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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名: 谢谢你一直都在 作者: 连谏 本章字数: 13873 更新时间: 2023-12-01 15:08:34
1
林海特发现,生活处处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譬如说,他以为进了机关,生活就像乘上了平稳的快车,向着明朗的未来奔驰。
可现实告诉他,不是的。工作上倒是没有适应不了也没有胜任不了的,可机关里的人际关系让他觉得累。刚进来那会儿,他不晓得规矩,比如说有的事,得局长同意或签字,他就跑去请示局长了。局长倒也和蔼,批示完了,说小林啊,以后这样的事找你们处长就行。林海特还以为这样的事处长就可以做主了,回去,和处长说,处长的脸,就像倒垂的茄子,用鼻子嗯了两声,好像很不悦。林海特就纳闷,悄悄问小张,是不是处长不愿意插手这事。小张就笑,说有可能吧。
因为上次评选青年突击手的事,小张和小李再见着他,都有点别扭。林海特不喜欢工作环境这样,这感觉就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夫妻闹着别扭不说话,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也跟高程程说过,说我第一没抢他们的青年突击手的荣誉,第二我没因为他们背后说我而对他们耍态度,他们何必这么对我?高程程说因为你的存在是他们的威胁。林海特说:“我刚进机关,不抢名不夺利,能威胁他们什么?”高程程说:“他们已经先入为主了,觉得你是个有后台的人,你也知道,现在大家不都说有后台的人才升得快吗。”林海特就明白了,有点丧气,说:“难道你爸爸是高向前就成我的原罪了?”高程程无奈地叹口气,说:“是啊,在我们行里也这样,整个支行,我业绩最高,虽然领导赏识,可同事们不这么想,他们都觉得你高程程业绩这么好凭的还不是老爸的后台?我们要是有个你这样的老爸,业绩也不会比你差。”林海特说:“那,你爸真没帮你忙?”高程程指天发誓,说:“真没有,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是我打着我爸的幌子揽来的,我也没利用我爸的任何社会关系,都是我抱着电话号码薄一家一家地打电话揽来的。”林海特说:“你一打电话就能揽成吗?”高程程摇头,说:“有的客户几个月之后或者半年甚至一年后才来我这里开户,还有的客户是其他客户推荐过来的。”林海特知道,在银行揽储,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不仅要求爷爷告奶奶,还要请客送礼,赔笑陪酒能把客户揽来就算是胜利,可高程程几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这里面一定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或者不像她认为的那么简单,就和高程程说了。高程程有点不高兴了,说:“这叫人格魅力懂不懂?就像我去商场,我最讨厌的就是服务员跟着我殷勤地给我推销,因为我觉得自由自在地浏览商品也是一种享受,可服务员殷勤地嗲嗲不休,是对我这种个体享受的打扰,用在揽储上也是同理,人家想到哪家银行开户存钱是人家的自由,整天纠缠不休地推销,再热情周到,也催生出债主讨债的感觉了。”见她恼恼的,好像人格被辱没了,林海特就不吭声了,但从那以后,在单位里,就更低调了,有事情就抢着做,有荣誉就往后退,可就这样,小张和小李他们依然不领情。有天他从外面进来,远远看见小张和小李在等电梯,边等边聊,说得挺热乎的,走近点了,就听小李说:“不嫌累他就抢吧,他以为还二十年前呢?你早上班擦地抹桌子打开水领导就能看在眼里?现在有保洁大姐好不好?抢保洁大姐的活就是砸她的饭碗知道不知道?还有了,通知各区往上报材料是你的活好不好?他什么意思?想一个人把咱宣教处的天顶起来?让我们都下岗?”林海特听得脑仁一炸一炸的,好像要从脑壳里跳出来。天地良心,做这些的时候,他只是想落个勤快能干又低调不挑剔的好名声,绝对不是想表现得木秀于林,出类拔萃。他就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非要那么狭隘地去理解别人呢?他在小张和小李的身后默默地站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又一次凑巧听到了他们在谈论自己。有时候,让你的敌人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们对你的敌意,是对自己最保守的保护。
但,他也因此不得不深深地佩服高程程,觉得她对体制内的人和事太透彻了,透彻到了洞若观火的程度,也问过她为什么大学毕业后没选择进体制内。高程程说目睹了父亲在体制内的大半生,她就不想活那么累了。见林海特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笑了,说:“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既然人在体制内活得那么不舒服,为什么我还那么支持你?”林海特啊了一声。高程程就笑着说:“因为你是男人啊,就得往上走,我是女人,可以不追求上进。”林海特也笑,说:“可我觉得你已经够追求上进的了,年薪都一百万了。”高程程纠正他说:“不是年薪,是绩效工资。”林海特说:“都一样。”高程程说可不一样:“年薪是不管你干不干活,都会发给你的薪水,绩效工资是如果你没有业绩,就会随之消失。”
这天下班后,林海特去找高程程,约好了一起去看车的,因为苏大云说既然房子家具家电,高程程都已经买好了,她和林建国攒的钱也没什么用处了,索性给林海特买辆车,这样上下班也方便。
到银行门口,高程程已等在车里了,催促他快点,说要不然车行就关门下班了。林海特上了车。因为之前就说好了去哪里看车,上车后也就没再说,车里的气氛显得有点沉闷,高程程边开车边说:“海特,说两句解解闷子?”林海特还在想着今天局长和处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闷闷说:“说什么?”
高程程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林海特想了想,就把局长说让他找处长,处长却很不高兴的事说了。高程程一听就急了,说:“海特我发现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在体制内混就必须讲程序讲秩序,局长的意思根本不是下放权力,而是在好意提醒你,这样的事,你别直接去找他,不然处长会吃味的,因为这叫越级上报,知道不知道?”
林海特一下子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说了一串怪不得呢怪不得呢。高程程说你别什么事都得我教着,你得自己长长心,要不然你这辈子就只能蹲在体制内的梯子底下。林海特也懊恼得不行,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呢?怎么就非要别人把话说明白了才能醒过味来呢?突然,就产生了深深的惶惑感,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在公务员队伍里混,就这么和高程程说了。高程程歪头看了他一眼,眼白挺多,然后把车在路边停了,认真地看着林海特,说:“海特,你是男人。”
林海特就摇了摇手,说:“程程,别说了,我知道,我是男人,就得担当起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成为家庭的骄傲、家庭的大树。”
高程程又伸出葱茏一样的食指,在他鼻子附近点了一下,说:“记牢了啊,我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让我再提醒你记得这句话。”
林海特点点头,觉得自己突然回到了小学时光,自己就是那个因为调皮总想着逃学的孩子,而高程程就是那个严厉而又洞若观火的老师。
他觉得累。
一口气看了三个车行,以林海特的本意,不想把父母积攒的这二十万全都花完,想买辆十万左右的国产车代步就行了。可高程程不干,她说:“海特你已经不是从前了,眼光得有点前瞻性,如果你想买十万左右的国产车,我宁肯你坐公交,你晓不晓得,在一群势利的一心想往上爬的人眼里,你开一辆十万左右的国产车也是有原罪的,人家会瞧不起你的家庭,瞧不起你的眼界。”
林海特已经烦了,说:“随便在他们眼里我有什么罪,总之我不想为了自己的虚荣就把父母攒了大半辈子的钱挥霍了。”
高程程说:“我给你付。”
林海特看着她,半天才说:“程程,我知道你经济条件比我好很多,但我是个男人,我们还没结婚,如果现在我就开始花你的钱,我真的会鄙视自己一辈子。”
高程程知道他认真了,也知道他的倔,就笑着说:“好,你可以花你自己的钱买,但是你就拿十万做首付,贷款买辆二十来万的车行不行?”见林海特闷着头不语,就用胳膊蹭了他一下,“反正我们元旦就结婚了,我工资高,也没家累,用你的工资偿还贷款好了,这样就不是花我的钱了吧?”
林海特只好应了,回家路上,想自己真可笑,用他自己的工资还贷款,就算是花自己的钱了,可是,他们马上就结婚了,他的工资也是夫妻共同财产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是带着一身债进入婚姻的,这和花高程程的钱有什么区别?
人生真是一场充满了难以自圆其说的嘲笑。
2
虽然和陈小茼再没见过面,但林海特还是经常想起她,在夜里,不动声色,想得泪流满面,也想通过其他途径打听她的消息,可他们谈了七年,但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和陈小茼的关系,所以,跟谁开口,都显得尴尬,他也试图通过微博和人人网关注陈小茼的动向,可自从她和俞大风的事发生过,她的微博和人人网动态就没再更新过,好像突然之间,这世界上没有她这人存在了。
好在,她在报社工作,林海特每天关注报纸,只要版面上有她的新闻稿,就知道她好好的,心里,也能稍许安慰一些。有时候就想,她都怀孕六七个月了,应该和俞大风举行婚礼了吧?虽说她和俞大风的婚礼可能不适合请他参加,但肯定会邀请其他同学,参加他婚礼的同学肯定会在社交媒体上晒现场照片的。
但从来没有,有一次,他实在捱不住,就问林秋红,觉得她不是外人,其一,能理解他的心情,其二,她是谢云的同事,陈小茼要举行婚礼的话,谢云肯定会请同事们参加。
林秋红好像很吃惊他并不知情,说:“你不知道啊?”
林海特说:“知道什么?”
林秋红说:“陈小茼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胎儿就没有胎心了。”
林海特不懂,问:“没胎心是什么意思?”
林秋红说:“就是胎儿停止发育了,胎死腹中,陈小茼引产了,挺遭罪的,还大出血了,差点没命。”
林海特就觉得心脏给人插了一把刀子似的,眼泪刷刷就下来了,说:“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林秋红叹了口气,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和程程也谈挺好的,我就没爱多嘴。”见林海特难受得不行,又安慰他说:“告诉你也于事无补了啊,你跟程程,连婚都求了,家具都买好了,就算小茼引产了能和大风分手,你能因为这和程程分手?你怎么跟程程交代?你说得出口吗?”
林海特想了想,确实,无论陈小茼和俞大风怎么样了,他都已无路可退,作为男人,他总得讲点道义和责任感,如果不讲这些,人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想到陈小茼引产差点没了命,他还是难受得跟要窒息了一样,斟酌再三,他给俞大风打了个电话。
一听是他,俞大风很震惊,都要喜极而泣了的德行,在电话里嚷嚷道:“海特,是你吗?真是你吗?我以为你这辈子再也不认我了呢。”
林海特在心里笑了笑,说:“以前真这么想过,但那阵过去了。”
俞大风就要来找他,一定要拉他出去喝酒,给他还好赔礼道歉。
林海特说:“下班吧。”俞大风说成,等下班我去你单位门口接你。林海特说我换单位了,你说地方我去找你吧。俞大风说:“知道,你考滨海区公平交易局去了嘛。”林海特说:“你知道啊。”俞大风就嘿嘿讪笑,说:“别看哥们你不搭理我了,可我一直关心着你动向呢。”林海特心里一热,说:“不用你接,你说地方,我自己去。”
撂下电话,坐那儿,沉沉地想,要不是为了陈小茼,他这辈子,大约真的不会再和俞大风来往了。
傍晚,去了俞大风说的日料馆。
林海特知道,吃日料并不是俞大风的作风,他喜欢热闹,日料太清静。
俞大风说:“这不为了和你好好叙叙旧么。”
林海特也就没再说什么。
看样子,俞大风早就要了包间,菜也提前点好了,进去,跟服务生说了声起菜吧,就看着林海特一脸讨好的笑。莫名其妙的,林海特就觉得心底里涌上一股疲惫。自从柯栗办企业办得飞黄腾达以后,在他跟前,俞大风就不使用这副谄媚的表情了。
俞大风要了日本清酒,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干了,再倒一杯,又干了,一边倒一边干,不声不响地看着林海特。林海特诧异,说:“俞大风你干什么,缺酒啊?”俞大风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说:“哥们对不起你,这是赔罪酒,只要你不说原谅我,我就一直这么喝下去。”
林海特一把夺过酒瓶子:“神经病!”
俞大风就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海特,你真原谅我了?”
林海特不想撒谎,就别着脸,看窗外,满街的车水马龙,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
俞大风又可怜巴巴地说:“我承认我早就喜欢小茼,可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只能偷偷喜欢,你知道嘛,这些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喜欢上另一个女孩子把小茼甩了。“
见林海特瞪着自己,俞大风忙补充道:“我知道我的这个愿望很卑鄙很肮脏也永远不会实现,其实我对小茼也基本是死心了的,可没想到她又来找我,就你姑妈结婚那天,她看了她妈在婚礼上拍的你和高程程的照片,又去了电影院等你,看见高程程挽着你的胳膊出来了,其实她也知道是高程程喜欢你,你并没动心,只是她主动来挽你你不好意思拒绝,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正好我给她打电话,她就出来和我一起喝酒了,她喝醉了不想回家,我让她睡我床上,其实那会我也没动邪念,可她醉得稀里糊涂把我当你了,搂着我脖子不让我走,我就没把持住自己,其实,我就这样了我也没想到我俩会有什么结果,直到你跑家里打我,我才知道她怀孕了,虽然你揍我揍得很疼,可你知道吗?我很开心,我突然觉得冥冥当中,这就是天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小茼她就应该是我的。”俞大风边说边哭,哭得很惨:“你去家里打我的时候,不是我无力还手,是我不想还手,我希望你打死我!把我打死了,我就不用一夜一夜地愧疚得睡不着觉了。”
林海特说:“其实我也想过一辈子不搭理你。”
俞大风抬起满是眼泪的脸:“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搭理我?“
林海特说:“我不想你因愧疚而死。“
俞大风还擎着泪的脸,就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我就知道会这样。“
林海特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沿:“好好待小茼。“
俞大风使劲点头:“你放心好了,她是我的女神。“
林海特一仰头,干了杯里的酒,清凉的,带着淡淡水气的清酒顺着喉咙蜿蜒而下,像一滴冰冷的泪,顺着食道,落在了心脏上,就黯然得很,突然就不想再说陈小茼,觉得一说这三个子,他的心脏就像长满皱纹的一样,揪在一起疼痛,就说他和高程程也快结婚了,到时候,请他来喝他的喜酒。
俞大风显然知道他和高程程的事,就故作高深地说,其实,在婚姻上,他和林海特也算各得其所,他和陈小茼,林海特和高程程,是世间最佳的绝配。
林海特问这话怎么讲。俞大风就说:“我和陈小茼,一个有钱一个是北大高才生,我们俩结合,就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完美结合;你和高程程,一个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草根一个是领导家的女儿,你们俩结合,就是想长成参天大树的小苗和调理有方的园丁完美结合。”
林海特很不舒服,说:“大风,你想太多了。”突然觉得俞大风庸俗不堪,让他都没了和他对话的欲望,又闷闷喝了几杯酒,说家里还有事,起身告辞。俞大风几杯酒下肚,就已不再是那个满心愧疚的俞大风了,好像他和林海特之间,从来就没什么过不去的矛盾,没事就应该凑一起喝酒吹牛,就一把拽住他的手,说:“才几点啊,现在上床早点了吧?”
林海特就皱了皱眉头,说:“大风,除了床,能不能说点别的?”
俞大风就点着他的鼻子,一脸坏笑:“果然是走仕途的人了,这就冠冕堂皇了,忘了咱俩还比过谁尿得远了?”
林海特一把抓手他的手指,说:“俞大风,我不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
俞大风问为什么。
林海特说:“你这样我觉得特不要脸。”说完,就松开手,走了。俞大风愣了片刻,探出头来,喊:“海特,我特别怀念咱俩在一起不要脸的那会儿!”
林海特边走边说:“我特恶心那会儿的我自己!”
走到街上,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想陈小茼要跟俞大风这么粗俗的人过一辈子,不知得有多痛苦呢,就想劝劝她,不行就算了吧,现在不是过去了,没人把女孩子跟谁发生过关系跟谁怀过孩子当回事。
第二天,就给陈小茼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出来坐坐。一听是他,陈小茼半天没说话。林海特又喂了几声,陈小茼才问他是不是有事。林海特说没事,就是想约她出来坐坐,和她说几句话。陈小茼说算了吧,她挺忙的,没时间。说完,就要挂电话,林海特急了,说:“小茼,你听我说完。”陈小茼说:“你说吧。”林海特说:“你真打算和俞大风结婚?”陈小茼愣了一会,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再打过去,陈小茼就不接了。
又过了几天,林海特去香港路办事,正要过马路,红灯亮了,就站在路边等,等了一会儿,突然,有辆红色的车不动了,信号还有三四秒,完全过得去,车却突兀地停了,气得后面的车直鸣笛。林海特就阔步过了马路,到了马路的另一端,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就想起了陈小茼的车是红色的,忙回头去看,果然是陈小茼,她大开着车窗,正呆呆望着他背影的方向,心里一痛,叫了声小茼,转身就往回跑,绿灯却在这一瞬亮了,陈小茼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他呆呆地站在街边,期望陈小茼的车,会在前面那个路口掉头转回来。
站了足足十分钟,陈小茼没回来,他怏怏走了。
那段时间,他的父母以及高程程他们都在热忱地商讨婚礼细节了,林海特却经常心不在焉,高程程挺不高兴的,说:“海特,婚礼是我们两个人的。”
林海特就笑笑,说:“婚礼细节太琐碎了,不是男人操心的事。”
高程程说:“嫌麻烦你就别结婚。”
其实林海特真不想结婚,甚至,他还幻想,如果他和高程程的婚礼取消了,是不是还可以把陈小茼争取回来?有一次,苏大云跟他商量婚礼都请谁参加不清谁参加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说:“你们愿意请谁就请谁,我无所谓。”苏大云很吃惊:“海特你咋能这么说?这是给你办婚礼哎。”
林海特就怔怔地望了她,说:“妈,这婚礼非办不可吗?”
苏大云让他吓得半天没合上嘴:“海特,你啥意思?”
林海特就低下了头,说:“小茼流产了。”
苏大云就全都明白了,怔怔看着了他半天,叹了口气:“海特啊,我知道你放不下小茼,可是,做人不能这样,程程没对不起你的地方,都要举行婚礼了,你又要跑,会让程程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你让你姑妈怎么办?她是程程的后妈,她在那个家的日子还有法过?”
其实,林海特自己也知道不能,可这想法憋得他快要爆炸了,必须说出来,觉得只有说出来,那个憋屈在心里的自己,才能伸直了腰,喘一口气。见苏大云吓得不行,就笑笑,说:“妈,我就是说说。”
苏大云松了口气,抹了一把潮湿的眼角,说:“这话你就跟妈说说行了,跟谁都别说。”
林海特嗯了一声。
尽管如此,苏大云还是不放心,第二天,去了趟报社,在读者接待室见着了陈小茼。
陈小茼还是原来的样子,永远是素净的休闲装,淡淡的笑容,一见等在楼下的是苏大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叫了声阿姨。
苏大云的眼泪也滚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陈小茼坐过去,苏大云一把就抓住她的手,两人唏嘘了一会。苏大云才说:“小茼啊,阿姨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求你。”
陈小茼说:“阿姨您说吧。”
苏大云就把林海特昨天跟她说的话说了。然后哭着说:“小茼,阿姨不是因为你怎么着了就不愿意让海特和你在一起了,阿姨也是没办法。”然后,又把她昨天跟林海特说的那套,也跟陈小茼说了,说:“这人啊,活在这世界上,不能光为自己活着,也得为别人考虑,如果海特不跟程程结婚,就把他姑妈的日子毁了,你说是不是?”
陈小茼点点头,说:“阿姨,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已经答应和俞大风结婚了,和海特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陈小茼越是懂事,苏大云就越是难受,说:“小茼,你别恨阿姨,阿姨也是没办法,你也知道,当年海特爸爸出事,要不是海特姑妈把自己炒股挣的钱拿出来替他还赃款,他得判十年,我们这个家就毁了,她的这份情,阿姨不能不念。”
整个过程中,陈小茼很少说话,一直是苏大云一边抹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末了,陈小茼突然说:“阿姨,我想趴您肩上哭一会,行吗?”
苏大云愣了一下,就觉得胸膛里颗饱经沧桑的老心脏,像一堆被岁月腐朽了的瓦片一样,稀里哗啦地碎成了一堆,她点了点头,张开胳膊,瘦瘦的陈小茼伏在她肩上,剧烈地抽动着身子,让她想起了菜市场上被宰杀的小小动物们,挨了致命一刀,身子挺几挺,就直了……
苏大云轻轻拍打着陈小茼的背,嚎啕大哭。
3
快到年底了,又要召开年会,总结这一年的成绩,林海特所在的局里也像其他单位一样,都希望自己这一年的政绩能被公之于众,让大家看见,所以召开年度总结会的时候,由宣教处负责邀请媒体。处里接下这个活,谁都不愿意干,因为大家都知道,上面领导的愿望一定是报得越大越好,可对媒体来说,年度总结会,哪个局都要开,新闻价值不高,根本就做不了大新闻。都知道这活不好干,就堆在宣教处没人接,最后,处长就把林海特叫了去,说:“小林,联络媒体这个活以后就归你了。”
林海特不知轻重,接了,然后挨家媒体通知,希望他们派记者来跟会,媒体都答应了,但他也明白,答应了不一定真的会有记者派过来,前面局里搞过几次活动,虽然媒体是小张负责的,从他事后的抱怨里,他多少知道一点,和媒体打交道不是件容易事。
开会那天,他特意设了一张桌子,让到场的媒体签到,以便事后发车马费。他正低头忙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抬头,心一下子就慌掉了,居然是陈小茼!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要石化了,呆呆地看着陈小茼,说:“你也来了啊?”
陈小茼微微笑了一下,说她从文娱版调到本埠新闻版了,林海特的局,正好是她负责的新闻口。林海特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在记者那儿,新闻是分行业的,这个所谓的行业区分,又被记者俗称为口,比如说文化界,就是文化口,市政方面,就是市政口,每个记者负责不同的口,算是明确分工。他们局这个口,在陈小茼的分工范围内。
这是分手之后,他们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但也有点不自在,林海特递给她笔签到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无意中攥了她的手一下,忙飞快往回撤手,笔掉地上了。林海特忙弯腰去捡,陈小茼也去捡,两人的头,就很响地在离地五十厘米左右的高度碰到了一起。就愣了。然后,林海特说我来。陈小茼的脑袋就从离地五十厘米的高度不见了。林海特捡起笔,递给她,痴痴地看她签下名字。他使劲憋着,不让自己问出那句最恶俗不堪的旧恋人见面语:你还好吗?
如果说林海特以前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旧情人见面,都喜欢问对方你还好吗,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世上,最澎湃的沉闷,就是心无恶念的旧恋人偶遇。
纵使心有千言,也只能化作最简单的一句:“你还好吗?”
但他坚持不问,总怕这句话一出口,泪就要忍不住奔流。
陈小茼签了字,领了资料,就去记者席坐了。会议结束的时候,陈小茼站起来,隔着黑压压的人头,冲他方向摆了摆手,就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说。
第二天,报纸到了,处长就把林海特狠狠表扬了一顿,说晨报给他们发了大半个版,给发这么大的新闻,这是往年局年终总结例会从来没有过的。说着,拍着林海特的肩膀,说局长果然好眼力,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把林海特说得晕晕的,想难道局长背地里当着处长的面表扬过自己?但又不好问,就回座位上坐了,坐的时候,见小张用一种他揣摩不出来意思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笑笑。小张也不自在地笑笑,带着恭维的口气说:“怪不得局长表扬,果然出手不凡啊。”
林海特不能解释陈小茼是他的高中同学,更不能解释他们是相恋过七年的情侣,要不然,陈小茼有携带私货的嫌疑,这是新闻行业的大忌,就谦虚地笑笑,说:“什么啊,凑巧了,可能记者昨天心情好,就把稿子给写大了。”
小张带着感叹的口吻说:“起点的差距就是命运的差距,我们也想事事都凑巧赶在福点上啊。”
林海特听出了他口气里的揶揄,心里气闷,却又不好回击,觉得男人一旦活得风声鹤唳的,让人讨厌。
快下班的时候,高程程说她托人从香港买的床上用品到了,让他帮送到新房去。林海特下班就去了,一起去了新房,把床上用品铺好,高程程一下子就跳了上去,说:“真舒服,躺在云里一样的感觉。”
林海特就笑着问:“你躺在云上试过吗?”
高程程说没有。很快,醒悟过来林海特是逗她呢,就噘嘴说懒得理你,一翻身,背冲他侧身躺着,她曼妙的曲线,让林海特一下子就看呆了,就觉得有股火热的东西,在身体里流窜奔跑,嘴巴里也干干的,好像刚刚被火烤过了一遍,忙转身出去,倒了杯水,仰头喝了,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就见高程程来了,也没穿拖鞋,像悄无声息的猫一样,走过来,跪在沙发上,微微地歪着头,睥睨着他。
林海特让她看得一阵心慌,笑了笑,拿起水杯,又想起身去倒水,却被高程程一把夺走了杯子,拉着他的手就往卧室去。
以前他吻过也摸过高程程,但都在车上,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动过高程程的身体之后,他都会有种惭愧的罪恶感。
林海特机械地跟着高程程往卧室去了。高程程的身子抵在床沿上,翘起脚,嘟着嘴,等他来吻。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滚烫滚烫的,他都担心这滚烫气息会烫伤高程程白皙的皮肤。高程程嘴巴小巧,但很会接吻,舌头像小鸟一样在他的嘴巴里乱跑一气,跑得他血脉贲张,笨笨的手就往高程程的衣服里探,摸到她胸的一瞬间,就觉得身体像山洪暴发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整个的身体都倾倒在她身子里去才好,整个过程中,高程程都很配合,怕他难为情,甚至都不曾睁眼看他一眼。高程程的身体又软又细腻,透着迷人的芬芳,他小心翼翼地闯进去的时候,高程程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担心弄疼了她,问要不要停下来。高程程没说话,只是胡乱摇了摇头。
他只觉得紧张慌乱,并没有和陈小茼在一起的那种荡气回肠,他也知道,这么比,对高程程很不公平,但还是忍不住想了,就很愧疚,回身去搂她,想表现得温暖一些。
高程程和他脸对着脸,张着眼望他,突然就撅了一下嘴,说不公平。林海特心里轰地一声,说怎么了?高程程不说,只是撅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林海特想,大约她指的是她和他是第一次,而他却不是,这样的事是装不出来的,新手的慌张青涩和老手的游刃有余。他故意不去对接高程程委屈的眼神,伸后把她揽在怀里,用力地楼着,说真好。
高程程就伏在他的胸口,一口一口地轻轻咬着他的胸,甚至他的乳头,尖锐,刺疼,突然他很迷恋这种微疼的感觉,就又往高程程身体里去了一次,正努力耕耘着,高程程突然问:“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
林海特一下子就愣住了,怔怔看着她,好像没听见她刚才说的什么。高程程就把刚才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海特没说话,闭上眼,说:“以后不问这个话题,好不好?”
在他身下的高程程突然一脸霸道公主的样子:“为什么不能问?人家就想知道嘛。”
林海特只好说:“你好。”
高程程就高兴了,说:“真的啊?我哪儿比她好?”
林海特就用力节奏快了一点,把高程程的脸搞的绯红绯红的,就顾不上刚才的话了,闭着眼咿咿呀呀的。
从那以后,只要上床,高程程就会这么问他,问她和陈小茼到底谁更好,林海特不知她问的是日常为人还是在床上,每次都不做答,都是加速动作,把高程程搞得全身稀软的泥一样瘫在床上,像傻乎乎的白痴一样看着他。
后来,林海特想,只有这个时候的高程程是他喜欢的,没有心机也没有攻击性,傻乎乎的样子很白痴。也和她说:“你这样的时候最可爱了。”
高程程问为什么。
林海特说:“其实男人特别不喜欢女人用试图看透男人的眼神看自己,有压迫感,不自在。”高程程说:“那可不行,人生就是一场战场,理想的婚姻是女人是军师,男人是大将,我白痴我怎么当你的军事啊?”
林海特说:“万一我成了败将呢?”
高程程想了想,说:“只要你听我的,就不会。”
那种自己是被高程程精心挑选来的感觉就更是强烈了,他微微有点不舒服,觉得这种挑选,和爱情是没有关系的,像生意合作,是在寻求人生联盟。高程程用眼稍看了他一会儿,说:“对了,那天报纸我看了。”
林海特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高程程又说:“就是给你们局发新闻那天的晨报,挺给面子的。”
林海特这才想起来,心里一慌,就胡乱啊啊了两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别的报我也看了,就指甲大小的豆腐块,陈小茼对你还是很有情义的。”
她说得太突然,林海特想编个谎言都来不及,只好说:“程程,我们不说这事好不好?”
高程程说:“干嘛不说?你们都分手了,还分得那么惨烈,我都不在意,你避讳什么?”
林海特很意外,几得以前在文艺作品里看到的桥段都是男人的现女友对前女友都跟防贼似的防着,没想到高程程会这么宽宏大量,不由得有点刮目相看,就笑笑,说:“我怕你心理上不舒服。”
高程程很自得地笑:“你和陈小茼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就不要你了,我要你,就说明我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哎,真的,我说真格的,我们请陈小茼他们吃顿饭吧。”
林海特说:“不好吧?”
高程程说:“我又不吃醋不忌讳,怕什么?“
林海特说:“我怕他们误会。“
“误会什么?“
“我怕她误会成是高调示威。“
高程程噌地就坐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说:“要这么说,就是你觉得我在各方面都比她优秀了?“
林海特心里虽然不承认,但嘴上还是应了。以后他要跟高程程一起生活,所以,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大约,这就是生活吧,心里有再多不甘,摆在面上的帐也要认。
“不行,这饭必须请。“
林海特说:“你这么倔干嘛?我说不用请就不用请。“
高程程就掰着指头给他说:“你看啊,现在你在宣教科负责媒体这块,这活呢,说好也好,说烂也真烂,关键是看你能力,就像这次晨报发了你们局这么大稿子,局长肯定能看见,肯定会高兴,肯定会问这次媒体是谁组织的,你们处长肯定得说实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工作能力强,只要在联络媒体这块工作能力强,你就比干其他任何工作能力强都管用,因为干其他工作,干完也不能敲锣打鼓地吆喝自己把工作都提前超质量地干完了,可负责媒体就不一样,领导都盯着媒体呢,生怕媒体漏了本系统的丰功伟绩,只要你把媒体关系维护好了,你就是领导眼里的红人,不管干什么他都会想着你,然后,你的升职速度就会比别人快好多。”
高程程吧嗒吧嗒地把利害关系说完,见林海特还是不吭声,又说:“你不要以为我就那么想见那个陈小茼,我都是为你前途着想,你好好想想,你刚接手媒体联络这块,青岛本土以及驻青岛各媒体你熟吗?不熟你得想办法熟悉了吧?这是你的工作,陈小茼就是你最好的捷径,我倒不是说陈小茼有多大能量,而是她本身就是媒体口的,各媒体经常一起参加各种新闻发布会,相互之间肯定熟得很,只要你开口,我估计陈小茼应该卖你这份面子,帮你牵钱线什么的,否则的话,你一家家的自己去搞定,累个半死也未必有陈小茼一个电话管用。“
林海特还是说不行。高程程都有点生气了,说:“林海特你干嘛呀,我扒心扒肺地为你着想,你怎么还就横竖不上套了?“
林海特说:“心理上这一关过不了。“
高程程说:“有什么不过不去的?其一,不是你甩了她,其二是她的现任男友对不起你,说起来你是受害者,应该是他们愧于见你才对。“
林海特就不说话了,看她的眼神,也严峻了好多,高程程就晓得这话题再继续下去的话,有可能会吵起来,就气哼哼地闭了嘴,甩给他一后背。
没过几天,他就接到了陈小茼的电话,说高程程去找她了。林海特心里乱得不行,有点恼,可陈小茼口气淡淡的,情绪并不激烈,就猜高程程处理得很得体。可还是有股莫名的羞愧翻在心里拱动。就好像自己是个特别懂得运筹帷幄的虚伪之人,一下子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陈小茼跟前,也不能说是高程程执意要去找她的,跟他没关系,否则,有给自己撇清白把高程程往坑里按的嫌疑,就干干笑了两声,说:“程程说你能给发这么大稿子,肯定是给我留了面子,想请你吃饭,我觉得见外了,没想到她会自己去找你。“
陈小茼说这些高程程都告诉她了。
突然的,林海特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顿了一会,低低说:“小茼,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她会去找你。”
陈小茼也轻轻笑了一下:“你不用给我道歉,她挺好的,挺温和,落落大方的,祝贺你啊,海特。“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陈小茼的嗓子嘶哑,发音困难,好像要说不出话来了。林海特心里一紧,说:”你是不是感冒了?“
陈小茼说有点,又说高程程要请她吃饭,她正赶采访稿,就没去,高程程硬要放下一个礼物就走了,是套宝石首饰,她不能要。
高程程会送陈小茼礼物,林海特倒没想到,觉得她一贯的心高气傲,向来只有别人送她礼物,没她给别人送的份,没想到她为了他,也会主动给别人送礼,就有点感动,说:“她送都送了,你就别退了。”
陈小茼却说已经发了同城快递,估计下午就到了,让他注意查收。林海特只能说好吧。
然后,两人都无语。末了,陈小茼说我没什么事了。林海特就叫了声小茼。陈小茼问还有什么事?声音柔柔的。林海特其实特别想责怪她,在百丽看见高程程挽着他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喊住他?为什么不拽住他大吵大闹一顿,甚至打他一耳光也行,只要她喊住了他,没去和俞大风喝酒,他们的人生就不会走成现在这既狼狈又感伤的局面。
可,事到如今,这样的责怪,又有什么意义呢?就说:“没事了。”
陈小茼说:“好,那我们各自忙吧。”
他说好。
陈小茼说了声“88”就把电话挂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想给高程程打电话,可一想,打过去做什么?谴责她?她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自己。感谢她?为什么感谢?他又没让她去这么做。遂把手机放下了。下午,果然收到了陈小茼发来的快递,他没拆盒子,只是翻来覆去地看着快递单据上陈小茼的笔迹,还下意识地用无名指摩挲了一会儿,很奇怪,用无名指去摩挲陈小茼的笔迹时,有莫名的疼在心里涌动。
快下班时,高程程又来电话,问他下班干什么?他说回家。高程程就娇笑着问他回哪个家?林海特晓得她想让他去新房子那儿,就说:“你说呢?”
高程程有些娇嗔地说:“讨厌。”
林海特就笑笑,说:“去我们新家吧。”
果然,高程程很开心。
林海特想,有时候,命运推着你往前走,生活就像壶已经喝进肚子的酒,既然只能认了,不如让别人高兴点。这,也算是善良或是修养的一种吧。
然后,给苏大云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别等他。苏大云又追了一句:“还给不给你留门?”林海特脸上掠过一片火苗,说留吧。苏大云说别给你留了又不回来。苏大云家小区是开放式小区,住一楼,苏大云特没安全感,把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上了防盗网,晚上一定要把大门反锁上才能睡踏实了,为这,林建国经常笑话她,说你整这么严密干什么?就你这破家,你敞开门请人来偷人家都得跟你要工钱,没一样值钱的,偷你都是帮你扔垃圾。
4
陈小茼把礼物退回来了,高程程很意外,说这个陈小茼不简单。
林海特努力让自己听到陈小茼这三个字时显得波澜不惊,问为什么。
高程程把蓝宝石手链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说:“这是一套收藏级的纯天然靛蓝蓝宝石,很贵的,她愣是不看在眼里。”
林海特说:“她不收,和这套首饰值多少钱没关系,她和社会上的那种物质女不是一回事。”
“嗬,你对她评价还挺高。”高程程睥睨着他说。
林海特笑了笑,没接话茬。
高程程看着他,使劲眨眼,一副慈悲为怀不刨根问底了的样子。
林海特说:“程程你有话就直接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高程程轻轻地哼了一下,说:“心里发虚了吧?“
林海特说:“不是,其实我不希望我们总是围绕着陈小茼这个话题转来转去,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不对吗?“
高程程说:“好吧,我知道某些人的名字就是某人心头的疼。”说完,见林海特一脸不悦,就又换了副天真烂漫的笑脸说:“我知道,俞大风的妈妈柯栗,是青岛有名的女私营企业家,不仅前海一线的灯箱广告全他们家的,还有省频道晚间新闻时段的广告也都是他们家买断的。“
林海特有点奇怪:“你对他们家怎么这么了解?“
高程程嘟着嘴,满脸委屈状地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林海特看了她半天,才说:“其实,你真没必要这样。“
高程程说:“但愿吧。“说完,搂着他脖子吊在他胸前说:”其实我的通情达理和宽容大度,都是装出来的,你最好别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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