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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做到一半便哭醒的梦
书名: 我有一个超能力,超级喜欢你 作者: 艾鹿薇 本章字数: 14033 更新时间: 2023-05-22 13:43:13

阅读背景音乐:Passenger—《Let Her Go》

我在清迈的大象营里见到了温顺又乖巧的大象,我和苏先生骑着大象还翻过了一座山。抚摸大象的皮肤时,它传递出的温度与善意,会让人产生一种的安全感。回到酒店后,我特意查了一下驯化大象的过程,只觉得触目惊心。人类为了利益,到底在做着多么残忍的事?!

想着这些,我写下了这篇文章。也许你看到最后会泣不成声,而我又何尝不是。

她决定孤注一掷

苏夕到达西双版纳野象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她搭乘的班车在半路抛锚,到达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晚了四个小时。

果然,说好在门口接待她的人已经不见了,迎接她的只有一扇挂着大锁的铁门。

对方的手机无人接听。野象谷的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一轮朦胧的月亮挂在空中,远方还时不时传来不知什么兽类的叫声,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更倒霉的是,她手机的电量马上就要耗尽了,万般无奈下,她决定孤注一掷。

她踩着行李箱,跨上铁门,然后踩着栏杆向院子里爬,刚爬到一半,一束光亮照到了她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是谁?”一个闷闷的男声响起来,后面还跟着一串动物呼噜噜的声响。

“我是苏夕,学校派来写大象研究报告的。”苏夕双腿蹬在门上,慌忙从包里取出介绍信,扔到了那人的脚下。

“在那里别动。”那人把介绍信看完,之后拍了拍身侧的什么东西,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小谷,去。”

苏夕还没弄清状况,一个温热而有力的东西就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举起来,然后稳稳地放到地上。

那竟然是只大象。苏夕目瞪口呆,虽然她做大象研究已经四年,可看到真实的大象还是第一次。

“宿舍在那边。”那人将介绍信还给苏夕,之后他从背上取了一根竹子塞进大象嘴里,似是宠溺孩子般摸摸它的鼻子,说道,“带她去。”

大象十分顺从地掉转方向,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带起路来。

“它真的行?”苏夕瞪大双眼看着那人,无法相信大象可以胜任此项任务。

“不要轻易怀疑它,它能感受到你的敌意或善意。”

苏夕失语,莫非她还要在意一只大象对她的初印象不成?

这时,前方的大象仿佛有感应般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发出了沉沉的叫声,似是催促,又似不耐烦。

哇哇哇,这大象还真是通天了。她不敢不信邪,赶紧小跑着追上去。

身后那个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仿佛隐藏在深山里的老道般说道:“显然,你的初印象已经是负分了。”

就你的情商,在人间也是负分

整个晚上,苏夕仿佛睡在数百只大象的身边。

大象呼噜噜的喘气声和哑哑的叫声如同咒语,整夜不休,击溃双耳。

好不容易挨到了清晨,她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端着漱口杯站在木阁楼外刷牙。一只只大象慢腾腾地从她脚下走过,她惊得将嘴里的泡沫整口咽下。

不远处的溪边,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正用水桶给大象洗澡。她抹掉嘴边的泡沫,朝那人挥挥手:“喂,早上好啊。”

昨晚光线昏暗,她未曾看清他的模样。如今晨间阳光倾泻,她才看清他,一身熟麦皮肤,大概一米八高,胸腹肌肉健硕完美,极利落的圆寸,面孔轮廓立体,虽隔着距离,却依然可见他的一双眼,墨黑,泛着光亮。

他不是令大多女生着迷的韩范男子,却有着同样令人无法挪眼的野性和孤傲。

然而她的问候如石沉大海,男子甚至没有回过头。他将水桶挂在象鼻上,套上衣服,在大象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带着它缓缓走远。

“怪人,宁可和动物说话,也不愿意与人交流。”

苏夕走回屋内,梳洗完毕后,去野象谷管理处报到。

听说她是从北京来的大学生,负责人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并带着她在园区简单参观了一圈,之后把她带到了新生象宝宝区。

“我们这里没什么高学历的人,这一个月你就跟着林醒吧,他只比你大三四岁,年轻人好交流,况且没人比他更懂大象。”

林醒就是那个怪人。此时,他正蹲在象圈里捡象宝宝的粪便,边捡边还拿到面前细细察看。

她强抑住胃里的恶心,压低了太阳帽的帽檐走过去,开口:“主任让我跟着你……”

突然小象尖叫了一声,耳朵剧烈地扇动着。

他这才抬头,看到她时眉头猛地拧紧,对旁边的大象命令道:“小谷,去。”

发生什么事了?看小象惊慌不已,苏夕正四下张望,头顶的鸭舌帽就“嗖”地一下被抽走。

等她回过神,鸭舌帽已经被那只叫小谷的象用鼻子抛向了远方。

“喂……”

“小象不喜欢红色。”他终于正眼看她,一双眼里满是愠意,“到训练场等我,还有,以后不准来这里。”

他是在给她下马威吗?虽然心里十分不爽,可她就是莫名地不敢与他硬来。

她悻悻地转身离开,嘴里嘀嘀咕咕。

“你当我愿意来吗?脏兮兮的。还有,懂大象很了不起吗?就你的情商,在人间也是负分……”

你的善意或恶意,它能感知到

有了那次不愉快,她的研究课题显得有些举步维艰。

“大象有什么特殊的习性吗?”

“何为特殊?”

“大象跟别的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鼻子很长,你看不出来吗?”

“拔掉象牙后,大象会死吗?”

看到一张臭脸后,苏夕只能赶紧低头道歉。

“最后一个问题,大象身上有虱子吗?你离它这么近,不觉得脏吗?”

“我们这里没有干净的。”

“喂,你这么不配合我,我没法写报告,别说待一个月,就算待一年也写不完。”

“我说过,你的善意或恶意,它能感知到。若是对它和对人一样急功近利,不行。”

“急功近利?难不成我要死心塌地研究一辈子大象吗?我干脆不要毕业好了。”

“这个我回答不了。”林醒牵着大象缓缓离开。

苏夕气得跺脚,从他这里得不到解答,她不信整个野象谷都没有答案。

来到这里的第二周,她和当地一个老乡达成协议,在野生大象出没的山里露营。

明知山中禁止入内,也明知此行危险,可老乡拍着胸脯说自己经验十足,露营只是日常消遣。苏夕多塞了他三百块,把自己的性命一并交给了他。

两人在山谷深处搭了帐篷,怕引起山火,只点了一个小小的酒精炉取暖。老乡取出一瓶米酒与她侃侃而谈,大象的习性没讲多少,倒是把年轻时偷偷放捕兽夹捕猎野象的事迹讲了一遍又一遍。

“捕来干吗?”苏夕听着听着,只觉得百爪挠心。

“那时还没严管,村里人也穷得厉害,逮到了,就拔了象牙去卖啊。”

苏夕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心脏抽紧,仿佛自己的牙被生生拔掉。

“放心,没了牙也不会死的。大象平常也会不小心撞断牙的,不影响的。”老乡仰脖喝酒。

可是,一定很痛吧。苏夕默默想道。

姓林那小子和我们有宿仇

夜深,老乡说会守夜等着野象群来,让苏夕踏实睡。

半夜里,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中传来鸟儿惊慌飞散的声音,苏夕在帐中猛地惊醒。

她跑出去看情况,老乡已不见踪影,而十几米外一群野象正嗷嗷叫唤着走来,林间一刹那地动山摇。她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心脏一下子提到喉咙处,如同面对末日来临,全身颤抖如筛糠。

野象袭击人类的报道此时全数涌入她的脑海,是跑,还是留在原地?她早已失去思考能力。

“小谷,去!”突然,一个声音在深夜里响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一个人影飞快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往山林中狂奔。

身后野象群发出了更洪亮的嘶吼声,似乎是两方开战前的叫嚣。他拉着她向山谷外逃窜,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中,她突然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

“小谷……小谷怎么办?”她踉跄着,在林间急停下来。

“继续向前跑就是出口,我回去。”说完,林醒扔下她返回。

“不能回去啊!”苏夕在他身后大喊着,他的身影却很快在浓浓的夜色中消失。苏夕紧咬嘴唇,看着不远处的出口,挣扎又挣扎,终于重新撒腿去追林醒。

漆黑得不见五指的山林里,她跌跌撞撞地寻找着他。除了蝉鸣声,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道身在何方,他又在何处。

她摔了又摔,身上划破了多处口子,血汩汩地淌出来也全不知晓。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在山林深处看到了一丛丛火光。

她迎着光亮跑过去,只见十几个村民手持火把,围着一只嗷嗷叫唤的大象,商量着如何处置,先前不见的老乡竟在其首。

野象群已没了踪影,周遭是象群过后的狼藉景象。她靠近村民后才发现大象的腿被捕兽夹夹住,正渗着血。

是小谷,她认出了它。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冲破人群扑向小谷,双臂张开,挡在它面前。

“谁也不准动它!”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丫头,走开。”老乡一脸不耐烦,劝道,“你命好,露营第一天就碰见了野象群,但我们已经等了半年多了。野象年年都伤人,也怪不得我们下手狠了,只怪这只象倒霉,踩到了捕兽夹。”

“它不是野象,它是饲养园里的大象,它不会伤人的。”苏夕全身发抖,只能用喊声掩盖自己的恐惧。

“把她拉开。”老乡命令着其他人。

“不要过来!”苏夕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根竹子,将尖的一端抵在自己胸口,“再靠近一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她全身的血液涌向头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晦气。”人群中有人说道,“算了,去追别的大象吧,没走多远。”

众人听了这句话后有所动摇,慢慢散开了。

见人都走了,老乡才走近苏夕,说:“我知道这象是谁的,姓林那小子和我们有宿仇,早晚会有个了结的,你离他远点吧。”之后他用手指向一边的林子,“你把他带回去吧,要是敢把我供出去,我一个都不饶。”

“我不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苏夕嘴唇颤抖着发誓。

老乡走远,苏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用力将捕兽夹扳开,一字一句地对小谷说:“去找他。”

小谷在原地缓了半晌,终于迈出步子,一瘸一拐地走进山林。

许久后,它用鼻子卷着一个人走出来,那人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如果林醒原谅你,你就留下来吧

医生被人连夜从市里请来,一眼便看出林醒头上的伤口是受到重物击打,执意要报警,被苏夕和管理处的人拼命拦下。

苏夕不得已,才将前一晚的事和盘托出。她这才得知那个老乡姓丁,是当地有名的恶人,根本惹不得。他们长期在此工作,更不敢与本地人有太多过节。

这一次的伤,林醒算是白受了。

所幸林醒只是流了些血,没有伤到其他。

苏夕深知自己错得离谱,连连和管理处道歉,求大家不要让她离开,然而每个人都愁眉不展。

“如果林醒原谅你,你就留下来吧。”

她便将希望都寄托在林醒的身上,若是学校知道她报告没完成,还给合作单位捅了这么大个娄子,她的档案里怕是要多个处分了。

况且,也是他深夜发现她未回宿舍,才带着小谷进山找她。

她守在林醒床边,为他换药,帮他冷敷退热,守了整夜。

阁楼下,小谷彻夜徘徊,哀声连连,不吃也不喝,不愿离开。

林醒在隔日午后醒过来,睁开眼,便看到了双眼青肿的苏夕。

她惊喜地扶他起身,却被他僵硬地推开。他扶着头,几步跨出阁楼,看到小谷在楼下蔫蔫地甩着鼻子,终于慢慢舒了口气。

“你走吧。”他没回身,声音冷得将空气都凝结。

“求你了。”苏夕心虚得甚至不敢靠近他,“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惹事,我从现在起一步都不会离开饲养园。”

林醒仿若无闻,下楼走到小谷的面前,手掌慢慢抚摸它的头,将额头轻抵上去。

小谷抬起鼻子,将林醒轻轻地、轻轻地圈住。

这一瞬间,苏夕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她才知道她做错的是什么,不是私闯禁地,不是错信老乡,更不是害他受伤,而是她差点让小谷送命。

她在阁楼上看着这一幕,拼命地压抑着眼泪。不需要任何人驱赶她,她已经没有脸面留下。

她“噔噔噔”跑下阁楼,走向小谷,用力地抱抱它,之后转身……

然而在那一瞬间,一个温热而软软的东西缠住她的脖子,将她拉了回去。

“小谷……”林醒微怔。

小谷轻叫了几声,晃晃悠悠地走回象圈里,不一会儿,它用鼻子顶着一顶鲜红色的鸭舌帽走了回来,轻轻地扣在了林醒的头上。

“你要我原谅她?”林醒愣住了。

小谷长长的鼻子在空中画着圈圈,嗷嗷地叫唤。

苏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虱子不虱子,把头用力埋在了大象的耳朵边。

“你留下吧。”林醒让步了。

她是得到这个冰山系原始人的肯定了吗

虽然那晚苏夕赶到时,林醒已经被打晕,但是她只身护象的事还是从村里流传进饲养园。

“你对苏夕有偏见,你没听说她那天为了小谷,都不顾自己的命了吗?”谷里的其他饲养员对林醒说道。

“我对谁有偏见不重要,小谷觉得她好。”林醒闷声回答。

“这小谷也奇怪,平常也是个骄傲的小伙,怎么就对苏夕那么亲?”

林醒不再作声,在溪边给小谷洗澡,小谷则心情大好地用鼻子来回把玩着那顶红色的鸭舌帽。

经过半个月的悉心照料,它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在这件事上,苏夕功不可没,她在大学里选修的兽医知识派上了用场。

经过朝夕相处,小谷和苏夕的亲密度也日渐增长,有时林醒叫它都不如她来得管用。

这段时间里,她没再问林醒什么学术问题,却在与小谷的日常接触中收获满满。

她的论文很快就写完了一大半,而小谷也顺利进入了高级训练阶段—学画水彩画。

学画之前,先要让它熟悉水彩的味道,才不至于让它因为陌生而排斥。驯象师通常把水彩和香蕉放在一起,增加大象对它们的好感度。

小谷显然分不清香蕉和黄色的水彩,把整桶水彩都吸在了鼻子里,在林醒的强制命令下,才依依不舍地喷洒出来。

站在对面的苏夕就倒了霉,全身如同淋了一场水彩雨。

“我,对颜料过敏……”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林醒笑,他站在阳光下,露出皓白的牙齿,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灿烂。

苏夕怔了又怔,目光黏在他的脸上挪也挪不开,莫名失了魂。

因为颜料过敏,她全身起了红疹,痒痛难耐,却又不敢用力抓,把床板蹭得吱吱响。

入夜,小谷用鼻子卷着一个瓶子从窗里递进来。

她伸长脖子向下望,见林醒骑在大象身上,那身姿像是古时出征归来的将军,帅气到不行。

“这是什么啊?”她晃着那瓶绿色的液体,问道。

“抹在红疹处,一天一次,抹完为止。”

“草药汁?你熬的啊?”苏夕打趣着。

“嗯。”林醒竟然承认了,之后骑着小谷慢慢离去。

苏夕呆立在窗口,半晌才重新看向那瓶草药,突然就舍不得用了。

几天后苏夕痊愈,到训练草场找林醒,小谷正在院子里用鼻子玩着一把画刷。

“谢谢你,山谷里那次,还有药水。知道你不愿意提,可我还是得道谢。”

林醒没有回应,只是扔了一把香蕉给小谷,小谷稳稳接住,勾进嘴巴里,开心地扑扇着大耳朵。

“其实那次,你可以不去救我的。”苏夕也习惯了自说自话。

“我拗不过小谷。”他破天荒开口。

“可你不是说它对我的初印象是负分吗?”

“可能你身上有母象的气味吧。”

“喂,林醒!”苏夕抗议。

“从现在起,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林醒站起来,拍掉了手上的草渣,走向小谷道,“小谷,走,我们去画画了。”

他身后的苏夕僵在原地。

心脏在胸膛中突突跳动,她手掌抚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

她是得到这个冰山系原始人的肯定了吗?思量许久后,她露出了一个欣喜万分的笑容。

“小谷,姐姐画画很棒的,姐姐教你画香蕉吧。”她雀跃地追了上去。

不论是深海还是泥沼,她都陷进去了

周末过后的清晨,林醒被主任叫走,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张机票。

“你要出门吗?”苏夕边喂小谷吃东西,边问道。

“加德满都。”

“哦,是吗?”

“送给那边象谷的小象生病了,象医找不出原因,我去看看。”

“哦。”苏夕顿了一下,“那你走几天啊?”

“那边的象都是接受过训练的,习性和特征会有些变化,对你的论文有帮助。”

“你是说,你愿意带我去?”苏夕几乎欣喜地跳起来。

“机票自理。”他从她的面前走过去,带起了一阵柔和的风。

哇,她竟然有机会看到正宗的表演级大象了!

飞机在隔天午后落地。

外面下着小雨。苏夕是第一次出国,机舱门刚开,她就挤在人群里飞奔出去。停机坪上,她大口地呼吸,加德满都潮湿而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喂,快下来。”她冲着舷梯上的林醒招手。

他自己只带了一个背包,此时手里却拎着她的一只中型皮箱。

他缓步跟着人群走下来。

她把手机递给他:“帮我拍个照。”

不等她跑远去摆造型,他便将手机和她的掌心一起握住:“这边治安不好,跟紧我。”

她怔住了,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心间似有什么荡漾开来,暖暖的,甜甜的。

他们订的酒店在市中心,计程车在广场附近就停下来了,司机解释道:“今天是洒红节,前面封路了。”

“什么是洒红节?”走在街上,苏夕兴奋地左顾右盼。

“当地人会互泼颜……”林醒话音还没落,几米外一群全身被泼得五颜六色的人就朝他们跑过来,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装满颜料的盆,兴奋地给了他们这两个外地人最热情的迎接仪式。

几十股颜料水在空中绽放,苏夕甚至来不及扭头逃跑,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她面前,手掌揽着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中。

颜料在他身上绽放,他很快变得五彩缤纷。人们满意地继续前行,喧闹声渐远,苏夕这才从他怀中慢慢伸出头来。

见林醒整张脸像色谱一样花哨,她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没淋到吧?”他却毫不在意,只顾检查她的手臂和脖子,查看有没有因过敏起的红疹。

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如同炸开了一罐蜂蜜。

喜欢一个人到底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生?

如果她回答一瞬间,很多很多个一瞬间,如他深夜潜入山谷救出她的一瞬间,他骑着象送来草药的一瞬间,他用身体护着她不被颜料沾到的那一瞬间……她的爱算不算草率?

她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她爱了。

不论是深海还是泥沼,她都陷进去了。

他们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中看着彼此

他们下午去了加德满都象园。小象只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生病,林象将它的食谱调整了下,到了晚上,小象就有些活力了。

两人返回酒店,路过杜巴广场,苏夕央求着想下车去看看。

林醒也没拒绝,陪着她在琳琅满目的纪念品摊位间走走逛逛。苏夕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鸟,一不留神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只能加快步子跟着她。

后来天色渐晚,人群熙熙攘攘,他便买了一条彩编的绳子,一头绑着她,一头绑着自己。

苏夕哭笑不得,干脆壮着胆直接牵住他的手。

“我说……”他抗议。

“随便你胡思乱想吧,答案就是你最不敢承认的那个。”苏夕甜甜一笑,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

林醒想说什么,最终却悻悻地跟在她身后。

经过一家尼泊尔首饰店,苏夕雀跃地跑进去和店主沟通,林醒难得有半分清静,便在外面等她。

不一会儿,苏夕拿着一个盒子跑出来,递到他手上:“送给小谷的。”

林醒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串刻着佛祖像的铜铃,工艺异常精美。

“挂在小谷的脖子上,它就不会走丢了。”

“谢谢。”林醒浅笑,许是从未感谢过谁,这两个字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拗口。

“林醒,下面这句话是给你的。”

林醒抬头。

“Tim mo mal ni mo mana parcha!”苏夕将刚学来的话结结巴巴地说出来。

如料想般,林醒眉头轻拧,一脸困惑。

“好了,说完了,整个人就轻松了。”就是要他听不懂的效果,她轻舒一口气,红着脸径直向前走。

手腕上的彩绳猛地被身后人一扯,她便跌入了他的怀中。

“我在尼泊尔待过三年,懂当地的语言。”

苏夕一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林醒越过她向前走,人潮涌动,一根彩绳拴着他们彼此,她胸中有股澎湃的浪潮越积越高,怎么都拦不住了。

喧闹异常的杜巴广场,她终于鼓足了所有勇气,在他身后对他喊道:“林醒,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游客纷纷驻足,一道道目光投向她,林醒也慢慢回过身看着她。

一张表情本就稀少的俊脸,此时也难得有了些变化,广场的光影在他眸底闪动,苏夕只觉得身在一场梦中。

他们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中看着彼此。

许久后,他拉扯绳子,将她一点点拉到他的面前。他垂眸,之后重新看她,刚要开口,却被她飞快地捂住了嘴巴。

“当面回答太那个了,如果你接受了,就让小谷画一只香蕉,好不好?”

林醒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那也要等它会用刷子再说。”

他这是……答应她了吗?

她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飞泻而下

回国后,苏夕和林醒的关系变得亲近。

人们时常在训练场上看到两人形影不离,陪着小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

离归校的时间越来越近,苏夕的论文已经完成,她小心地瞒着所有人,只是想多留一些日子。

她还在等一个答案,加德满都杜巴广场上林醒欠她的那个答案。

小谷还在学习用鼻子正确拿刷子,对于画画这个新技能,它显然并不喜欢。

每每趁着林醒不在,苏夕就跑到象圈里抱着小谷的鼻子,教它在地上画香蕉。

然而收效甚微,通常只画到一半,小谷就不再配合了,苏夕累得大汗淋漓,看来小谷只是喜欢吃香蕉而已啊。

有时别的饲养员也会和苏夕聊几句,借着机会,苏夕便想多了解林醒的事。

他为什么不爱说话啊?他为什么把小谷当亲人一样啊?他的父母也是养大象的吗?

每每这时,大家就都不再说话了。

苏夕撇撇嘴,什么嘛,难道他父母的身份是国家机密吗?

众人依然沉默,只是告诉她,小谷的确如同林醒的命,能接近小谷,也就能走进他的心。

他们说:“苏夕,恭喜你,做到了。”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苏夕一头雾水。

众人失笑,指着小谷玩耍的那顶红色鸭舌帽:“因为林醒已经为你做了一切啊。”

苏夕更加迷糊了。

“你刚来野象谷的时候肯定得罪小谷了吧?我们看到林醒从后山把你的帽子捡回来,天天给小谷闻,他想让小谷熟悉你的气味。”

“熟悉的气味会给大象增添好感,它对你就是这么熟起来的。”

饲养员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开始也讨厌我啊。”苏夕不解。

“讨厌和喜欢,难道会全写在脸上吗?”众人笑着,散去了。

林醒很早就喜欢她了吗?怎么可能?

虽说满心疑惑,但她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对啊苏夕,因为你长得美啊,长得美的女生原本就不会生活得太艰难啊。她开心地给自己找着理由。

也不管这理由说不说得通,她继续带着小谷学画香蕉了。

隔天清晨,她正睡着,就被一阵急切的锣声吵醒了。

林醒说过,只有野象谷出现危急情况的时候,管理处才会敲锣。她套了件衣服就向管理处跑去。

“小兴昨晚不见了。”负责人的表情如同天塌了一般。

“小兴是谁?”苏夕习惯侧头问旁边,却发觉林醒并不在。

“林醒呢?”她张望着问道。

“黎明发现小兴不见后,他就带着人进山去找了。”

“这几天村里那帮人又不安分了,小兴怕是凶多吉少。”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小兴是只象吗?”

“是小谷的哥哥,二十年前,我们从泥沼地里救回了它们两个,兄弟俩感情一直很好。”工作人员说着,看向不远处的象圈。

果然,小谷耷拉着脑袋,对面前摆放的香蕉和甘蔗视若无睹。

苏夕的心也悬了起来,她一整天都陪在小谷的身边,等待着消息。

直到深夜,林醒才带着一队人回来,满身的疲惫。

“找到了吗?”苏夕迎上去。

他却绕过她,直接到了小谷的身边,慢慢地蹲下身去,低声说着:“对不起……”

小谷鼻子无力地垂在地上,睫毛也垂下来,一滴泪缓缓从眼角落下。

苏夕的心一时间痛起来,她慢慢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林醒:“会找到的,一定没事的。”

然而,事情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当晚,谷外山林里传来了一阵令人发寒的大象的哀号。所有人都跑出屋子,聚集在草场,有饲养员当时就痛哭出来。

“是小兴!”他们能够分辨出园中每只大象的声音。

林醒的拳头紧紧握起,双眼迅速变红。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撒腿向着象圈跑去。

苏夕和其他人一起追了过去,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象圈的木门被生生撞成了两截,小谷不见了。

“不好,它肯定进山了,循着声音去找小兴了!”负责人突然大喝一声。

下一秒钟,林醒就握住了一把尖锐的铁器,苏夕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她飞快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她想说不要去,她想说老丁曾对她说过,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个了结,她想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有很可怕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然而当她与他对视时,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要去救的,是小谷啊。即便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

他仿佛知晓她的担心,手掌轻落在她的肩上,说道:“如果我回不来,别等我。”

“林醒……”她的心更慌了,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阻止他。

他要去的仿佛不是山林,而是真的回不来的万丈深渊。

这时,其他饲养员也拿起铁器,林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人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苏夕只觉得心脏被什么钝器击中,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一定没有事的,对不对?”她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野象谷中只留下一些妇女和老人,所有年轻男子都进山了,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暗夜中,她看到象圈角落里,那顶红色的鸭舌帽被小谷端正地挂在墙上。

她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飞泻而下。

三万英尺的高空,收不到任何信息

林醒他们已经进山六个小时,没有任何消息,山里也静寂一片。

苏夕在小谷的象圈里也已经坐了六个小时,一动未动。

有好心的大婶送来饭菜给她,见她难过,便陪她聊聊天,终于说起了林醒的父母。

二十年前,林醒六岁的时候,他父母建立了当地第一个保护野象的民间组织。那时没有政府支持,更没有经费,他们一行十几个就天天住在山里。后来山里来了一队境外的捕猎者,屠杀了近二十头大象,他父母就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而带捕猎者进山的,就是那个老丁。

林家父母走的那天,乡亲们从山里救回了两只困在泥沼中的小象,就是小兴和小谷。从那时起,林醒就将自己和外界隔绝了,一年都不说几句话,但他认定小谷是父母赐予自己的宝贝,从此与小谷相依为命。

大婶长叹一口气,说:“如果这次小谷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林醒也不会回来了。”

苏夕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她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她又何尝不知道小谷对林醒的意义,她只是不敢去想,不敢想结果,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除了在这里静静地等消息,她竟做不了任何事。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林醒和那队年轻人已经十天音信全无。

她做的噩梦一个接一个,梦中的林醒越行越远,任凭她喊哑了喉咙,他都不曾回头。

她不敢将梦讲给别人听,怕讲出来了,就会成真。她问谷里的老人:“梦是反的,对不对?”

然而他们答她,情人的梦,一定会应验。

她咬着手指,不敢出声。

她找遍网上所有测吉凶的办法,一一尝试,但结果全部是凶。

她几近崩溃,哭了一夜又一夜。

林醒他们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学校打来电话,催了又催,甚至系主任亲自打来电话,告诉她如果错过论文答辩,她四年的付出就白费了。

谷中的工作人员也都劝她离开,说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她这才终于搭乘晚班飞机回北京。

她离开那日深夜,野象谷突下暴雨,引发了数十年未见的泥石流。

野象谷和后山林子一起被埋在泥石下,与外界断了联系。

三万英尺的高空,收不到任何信息,苏夕却突然心痛不止,泪水如打开的水闸般,怎么都收不住。空姐担心她,不断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拼命捂着胸口,像要将自己捏碎一般,一遍遍重复着:“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姑娘,别再等了。林醒他,回不来了。”

北京机场,她刚落地就被闻讯赶来的父母接回家里。

他们得知了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担心女儿偷跑回去耽误前程,于是二十四小时将她看管起来。

他们送她去答辩,去办理毕业手续,去学校清理物品,剩下的时间,她都被锁在家里。

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瘦得几近不成人形。

其间,手机一次都未响过。一连几天,电视里都播放着野象谷泥石流的救援消息。

谷中所有工作人员生还,象群生还,然而后山还在封闭之中,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她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是好消息?

她写的论文被校方推荐到国际期刊,不久后有英国的一家电视台表示非常感兴趣,想将她的论文结合影像做成纪录片。

她终于被父母放出来,他们给她梳妆打扮,让她去与对方见面。

然而她的脚刚踏出家门,她就如发了狂般推开所有人,直奔机场。

她搭乘了最近的航班,前往西双版纳。

到达野象谷时已是深夜,她顺着铁门爬进去,直奔小谷的象圈。

泥石流过后,象园进行了修缮,从前小谷的象圈里如今放满了东西。

工作人员或许已经做好了它不会再回来的准备,将这里变成了存放小谷之前物品的地方。

她走进去,小谷从前最喜欢玩的东西都在这里,一根干了的竹子,一个游客遗落的兔子玩偶,一瓶它玩了好多年都没有打开的橘子罐头,还有……那顶红色的鸭舌帽。

她原本以为这几个月她的泪水已经流尽,然而在这里,眼泪再次汹涌滑落。

最后,她看到了角落里的厚厚一叠画板。

画板用油布盖着,上面已经落满了灰。

她轻轻掀开油布,原来这都是小谷学习水彩画时所有的练习作品。

干净的画板上,有时是一个圈,有时是一朵云,有时只是彩墨浓重的一个点……她一张张地翻下去,突然全身一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画板上,是一只画得潦草的香蕉,笔墨不均,色彩也是轻轻重重,可那真的是一只香蕉。她赶紧将后面所有的画板掀开,发现它们上面画的全部都是香蕉。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林醒带着小谷画了这么多的香蕉。

苏夕心痛得不能呼吸,将那些画板抱进怀中,号啕大哭。

她的哭声惊动了园中人,不一会儿引来了一群人,见是她回来了,每个人都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许久后,负责人走到她的面前,将一串铜铃交给她。

他说:“这是泥石流过后我们在山里找到的,找到时它完好地挂在小谷的脖子上,所有人都走得很平静……”

他说:“姑娘,别再等了。”

“林醒他,回不来了。”

只是红尘之外,相爱之人不能重逢,那人也已在心里

一年后,苏夕拒绝了不少动物机构的邀请,只身前往非洲。

她加入了当地一个保护野象的民间组织,陪着象群迁徙,帮着它们抵御外来的猎杀者。

她还亲自接生了一只小公象,小家伙有一截小小的象牙,鼻子卷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小谷。

她给它起名小醒,将那串铜铃系在它的脖上。仿佛冥冥中注定般,小象很开心地叫着。

同行的人问她:“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她轻笑着回答:“这世间哪有故事,每个记忆入心的人都是真实的。”

很多年之后,她已皮肤黝黑,身材结实,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语,能在野外安心入眠。

她几乎淡忘了母语,淡忘了野象谷的青草香,淡忘了爱上一个人时的心跳频率。

然而每当看到小醒,她还是欣慰地笑起来。

她不会忘,这世上曾有一个人,教一只笨拙的象画了很多很多只的香蕉。

那些香蕉代替他告诉她,他也喜欢着她啊。

只是红尘之外,相爱之人不能重逢,那人也已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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