及那三锭金镯,都交给了吴月娘收了。告诉月娘说:“这是李三、黄四还来的,一共四锭,拿与孩子耍了耍,竟不见了一锭。”
我插嘴说:“哼!慢慢寻就是了。”
西门庆把脸冲我狠狠瞪了一眼,再回过脸来向吴月娘说,“你与我吩咐出去,把各房里丫头,全叫到前厅,我要亲自审问。”
我又插嘴了,说,“瓮里跑了鳖,关面缸甚事!”
西门庆马上大声说,“不管你事!”又继续向吴月娘说,“我已着玳安去买狼筋去了,不怕他们不拿出来。”
“论起来吗,”月娘说,“你不该把金子拿与孩子玩,沉甸甸的,孩子也拿不动,凉冰冰的,也不怕冰了孩子的手,掉了,也砸着孩子的手脚,都不是好事。”
西门庆没有答腔,可能心里也认为吴月娘说的是。
我又插嘴说:“哼!不该拿给孩子玩?生怕屈了呢。我不是说了吗,头里他捧着,我喊他都不应,头也不回的直向前冲,恰似红眼军抢将来的。这回不见了,亏你还有脸来向大姐说呢!如今又要大姐替你查考各房丫头,你就不怕各房丫头笑你吗!哼!上嘴不敢笑,下嘴也要笑上几笑的。”
西门庆只听到这里,一言不说便向前一步,双手抓住我按在月娘坑上,提起了拳头,便没头没脸的向下打去,还咬着牙骂道:“看我不打死你这淫妇。”
我不曾想到汉子会在吴月娘跟前打我,一时竟没有话说,只是手脚乱蹬,口里只说:“你打死好了!你打死好了!”
吴月娘赶忙上前拉扯着,说:“强人!你别动强!打她也打不出金子来。”
西门庆这才停手,说:“不看大娘面上,把你这歪刺骨给卸了。”站起身来,还骂着说,“单管嘴舌快,不关你事,也来插一脚。”说着,又一拳向我的脸上甩去,被吴月娘伸手抓住拦挡下了。
我坐在月娘的坑头上,蒙譬也拖拉了下来,鬓上的发也散了下来,嘴角已有血丝向下流。我一边用手抹了抹嘴唇上的血,一边又用手揉了揉被打青肿了的左眼,神经质地哭着说:“我晓得,如今你是不同了,你倚官仗势,竟把心来横了。你只欺侮我一个,只有我好欺侮,我娘家又没有人,打死了我,也没有人替我出气。”说着竟站了起来,“那个该烂在你手里不成,”我趋前一步,“你打!你打呀!”
吴月娘走过去把我拦住。说,“五娘!你也息息气儿吧!”遂喊小玉道,“送你五娘回房去。”
西门庆已气火火地坐在梳妆台前,虽然小玉与吴月娘二人在拉着我,要把我推出房外,可是我还在气愤填鹰地直向西门庆面前冲去,口里还在说:“今儿格我拼了这命不要了,随你打,打死才好。”吴月娘与小玉死力将我向门外拉,越用力向外拉,我则越加用力向西门庆面前冲。说,“我死了,不愁我那病妈妈子不向你要人,随你家怎么有钱有势,随你是什么千户,头上戴的也不过是个破纱帽,债壳子,一个人命你一个穷官儿抵不上。皇帝老子还不敢随便杀人哪!你西门庆算个屁!”
我这几句话,居然把西门庆说得笑了起来。
“小歪刺骨,真有你这嘴头子,”西门庆笑呵呵地说,“我戴的是破纱帽!穷官!债壳子!”于是叫小玉,“小玉,你去把我的纱帽拿来,我要看看我的纱帽哪块儿放着个破字。我是穷官!也向这清河县问上一声,我少谁家银子来?你说我是债壳子,我欠你的?”说着伸手把我的两边腮帮子扯得像猪耳朵似的。
我也撒起娇来,娇嗔地说:“你怎的说我是歪刺骨来!”遂跷起右腿来,说,“你看老娘这脚,那些儿放着歪?你怎的骂我歪刺骨?”挨了打的我居然倒在西门庆怀中,孩子似的撒着娇,哭起来了。
吴月娘和小玉扑哧一声都笑了。
“你们两个啊!”吴月娘说,“这叫作铜盆撞上了铁扫帚,恶人见了恶人磨,见了恶人莫奈何!”
此时我便从西门庆怀中抽身出来,娇羞答答地走过来抱住吴月娘,孩子似的叫了声“姐!”
吴月娘也慈母一般的安抚了我一番,说,“自古强的总是站先一步。六姐,也亏你这个嘴头子,不然哪!嘴钝些儿,可也成不得。”说这番话时,她还向西门庆努了努嘴。
西门庆见这场风波业已平息,遂对镜整了整衣冠,昂昂然走出门去。也还有不少应酬要去应付,玳安早在门外等候着了。
吴月娘等西门庆走后,就向我说:“你还不回屋里匀匀那脸去,眼睛揉得恁红红的,等会子人来看到,什么张致!”
“先前你看到的,”我抽搐着说,“蛮不讲理的强盗,钻上来就打,就是我好欺侮!”
“谁要你惹他来。”吴月娘说,“刚才我真是替你捏把汗。若不是我在这里劝着,瞧他那绑着石块似的拳头,你还得再多挨几下子。”接着又改用教训的口吻说,“你要知道,汉子脸上有狗毛,翻出来是不会论好歹的。要是下起死手打下来,打折了你,别人不能替你受,得你自己受,划得来吗?”我一声不言语地一边擦泪,一边听着,“他们不见了金子,由他寻不寻,和你啥相干?又不是在你屋里不见的,要你来平白扯起脖子和他强,招了他这一顿,你吃了苦头,俺心里也不是味儿。我说六姐,你丢了这口气吧。”说着便把坐在坑头上的我拉起,:“快回房去收拾一下,匀匀脸去。”
我被吴月娘这一番数落,一声也没有吭,嗤哼了几声鼻子,便回房匀脸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李瓶儿和吴银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吴月娘房里来了。
吴月娘问:“金子怎的不见了?刚才在这里,惹得他爹与五娘两个好不翻腾,乞我劝开了。要不然哪……”吴月娘没往下说,便把话偏开了,说,“吩咐小斯买狼筋去了。等他晚上来家,要是把各房的丫头婆子都抽打起来,那时怎好?”遂又责备李瓶儿说,“六娘,不是我说你!你对也太粗心大意了。房里的丫头老婆管那门儿来,就任凭孩子耍,也不管是一锭七八十两的金镯子,是一个半个钱的东西也怎的?”
“他爹拿着四锭金子进来,正交给孩子耍的时际,大妗子与郑三姐还有二娘就进来了。”李瓶儿忙解释着,“我赶紧过来接待她们,只坐了一会子工夫,等我来收捡,竟然少了一锭。问丫头,丫头推奶子,奶子推老冯,急得那妈妈子哭哭啼啼,只要寻死,无眼难明的勾当,如今去冤谁来?”
“天哪天哪!幸好昨日我没来!”吴银儿说,“我要是来了,有个不和哥儿耍的。否则啊!我们院里人,可洗不清了。纵然爹娘不言语,俺也无法心安。”于是又辩解着说,“财帛人人爱,俺院子里人家,最忌的可就是这个名声儿,客人身上带来的任何物事,要是客人不赠送给咱们,寸丝寸缕俺们也不粘手,传了出去,丑听事小,客人还敢上门吗?”
这时,韩玉钏、董娇儿两个,提着衣包进来了,笑嘻嘻地向众人磕头,跟着拨阮奏弦,歌唱节目开始了。外面大院子里,海盐戏班子,也要开演了。今天,西门庆请的全是官家的堂客。这晚,我们西门家又有小唱,又有大戏,又有走马灯,又有烟火架。
席上的酒菜,从午到夜,一道又一道,从无休止。一会儿献小割,一会儿献大盘,戏文演了一折再一折。一直到了鼓打三更,客人方始渐渐散去。
正当送客之际,忽听得前边玳安与琴童两个,嚷乱着簇护着夏花儿进来;夏花儿是李娇儿房里的丫头。
玳安说:“小的刚才送两个唱的出去,打灯笼往马房里拌草,牵马上槽,只见二娘房里的夏花儿,躲在马槽底下,唬了小的一跳。不知什么缘故,小的们问她又不说。”
西门庆听见,便道:“那奴才在哪里?与我拿来。”说着就走到外边明间里穿廊下椅子上坐着。
这里玳安与琴童就把那丫头揪来跪下。此时西门庆在回家之后,因吃了不少酒,已有了酒意。
“你往前边做什么去了?”西门庆厉声问。
那丫头不言语。
李娇儿听说夏花儿躲在马槽下,被揪到主子那儿去了,就赶了来,站在西门庆后边。西门庆再问:“又不要你拌草喂马,你到马房做什么?”
“我又没有使你!你平平白白往马房去做什么?”李娇儿也在西门庆身后悯然地说。
夏花儿蹲在地上颤抖着,缩成一团。
这时西门庆忽然想起那锭金子,遂此命令下人搜身。于是玳安等一听主人说“搜搜她!”便一手把夏花儿拉起,象拎起一件破烂棉袄似的,还没有搜呢,当啷一声,便从夏花儿身上掉下一件东西来。
西门庆脱口便问,“什么?”
玳安趋前弯身拾起,果然是一锭金镯子。遂说:“是金镯子!”说着便递与了西门庆。
西门庆接了过来一看,果然是那锭不见了的金镯子,说:“原来是你这奴才偷了去了。”心中大怒,便大吼一声,“拿拶子来!”
“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啊!”李娇儿亲眼见到这情形,便气恼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回房去了。
夏花儿只是缩在地上打抖,不一时拶子拿来,两个排军上去便把夏花儿架起,束上拶子,把这小丫头拶得杀猪也似的嚎。收了拶子,西门庆又着令打二十板子。
这时,吴月娘虽已出来站在西门庆身后,却也不敢言语一声。
“你是怎样偷去的?”西门庆厉声审问,“说!”
夏花儿枝叉着两只手,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说!”西门庆气得大吼起来!
“傻孩子,你说清楚来!”吴月娘略显慈祥地说。
“我在六娘房里捡到的。”夏花儿说。
西门庆听到了吴月娘那轻柔而慈祥的声音,遂也煞了气儿,说,“明日叫媒人,即时与我拉出去卖了。还留这奴才做什么。”说过便进房去了。
吴月娘近前,拉起夏花儿,一边用汗巾为她包起两只被拶得流血的手,一边拉着她向李娇儿房里送去。送到李娇儿房中时,李娇儿正在房中哭泣,留下来住宿的李桂姐在旁边嘟噜着嘴,一声不吭。
李娇儿见到吴月娘送夏花儿来,就说:“大姐,我真是丢脸!你问她!”指着夏花儿,“谁要她到前边六娘房中去来,就是去了,在人家屋里随问捡了啥东西,都该回来交给我。人不知的就想逃出去了。”说着就是一巴掌抢了过去,被吴月娘挡拦住了,“拶死你这奴才才好!你还哭!”
“小孩子不懂事,受了恁一拶子,也就够她受的了。”吴月娘说,“使橄榄油替她擦擦伤吧,过半夜了,都歇着吧!”说过留下夏花儿便回房去了。
西门亮已到前边宿去了。这时,小玉方始想到当二娘,三娘陪着大妗子等娘们儿往六娘那里去的时候,夏花儿也跟了去,可是谁想到她会偷了那锭金子?想必是听爹要人去买狼筋,害怕了,这时玉箫若有所悟的说:“噢!怪不得这丫头在廊下问我。狼筋是什么东西?我就告诉她,如有人作了贼,那狼筋就会缠到那人身上,撕都撕不下来。所以她怕起来,才想逃走。”
“可好我们今天晚上人客多,”小玉说,“送了一起又一起,她没有机会出门,就躲到马房去了。玳安去喂马,她只好藏在马槽下。”
“那里看人去!”吴月娘说,“恁小丫头,原来恁贼头贼脑,那里是拾得的!既然他爹要着媒人领出去,也任他领出去算了。”
说着小玉与玉萧便侍候月娘歇了。
可是这边的李娇儿,却还没有睡呢。这件事,最感到丢脸的就是李桂姐,当吴月娘走后,李桂姐就走出内房,坐下来拉过夏花儿,说:“你原来是个孩子,如今十五六岁了,也知道些人事儿,还这等懵懂。那金子就是拾的,也该来屋里悄悄交与你娘,有了事,你娘也好救你。你怎的恁傻,傻得一字也不向你娘提?刚才这等拶你,好受么?傻丫头,常言说得好,穿青衣,抱黑柱。你不是她这房里人,也就不管它刚才这样掠掣你,你娘脸上有光彩吗?”
夏花儿一声不吭地听着,不时嗤哼着鼻子。
李桂姐又掉过头来向她姑娘李娇儿说,“你也太不长进。要着是我!绝不让他把我房里丫头当众拶恁一顿拶子。顶多拉到房里由我来处罚。前边两个房里的丫头,怎的恁得宠,只拶你房里的丫头,咱们好欺侮也怎的?当真,到明日你也任他着媒人把这丫头子领出去?你也不说话?你不说等我说。绝不能要他领出去,给人家笑话。你也不看看孟家的或是潘家的,都狐狸精一般,你们斗得过她们!”于是又把夏花儿拉过来问,“你愿不愿出去?”
夏花儿直摇头,“好!”桂姐就说,“你如不愿出去,今后就要紧贴着你娘的心,事事要跟娘一心一计,不拘拿了什么,都交与你娘收起。你听明白了没有?”
夏花儿说:“姐说的,我全懂了!”这时,李桂姐方与李娇儿进房去安歇。
第二天,李桂姐见了西门庆,百般温柔,只不过三言两语,西门庆便放弃叫媒人来领夏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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