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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名: 我叫潘金莲 作者: 韩斌 本章字数: 7483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9:02

本来,来旺有个媳妇,生恶病死了。但不久,他就续了一个。这个媳妇子是清河县开棺材铺宋仁的女儿,原已嫁了个厨子叫蒋聪,这蒋聪与其他厨子因分财不均,酒醉斯打,动起刀杖,被戳死了,凶嫌在逃。由于蒋聪不时到西门庆家做厨事活计,与来旺成了朋友,时相往还,加以来旺媳妇病在床上,这蒋聪的媳妇子又水性杨花,因而早就有了首尾。蒋聪死了,来旺为她央恳主子西门庆拿帖儿和县丞说,差人提着正犯,问成了死罪。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吴月娘答应来旺娶了这女人。

这女人年二十四岁,名叫宋金莲,生得白白净净面庞,不肥不瘦,不长不短,又会打扮,聪明伶俐,巧敏机变,脚比我还小些。怕重名不好叫,便改名惠莲。

初来时,跟同众家女妇灶上工作,过了一个多月,看到孟玉楼和我的打扮,她也把头发梳得虚笼笼的,发髻垫得高高的,水鬓描得长长的,有时走来上边递茶递水,便被西门庆看在眼里了。于是他就想出了一条计策。教来旺押了五百两银子,往杭州买办蔡太师的生辰礼物,以及家中应用的四季衣服。算一算往还得半年期程,从十一月初头,来旺就搭车由旱路起身去了。

到了十一月二十七日,正值孟玉楼生辰,西门庆没出门去,吴月娘和众堂客在后厅吃酒,另放一桌在房中,着玉萧打发酒菜给西门庆吃,宋惠莲便来席上斟酒。她穿着红绸对襟袄儿紫绢裙子。

西门庆故意问玉萧:“那个穿红袄的是谁?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

玉萧答说:“是新娶的来旺媳妇;裙子还是我借她穿的呢!”

西门庆则说:“到明日你对她说,另与她一条别样颜色的穿。”

当日说过也就算了。

过了孟玉楼生日,吴月娘往对门乔大户家吃生日酒去了。

后晌时分,西门庆从外来家,酒已半醒,走到仪门首,正巧碰到宋惠莲向外走,两个便撞了个满怀。西门庆便一手搂过她的脖子来,上去就亲了个嘴。口中喃喃呐呐说:“我的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

来旺媳妇一声没言语,推开西门庆的手,一直往前走了。

西门庆走到上房,就叫玉萧送了一匹蓝缎子,要玉萧去说明:“爹不喜她穿着红袄配紫裙子,怪模怪样不好看,特地送这蓝缎子给她做裙子穿。”

宋惠莲收到玉萧送来的这匹四季团花兼喜相的蓝缎子,说道:“我若做了穿出来,娘见了问起,怎么说?”

“爹会跟娘说,你放心!”玉萧说,“你若依了这件事,随你要什么,爹都会给你买。今日赶娘不在家,爹要和你会会儿,你心里怎样?”

那来旺媳妇听了,便低下头来微笑,不说话。半响,才抬起头来问,“爹几时来?我好在屋里伺候。”

“爹说了,怕小斯们看到,不好进你屋里来的。”玉萧说,“教你悄悄往山子庙下洞儿里,那里无人。”

“要是五娘六娘知道了呢?”宋惠莲不好意思的说。

因为山子洞在前边靠近我与李瓶儿的住处。

“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子里下棋,”玉萧说。“你去,不妨事。”

当下约会已定,玉萧回报主子。于是两人便去山子洞幽会,玉萧在外把风。

不错,我和玉楼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当西门庆来家时,小鸾便走来告诉玉楼说:“爹来家了。”于是我们三人就散了。

玉楼回后边,我到房里匀了脸,也走向后边来。刚走入仪门,只见小玉站立上房门首,我就问,“你爹在屋里?”小玉摇手向前指。我一猜就知其意,便转身急忙向前边走。

我走到前边山子角门首,只见玉萧拦着门,原以为是玉萧和西门庆在此私聊,便顶门而进。玉萧可慌了,说:“五娘别进去,爹在屋里有勾当哩!”

玉萧这一慌,越发栏不住我,说:“怪狗肉我又怕你爹了?”不由分说,便走到花园里来,各处寻了一遍,方始走到藏春坞山子洞儿里,只见他两人在里面才了事。

来旺老婆听见有人来,连忙紧上裙子往外走,迎头遇见我,马上脸便通红。

“贼臭肉,你在此作甚勾当?”我的眼光,箭似的放射出来,口齿锯似的锯下来。不由来旺媳妇不感到心悸!

“我来叫画童!”说着便一溜烟儿走了。

我没再追问,便直向洞儿里走。进去了看到西门庆还在里边穿衣系带,衣服还没穿妥呢。

“贼没廉耻的货!”我出口就骂,“你和奴才淫妇大白日里竟在这里干起勾当来了。刚才我打与那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不想她往外跑了。好啊!原来你就是画童,她来寻的就是你。”说着就逼向前去,“你与我实说,和这淫妇偷了几遭?若不实说,等着会儿大姊来家,看我说不说?我若不把淫妇的脸打得胀猪,也不算。俺们闲得声唤在这里来,你也来插上一把子。老娘眼里却放不过。”

“怪小淫妇儿,”西门庆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扭了一下,“小声儿些么!要嚷得人知道才好。过来,”他把我搂在怀中坐下,说:“我实对你说就是了。别叫!”于是轻声在我耳畔说:“今日才第一遭。”

“一遭两遭,我不管你。”我说,“你如还要这淫妇,再瞒神虎鬼弄刺子,我打听出来,休怪我!哼!”我从西门庆怀中挣脱出来,狠狠地说:“到那时再和你们答话。”

于是西门庆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山子洞。

我到了后边,听丫头们说,爹来家使玉萧用手巾裹了一匹蓝缎子送到前边去,不知送给谁?我就猜想是送给来旺媳妇的,我却不曾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放在心里。

那来旺媳妇还不知道西门庆已向我承认了,至于西门庆,他那里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从此之后,便不时赏与她衣服汗巾、首饰香茶之类。银子也成两成块的给她。又对月娘说,不再叫她上大灶,只叫她和玉萧两个在月娘房里,以及后边小灶上,专燉茶水,整理菜蔬,打发在月娘房里吃饭,陪着月娘上房做针指。这婆娘经此一宠,在穿戴上遂也打扮起来,又经常在大门口凿银子买那脂粉花翠,又常向我和六娘屋里跑,对于我特别趋附。这些,我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转眼间新年到了。年初四,西门庆出门贺节拜年不在家,吴月娘也到娘家去了。午间,孟玉楼和我都在李瓶儿处下棋玩牌。我提议每人三盘两胜输赢,赌五钱银子东道。三钱买金华酒,两钱买猪头。来旺媳妇子会烧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就能把鸡腿烧得稀烂。上次烧的猪头,李瓶儿没有吃到,所以我建议赌这个东道。于是摆下棋子下了三盘,结果李瓶儿输了,便拿出了五钱银子。我吩咐绣春把来兴儿叫来,拿去银子买办金华酒一坛,猪头一个蹄子四只,送到后厨房里,教来旺媳妇烧好,送到李瓶儿房里享用。

来兴儿把事物买办齐全,逐行送到后边厨下。

这时,来旺媳妇正和玉萧坐在石台基上挝子儿,来兴儿喊她:“惠莲嫂子,五娘三娘教我买了酒跟猪头,还有蹄子,都送到厨房里了,教你替她们烧熟了,送到前边六娘房里去。”

来旺媳妇正玩得高兴,便随口答说:“我不得闲,还要与娘纳鞋哩,教别人烧罢,巴巴坐名派我!”

“烧不烧随你,”来兴说,“东西全在厨房里,我还有勾当去哩。”说过扬长走了。

“快去替她们烧烧吧,”玉萧说,“你晓得五娘嘴头子,别又惹得声声气气的。”

“五娘怎么知道我会烧猪头,巴巴的栽派我烧。”来旺媳妇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一想到山子洞的那一幕,还是起身走到大厨灶里,去料理去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猪头等就烧好了。将大水盘盛着,连同姜蒜碟儿,教小斯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里。孟玉楼分了一份下来,又留了一壶酒,使丫头送到上房,留给大娘回家吃。于是我们三个妇人,便相对饮酒,享用其猪头的美味。

我们三人正吃着,来旺媳妇便笑嘻嘻地走来,说道:“娘们试尝这猪头,小的今儿格烧得好不好?”

“三娘刚才还夸你呢!”我笑着说,“夸你好手段,烧得稀烂,香喷喷,五味俱全。”

“不瞒娘们说,”来旺媳妇说,“还不消一根柴禾儿哩,若是一根柴禾儿烧完,就烧脱了骨了。”

玉楼则叫绣春拿了个大蛊儿,筛了一蛊酒,李瓶儿又忙着挑了一块猪头肉,一并递与惠莲,说:“你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我夸赞说:“不咸不淡,好吃得很。”

“小的知道娘们吃不得咸,”来旺媳妇说,“没曾好生加酱,下次再烧时,小的就知道了。”

来旺媳妇这番话是向我陪着小心说的。说过便跪下插烛也似的磕了三个头,方才站立桌头旁边,陪着几个娘们吃到了晚夕,吴月娘来家。众妇人来见了礼,小玉将猪头肉与酒送上,当月娘知道了是赌输赢来的东道,就认为赌东道亏了一个,不如姊妹们轮流治酒,强如赌胜负,虽为了一个人。于是大家同意,便抽签排日子。明日初五,由吴月娘先起,于是李娇儿占了初六,玉楼初七,我是初八,孙雪娥则半日不言语。

月娘说:“她免了,你们别缠她吧。”初九是我生日,李瓶儿移到初十。

我说:“我占得日子最好,初八我摆寿酒,一举两得。”我们几个人就这样计议定了。

轮到初十这一天,众娘们都在李瓶儿处吃酒听唱,西门庆又往人家吃酒去了。吴月娘吩咐玉萧,你爹要是回来,就要他在房里歇着,酒菜房里现成有,摆下就是,不必到前面扰壤大家。

不想后响时分,西门庆就来家了。玉萧向前替他脱了衣裳,并告诉他娘们在前边吃酒的事,西门庆要玉萧把年下应二爹送的一坛茉莉花酒打开送到李瓶儿那里去。

当小玉与玉萧两人把酒送到,来旺媳妇正侍立在吴月娘身边,手中拿着酒壶,等着随时斟酒。见玉萧送酒来,她就马上把酒壶放下,忙着去接应。玉萧马上递了个眼色给她,并且向她手上捏了一下。这老婆便会意了。

“谁使你送酒来?”月娘问。

“爹使我送酒来的。”玉萧答。

“你爹来家多大会儿啦?”月娘再问。

“刚来家。”玉萧说,“听说娘们在这里吃酒,问吃的那种酒?我说是金华酒。爹就着我送这酒来。”

“那么你回去,问他要什么?”月娘说,“酒菜房里都有现成的,你安放桌儿,打发他就是了。”

玉萧应诺后边去了。来旺媳妇在席上站立了一会儿,推说到后边去看茶,拿茶来与娘们吃。

“好吧。”月娘说,“上房拣妆里,有六安茶,你燉一壶茶来俺们吃。”

这老婆便领得圣旨似的,一个猎古调,便跑向后边去了。到了堂屋门口,玉萧正等在那里,向她奴了奴嘴,这老婆便知道汉子在里边。掀开帘子走进月娘房里,看见西门庆坐在椅上,便走向前去,一屁股坐在他怀里,两个便亲嘴砸舌头,要做一处。

“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你给的都没了。”来旺媳妇又说:“我还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我还她。”

西门庆一边掏出一些约有二两光景的碎银子给她,便跟着要去解老婆的衣裳。这老婆连忙拨开西门庆的手,说:“不成,会有人来看见。”说着便站起来了。

“今儿格晚上,咱们好好耍耍,”西门庆说:“你在房里等我。”

“最好还是五娘那里,”来旺媳妇说。在她心里她以为我会掩盖她呢。在那里曾有过一次了。“别处通不好。”二人正在房中说话,不想孙雪娥从后边来,听见房中有女人笑声,原以为是玉萧,却又一眼看到玉萧在穿廊下坐着,就立定了脚,侧耳谛听。玉萧见孙雪娥忙立在房门口,怕她一时闯了进去,遂赶忙走向前来,支使她说:“你怎的不到六娘房里去?娘们都在那里吃酒呢。”

“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雪娥冷笑说,“我拿什么陪她们吃十轮酒,自下穷得伴当儿件的连裤儿还没得穿呢。”正说着,西门庆在房中咳嗽一声,雪娥马上转身到厨房去。

玉萧走到房门,把帘子掀开,老婆正躲在门后,一见玉萧掀帘子,就知门外无人,急伶伶两三步就叉出来,往后边看茶去了。

须臾之间小玉就来了。“惠莲嫂子,娘说你怎的取茶就不去了?”

来旺媳妇支吾了两句便陪同小玉拿着盏托提着茶,到前边去了。

“怎的这会儿才来?”月娘说。

“爹在房里,小的不敢进去。”来旺媳妇解释着说,“等着姐屋里取茶叶,剥果仁儿来。”

吴月娘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打发众人吃了茶,小玉拿着茶托后边去了。

这宋惠莲在席间,斜靠着桌儿站立,看着月娘众人掷骰子。只要有了点子出来,就扯起嗓门说:“娘!你把长么搭在纯六上,却不是个天地分,还赢了五娘呢。”又道:“六娘!你掷的是锦屏风对儿。我看三娘这么三配纯五,只是十四点,输了!”

“瞧你这媳妇子,”玉楼恼了,“俺们在这里掷骰子,你插嘴插舌,有你什么说处!”

几句话把来旺媳妇刮刺得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得,飞红着脸,往外去了。

娘儿们在一起吃酒掷骰,直到掌灯时分,还在玩乐,正吃间,绣春走来向我耳边说:“五娘,爹到你房里去了。”

我遂向众人告辞,走到隔壁自己房里来。

春梅正在打茶给西门庆吃,看去,西门庆已是半醒了。

我笑着说:“干么?想着缠我来了。”

“小油嘴!”西门庆骂了这么一句,“过来,我有句话和你说。”说着便把我拉来拥在怀中,坐在腿上。

“有屁快放!”我说,“啥子名堂?”

“我打算留惠莲在这里过一夜,”西门庆说,“后边没地方。”

我一听,霍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西门庆的脸说:“我不好骂出来的。没的那汗邪的胡说,随你们到别处去乱捣,我这里可没处安放她,好娇态!就算我依了你,春梅那小肉儿也不容她。不信你问春梅,春梅要是肯了,我就容你和她在这屋里胡捣。”

春梅在房门外已听到了,从门帘伸出一个头来说:“她的路子也休想脏了俺娘们这块地,别说是床。”

“好好好,”西门庆莫可奈何地说,“我们还是去那山子洞儿吧。你吩咐秋菊准备铺盖,再生个大火盆在里边。要不然,这岁寒腊月,可成不的。”

我一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好孝顺的儿子!”我挖苦西门庆说。“那贼奴才是你亲生的娘,你要学王祥,在石头床上卧冰哩。”

“怪小油嘴儿,少奚落我罢。”西门庆用恳求的语气“好歹叫丫头生一大盆火。”

“哼! 贼没廉耻的货!”我虽然莫可奈何,心里却更加强了自己要对付这女人的意想。心里说:“我要是让这女人抢了窝去,也不做人了。”

於是盼咐秋菊准备铺盖火盆等等。心里也在揣摩着,自己晚上该怎么办?

到了众堂客席散,来旺媳妇打灯送月娘等人到后边仪门首,故意说:“娘!小的不送了,我往前边去吧!”月娘就说:“好,你前边睡去吧。”

这来旺媳妇一个人在仪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人,便一溜烟儿往山子洞底下去了。

走到花园门,她还以为西门庆未进来,遂不曾把角门子扣上,便走进了藏春坞山子洞内。只见西门庆早在那里了。人一走进这洞府,就顿时感到寒气凌人,虽然地上燃起了一盆熊熊炭火,还是冷气逼人打战。在这种冷气酷寒情形之下,最好的取暖方法,自是钻入被窝。所以二人见面,很快就脱衣上了床。期间多少风流快活不必细说它了。

话说我打听二人已入港交战,便悄悄走到花园内,推开角门,潜身蹑足而行。我那小小金莲走在那结了冰的苍苗上,滑棱棱的几次几乎摔倒。我走到藏春坞,隐身在月窗之下,窃听良久。当阵阵冷风吹透了我身上的层层寒衣,就听到那老婆责怪汉子的话,说:“就没本事寻个好地方,要到这寒冰地狱里来!口里衔了条绳子,冻死了倒容易向洞外拉。”我又听到来旺媳妇说她的脚比我的脚还小,可以把我的鞋子,套在脚上穿。后又听到她和西门庆说:“你家第五的,也是后婚老婆啊!您神气!您霸道!”我在窗外听了这些,两只胳膊都软了。

“贼奴才淫妇!”我在心里骂,“若要任这女人在西门家,把俺们都要吃她撑下去了。”

我当时就想发作,一来怕西门庆性子不好,二来怕吵出来,一家人都不好,遂忍了下来。但又怕淫妇不认这笔帐,到明日不好答话。于是我便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子,插在门扣上,然后才懊恨归房。

第二天,这老婆一早起来去开门,方始发现角门未栓。

用手一拉,拉不开,门外又扣了。赶忙回来告诉西门庆,他起来叫出隔壁的迎春来,才开了门。见门上锁着一根银警子,就知道晚夕我来过了。

来旺媳妇怀着鬼胎走到前边,正在开门,只见平安儿从厕所中出来,看见她在开门,只是笑。

“怪囚根子,谁跟你呲牙咧嘴!”惠莲嗔然地说。

“嫂子!俺们笑,你生的什么气!”平安说,“俺还笑不得了。”

“大清早晨,平白向我笑什么?”

“我笑嫂子三日没吃饭,眼前花,你昨日一夜不来家。”

来旺媳妇一听,马上脸红了。于是骂了起来:“你挠口拔舌的乱嚼。贼囚根子,我那一夜不在屋里睡?怎的不来家?你扔块砖头,也有个下落。”

“刚才我看到嫂子的门还锁着哩!”平安说,“你还想赖!”

“我起得早,到五娘屋里去,刚才回来。”

“八成是五娘要你去腌螃蟹,你真劈的好腿儿。”

来旺媳妇一时着急起来,顺手拿起门栓来,要打平安,于是满院子追着骂着。说:“赶明儿看我不对他说。不与你个功德,你就不会怕!”

“哎呀,嫂子!”平安冷嘲着说,“将就些儿吧,对他说!对谁说?我晓得你往高枝上去了。”

宋惠莲越发的羞讪讪地要赶着打平安。可巧玳安回来,撞见了来旺媳妇赶平安打,便伸手夺下了门拴,说:“嫂子干么?”

“你问那龇牙鬼,囚根子!”来旺媳妇气喘吁吁说,“六说白道,把我的手都气麻了。”

平安早已跑走了,那里问去。

“嫂子去梳头吧!”玳安说,“你头发都散了。”

来旺媳妇回到房里梳了头,先走到后边月娘房里打了个卯儿,然后走到我房里。

我正临镜梳妆,惠莲小意儿在旁拿抿镜,辍洗手水,殷勤侍奉。我正眼也不瞧她,也不理她。

惠莲道:“娘的睡鞋裹脚,我卷起收了罢。”

我说道:“由它!你放着,教丫头进来收。”于是便朝外大声叫:“秋菊个贼奴才,往那里去了?”

惠莲在旁小心答说:“秋菊扫地哩!春梅姐在那里梳头哩。还是我来收收吧!”

我伸手把那些鞋脚收拢了一下,说:“你别管,丢着吧,亦发等她们来收拾就是了!歪蹄泼脚的,没的玷污了嫂子的手。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这个人儿扶持他,才可得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的货儿,只嫂子您是正名正顶桥子抬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

这老婆一听,正道着昨夜间她在西门庆枕边的闲话,越发印证了那角门上的警子就是我的。于是她双膝跪下,急忙说:“娘!你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也存站不的。当初要不是娘您宽恩,小的也不肯依从爹。就是后边大娘,不过只是大纲儿。小的还是娘抬举得多,怎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也要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大疗疮。”

我仍旧冷冷地,顾自在整发理鬓,恰象不知道身边还有她这个人似的。等到来旺媳妇说完,我遂说道:“不是这等说。我是一个眼睛里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你争?只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说到这里声音便放大了。“想把俺们蹦下去,你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老实对你说,把这等心儿想,且过了些儿吧!”

“娘!娘!你听错了。”这宋惠莲急得哭泣起来,“你再访访,小的那敢欺心!怕是娘你昨儿晚上听错了。”

“哟!我的嫂子!”我抵起嘴哼了鼻子笑着说,“我闲得慌,去听你!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加起来,也买不住一个汉子的心。你爹在家虽有这几个老婆,在外又有粉头,通不瞒我。当初你六娘跟你爹暗中来往的时际,分分毫毫都不瞒我。哼!我还要去偷听吗?”

几句话说得这老婆哑口无言,心中只是发热。于是说:“谢谢娘的教训!”磕了三个头,爬起来立了一会儿,再说了一声“娘!我到厨房去了!”便满面红热热的走了。

刚刚走到仪门夹道内,正好撞见了西门庆。

这时的宋惠莲,眼泪已溢出了眼眶,扬起手来抹了一下,快快地说:“你好人儿!原来是个滑答子货。昨日人对你说的话儿,今儿早上你就对人说出去了。敢情,你这嘴头子就是个走水的槽。知心话以后还敢向你说吗?”

西门庆一时听不懂惠莲的这几句话,他那里知道这老婆方才受到我的溪落!遂说。“你说的什么吗?什么话我说出去了?”

来旺想妇没有答话,狠狠地向西门庆窝了一眼,往后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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