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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名： 红月亮 作者： 阿诚 本章字数： 5690 更新时间： 2023-04-27 11:22:45

23买好火车票，打点好行囊，小军又买了很多滋补品先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里，月月也在，老少二人见面依然十分激动。老王的脸色大不如以前，看上去虚弱黑瘦了许多。

“军啊，告诉你不要来，还花这么多钱！”老王看了看女儿，埋怨道。

“师傅病了，徒弟怎能装不知道？就是不告诉我，我也要打听着来。”小军笑着说。

“咳咳……这人一上了年纪毛病就多，做梦都想不到我还会得这种病？丢人呀！”老王干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

“谁不会生病呢？这很正常，只要好好休息治疗，您很快就会好的！”

“唉！谁知道呢，说是要给我动手术，我可不让他们动。”老王叹了口气，倔犟地说。

“爸，就应该听人家医生的，做了手术效果好，恢复得快。”月月插话道。

“嗨，少听他们吓唬你！我打听过，有不少人都是采取保守治疗的。”老王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

“月月姐，做手术要花不少钱吧？”小军问。

“大概四五万吧！我爸不跟医生谈这些，所以人家也没有详细说明。”月月抱怨道。

“你们……不懂啊，干吗既遭罪又花冤枉钱呢？”老王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月月赶紧拿过氧气罩给爸爸戴上，并偷偷给小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吸了一会儿氧，王师傅感到呼吸顺畅了，便自己摘下了氧气罩，问：“小军啊，让月月告诉你的事儿都考虑好了吗？”

“哦，没问题！只要师傅信得过我，我怎么都成！我已经辞了餐馆的工作啦！”

老王一愣，合上眼，久久才又睁开，“不在那儿干也好，那个老板娘和女儿跟个周扒皮似的，还要看她们的脸色。也就是你啊，能在那里呆这么久！”

“梁叔人很好，再说我一个农村来的，有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有吃有住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不怪她们。”

“呵呵，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我相信我的眼光。”王师傅缓缓地说：“这么年轻就辍学打工，可惜了啊！”

“凭双手吃饭，自己养活自己，就是上再多的学也要靠自己不是吗？”

老王摇摇头，叹息道：“唉，月月也是让这个家给耽误了，要不……”

“爸爸，怎么又说这些？我是主动要照顾妈妈的，要不还要请保姆看护，那多不方便。”月月说。

“都是让钱给闹的啊！”王师傅一脸的无奈，“对了，小军，以后要是开车，我们得约定个东西，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用，先用不着这样，等以后再说吧！”

“哦？”王师傅一愣。

“哦，王师傅，是这样的，我出来了这么久，过两天就是我爸爸的周年祭了，所以我明天先要回老家一趟。等我回来以后，这些事情我们慢慢再聊也不迟。”小军解释道。

王师傅点点头，会心地笑了。

又聊了一会儿，见王师傅有些疲倦了，小军便起身告辞了。月月一直把他送出了医院的大门口。

24 小军一下车，先是在老县城找到了一家殡仪公司。直到办妥了爸爸周年祭的所有事情后，才又搭了一辆摩托车回到了小山村。

山村的空气依旧漾着那份自然的纯朴和清新，路边的草花依旧开得那么繁茂热烈，周围的一点一滴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小军不觉已是热泪盈眶：春来冬去，自己转眼离家一年了。多少次的魂牵梦绕、多少次的困顿挣扎，曾经的那个饱含屈辱懵懂闯荡的少年，现在已经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和辛勤的汗水回来啦！

小军一路飞奔，径直跑到了爸爸的坟前。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但见周围蒿草遍地，几乎淹没了整个坟头！

小军鼻子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爸爸！我回来看您了……能听到吗……”

小军一边哭，一边蹲在地上薅着那些杂乱的荒草。强韧的草茎和尖刺划破了他的手，粘着殷红的斑斑血迹。

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小军终于把爸爸的坟头清理干净了。没有工具，只好用手捧着一把把新鲜的泥土，把那低矮的坟头加高了许多。

坐在坟前，满身灰土的小军不再哭泣，周围出奇的安静——

爸爸，儿子现在能挣钱了。这次回来，就是要风风光光地给您办一个周年祭，还要把我们的房子赎回来！那原本就是您的！您在哪里，我的根就在哪里……

不觉太阳已经西沉，小军抓起背包，向着自己老屋的方向走去。

大门是开着的，且屋里亮着昏黄灯光，院里的一切跟小军当初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变化。此刻，大婶正在堂屋里准备晚饭了。

“大婶！”小军试探着喊了一声。

看到突然站在门口、蓬头垢面的小军，大婶被吓了一跳！

“该天杀的，你怎么回来了？出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去逃荒要饭了吧！”

李老汉循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到小军也着实吃了一惊！

“军，你这是……嗨！先进屋吧，别傻站在门口了。”大伯不耐烦地背着手说。

“哎，大伯。”

小军放下背包，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又去洗了把脸，人立马精神了不少。他跟大婶要了块纱布，把自己受伤的手指包扎了起来。

大婶索性不去做饭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冷冷地盯着小军。

“军啊，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回来了？”李老汉点了一根烟，喷着满嘴的烟雾问。

“明天就是我爸的周年祭了，所以我特意赶了回来。”

“什么？！明天……”大婶忽然坐不住了，掐指一算恍然道：“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

“怎么？！”李老汉显然是被那个灼热的烟屁股烫着了，手一抖，赶紧甩掉了，“明天？可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哪里还来得及准备呢！”

“大伯，不用担心，路过县城时，我找了一家专业公司，明天需要的所有物件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准时送到，我已经交了定金。”小军说。

“什么？你都安……安排好啦？！”老两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问道。

小军点点头，“是的，我还寻思，等明天中午我们就去村头的那个小酒馆，把左邻右舍都请过去坐坐。毕竟这是我爸爸的头周！”

“哦……军啊，你哪来的这些钱呀？这要花很多吧？”大伯好奇地问。

“大伯，这都是我外出打工挣的钱，人家专业公司是配套服务，还给我打了个折呢！”

“哦，哦！是吗！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李老汉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了。

“对了，大伯，我这次回来带的钱足够还您的欠账了。”

“啊？！”李老汉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顺眼看了看同样是一脸愕然的老婆子，没好气地说：“你还傻站在这里干吗？快去做饭！”

大婶慌忙转身去了灶间。

“再炒两个菜！顺便把那只抱窝的老母鸡炖喽！”大伯冲灶间喊道。

“大伯，这么晚了就不要让大婶忙活了，我又不是外人。”小军赶紧阻拦道。

“呵呵，哪里哪里，你出去了这么久，我们也很担心你啊！回来好，回来好啊！”李老汉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不一会儿，冒着香气的饭菜就端上了桌子。

“来！军，我们爷俩今晚喝两盅！”李老汉麻利地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布满了灰尘的白酒。

“算了，大伯，我不会喝酒，不要开了。”

“哎——这瓶好酒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你回来了，我们尝尝！”说着，李老汉已经打开了瓶盖。

小军不再推辞，只好作罢。

肚子真的饿坏了，小军匆匆地吃了两大口。大婶拿起筷子，心疼地看看盆中的老母鸡，又瞥了瞥老头子，自己无聊地夹了个菜心放进了嘴里。

“军啊，别光顾着吃，把你在外面的事情跟我和你大婶说说，她也是天天念叨着你的。”李老汉端着酒盅说。

于是，小军就把自己如何进城打工的那些经历从头到尾地讲述了起来。

正当老两口听得津津有味又面红耳赤的时候，房门突然“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了。吓了三人一跳！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迈腿闯了进来。

“你们吃得倒挺滋润的！我的日子可没法儿过啦！”孕妇叫嚷道。

老两口先是一惊，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李老汉放下了筷子，示意老伴再去搬个凳子过来。

“小凤，吃了吗？快坐下来吃点吧！”李老汉淡淡地说。

“吃什么吃？！都快被他气死啦！”

这个叫小凤的人一屁股坐下，侧着身子嚷道。

“这又是怎么了？一天到晚的不让人消停！”大婶埋怨道。

“别跟我说这个，问你那宝贝儿子去！”小凤抬手指了指门口，“我现在腆着个大肚子容易吗？！个挨千刀的，整天不是赌就是喝！喝点儿猫尿就回来找茬骂老娘！你们过吧，我受够了！”

李老汉刚刚端到嘴边的酒盅，又只好慢慢放下了，“小凤，你先别嚷嚷，有话等明天再说！这是你小军弟弟，刚刚从城里回来，还没吃饭呢！”

“哦，是嫂子吧！”其实从刚才的话语中，小军已经猜到了这个叫小凤的是谁。只是从未谋面，不好贸然开口。

小凤瞅了瞅他，大嘴角一撇，“切，不认得，又从哪里冒出这么个兄弟来？”

“你吃了没吃，要不先在这里垫垫吧！”大婶拿过一双筷子，问小凤。

小凤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屑地接过了筷子，“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们可真会享福儿！怪不得贵鑫天天山吃海喝的呢！”

“你！”李老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筷子一撂，顺手点上了一根烟。

大婶一看，连忙冲小军示意道：“小军，别等着，跟你大伯再喝点儿！别放凉了……”

小凤给自己夹过一条大鸡腿，一边嚼一边嘟哝着，“我怀孕都七八个月了，几时……吃过你们一口像样的东西！嫁过来，算是倒了血霉了……”

李老汉刚要发作，让大婶把话揽了过去，“凤儿，吃吧，多吃点儿，锅里还有呢！一会儿回去再捎上些！”

“什么？”小凤眼一瞪，从嘴里拽出了一根鸡骨头，“捎回去给谁吃？你们还是心疼儿子！当初知道他什么都不管，就不应该叫你们搬过来住！我现在这个样子，谁照顾我？！以后我每天都过来吃！”

“这……行，行，不为儿子，我们还不为孙子吗？反正都是我们老李家的骨血不是吗？”大婶随口应道。

李老汉不爱听了，“过来吃也行，不过要按月交生活费，我们的养老钱你们还没给呢！”

“啪！”小凤把筷子一拍，“什么养老钱！当初分家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这儿的房子归你们，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了！怎么还提什么养老钱？没有！”

李老汉脸上挂不住了，“儿子不听话，怎么找个媳妇都一路的货色！真是造孽啊！”

小凤怒目圆睁，脸憋得通红，“货色？什么货色！骂谁呢！年纪一大把，也不嫌害臊！”

“好了，好了！你们都把嘴闭上！不就是吃顿饭吗？老天爷啊，气不死人也得噎死啊！”大婶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墙上钟表的“咔哒”声愈发清晰了起来。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忽然，小军起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摞钞票放在了桌子上，“大伯、大婶，这是五万块。加上那些欠款和我临走时大伯给我的八百，差不多就是这些，您点一下。”

贪婪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钞票上，给这个死寂的屋子里带来了一线生机。

“军啊！我们乡下人哪见过这么多钱呐！”李老汉抹了一下嘴，喃喃自语道。

“这是谁的？什么钱？”小凤一脸惊喜的样子问。

“是我爸的丧葬费和这个房子的钱。”小军淡淡地说。

“是吗？这可太好了！呵呵……”小凤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小军，你这是……你不打算回城里了吗？”李老汉小心地问。

“不，我过两天就走！”

“可……可这房子……”大婶也不无担心起来。

“大伯、大婶，当初多亏了您，我爸的后事才能顺利地办完了。如今，我能挣钱了，我要赎回这个房子。”

“军，你看，你贵鑫哥已经结婚了，我跟你大婶又没个地儿去，我们……”

小军笑了，“大伯，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赎回房子，我又不在家，还由你们住！住着总比闲着要好。”

李老汉点点头，“那……我们还要给个房租什么的？”

“都不用，自家人住哪还能要钱？等后面重新立个字据就行了。”小军爽快地说。

老两口长舒了一口气。大婶美滋滋地收起钱，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柜里去了。而小凤再也无心留恋那盆中的鸡肉，也匆匆起身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县城里的祭品就如数地送进了村里。小军的堂哥贵鑫更是早早就跑过来“鞍前马后”地帮着张罗了起来。

第一个从县城里请来的“班子”，小山村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吃饱了饭的闲人们，抱着孩子、捏着烟管儿、趿拉着拖鞋，直把个进山上坟的小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老汉红光满面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腰杆儿也比往常更直挺了些。人群中，不时还有人跟他打着招呼：

“喂！他李叔啊，能给弟弟这么操持的真不多见！不简单呐！”

李老汉只是“嘿嘿”一笑，“唔唔，早就准备好了的。酒席在那小酒馆备好了的，中午一定要过去喝两盅啊！”

“喂，老李头，这下子更风光了哈，我们可算是开了眼啦！”

“唔唔，早就准备好了的。”

“嘴真严实，今天就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你可是越活越精神了……”

“唔唔，早就准备好了的……”

震耳欲聋的鞭炮；久久回荡在山谷中的唢呐；迎风招展的旌幡；一切正如小军期许的那样，爸爸的这个周年祭的确在小山村里风风光光地“火”了一把。

为了能跟小军多套套近乎，贵鑫把小军接到了自己的家，硬是留他又多住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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