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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甜心
书名: 我有一个超能力,超级喜欢你 作者: 艾鹿薇 本章字数: 11767 更新时间: 2023-05-22 13:43:13

阅读背景音乐:Xun— 《我是你的影子》

我可能对痞坏高冷的男主有种执念,每次写这种很拉风的帮派男主,都会很自然地代入马医生。男人穿着深色的长款风衣,戴着一双皮手套,墨镜架在鼻梁上,修长的手指夹根香烟,静静注视着某人,是我给马医生设定的小说形象,可每次代入他的脸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喷。

我不是没见过他深情时眼中让人心痛的光,可那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他的模样。

我宁愿他一直那么痞里痞气的,笑得像个太阳似的,没心没肺地停留在他最好的时光里。

1

若不是走投无路,萧恬心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走进草堂。

它分明是繁华大都市里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厦,却偏偏叫这么斯文古怪的名字,好像沾点书墨气,就能掩盖大厦主人是黑帮老大的身份似的。

傍晚,红彤彤的霞光映着萧恬心的脸颊,她站在大厦顶层全智能的花室温棚里,身侧是几十个穿着考究的黑衣人,清一色的平头、墨镜,鞋面锃亮,站姿挺拔威武,像两排整齐的树木。

十米远处,一个男子正慢条斯理地修剪一朵月季,他有着黑色短发,眉眼柔和,肤色白皙,侧脸轮廓惊人地好看。初冬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薄毛衫,却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秀俊逸。若不是空气里弥漫着压抑肃穆的味道,她几乎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俊俏园艺师。

然而他就是穆御希—竹山帮的当家。

想到江湖中关于他的那些骇人的传闻,萧恬心的后背一阵凉,她下意识双手抱臂……下一秒就有两个黑衣人蹿到她的面前,将她整个人架在了半空中。

“喂!你们干吗?”她吓了一跳,墨镜从鼻梁上掉下来。为了来见他,她又何尝不是苦心装扮了一番?超黑墨镜,烈焰红唇,豹纹短裙加貂皮外套,还踩了一双细得能戳死人的高跟鞋—她也是堂堂青木帮的当家,怎么能输了阵势?

只是打从爸爸去年脑中风去世后,青木帮人心涣散,内斗不断,她继承父位爬上来,位置还没坐稳就被父亲的一些仇家威胁。

天天都有兄弟伤亡,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壮着胆子来找穆御希,希望他能接收青木帮,确保帮里兄弟性命无忧。

这边的动静终于让那边醉心于花草的人抬起了头,一道疏淡的目光投过来,落在她的脸上。

“越南货?”他眉梢挑了下,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品相越来越差了。”

他竟然把她当成了新来的接客妹!她按捺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脱下一只鞋冲他狠狠扔过去:“喂!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我是青木帮萧恬心!”

鞋子伴着一阵疾风向那人砸过去,那人微侧一下头,鞋擦着他的脸落到了身后几米处。

“怎么处置?”见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动手,一直静立在一边的当家亲信乔羽沉不住气了。

那人倒是不见恼火,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几秒,从腰后摸出一把枪,在她面前利落地拆解开,之后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二十秒,打中对面墙上的湿度表,任何要求都答应你。”

“你还没听到我的要求……”她终于落了地,说话还没找回气势。

他侧身让开射道,抬手看着腕表。

“组枪算什么,有本事换个别的……”她嘴硬,却分明是第一次见枪,声音都有点颤抖。

“1、2……”

这人是聋子吗?她也顾不上抵赖,从口袋里飞快摸出手机,用百度查找如何组枪……额头上有细汗渗出,她紧咬着嘴唇,一张俏脸上满是仓皇。

身后的镜子上清楚显示着她的手机屏幕,那人撇了撇嘴,挥手将她的手机扔远,转身向外走去。

“喂!你去哪里啊?我等你一个小时,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她扯着嗓子在他身后嚷。

他没回身,声音却留在空气中。

“青木帮我收了。她,拖出去埋了吧。”

2

深夜,郊外荒山脚下,几个黑衣人正在奋力挖着坑。

她被绑在树下,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坑一点点变大。

手脚被绑,嘴巴也被堵着,她不能呼救也无法逃跑,手机也被那个坏家伙扔了,如今只剩死路一条了。

坑挖好了,乔羽走过来,撕开她脸上的胶带,拿出手机对准她,说道:“来,哭几声,越惨越好。”

“救命啊!杀人啊!我还不想死啊!我是青木堂的当家萧恬心,谁能帮我报警,我给你们一万,不,十万!”她扯着嗓子用力喊。

“不错。”乔羽一脸满意,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拖到了坑旁边,摆好手机角度,将她踢进了深坑里。

有土从四面八方落进来,她睁不开眼,只能扯着嗓子继续喊……坑渐渐被填上,她只剩头还留在外面,也终于喊不动、嚷不动了,绝望的泪水一行行落下来……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声嘶力竭地喊完这一声,整个人就被掩埋了。

一个小时后,青木帮萧恬心在后山被活埋的消息传开了。

青木帮所有帮众从被窝里被揪回了帮会,帮会被一众黑衣人占领,一张沉木桌上堆放着一摞摞钞票。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帮会的牌匾下,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他背对着所有人,抬了抬手。

青木帮的鎏金牌匾从高空中哐当落下,在地上断成了几截。

“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归至竹山帮,有不愿意的,拿了桌上的遣散金,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乔羽宣布道。

数百人将屋内挤得满满当当,无一人退出。

“那,以后是一家人了。”那人终于转回了身,嘴角噙笑,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萧小姐呢?她真的死了吗?”尚存忠义的帮众问道。

那人低头抿唇,不语。

“世上已经没有萧恬心这个人了。”乔羽的声音像一颗深水炸弹落入人群中。

众人哗地一下被炸开。

“按照道上的规矩,穆御希私自杀了萧恬心,便是公然挑衅青木帮的几大仇敌,那么此后他们要对付的人……岂不就是穆御希?”

“他为什么要引火烧身?”

众人的疑问中,乔羽也将目光投向了穆御希,这事也让他心生疑惑。

除掉萧恬心,收了青木帮,无疑惹恼了扬言手刃萧恬心的那帮大佬,一向独立行事的穆御希将自己变成了活靶子。

明明是独占鳌头的上风地位,他何苦沾这一身腥?

这中间的缘故,恐怕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知晓了。

3

八个月后,东京。

一辆加长的林肯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东京艺术大学的门口,直到有学生陆续走出校门,后座的一个男子才走下车。

樱花飘落下来,落在他米棕色的风衣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埋头点燃,目光重新投向校门口。

许久后,一个穿着格子短裙的女生抱着书本走出来,看到他,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的笑容,雀跃地小跑过来。

“穆先生,这次又是以什么理由过来?”她双手背在身后,小腿微曲,笑意盈盈地望着穆御希。

死里逃生被送来东京后,这是她第三次见他。

第一次是烟火大会,她跟着同学前往秋田县雄物川河畔观看烟火,人群涌动之际她看到了他,孑然一身立在樱花树下静默地抽着烟。

第二次是春节,她在唐人街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深夜的街边孤独地吃着,抬头间,看到他立在几米外的街边,身子靠在车门上,手指夹根烟,目光疏淡地看着她。

这是第三次,每一次她都习惯问他为什么而来,也已经习惯了他的避而不答。

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许是来追杀什么人?或许……是跨越千山万水来见她?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甜。

“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依然是万年的冰山脸,将烟掐灭,带她上车。

车子驶入街道,车内弥散着淡淡的烟草香,女生转脸看着身侧的穆御希,他颀长的身子靠在座椅上,两道乌黑的长眉微蹙着,越发显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骜。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皮质的扶手上,修长而白皙,是一双有着十足艺术细胞的手,然而她却想起了八个月前的那个深夜。

在她气息奄奄之际,是这双手挖开厚厚的沙土,让她死里逃生。

她口鼻里满是沙土,眼睛无力地睁开,只看到清冷的月光下,他亦是满身沙土。

他看着气息尚存的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活下来了,之后像是卸了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

她被送到了一个地下黑医馆。

昏迷中,她隐约感觉到有人为她擦脸,为她按摩麻木的身子,还有人枕在她的手臂上熟睡。

可等她醒来,却在一个暗室里。床前空无一人,桌上只有一张卡、一张飞往东京的单程机票、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本除了她的相片,其他信息完全陌生的护照。

为什么她要去东京?她的帮派怎么样了?穆御希呢?他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救她?

她光着脚走出房间,空气里混杂着消毒药水和糜烂的味道,空荡而昏暗的医馆里却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当晚有人来接她,送她去机场。

“你们是竹山帮的人吗?穆御希他人呢?”她问他们。

他们将一部手机交给她,里边只有一条信息:你的命是我的,活下去,等着还债—穆御希。

她握着手机轻轻笑了起来,从前听到穆御希这个名字,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凉,可如今不过短短几天,这个名字却像一道光投进她心里。

大概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在九死一生时出现的人,更能撬开人的心。

还你的债,我义无反顾。

登机前,她回复了信息。

飞机冲上漆黑的夜空,一条新闻正在机场、车站、广场的每一个大屏幕上滚动播放。

“竹山帮当家穆御希遇刺,现正在抢救,生死未卜,疑因接纳青山帮而遭到青山帮仇敌追杀……”

一天后,这则消息莫名从所有媒体上消失。

“萧恬心……”重症室身负重伤的穆御希刚清醒过来,便问乔羽。

“已经到达东京,她的踪迹没人知晓,安全了。”乔羽回答。

他的喉结上下缓慢地滚动,心中沉沉的重担放下了。

“她离开了,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反击了?”乔羽问道。

病床上的人下巴微抬,黑眸幽深如水,手指攥紧:“一个都不要留。”

4

银座的顶级日式料理餐厅,包间里全景落地窗设计。华灯初上,整个东京灯火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一名穿着和服的男子已等候在那里,一室檀木香气,茶水已温。

萧恬心跟在穆御希身后落座,解下围巾,手掌捂着茶杯取暖,眼睛不禁看向对面那人。

他大概四十多岁,脸庞清瘦,虽是笑脸,可目光透着一股子看穿人心的光亮,凌厉,带着狠劲。

“萧小姐,你好,我是久田拓。”他开口,中文出奇地好。

久田。她顿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对方是日本第一大帮久田会的会长。她有点慌,下意识地看向穆御希。

“久田先生很喜欢中国书画,你的画我给他看过了,他想请你留在身边多多指点。”穆御希慢饮一杯茶,热气袅袅间,他的脸忽地让她有点看不真切了。

她再笨,也听得懂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她要还的债吗?她转脸,一直看着他,试图找到答案。可他只是低眸饮茶,吹散杯中漂浮的茶叶,一张脸无波无澜。

“我可以介绍更好的老师给久田先生。”她四两拨千斤,明知拒绝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将这太极推了回去。

“我想萧小姐最适合。”久田依然坚持。

“穆先生觉得呢?”她再次望向身侧的人。

“的确适合。”他不看她,答得毫不迟疑。

原来……原来……

原来他手指混着沙与血挖她出来,原来他不顾得罪众多大佬帮她暗度陈仓,原来他拼了血与命收了她的青木帮……只是为了今天,将她变成礼物献给日本第一帮会会长。

她慢慢放下茶杯,将厚重的外套脱下,只剩里边一件单薄的小衫。日式青灯下,锁骨清秀,胸前傲人风光若隐若现,她泼掉茶水换上清酒,绕过木榻依偎在久田的身侧。

“今后,多多关照。”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睛再也没有瞥过穆御希一眼。

穆御希也换了清酒,与久田先生推杯换盏,包间外有日本民歌森山爱子的《恋酒》响起来,曲调中有着淡淡的忧伤与哀愁。

屋外这曲,眼前这人,恍惚让他想起很多陈年旧事,旧到其他当事人都已经遗忘,只有他还耿耿于怀。往事如坚硬的刺,如锋利的刀,如他光辉岁月中一道隐藏在心上的伤痕。

却因为有她,那些往事的苦涩中多了一味甘甜,弥足珍贵,至此难忘。

这一晚,他似乎醉得特别沉。

离开餐厅时,他目送着她上了久田的车。车子从繁华的市区呼啸远去,他突然觉得东京的夜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

呼呼的冷风,仿佛在他的胸口破开一个洞。

“这么做,您日后会后悔吗?”乔羽将风衣搭在他的身上,声音低沉。

“我怎么样不重要。”他裹好风衣,直到车子完全从视野中消失,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到街边,俯身用力呕吐起来。

他十年不曾饮酒,他是人头随时擦着刀锋而过的人,不敢醉,也不屑于借酒买醉,可是今夜他却生平第一次想一醉方休。

几大帮会的人将后山挖遍,没有找到萧恬心的尸首,他们怀疑是他藏匿了她。不出几日,他们便会找到这里来。天下之大,他却没有能藏她的地方。

他想到了久田会,只有让她投入久田拓的怀抱,她这条命才能真正保住。

“乔羽,原来我还是不够强。”酒店落地窗前,他穿着浴袍,手里轻晃一杯红酒,看着眼前的东京街景。

“有没有想过,久田会或许也可以改姓穆?”乔羽站在他的身后,手指向城市一隅,那依山傍水之处正是久田会。

穆御希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之后回头瞥向乔羽,嘴角轻轻勾起。

“你说得对,那就改吧。”

5

久田拓待萧恬心极好。

她说不喜欢住在帮会中,他便在东京给她找了一间公寓。她说还是学生,想重新住回学校,他便也依她,只在周末才接她到家里。

武士道,下棋,茶道,书画,他与她相隔二十岁,却志同道合,很多爱好不谋而合。久田拓这般能搅弄乾坤之人,却唯独待她如稀世珍宝,相处几月有余,连她的手指都不曾动过。

她与他的相处日益随意自在,她也见过他与手下商谈公事的模样,面上无风无浪,手段却威严狠辣,可即便是这样的面孔也不会让她生畏。

有时她恍惚会在久田拓的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像极了她故去的爸爸。

渐渐地,她会讲一些儿时的事给久田听。别苑溪水潺潺,石径清幽,她与他坐在石亭里,赏着明月,煮一壶热茶能聊一整夜。

有时他们会到富士山下的别苑,他坐在石屏后,她裸着身子泡在温泉中,手指划过暖暖的水,手臂脊背上的一道道旧伤会隐隐发痛。

她从池中走出来,赤脚裸着身子走过石屏。氤氲的雾气中,她面色桃红地站在他面前。

“我会让男人动容吗?”她双目似含了水光,问他。

久田拓只是笑,拿浴巾上来将她包裹好,说:“山上风大。”

她的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久田拓越是这样温柔待她,她心里便越是怨恨那个人。

他会将她拱手送人,必然是知道她有过人之处,或是美貌,或是聪颖,可纵使是这样,他还是狠下了这个心。

可见他的心中半分都没有她。

她的腰身慢慢弯下去,哭得难以自抑,久田拓只是揽住她的腰,一言不发。等她哭够了,他才缓缓问:“那些伤,跟他有关吧?”

他,穆御希。

她从不曾对任何人言及,十二岁那年,她被卷进一宗帮会老大集体被杀事件,被关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七天七夜,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周身被鞭笞,被火烫,被电击,被不间断地凌辱……她都始终没有供出那个人的名字。

七天后,她被爸爸救出时已没了心跳,在医院抢救了数个小时,才从死神手里被抢救回来。从那日起,爸爸用尽所有手段招兵买马,让青木帮从无名小帮迅速崛起,用三年的时间把所有参与那次行动的人赶尽杀绝。

即使惹遍了所有的帮会,爸爸也义无反顾,他只想为女儿报仇雪恨。

那些年,她的双眼里布满了血腥与杀戮,每一天都看到满身是血的父亲,可不论死伤多少,代价如何惨重,她始终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她承诺过他,也曾笃定地信过他。

可是她的信任,终于只是换来了他一再的绝情。

十二岁那年,她拿着他亲手递给她的包裹走进竹山帮的大堂,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响后,她成了杀害几个帮会老大的凶手。

九个月前,他用一张单程票送她到东京,她怀揣着少女的心事重新靠近他,却在一顿云淡风轻的晚饭后,被他推进了久田会会长的怀中。

她,是时候死心了吧。

“会长,你可以娶我吗?”她双眼含泪地看向久田拓。

他的亡妻生前热爱国画,可惜病发突然,一幅富士山日出的画还没有画完。他一直在寻找与妻子画风相近的人,直到穆御希送来了萧恬心的画,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他已经想余生都留她在身边。

因此,“好。”已过不惑之年的久田会长在这样一个夜里,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应下了她的条件。

6

订婚宴在月底举行。

收到邀请函时,穆御希久久地站立在草堂里,一颗心仿佛生生被风化。

“久田走私军火的资料已经收集齐了,有这些把柄在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您打算怎么做?”乔羽从外面走进来,将一沓资料放在桌上。

他没有动,将邀请函也放在了桌上。

乔羽眉头蹙起:“萧小姐……她是真心想要嫁吗?”

穆御希低头沉沉叹息,沉默着。

“不论萧小姐是不是出自真心,您都已经有了取代久田的资本,做,还是不做?”

穆御希走到窗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这个亲,我抢还是不抢?

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与你的人生,我看不到未来。而久田,我仿佛一眼看到白发苍苍的那天……不如祝福我吧。

他快速输入了几个字,之后将手机扔到一边,拎起外套向外走去。

“订最快的机票去东京。”

桌上手机的光亮慢慢变暗,一行字却还清晰可见。

“可我白发苍苍的那天,你必须在。”

东京久田会。

下人们正在悉心装扮着庭院,萧恬心坐在草坪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婚纱画册,可思绪却早已被手机里的那条短信打乱。

他总有这样蛊惑人心的能力,不论她多么坚定地抵御着他,他总能铁马冰河般侵入,让她的防线一再溃散。

久田今天一整天都在书房,看来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打理。

她从午后呆坐到傍晚,华灯初上,用人来喊她试订婚的和服,她才走回大厅。

厅外有车子开入庭院的声响,她走出去,却见久田已经在庭院里了,而他面前是隔了数月未见的穆御希。

他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前来,带着豪礼,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站在大厅中央,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走到她面前时,他停下来,目光扫过她的全身,嘴唇抿起,伸手勾着她的腰将她拉至身侧。

“和服不适合你。”他低声道。

她推开他,怔怔地看着他,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手指攥紧,对他摇了摇头。

不论她嫁不嫁久田,这里都不是他穆御希能闯得过的。

“我想试试。”他目光笃定道。

“你想要什么?”她嘴唇在动,却毫无声息,“权力?钱?你都已经有了。”

“你。”他亦以口型回她。

她心里一刹那乱起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要。”

他扯开衬衣的领口,向下扯一点,左胸膛一个枪眼触目惊心。

“就算枪口对着我的胸膛,我也不会错过你第三次……”他推开她的手,擦着她的肩走过去。

她仓皇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长廊里,她的心猛地提起来,脑子里混乱一片,手足无措。

原来他都记得,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十二岁那年,他用一朵魔术纸玫瑰获取了她的心,之后她听他的吩咐,假装花童将重型炸弹藏匿在竹山帮的大堂,炸死了当晚在那里议事的三个帮会的老大。

而那其中包括穆御希的叔叔,他杀兄夺位,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她很快被那些帮会的手下抓到,他们施暴七天,她一直期盼着他能来救她,可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她痊愈出院,听闻十六岁的他继承了竹山帮。

坊间有传闻说他胸口曾挨了一枪,才换来了她被关押的地点,说子弹距离心脏和大动脉不足一毫米,他险险地捡了条命。

可这毕竟是传说,而爸爸前去救她时也并未提过这事,她便从来没有当真。

然而刚才那个枪伤那么真切地摆在她的眼前……原来他并没有抛弃她。当她在死神手里挣扎时,他也曾命悬一线。

她撒腿向久田拓的书房跑去,长长的走廊似没有尽头的梦境,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麻木的。终于到了书房外,她刚要推门……

一声枪响划破了别苑的宁静。

她愣在门外,手搭在门上,却失去了推开门的力量。

7

有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门被推开了,久田在座位上吞枪自尽,桌上有一份遗书,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人。

穆御希……她推开涌入的人群,奋力跑出别苑,后院的草坪上,穆御希正在神色淡然地点一根烟。

“这是怎么回事?”她跑到他的面前。

见到她,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疲惫的笑意:“他的一些事关性命的资料,我送到了国家高层手里。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或许更体面。”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一脸的惊恐与不解。一件件自相矛盾的事,她真的完全看不透他。

他一根烟始终未点燃,目光淡然地看着她,避开了她的问题:“久田把帮会的继承权和财产两者之一留给了你,你可以任选其一,他自愿的,这一点我没想到。”

他的语气有些踌躇,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逼死久田是否做错了。久田是真心对待萧恬心,或许嫁给他,才是她更好的归宿。

“穆御希,”她走近他,双目直视他,又问一次,“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还债。”他低头点燃了烟,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十年前,那起爆炸案,我欠你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答案,因为她是他的债主。

她摇头笑开,笑得泪水肆意流淌下来:“好,好……我们终于不相欠了。”

她转身跑开,背影在夜色中消失。

他坚持了许久,这才用手捂住了腰间的伤口,血液早已浸湿了他深色的西装,顺着裤子淌了一地。

久田让出帮会的继承权,吞枪自杀的最后一个要求是:让萧恬心的爱人成为一座墓碑。他到底没有那么豁达的心胸,不爱他的女人,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穆御希强撑着身子向着不远处的乔羽和手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脚下血流成河,他终于失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草坪上。

远处,乔羽带着人飞快地跑来……

8

久田吞枪身亡的消息仿若被关在笼中的鸟,连他的府邸都没有传出去,帮派全体便已经被下了封口令。

隔天的报纸统一口径:久田患急病离世。

久田会数百年的传统—不论前任会长有无子嗣遗孀,继承人都只遵照遗书。萧恬心的权力来得凶险,但她也稳坐如山。

一周后,久田拓出殡,场面宏大,名流政商云集在寺庙,庙宇前一名女子身着黑色和服,头戴白花,仿若遗孀。

虽还不曾嫁久田,可她终究以久田遗孀之名,送他这最后一程。

此后新人登位,就算表面上风平浪静,也总有暗流涌动。为了这个位置,有太多人牺牲,她无法扔下这浩荡的人群甩手离开。

她原本只是想着等安定一些,便退了位置,然而总有接踵而来的事让她焦头烂额。

这一推,便是三年。

她也曾私下派人打听过穆御希的消息。

那日久田拓身亡后,他的亲信发觉枪中的子弹少了两颗,一颗他吞饮,另一颗查遍整个书房都全无痕迹—那么它的去向,只能是穆御希。

几日后,有人在草坪上看到了大摊的血迹,他们说失血这么多,那人恐怕是活不成了。

那日她站在楼上的阳台上,看着下人们冲刷那些血迹,来来回回洗了几次,草间却依然流淌着红色的血水,只觉得心疼得仿佛被生生撕扯开。

她在书房里燃了一盆炭火,白色的纸钱撒了满屋,之后盘腿坐在地板上。火光映着她通红的眼底,她用力咬着手背,眼中的泪水落了一阵又一阵。

手被咬到一片青紫,她却始终没有哭出一声。

穆御希这个名字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响起过。

一连数年,他生死未卜。

后来她吞并了很多帮会,包括那些曾扬言要除掉她的,却独独留下了竹山帮。

她想着只要它还在,那人不论在不在这世上,都会有一丝慰藉吧。

每隔几年,她的手下总会带回一些消息。

有的说他失血太多,死在了日本海。有的说他入了关,便被仇家除了。也有的说,他了却了一生所愿,厌倦了刀光剑影的生活,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了。

不论这些传言孰真孰假,每年清明之际,她祭奠久田后,总会前往海边,身后站着浩荡人马,黑裙黑纱对着大海撒些鱼米。

那个男人,她爱了十年,也痴迷了十年,如今能做的,也无非以一把鱼米祭奠了。

9

一年后,竹山帮选了新任当家,上任那日,当家递了请帖给她。

新当家是个沉稳的年轻人,原本无须给他捧场,可萧恬心还是去了。

在帮派中看到那人的脸时,她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人的脸。

一样的神色疏淡、不苟言笑,可眼前这人却远不及那人,不及那人英俊,不及那人威武,不及那人的万分之一。

她没有参加宴席,轻车简从去了很多故地,弄堂、鱼市、酒馆……也去了当年那间黑医馆,她曾在这里起死回生,如今再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了。手下将医馆围得密不透风,她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坐了许久许久。

那里有一个老式的监控摄像头还在吱吱地运转着,她无意中搜到了她在这里那几日的视频。

鼠标拖动进度条,那间陈旧的病房里所有的往事便如昨日发生般一一呈现。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有个男子每隔几个小时便帮她揉捏全身,帮她梳理头发,帮她擦洗。她靠营养液为生,他也茶饭不思,任凭桌上的饭菜凉了又凉。

她看着男子昼夜陪在她的床畔,有时熬不住了,会轻轻伏在她的手臂上睡去。

她还看到他拿着一根细细的绳量过她的手指,几个小时后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盒子。他从里边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轻轻套在她的手指上,唇畔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砸落下来。

屏幕上的画面依然继续着,似乎是有外人入侵了这里,他匆忙将她藏进了暗室里,慌乱间,戒指从她的手指上脱落……

他出去协同手下与那些人厮杀在一起,最后全身负伤,被手下冲破重围带离。

她走出监控室,回到了当初那间暗室,在地上寻找着那枚遗落的戒指。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来,她没有回头,还在继续寻找,直到一个熟悉的点火的声音响起来,她才猛然停下了脚步,木木地转回身去。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男子身材颀长地站在阴影里,手指间的火光明明灭灭,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让她一下子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真实。

“在找这个吗?”他展开手掌,那上面一枚戒指让她的泪水再次泛滥。

“埋了我,又救我,为什么?”她决计这一次要问个清楚。

“为了把你的仇敌转到我的身上,送你走。”他答得坦诚。

“把我送到久田手里,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够强。”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一直在这里。”

“在等什么?”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嘴唇抿了抿,试探地看着她:“当初的尺寸,不知道是不是还合适……”

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戒指轻轻套上她的手指,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我不习惯回答问题,但这一个我会回答你。”他的脸慢慢贴近她,唇瓣落下来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

“我在等与我一起白发苍苍的人,而那人,必须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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