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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金羊毛
书名: 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 作者: 郑振铎 本章字数: 10812 更新时间: 2023-11-28 17:18:50

埃宋是克瑞透斯的儿子,他和父亲一样,也是一位正直的国王,但他的性格过于柔和寡断了,不适合统治强悍的色萨利。当一部分的色萨利诸侯起来反抗他时,他便手足无措地欢迎他的同母异父的哥哥珀利阿斯的帮助。珀利阿斯住在离伊俄尔科斯不远的地方,成了一个著名的武士。他以铁腕镇定了国内的叛乱,感激不已的国王便命他为卫队长。但不久,国王便发现,他这次买来的和平,代价实在太贵了。珀利阿斯不仅勇猛,而且机诈能干,暗中设计推翻了他的兄弟国王埃宋,而自为国王。然而他竟赦了埃宋,使他带了几个忠心的仆人,住到城外去。而国王的一切府库财宝、牛羊马匹以及王位,则完全归于珀利阿斯所有。

珀利阿斯统治了色萨利九年。然后,他有好几夜为一场噩梦所惊,梦见一个人站在他的床边,想要谋害他,而他则躺在那里既不能动,也不能发声。一连好几夜如此,他便派使者到德尔菲去,吩咐他们用他的名义问:“我所做的梦是什么意思?”

阿波罗借他的女巫之口答道:“让国王珀利阿斯知道,他将死在埃俄罗斯后代皇族的手中。他千万要注意一个人,他穿着单只鞋子,从他的山居来到光荣的伊俄尔科斯,不管他是本城人还是外来的人。”

机警的国王听了这话,他的血都冷了。然而他自言道:“我所怕的那个埃俄罗斯后代是谁呢?埃宋老弱而无子;至于他的兄弟们呢,亚米赛安远住在西方菲莱士则正得着我的欢心。我只要小心那个穿单鞋的来者,便不要紧了。”于是他严令各城门的看守者,如果看见穿单鞋的人要立刻告诉他。几年过去了,这个人一点儿也没有踪影,珀利阿斯几乎完全忘记了他的恐惧。

但神秘的奇迹终于发生了,一个预期的人终于出现在伊俄尔科斯了。这个人肩着两支猎枪,身上穿着当时国人所穿的衣服,大衣紧裹在身上,衣外还披着一张山豹的皮。他似乎正在青春的花期,他的金黄色头发的鬈曲发结似还未经过剪刀,如日光之流泻似的披到他的背上。这时正是早市的忙碌时期。这个客人无人注意地走进城门,在市场的人群中站了一会儿。现在百姓注意到他了,那么美貌英俊的一位少年,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心中异常惊奇,对邻近的人互相耳语道:“当然的,他不会是阿波罗吧?或者他是阿弗洛狄忒的主人,坐在铜车上的他(1)吧?或者他是少年的奥托斯或他的双生兄弟埃菲阿尔特斯吧?不,人家说他们早已死在膏沃的纳克索斯了。而我们知道,提提俄斯(Tityus)也已为勒托(Leto)的孩子所射死,为之后追求禁忌的快乐的人的警戒。”他们这样谈着,偷眼望着这位客人。

这时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左足是不穿鞋子的,便立刻跑去告诉国王珀利阿斯。珀利阿斯坐车急忙地到市场上来。当他看见这位少年的右足上穿着单只鞋子时,他的心里便充满了忧郁,长久恐惧着的事,现在终于实现了。但他究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立刻把忧恐藏了起来,和和气气地问道:“客人,你的祖国是哪里呢?你的父母是何人呢?请你直言勿隐,不能说谎,否则,便要侮辱到你的父母了。”少年一点儿也不为这些近乎侮辱的话所激动,他安详镇定而且有礼貌地说道:“我至少不至于辱及喀戎(Chiron)的教训,因为我是从他的山窟中来的。我在那里为纯洁而神圣的乳娘们所养育,即他的母亲菲吕拉(Philyra)和他的妻卡里克罗(Chariclo)。我和他们整整同住了二十年,永没有做过一件有罪过的事,也没有说过一句可耻的话。今天,聪明的喀戎命令我回到伊俄尔科斯来得回我父亲的旧土,这旧土是高高的宙斯给了埃俄罗斯的子孙们的。现在,我知道,有一位奸臣——不敬神道的珀利阿斯窃据了我父亲的王位。”

“你真是一个说谎话的奸人!”国王愤怒地叫道,“全伊俄尔科斯的人都知道埃宋生平只有过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

“不,他并没有死,”伊阿宋(Jason)答道,“因为我便是他!现在听我说。我的出世,正是在父母被逐不久之后。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一为奸王所知,我的性命便要危险,所以他们假装我死了,举行了严肃的葬礼。同时他们偷偷地在黑夜之中将我带到了珀利翁山上去,一位可信托的使者将我交给了和善的喀戎,以便把我养育成人。这位圣兽名我为伊阿宋(2),因为我知道不少他的医术……现在,可敬的好百姓,请你们告诉我,我父亲他老人家住在什么地方。相信我,你们所指引到埃宋之家去的,并不是一个异邦的人,而是他与这个地方的一个真正的儿子。”

于是在市场上的百姓全都高声欢呼,恳切地引伊阿宋到他父亲家里去,一点儿也没留意到那位愤怒欲狂的国王。他郁郁地退回宫中,在细想一个恶计。伊阿宋则回到城外他父亲的破屋中去。老头子的眼光一落在伊阿宋的身上,便认识他是谁;老眼中泪水滚滚地流下,为的是乐见他的儿子居然长大成人了,俊美而且英武。

埃宋的儿子未死的消息如野火似的传到外面去,这些传消息的人还说,现在这个儿子回家来了,是一位最俊美的少年。这个消息将失位国王的兄弟们都带到了伊俄尔科斯来,菲莱士从近地而来,而亚米赛安从远远的西方而来,虽然他们在此时之前并不曾干预过埃宋的事。和他们同来的,还有一大群他们的儿子与族人。在他们之中,有两位在后来最有名:一位是亚米赛安的儿子墨兰浦斯(Melampus),一个先知者;一位是菲莱士的儿子阿德墨托斯(Admetus),他的有政治作用的父亲曾为他娶了珀利阿斯的女儿阿尔刻提斯(Alcestis)为妻。然后所有埃宋的朋友和帮助他的人开始赠送给他许多谷、酒、油以及肥胖的牛羊。因此,代理他年老力衰的父亲而负招待客人之责的伊阿宋,才能够光光荣荣地款待他的族人,他使他们宴饮欢聚了五天五夜,还以歌唱欢娱他们。

但在第六天,伊阿宋便以恳切的话,对他的族人说出他的心事。当他们全都表示十分赞成他所宣言的话时,全体一致地站了起来,跟了他同到城中的王宫里去。珀利阿斯一听见他们在他的大厅中的说话声,便走了出来,脸色憔悴不安伊阿宋以异常坦白的客气的话,对珀利阿斯讨论着。“震撼大地的波塞冬的儿子呀,人们的心全都是离开了正直,向弯路而走,忘记了后来的恶果。但我们俩必要把我们的灵魂守正握直,预计着将来的幸福。现在请想想看,我求你——你是非常明白的——我们是同宗,而高高在上的命运也不欲见一家之中彼此互攻的争乱。所以我们不该以兵刃相见,并且,国王,如果你采取了我的计划,这也是不必用的——我在我这一方面把你从前所夺于我年老的父亲的土地、牛羊和财产自由地送给你,也决不抢你府库中之物;但在你那一方面,也要归还我以埃宋所有的王位。”

伊阿宋这样说着,巧诈的国王和气地答道:“相信我,宗人,你将知道,我会将你所能希求的都给你。我要给你以我们家中的主位,我格外愿意,因为我已是一个老人了,而你则正在年轻力健的当儿,最适于寻求我力有未逮的寻求。”

“你说的‘寻求’是什么意思?”少年诧异地问道。

“我正要告诉你的。”珀利阿斯说道,“但请你先告诉我,你知道我们的宗人弗利克索斯的故事吗?他的父亲阿塔玛斯正要杀他来祭神,当时神道们却送了一只金羊来,带他到了远远的科尔基斯人的地方去。”

“聪明的喀戎告诉过我那个故事,”伊阿宋答道,“他还说,当弗利克索斯到了科尔基斯时,他杀了那只金羊祭献当地的神道阿瑞斯,为的是受了一个神示的吩咐,且将金的羊毛挂在这位神道的圣林之中。喀戎还说,科尔基斯的国王,等他长大了之时,要将他的女儿给了弗利克索斯为妻。但这位少年活得不久便死了,命运注定他的夭死。”

“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珀利阿斯叹气着说道,“弗利克索斯这样葬在远方的异城,他在墓中是不能安眠的!近三年以来,他每夜出现在我的梦中,吩咐我将金羊毛取回希腊(Hellas)的家乡来,因为他的宝物在什么地方,他的灵魂便住在什么地方。当我去访问德尔菲的神道,问他我的幻梦是否真实时,他也劝我预备一艘船去寻求。唉!一个老年人怎么能从事这样的一个寻求呢?并且我到哪里去找一个船主来,能够渡过这许多不可知的海呢?但如果你也是埃俄罗斯的子孙,要代我冒险到科尔基斯去,那么,我愿对你立誓,当你将金羊毛取回时,我必定将王位、土地和财宝都还给你及你的父亲。”

其实珀利阿斯并不曾有过他所说的梦,也不曾从德尔菲受到神的吩咐,要去求金羊毛。当伊阿宋还在说话时,他的敏捷的心中便已计划好一条恶计,要送他到世界之末的旅途中去。如果传说提到的无人所知的北海、可怕的科尔基斯人以及他们的怪国王埃厄忒斯(Aietes)——太阳的儿子都是真的话,则他很不像能够归来的了。

伊阿宋对此则一点儿也无所知。伊阿宋他自己是坦白无私的,所以他以为别的人也没有什么欺诈。他毫不迟疑地和珀利阿斯订约,要去寻取金羊毛,作为埃宋复国的代价。珀利阿斯立了一个重誓,如他所允许的。他的机诈的心中暗自高兴,他想:“我已将这个穿单只鞋的人处置得很好了。”

伊阿宋为什么会穿上单只鞋到伊俄尔科斯来呢?这事也不是没有神道的作弄的。当伊阿宋从珀利翁山到城里去时,路上必须经过阿那洛斯(Anauros)溪,这溪为秋雨所剥吞,而成为洪流。在河岸上,他看见一个老丐妇坐在那里,她谦抑地恳求他带她过溪。他不顾这丐妇的衣衫破烂龌龊,竟不避艰险地负了她过去,因为喀戎教训他必须帮助无助的人。但老丐妇在身上是如此的重,阿那洛斯溪又是那么滚啸不已,险状百出,伊阿宋费了大劲,方才能够平安渡过。在中途,他的左足的鞋子滑下去了,立刻被溪水带走,不知所往。

少年到了彼岸,气息喘急地将他所负的人放下,她的形状立刻变了。她不复是一个褴褛的丐妇了,站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位远胜于地上的美丽与尊严的神后,光彩四射,仪态万方。她眼光慈惠地看着他,说道:“为了你对于丐妇肯给以敬助,王子伊阿宋,你将不怕缺乏你的报酬。因为我,赫拉,乃是你的朋友,正如我是珀利阿斯的仇人一样。”这话在下文将完全见到。

伊阿宋担任了寻求金羊毛的重责,神后赫拉便送进一个思想到他心中,使他差遣使者四出,到东、到西、到南、到北,散布他的巨大的冒险计划,并说一切肯和他一同航海的人,肯为了求不死的名誉而不惮冒险的人,他都欢迎。所以在那时,许多最伟大最英武的英雄成群地到伊俄尔科斯来,因为赫拉鼓动他们起了深刻的愿望,要去从事那么可诧异、那么伟大的一次历险。第一个来的是美貌的双生兄弟——卡斯托尔(Castor)与波吕克斯(Pollux),圣鹅的儿子。他们兄弟俩是如此挚爱着,竟超过了妇人的爱,直到死,还是不肯分开。以后又来了赫拉克勒斯,力大无穷,游遍天下,声名广播,是专为人间雪不平、任艰危的一位大英雄;还有一个美貌的孩子跟随着他,其名是许拉斯(Hylas),乃是他的持盾者与执杯者。俄耳甫斯(Orpheus)则从多风雨的色雷斯山中下来,他是人人所爱的诗人、诗神卡利俄珀(Calliope)的儿子,他能够以他的歌声与琴声诱引林中的野兽跟随着他。在他之后来的是北风玻瑞阿斯(Boreas)的儿子仄忒斯(Zetes)与卡莱斯(Calais),他们是一对怪人,因为像鹰似的双翼长在他们的阔肩之上,习习的有飞动之意。还有许许多多的英雄,不是神之子,便是王之子都聚会到埃宋的大厅中来,如果要一一地指名,真是写不了许多。总之,他们都是有名的武士。其中还有两个先知者,一个是特太里沙斯(Titaresos)的摩普索斯(Mopsus),一个是从远远的耳戈斯来的伊德蒙(Idmon)。伊德蒙明知他自己要死在这次寻求中,然而他觉得这次的荣誉比之生命还可宝贵。最后来了一个生存的人中最好的舵手提费斯(Tiphys),他答应为伊阿宋的船掌舵。

同时,国王珀利阿斯派遣了许多斫树者到珀利翁山上去斫树。长大的松树与槐树都倒了下来,成阵的骡、牛拖拉它们到渡口去。他雇了伊俄尔科斯城中及四处的最有经验的造船匠,来造一艘从不曾见到过的最大最好的船,既不畏艰,也不惜费,唯求能悦伊阿宋及他的水手们。他现在已看出这位少年是如何英武了所以他不惜耗去他宝库的一半,以求愈快遣去这位少年愈好。

从没有一艘船比这艘建筑得更快的,更没有比这艘船建筑得更为宏丽的,因为有神道参与其间工作着,这位神道便是主宰人间一切工艺的雅典娜。她受了神后赫拉的委托,到伊俄尔科斯来,乔装为一个外邦的工匠,受珀利阿斯的雇用杂在其他工人中做工。当他们看见这位生客的工作那么精细时,便同声要求他做监工,大家受他的指挥。这位监工者自名为阿尔戈斯(Argus),所以伊阿宋在此船工毕之日,便名船为阿尔戈(Argo),以表示对于他的感谢和纪念。就在这一天,阿尔戈斯从伊俄尔科斯失踪了,也不要他的工资,也没有人再看见他。但雅典娜在第二夜的梦中去见伊阿宋,告诉他,她之所以来监工,为的是受了神后赫拉的吩咐。现在阿尔戈这船是出于她的不朽之手,所以已成了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了。“并且,”这位女神说道,“我还给它以一个声音,它会在必要的时候向你参议给你以确切的帮助与指示,因为在它的船头,我装进了从多多那(Dodona)的神奇橡树上斫下的一根木头,它会以人声预言诸事。”

阿尔戈造成了,预备要启行了,五十支大桨齐齐整整地排列着,又雄壮,又轻捷,水手们在海渡上检阅着。所有的伊俄尔科斯的百姓都拥挤着来看他们的出发。伊阿宋和他的同伴们先祭了宙斯,先知摩普索斯高声祷告着,求神道给他们以吉兆。祭坛的火熊熊地猛燃着,先知所掷的骰子,也显出好兆来。所以摩普索斯吩咐他们立刻拉帆开船。那时,宙斯给了他们以更好的预兆。全体都上了船,锚也拔起来时,伊阿宋站在舵边,将一盏金杯中的祭酒倾入海中,求雷主及空中海中的一切神道,帮助他的海行。雷声立刻在高空中响着,电光绕在阿尔戈的桅上,而一点儿也不为害。所有的英雄见了这吉兆都高声欢呼着,雄健地将桨击着水。阿尔戈便在百姓的高声送别与祝福声中驶出了海口。

珀利阿斯呢,他看见他们离别的快乐却又为悲苦所吞没,因为他的独子亚加斯托士(Ocastus)和伊阿宋做了朋友,也加入了阿尔戈的水手之列,任他怎样也阻挡不住。珀利阿斯又不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伊阿宋和他的同伴们此去是必死无疑。他只好苦在心头,暗自悲戚着。还有一个伊阿宋的堂兄弟违抗他父亲的意思和他们同去,这人即菲莱士之子阿德墨托斯。

阿尔戈船上的人驶出了柏格森湾(Pagasaean Gulf),乘着顺风,向北而走,经过了神道们聚居的大奥林匹斯山,经过了赫菲斯托斯的利姆诺斯(Lemnos)岛,然后到了赫勒斯滂,沿了这个海峡,而进了柏洛奔蒂斯(Propontis)海。在柏洛奔蒂斯的亚细亚岸上,乃是杜里安人(Doliones)的国家。阿尔戈靠了岸,他们要汲水上船。杜里安人的王,名为库最科斯(Cyzicus),欢迎他们入宫,设盛宴以款待他们,还赠他们以礼物、米谷、酒以及柔软的衣服。库最科斯请求诸位英雄那一夜就在宫中憩息着,他们也不却他的盛意。天色未明,黑漆漆的时候,一群从山中下来的强盗攻进了王宫,向他们突然地进攻。他们还以为是国王的诡计,便在黑暗之中,和他们混战一场。还是赫拉克勒斯叫他们都上了船,开船而走,他们方才罢手。但当他们上了船,在拔锚时,无论是伊阿宋、赫拉克勒斯,还是全部的水手,都不能将锚拖上一寸。阿尔戈被锚所系住,正如一只猎狗之为绳索所牵住。阿尔戈能言的船头便发声说道:“这是库最科斯的鬼魂拖住了我,他被赫拉克勒斯在黑暗中杀死了,除非你们绥安了他的鬼魂,否则他不肯让你们走。因为他对你们一点儿也没有恶意,在暗中要杀你们的,乃是抢劫他府库的强盗们。”那一席话使英雄们心里很难过,他们跳上了岸——现在,天色已亮了——飞奔到王宫中去。他们的好意的主人,尸身杂陈在尸堆上。阿尔戈船上的人便对他举哀,依了当地的风俗,葬了他,还在坟上起了一个土山,杀了几只黑羊,将血倾在土山上,以绥安葬在其中的鬼魂。以后,他们便按着希腊人的规则,为了库最科斯的光荣,举行了一次葬后的大竞技。库最科斯的鬼魂便绥安了,阿尔戈也顺了风疾驶而去。

然后,诸位英雄驶过了密西亚(Mysia)的海岸,直到一个绿林围绕的风景佳绝的海口。他们以为最好在此登岸,求些食物及饮水。当赫拉克勒斯为他们去猎取野兽肉时,年轻美貌的许拉斯也负责去寻找一条溪或泉以装满他们的水袋但神道们的意见则不愿意他们俩再和他们同行。许拉斯在深林之中走着,地上满铺着落叶,足踏上去,柔软而舒适。头上一点儿太阳光也没有,只看见密密簌簌的绿叶,偶尔有几线金光穿过它们,也是若隐若现的。远远的地方,仿佛有东西在那里荧荧发亮。“那是池水。”他想道。他心里异常愉悦地奔向前去。那一面池水为绿林所密围,有如一面明镜,包衬在绿绒之中,晶莹平静,也没有半丝风来吹动它。太阳光为高树所遮,只有几缕射到水面,更显得这恬静无比的池水,富有巫幻之意。这里是那样的恬静、那样的俊美、那样的清幽,连鸟啼也闻不到一声,连兽迹也寻不到一个,连昆虫也见不到一只。池水是那样绿油油的、清莹莹的,似乎连池底也纤细毕现。几片落叶飘在水面,已由黄而浸得黑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有如美人的脸上,长了一粒黑痣,更显得妩媚可喜。许拉斯发现了这个仙境,心里沉醉着,却又迷惘着:他要立刻奔出去告诉他们同来取水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个仙境;他喜爱着这个所在,却又为它的过于幽静所凄迷。他踌躇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有点儿口渴了,便走近池边,伏下去掏了一手水来喝。迎着他举起来的雪白的嫩臂而来的,是另一只雪白的嫩臂。这是他自己的臂影吧,他想。不,不,这臂上有一只金镯呢,而他的则没有。看呀,水中又现出一张嫩脸来了,这张脸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娇嫩,几乎是吹弹得破的;脸色是那么红得可爱、白得可爱;眼波是那么溜滑的、清洁的水汪汪的,简直便是一塘水。这难道又是他自己的脸影吗?有点儿像。然而不,不,她耳上有翠色的耳环呢,她的发是松散着的呢,这是一个女郎,绝不是他自己。他心里迷乱而惶惑着,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水中又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又浮出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他开始吃惊了,他要站起身来退缩回去,然而一只白手臂却温温柔柔地环在他的颈上,容不得他回想,便拖他直向水中倒去。他叫了一声,便沉到这池水中,不再起来了。水面上浮起了几个水沤,浮沤散平了时,池水仍旧是那么清莹莹的、绿油油的,几片落叶仍旧是浮泛在水面上,如美人的脸上长了一粒黑痣。一切都没有两样,只是水仙女们的队中,多了一个美貌少年许拉斯。

当许拉斯临沉下去叫了一声时,这凄然的叫声竟落入了在林中寻觅野兽的赫拉克勒斯的耳中。他知道这是他所爱的人的声音,他明白这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了。他放下了一切,在林中走来走去,几乎把整座林子都走遍了,一边走着,一边高叫道:“许拉斯!”然而许拉斯却一声儿也不答应他,只有这“许——拉——斯!”的漫长的间歇的凄楚的回声,在远林中隆隆地应着,使人伤感,使人悚然。赫拉克勒斯又悲又愤,什么事都无心了,更不必说什么寻求金羊毛了。他肩着巨棒,一心只要寻到他所爱的孩子。他走得更远了,更远了,直进入密西亚的腹地中去,再也不加入阿尔戈船上的人群了。阿尔戈船上的人等候了这两个人三天,他们再也没有回来。阿尔戈船上的人们便不得不拉上了帆,心里凄凄楚楚地开了船而去。

然后,他们到了白比里克人(Bebryces)的所在。这个地方的国王是巨人亚米考斯(Amycus),他是此地的一个仙女和海王波塞冬生的儿子。这位巨人国王立下了一个规则,强迫一切到他国土上来的客人和他相扑。他只要以他的大拳一击,那些客人便都无生气地死在地上了。因此,他目中无人,骄傲不堪。当阿尔戈船到了那里时,他又趾高气扬地循律要他们和他相扑。这一次,他却遇到一个劲敌了。这个劲敌便是最有名的相扑者波吕克斯——勒达(Leda)的儿子。亚米考斯也真不弱,他于强壮之外,还有技巧。他们一往一来,斗了许久,还未见胜负,真是棋逢对手,愈斗愈猛,煞是可观。双方观看的人时而高呼助威,时而为斗者捏了一把冷汗。然而亚米考斯终于敌不过波吕克斯的神力与天纵的技巧,当相扑者之王波吕克斯看得准准的,一拳打过去时,他便如一座为电火所击的高塔似的,塌倒在地上死了。自此以后,此条路上的旅客便平安无险。

然后,诸位英雄驶到了风波险恶的博斯普鲁斯(Bosphorus),在萨尔米特苏斯(Salmydessus)的萧条的海岸上登了陆。此地的国王是菲纽斯(Phineus)。神道们曾给菲纽斯以预言的才能,但当他一时心中糊涂,造了一次反对神道的罪恶时,他们便使他的双目盲了,且还给他以一个更可怕的责罚:一遇到他坐在餐桌上饮食时,便有两只可怕可厌的巨怪不断地来扰他;这两只巨怪,头部是美女身体却是鸷鹰的身体,它们也如鹰似的在他的餐桌上飞翔着,以它们抓取腐肉的铁爪,将放在他面前的食物都抓去了。它们抓不尽的余物,则染上了异常的腥臊气味,没有一个人肯去尝一尝的。没有兵器能够伤害到它们,弓箭也射不到它们,因为它们如一阵旋风似的忽来忽去。

现在,当阿尔戈船上的英雄们到了菲纽斯的家中时,他便命家人们欢迎他们——他借了他的先知术,知道他们为何人,也知道他们寻求的目的,还晓得他的注定的解放者在他们之中。他们坐下和他同餐,立刻,那两只怪物又出现了尽攫了桌上的餐物而去。这使英雄们十分惊奇。他们问他们的主人,这场怪事是为何而起的。他说道:“唉,我的贵客们呀!这乃是我所受的神道们的责罚,在我的盲目之外、之上,因为我在他们的面前犯了罪过。你们所见的巨怪乃是哈比丝(Harpies),名叫‘雷足’与‘迅翼’。它们像这样扰苦我,已经有好几年了所以虽然我以预言术发了财,却仍然饥饿得要死。可怜我,啊,英雄们,请你们援救一个可怜的人,他的唯一希望便在你们身上!我知道玻瑞阿斯的两个儿子在你们之中,只有他们的捷翼,才可追得上哈比丝,它们飞得比赫拉克勒斯的箭还快。而且,如果仄忒斯和卡莱斯能够为我把这些怪物驱除去,我愿意预先警告你们阿尔戈在途中不久必要遇到的一场危险。”

仄忒斯和卡莱斯答应了下来,但伊阿宋说道:“请你先对我们立誓,盲目的先知,发誓我们解救了你,是不会触怒了神道们的。”

“我对最高的宙斯立誓,”菲纽斯答道,“因为很久以前我便知道,我要想获得解救,得在神道们指引了一艘船到这里来之时,这艘船是载了寻求金羊毛的英雄们的。我本来并不太抱希望,因为任何人都是不大肯冒这场大险的。”

然后伊阿宋叫他仍将饮食陈列出来,哈比丝如前一样出现时,仄忒斯和卡莱斯立刻拉出了刀,鼓开了巨翼,追在哈比丝后面,呼唤他们的父亲给他们以帮助。玻瑞阿斯便狂吹猛啸地答应着他们,一阵狂风直裹着追者与被追者,瞬息便到了几千里以南。仄忒斯和卡莱斯更近地、更近地逼着惊叫的哈比丝,直到它们落到了一个岛上,至今人们仍称此岛为旋风之岛。

正当玻瑞阿斯的儿子们要举刀杀死它们时,双翼明亮的伊里斯突然出现了她是他们的姊妹。她命令这两位兄弟收起了刀。她说道:“宙斯不准你们杀死哈比丝,它们如我一样,也是他的用人。”然后仄忒斯和卡莱斯逼着女首的两个巨怪以斯堤克斯(Styx)河水之名,罚了一个恶咒,说,它们永不再去扰苦菲纽斯。于是兄弟俩便又鼓翼而北。

他们的同伴和菲纽斯终夜宴饮着,等候他们的归来。他们的主人异常高兴,他自己也吃着、喝着、欢谈着:现在不用再停下来,不安地静听着啼声与鼓翼声了;哈比丝之去,在他看来,像在梦中一样。伊阿宋渐渐地问起他关于他允诺预警的危险。老年的预言者答道:“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我的孩子,一方面说出它的真相,一方面还告诉你们应付之法。在这个海峡之末,你们将到达一个慢客之海,希腊人从不曾驶过那里。那是一个灭人之海,风涛险恶,横波断流,所在都有,且为北风的冰冷的气息所雾蔽。但你们如果要到达目的地,就必须渡过此海。当你们进去时,我警告你们必须预防海门!你们将看见两边各有一块巨大而孤悬的岩石,青黑色的,如玻璃似的晶清。这便是所谓的压榨岩,它们能够移动而捉住俘虏物。啊,如果有船或海兽经过它们之间,它们便立刻紧合了起来,将其压成为粉末!但我教你们一个方法,英雄们,我相信你们将会平安地过去的。当阿尔戈驶近了那岩石时,从船首上放一只鸽子过去,然后便直冲过去,逃救你们的性命。因为那两块岩石合拢来攫捉这鸟后,立刻便要移开去了,如它们平常一样;然后阿尔戈就可以滑过去了,只要你们能用全力驶它过去。我还要告诉你们别一件要做的事:在你们离开海峡之前,先上岸,集起来一个石坛,杀一头红牛,祭献波塞冬,求他从不可知的海水的危亡中,保存你们的好船,带你们到所要到的海港。”

伊阿宋说道:“谢谢你的指示,圣菲纽斯,我们将留意地实行你的话。但如果波塞冬保佑我们逃过了压榨岩,提费斯还要将舵向哪一个方向驶去呢?如果你能够告诉我们那些事,以及我们到科尔基斯以后所最要做的事,则我们便更要感谢你了。”

菲纽斯答道:“关于你们的行程,你们只要直向东方驶去便好了。在你们的右方,须不断地看见海岸,最后你们便可看见树林繁生的前面的岸了,然后你们便到了一条大河的口——这河的名字叫作费西斯(Phasis),是科尔基斯人的河。以后的事我便不能指示你们了,因为在科尔基斯所发生的事,我是完全不明白的。仅有一件事必须说出:阿弗洛狄忒将主宰你在那里的命运,不管其结果的好坏。”

第二天,阿尔戈船上的诸位英雄和菲纽斯说了再会,他给了他们一只鸽子及一头祭献波塞冬的红牛,此外还从他的府库中取出许多丰富的礼物给他们,祝他们一帆风顺。他们便开船而去,不再看见他。在博斯普鲁斯的海岸上,他们杀了那头红牛,以祭震撼大城的海王,祷求他的保佑,然后又开船而去。他们看见前面是茫茫的大海,青黑色的高岩在两边高耸着。然后水手们停住了桨,伊阿宋纵了鸽子,鸽子在岩石中飞过去,岩石如雷震似的吼叫着压榨拢来,但它飞得那么迅速,竟一点儿也不受伤地逃过去了,岩石只捉住了它的一根尾毛。然后,当岩石又移了开去时,静静地屏息地在等候着的提费斯给了一个暗号,英雄们便尽其全力地划着桨,阿尔戈如箭似的滑过了这死的过道而去,竟使压榨岩来不及合拢来。这便是压榨岩的结局了,它们愤于失去了它们的俘获物,便互相击碰着,直到它们完全碰碎了,不再为海行的障阻。

此后,英雄们上了帆,经过了许多天,沿着不可知的亚细亚的海岸走着。最后,他们必须登岸去汲清水了,他们便在马里安特尼(Mariandyni)人的国土里登了岸,他们的国王别名为李考斯,便是狼之意。这位野蛮的国王款待他们异常殷勤,因为这些旅行者怎样杀死了巨人亚米考斯的消息已传到了他的耳中。亚米考斯从前曾率领白比里克人和他战争,为害马里安特尼不浅。阿尔戈船上的人便在此休息了一会儿,苏苏他们的海行之苦。但此时,他们遇到了很不幸的事,即死了两位同伴。其一是先知伊德蒙,他在猝不及防之际,为一头野猪所伤而死再一个是无敌的舵手提费斯,他犯了一种不知名的重症,也死了。这两位英雄于同日下葬在同一坟中,他们的悲戚的同伴起了一座高坟在他们之上,放了一支桨在坟上,作为他们的纪念。诸位英雄心里郁郁不欢地与友善的狼王告别了,又开船而去。现在是别选了一位叫安开俄斯(Ancaeus)的做了舵手,代替提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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