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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名: 我叫潘金莲 作者: 韩斌 本章字数: 4851 更新时间: 2024-11-26 09:59:02

我嫁到西门家,每日清晨起来,总要先到大房请安,帮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抢着做。当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把小意儿贴恋得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因而也称我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我,茶饭时总不忘邀我同桌。李娇儿众人看在眼里,厌在心里,暗中说大娘没分际。我却也因此侍宠生娇,成天里颤寒作热起来。加上我性又多疑,最爱听篱察壁,再加上有个言听计从的丫头春梅,在西门家可就越发的波浪起来了。

一天,我为了一些零碎事情,骂了春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竟跑到厨下捶台拍盘。孙雪娥看不过,便半开玩笑地说:“怪行货子,想汉子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

春梅正在不耐烦,一听便暴跳起来。“那个歪厮缠说我想汉子”说着双手把腰一叉,冲着孙雪娥来了。

雪娥见春梅的性气不顺,便不敢开口了。可是春梅则寻得了发泄怨气的对象,又使性子迈前几步,更放大些声说:“谁想汉子?你说,是谁?”

孙雪娥还是闷声不讲话,只顾笑嘻嘻低头做自己的事。

春梅一看失去了对手,便转身愤愤的走向前来,向我学起舌来。说孙雪娥骂我们娘儿俩结成俏一帮儿哄汉子。正巧又遇到我在气头上。

今晨起早了,为了送大娘子出门送殡,所以一直倦闷闷的。听了春梅的一番学舌,也忍不住要发作起来,却又恰好孟玉楼来了,方始把火起的性子按压了下去。可是在心头却记上了孙雪娥这笔账。

当孟玉楼与我正在下棋玩儿,看园门的琴童走来报说爹来家了。慌得我们两人忙收棋子不迭。

西门庆走来,看见我们这两个婆娘都戴着银丝发簪,露着两鬓,耳边青宝石坠子,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桃线裙子,一双弯尖翘红驾鹭小鞋,一个个粉妆玉球。不觉满面堆笑起来,说:“好一对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

“俺们才不是粉头哩!”我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呢。”

玉楼却抽身急往后边走,被西门庆一手扯住,说着;“那里去,我来了,你就想跑。”又回头问我:“你二人在此作何勾当?”

“俺两个闷得慌,在此下棋玩,谁知你这会子来家?”我说,“又没作贼,干么!”一边接了西门庆脱下的外衣,又问:“你不是送殡去了吗?回来恁早。”

“天太热,”西门庆说,“斋堂里又全是内相同官。我不耐烦,所以早来家了。”

“大娘呢?”玉楼问。

“在后边。”西门庆答,“轿子也该进城了,刚使两个小厮去接。”

脱衣坐下之后,西门庆问我们二人下棋,有没有赌东道?接着他要我们三个赌一盘,输了的拿出一两银子请客。第一盘我就输了,西门庆正在数子儿,我便一手把棋子扑撒乱了,嘻嘻哈哈笑着跑向湖山假石边,西门庆在后边追,孟玉楼跟在后边笑。

“好小油嘴儿,你要赖。”

西门庆正要伸手去抓我过来,被我顺手抓来的大朵花瓣撒到脸上,西门庆的脚步停止下来,用手去揉眼睛。

“孟三儿输了,你倒不缠她,却来缠我。”

正说着我已被西门庆搂到怀中,按倒在湖山石畔,我们两个人就口吞丁香,舌融甜唾,戏虐做一处。

“六姐,大娘回家来了。”孟玉楼说,“别闹了,后边来吧。”

西门庆和我这才停止了虐闹,大家走到后边与月娘说话。

谈了不大会工夫,我便与西门庆使了个眼色,回到前边来,吩咐春梅房中熏香,准备洗澡水。入晚,我便在枕边把孙雪娥骂我们主婢是俏一帮儿哄汉子的话,告了一个枕边状。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要往庙上去为我买珠子,那是我要用来穿簪儿用的。早饭,西门庆要吃荷花饼和银丝鲜汤。使春梅往厨下说去。春梅与厨下的孙雪娥昨儿个才顶了一场,不肯去。

“你休使她。”我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怕再去挨骂。”西门庆便另差了秋菊后边厨房去要。

西门家的事务是这样分配的,大娘子只管对外的礼尚往来,总管全家财政。李娇儿管零碎家用支付,孙雪娥掌管厨事,吃酒吃饭,造甚汤水,俱经雪娥手中整理,由各房丫头自往厨下去取。

秋菊去了约两顿饭工夫,我早把餐桌放好了,却不见秋菊拿饭来。西门庆急着吃了出门,自不免要问。我见秋菊不来,便只得再差春梅去后边瞧瞧。说:“瞧那奴才是不是在那里生了根发了芽了。”

春梅不得已便气火火走到厨下。看到秋菊还在那里等着哩。

“贼汤奴!”春梅看着是骂秋菊,实际上骂的是孙雪娥,“娘要卸你那腿哩!你怎的还在这里,你要在这里生根哪!爹紧等着吃了饼要往庙上去,急得在跳脚了。”

孙雪娥一听,心中顿时火起,也回口骂了起来:“作怪的小淫妇,马回子拜节,来到的就是。锅儿是铁打的,也等慢慢儿的来。预备下熬的粥儿又不吃,忽拉八新梁兴出来,要烙饼做汤。那个是他肚里蛔虫怎么着!”

“没的扯屁淡,”春梅也愤愤然,马上顶过去了,“主子不使了人来问你要,那个敢来问你要。有没有?自到前边去说一声儿。哪有你这分声气的。”

说着便一双手拧着秋菊的左耳朵,一直牵到前边去了。

“主子奴才都是这么硬气!”孙雪娥说,“这真真是有时道。”

春梅正在手牵着秋菊的耳朵走着,听了孙雪娥说了这几句,便放下秋菊,转身过来,大吼着说:“怎么叫有时道?你要是有本领,就把俺娘儿俩变两个虫子任你踩。”说过又气愤填鹰地转过身来,一见秋菊还在楞着,便用手狠狠在秋菊臂上一推,险些儿把秋菊推跌个跟头,说:“走啊!敢要是在这里挺尸。”一直走到前边来,脸气得蜡黄,拉着秋菊进门。

看见春梅后来,我问:“怎样了?”

“你问她,”春梅用手指着秋菊,“我去时,她还在那里鸡抱窝呢。还在等她慢条斯理儿的才和面。我只说了一句‘爹在前边等着呢,娘说你怎的来了就不回去了,使我来叫你来了。’那小院里的一听就火起来了,千奴才万奴才骂了我一顿。还说爹是‘马回子拜节,来到的就是。’只像那个调唆了爹似的,说:‘预备下粥儿不吃,平白新生发起要饼和汤。’只顾在厨房里骂人,不肯做哩。”

“我说过了不是。”我向西门庆说,“她总说我娘儿俩个霸揽你在这屋里,动不动就骂出来。”

西门庆一听,勃然大怒,愤愤走到厨房,不由分说,过去了,就向孙雪娥踢了几脚,骂道:“贼歪拉骨,我使她来要饼,你如何骂她奴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你配骂她奴才吗?”

孙雪娥被西门庆连踢带骂狠了一顿,一句也不敢言语,只是把气闭在肚子里。

西门庆刚走出厨房门外,雪娥便向来昭妻一丈青诉起怨来了。

“你看我今日够多晦气,”她哭殃殃地说,“早先你在旁听到的,我又没说什么,她走将来就凶煞一般的大吃小喝,把丫头揪得去了。反在主子面前轻事重报,惹得他走来,平白无故给我恁一顿儿。”说着擦了擦眼泪,又狠声狠气地说:“我洗了眼睛看着那主子奴才,能长远恁硬气着,只休要错了脚步儿就好。”

这些话全被西门庆听到了,马上转身回来,踏上前去又是一顿拳脚。一边打一边说:“贼奴才,淫妇!你还说不欺负她们,这一次我可亲耳听到了。”

打得孙雪娥抱头躲在灶柜边,刺猬似的佝倭着。

西门庆走后,她坐在地上,气得整半个上身都在颤巍着,泪水打从眼眶间泉水似的向下流淌,喉咙里只在喘吁着,半响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越哭声音越大,双手不时敲打着土地,可以说是呼天抢地。

月娘在上房,才起来梳头,因问小玉:“厨房里乱些什么?”

小玉把刚才听到一些向月娘说了。

“他要吃饼,忙着做了也就罢了,平白又骂他房里丫头怎的?”月娘不知底里的说了这么一句,便着小玉到厨房,劝起雪娥,要家人媳妇,赶着攒汤造水,打发西门庆吃了出门。

孙雪娥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出,只有跑到上房向大娘诉苦,大房中还有李娇儿也在。

“娘,你怎知那淫妇霸揽汉子的手段。说起来,那个淫妇比养汉老婆还浪,一夜没汉子也成不的。背地里干得那茧儿,别人干不出,她全干得出。”孙雪娥说着说着便语言放肆起来。她那里想到我正在门外,我听见孙雪娥在房内说话,遂跟足在门外偷听起来。

孙雪娥继续说:“当初在家把亲汉子毒药摆弄死了,跟了爹来,如今把俺们也吃他活埋了。弄得汉子乌眼鸡一般,见了俺们便不待见。”

“也没见你是这样的,”月娘说,“她前边使了丫头要饼,你好好打发与她便了,平白又骂她怎的!”

“我骂她秃,骂她瞎来!”雪娥不服气的说,“想这丫头在娘房里时,着紧不听时,俺不也在灶上吗,曾拿刀背打她,娘你何曾言语过。可可今日轮到她手里,便娇贵得这等的了。”

正说着,只见小玉打门外走进来,向月娘悄悄说:“五娘在外边呢!”话未落音,我便进来了。

“既是我当初摆弄死亲夫,你就应该挡着汉子别娶我来家,”我脸冲着孙雪娥说,“省得我嫁到你们家霸揽汉子,抢了你的窝儿。”我用眼扫了一下吴月娘与李娇儿,又说:“论起春梅,又不是我房里带来的丫头,你气不愤!还教她服侍大娘就是了,省得你和她合气,把我也扯在里头。那个好意死了汉子嫁人?如今吗,可也不难料理这档子事儿,等他来家,要他给我一纸休书,我走就是了。”

说过我便板起脸来坐下了。

“我也不晓得你们的事,”月娘置身事外地说,“你们大家各省一句不就得了吗!”

“娘,你听吗,”孙雪娥还在委屈着,说:“听她那嘴,淮洪也一般。随问谁,辩得过她!”说着竟面向我,“依你说起来,除了娘,你把俺们都撵了,只留着你罢。”

李娇儿听了孙雪娥这话,颇有些眉飞色舞,但只扬扬眉毛,转转眼珠,没有说话。

“这时候,不该你说,”我说着面向吴月娘,“谁的嘴淮洪一般?”

“哼,既然在汉子耳边戳舌儿,转过脸来就不认了。”孙雪娥这几句话,近乎自言自语。

“不像你,随处胡言乱道,张长李短,口无遮栏。”

“我有奴才那分声气就好了。”

“谁是奴才?”我挺身站起来了,“你千奴才万奴才的挂在嘴上,你是主子?你是主子?”

吴月娘看不上,着小玉把孙雪娥拉往后边去了。

我看看吴月娘与李娇儿都没有帮腔于她,不便再在月娘房中多待下去,遂也愤愤然回到前边去了。

我回到房中,卸了浓妆,洗了脂粉,乌云散乱,花容不整,越想刚才的一幕,越觉得身受委屈,忍不住斜躺在床上,呜呜咽咽哭泣起来。午饭也没吃,一直哭到日西时分,仍在床上哽咽不已。春梅深知我的性情,所以也不加理会,任我哭去,我只是在期盼汉子早些回来。

临晚,西门庆由庙上回来了。袖着四两珠子,兴兴头头来到我房中。一见我背身斜在床上,喊了一声我也不理,一股的兴头落下去了。走过去坐到床边,用手板过我头来,看到我哭得两眼红肿,映着灯光,越发看着红桃子似的。

我两眼瞪着汉子,抽缩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哆嗦。西门庆一看这情景,不知为了何事?忙问:“我的亲亲,你怎么啦?”

这时,我方始打开闸门似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双手抱着汉子的脖子,像孩童似的撒娇起来。

西门庆还是不明所以,也像母亲似的把我搂抱在怀,一边拍着一边问:“怎么啦?说来我听!”

“你写一封休书给我就好了。”我说了这一句,就又紧紧的搂着西门庆继续哇呜着。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说来我听,一切由我做主。”西门庆安慰地问我。

于是,我这才停止了哭声,坐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把我主婢俩与孙雪娥这一场气,加油添酱的说了一遍。又说:“当初我嫁你,又不是因你有钱财,自恁跟了你来,如何今日交人这等欺负。千也说我摆杀汉子,万也说我摆杀汉子。这岂不是拾了本的有理,掉了本的无理。没丫头使便也罢了,如何把别人房里丫头给我使,吃人指骂了我恁一顿。就是我一个,也还多着个影儿呢!”

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这一遍,马上三尸神暴跳,五陵气冲天,一言不发的,便起身一阵风走出房去。大踏步走到后边。

孙雪娥正在厨房调治汤水,西门庆大步上前,伸手就把孙雪娥的头发掀了过来,一拉便翻倒在地,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柴棍子,扬起来就不分地处的往雪娥腿上打去。打得雪娥直在地上跳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幸好上房的吴月娘听见了,愤慨地埋怨说:“竟闹得这翻天覆地的,还成个家院吗!”

“好个贼歪拉骨,”西门庆指着坐在地上哭泣着的孙雪娥骂:“我亲耳听见你在厨房里骂三骂四,你想捣缠些什么?我不打下你下截来,算不得汉子!”说着又要去捡拾扔在地上的柴棍子。

这时月娘赶忙过来用手推拉着西门庆出去,一边使个眼色,要小玉把雪娥拉起来,送到房里去了。

“哪里有你这主子的,”吴月娘说,“听到风儿就是雨。也该耐着些性子,要不然,这个家可就有得闹了。”吴月娘一边说着,一边叹着,把西门庆推出去了。

今天,孙雪娥是吃了亏了,正因为今天的孙雪娥,因受到我的挑唆,换了一场又一场毒打,当然就结下了天大的冤仇。这冤仇她自然就要伺机以报了。真格是:

金莲侍宠仗夫君,倒使雪娥忌怨深;

自古感恩莫积恨,千年万载不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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