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书屋

五
书名： 伊豆的舞女 作者： 川端康成 本章字数： 2200 更新时间： 2023-11-29 10:06:44

二百十日(33)，是可以看到烧炭炊烟的晴天。红蜻蜓飞满谷川河面。

没想到二百十三日一场风暴，使得电灯一开就灭了。女人们趁着天亮，关上挡雨窗，一同睡在女佣房间里。这时，旅馆掌柜披着雨衣，手捧烛台走来。阿泷接过烛台，对正在透过挡雨板孔眼朝外窥视的阿时说道：

“小时，你用不着三番五次瞅着外面，你该明白，这么大的雨根本不可能回家。赶快捧着烛台到二十六号去吧。”

大家听了一起拍手。阿时接过烛台，噗地一口吹灭烛火，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们本来是七人，从九月二日起减为四人。只在夏季前来帮忙的姑娘们，全都回家了。其中一个是旅馆老板的侄女近视眼高子，她刚从女校毕业，正准备投考助产士学校。另外一位名叫阿谷，她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直在这家旅馆当女佣，因离家很近，所以旅馆一旦有事，她就立即被喊来帮忙。阿谷品行端正，熟悉旅馆杂务，很讨老婆子喜欢，听说她用旅馆的收入备齐了结婚的嫁妆。还有一个就是农家女儿阿时。阿时今天一早来玩，不巧碰上了这场暴风雨。

大石头咕噜咕噜被冲走的响声，在她们枕畔轰鸣。深更半夜，阿时嘎啦嘎啦打开女佣房间的栅栏门出去了。走廊里听到擦火柴的声音。

“哇，万岁！”小雪爆炸似的大喊一声，猛地一转身滚过阿芳的肚子，紧紧抱住墙根边的阿绢。

“我好痒痒啊，小矮子。都是些骗子吗？人真坏！”

“我懂得她的心思，才叫阿时睡在门口的。”阿芳说罢，小雪晃动着单腿竖立的膝盖，继续笑着说：

“所以说嘛，她那么纯真，实在可怜啊。”

“当地人嘛，小雪，你可要保密啊，否则会影响人家出嫁。”阿绢煞有介事地说。阿泷趁势顶了她一句：

“那又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当老百姓，不像你拿那么多钱。单凭这一点，就比你强！”

“我？我什么时候拿钱啦？”阿绢说罢，摸黑爬过来，一把揪住阿泷。阿泷立马将她的两手拧在一起，说道：

“哼，所以你就迷上了那个人，是吗？”说着，将阿绢撞倒在地。

“有人在害单相思呢，凉透了的热酒，还是不喝为好。”

阿绢曾在东京艺妓町的梳头店做佣工。她想来旅馆干活儿攒一笔钱，再度回到艺妓町的梳头店，做梳头师傅的私家弟子。这就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她的头发打扮成艺妓发型，一旦被客人们认可，就高兴地大吹一通。她肌肤黝黑，身个儿矮小。大凡有年轻的城里人男客举办筵席，她总是想抢在别人头里，争取第一个出席。

这年夏天，有个神经衰弱的学生只待了半个月时光就回去了。不管受到账房的斥骂还是嘲笑，她一直泡在人家的房间里不肯离开。

这个阿绢还有阿时，关于女人们同客人们之间的秘事，在每日宾客盈门的整个夏季，只有这两桩。虽然在女人们中间，她们两人算不上美丽。

阿时所钟情的那个男子，是巡回于各家旅馆描绘隔扇的江湖画家。阿时本是一个双眼凹陷、表情迟钝的乡下姑娘，但在浴场内，肌肤白净，仿佛换了一个人，显得格外美丽。

暴风雨翌日，晒台上满是青绿的落叶，河畔温泉的浴槽埋没在土沙之中。河岸边，通红的泥水，蜿蜒流过岩石表面，一群孩子并排站在一起，各自手拿小网，捞取被激流冲昏了的小鱼。一对江湖艺人母子，眼看着这一切。

两头跨越岩石与岩石之间的板桥，桥板一块不剩地全被水冲垮了。当然，桥板一端都打了眼儿，穿了铁丝，联结在岸上，所以都被冲到岸边去了。

即便河水下落之后，也看不到一个诱钓(34)香鱼的人。女人们集中于测量师的房间内嬉戏，江湖画师专找没有客人入住的房间为隔扇作画。

那个寂寥的季节，村子里反而吵吵嚷嚷地热闹起来。听到人们高声谈话。

集中于本村头号温泉旅馆做女佣的乡间女儿相约一起休假了，村民们只好聚在阿泷她们所在的村中二号温泉旅馆，将头号温泉旅馆老板的往事，添油加醋地抖搂出来。

“那家伙将采矿师采来的矿石，凡是含金量很高的，都偷偷换为自己所有，为此不是被人告了一状吗？”

“是啊是啊，那场官司不知怎么样啦。听说采矿师被炒了鱿鱼。那家伙却拿到了好几万现金。”

“那种骗术，真不知玩过多少回呢。呶，上次狩鹿，大臣和高级军人在那里住了好一阵子。他叫那些人挥毫题字。老爷子自己本来写得一笔好字，他用自己的字顶替那些人的笔墨，制造一二十枚假货，随手卖掉了。他说那些都是达官贵人入住时留下的墨宝，有谁不相信呢？据说他由此发了一笔横财。这类山间温泉旅馆，若只是守着本分规规矩矩经营下去，又哪能那样赚大钱呢？这家温泉旅馆就是很好的证据。”

大家借着酒劲儿，说道：

“干脆把那家的温泉堵死算啦！”

“等会儿就去推倒那里的房舍，将那家伙活埋在河滩上！”

他们的意思是，将山间小路扩建为公路，最能受益的是温泉旅馆。尽管如此，村中第一号旅馆，却断然拒绝支付应该分担的建设费。

十名警察住进那家旅馆，每日拉大弓，当他们还没有闹腾够之前，村中一直是平静的。

阿泷摸黑将走廊上的挡雨窗关紧，“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她踩到一片大梧桐叶子上了。

她不知为何，不愿回镇里的肉铺。

老板娘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艰难地打扫厕所——只有这项活计不让女佣插手。她那副姿影，看了总觉得有些不忍。

一个赌徒装扮的汉子住进旅馆，他每天为河上空房子的修缮做监工。

一伙朝鲜土木建筑工人移住进来了。

“喂，喂，他们带着锅碗瓢勺住进来啦。”阿绢跑来女佣房间说道。

身穿皱巴巴的白裤子，脚上套着布鞋的朝鲜妇女，背着一大包日常生活用具，弓着腰走路。

河下游传来了火药爆炸的声响。

河上游古老的空房子，改建为小巧别致的妓馆了。令她们大吃一惊的是，阿绢迁往那里了。女人们也都被那个赌徒打扮的汉子死盯过，想起当时颇为诱人的那笔大钱，她们又污言秽语地骂起阿绢来了。

B　秋深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