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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演砸了 Page 2
书名: 小把戏 作者: 儒勒·凡尔纳 本章字数: 4698 更新时间:
诚然,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信心十足吧?这位女演员总有一些嫉妒者,尤其她要好的女伴中有人眼红。她这人太张扬,又好耍大明星的脾气,往往伤害了同伴却毫无觉察——她怎么能觉察出呢?……而且也不得而知——谁敢贸然告诉她呢?现在,由于她惯好夸张的性情,她逢人便讲,这个跟靴子一般高的小孩,有朝一日会击败基恩、梅克里迪,以及现代戏剧的任何大明星!这话的确太出格了。
首演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是10月19日,星期四。安娜·威斯顿小姐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这非常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时而抓住西波拥抱,神经质地猛劲摇他,时而又嫌烦,将他打发走,令他莫名其妙。
这天晚上,观众蜂拥而至,利默里克剧院暴满,这也不奇怪。
况且,海报也有效果,极富吸引力:
安娜·威斯顿小姐
演出
《一位母亲的痛悔》
令人心碎的悲剧
著名富皮尔的大作
安娜·威斯顿小姐扮演肯代尔公爵夫人
小把戏
西波的角色由小把戏扮演
年仅五岁零九个月……
等等,等等。
我们这位小男孩,如果在这海报前站住,很可能会感到自豪。他识字,请看,他那大号字体的名字,由白地儿衬得非常显眼。
不幸的是,他的自尊心很快遭受挫伤:一种名副其实的伤心,正在安娜·威斯顿小姐的化妆室里等着他呢。
直到这天晚上,他没有按照圈里人所说的“化妆”彩排,其实也无此必要。他还是穿着漂亮的服装来到剧院。在这化妆室里,肯代尔公爵夫人正在盛装打扮,爱莉莎却拿他准备的破衣烂衫。肮脏的破布片,衬里当然是干净的,可是外观脏得很,落了补丁,全撕破了。因为,在这出感人的剧中,西波是个弃儿,被他母亲找见时,就穿着这种小叫花子打扮,而他母亲公爵夫,则是个全身丝绒绸缎的漂亮夫人!
小把戏一见这身破衣裳,先以为要打发他回贫民学校。
“安娜夫人……安娜夫人!”他喊道。
“啊!有什么事儿?”威斯顿小姐答应。
“不要把我送回去!……”
“把你送回去?……为什么呀?……”
“瞧这破衣裳……”
“怎么!……他还以为……”
“嗳!不是,小傻瓜!……站好点儿!”爱莉莎喝斥一句,颇不耐烦地给他换装。
“噢!可爱的小天使!”安娜·威斯顿小姐油然而生一种怜悯,高声说道。
她用画笔尖给自己描出弯弯的细眉。
“亲爱的天使……观众若是了解这情况!”
她往面颊上涂了红。
“不过,大家会知道的,爱莉莎……明天就见报。他居然以为……”
这位女主角将白发束拢在肩上。
“没事儿……没事儿……想不到这么幼稚!……这些破衣裳,是开玩笑……”
“开玩,安娜夫人?……”
“对,可不许哭哇!”
她若不是怕弄坏了脸上的油彩,真想流下眼泪。
因此,爱莉莎摇着头,反复对她说:
“您瞧见了,夫人,我们白费劲了,他永远也当不了演员!”
这工夫,小把戏越来越心慌,在别人给他脱下漂亮衣裳,换上西波的破衣烂衫的时候。他非常伤心,眼睛都湿润了。
就在这种时候,安娜·威斯顿小姐灵机一动,给了他一枚崭新的金币。这是他演出的“报酬”他的“光彩”,她这样重复道。好家伙,孩子接过金币,显然满意了,赏玩了一阵便塞进兜里,也就得到了安慰。
孩子要等第三幕才上场,安娜·威斯顿小姐嘱咐爱莉莎在化妆室里看好他,最后又亲了他一下,这才上场。
尽管这出戏已没有什么新颖之处,但是这天晚上,整个剧院,从池座的最后几排直到挨着顶棚的包厢。坐满了上流社会人士和平民百姓。这出戏在联合王国已经演出上千场,编造的作品往往如此,即使编造得很平庸。
第一幕演出顺利,安娜·威斯顿小姐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她也受之无愧,因为,她那火一般的、才华的光彩,给了观众以十分鲜明的印象。
第一幕结束,肯代尔公爵夫人回到化妆室,又卸下丝绒绸缎的戏装,换上普通女仆的装束,令西波万分惊讶;这种换装是戏剧的安排,虽然复杂,但并不新鲜,在这里就不必赘述了。
小把戏眼看着这位满身丝绒的女人变成粗呢装束的女人,越来越感到不安,简直闹糊涂了,真以为有巫婆施魔术,他眼前才发生这种奇幻的变化。
传话筒的声音一直传到比妆室,那男高音的大嗓门吓得他一抖,这时,“女仆”向他打了个手势,说道:
“等着,小宝宝!……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说罢,她就上场了。
第二幕,女仆的表演,也跟第一幕公爵夫人的表演同样成功,全场爆发三阵掌声,幕布不得不重新拉起。
显而易见,那些好女友及其支持者,没有机会看安娜·威斯顿小姐的笑话了。
她又回到比妆室,仰身倒在长沙发上,看来有点疲倦,尽管她为下一幕保存着最大的精神头儿。
这回又换装了。这回的装束不再是女仆,而是一位贵妇,一位穿着丧服的贵妇,年纪稍长,因为从第一幕到第三幕,是五年之后了。
小把戏睁大了眼睛,呆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安娜·威斯顿小姐有点神经质,没有注意他。
然而,她一换好装,就说道:
“孩子,轮到你了。”
“轮到我,安娜夫人?……”
“要记住,你叫西波。”
“西波?……对!”
“爱莉莎,多向他重复几遍,他叫西波,直到你领他上场,交给守在门口的剧务。”
“好,夫人。”
“千万注意,别让他误了上场!”
“不会!他不会误的,实在没法儿,狠狠一巴掌,也给他赶上去,小西波……西波……西波……”
“你也要明白,”安娜·威斯顿小姐指着孩子,加了一句,“你不乖点儿,给你的金币还得要回去……喏,小心受罚……”
“也小心牢房!”爱莉莎又添枝加叶,同时瞪起他熟悉的大眼珠子。
这个西波摸了摸兜儿,确认金币一直在身上,决意不让人夺走。
时间到了,爱莉莎抓住西波的手上场。
西波一上台,眼睛就让下面一长条亮光、棚顶布景照明灯,以及煤气吊灯晃花了,他感到晕头转向,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笑着瞧他的群众角色和主要演员。
他穿着穷孩子的破衣衫,的确感到羞耻!
终于响了三下。
西波浑身一抖,仿佛背上挨了三掌。
幕布拉起来。
台上的布景是茅屋,肯代尔公爵夫人只一个人在独白。等一会儿,里侧的一扇门要打开,一个孩子进来,伸着手朝她走去,那就是她的孩子。
应当指出,在排练的时候,小把戏伸手乞求施舍,心中非常难过。大家还记得,他天生自尊心很强,当人强迫他为贫民学校乞讨时,他就极为反感。安娜·威斯顿小姐就对他说过,这根本不是“真地”乞讨。尽管如今,他一点儿也不适于这么干……他太天真,把什么都看成是真事,结果以为他真的是那个不幸的小西波。
他由剧务拉着手,等待上场的时候,从半开的门往台上张望。他以多么惊奇的目光扫视那坐满人的宽敞而明亮的大厅、那前台的彩灯,以及好似火球在半空的大吊灯。这景象跟他坐在包厢前排看演出的所见相差太远了。
这时,剧务对他说:
“注意,西波!”
“是,先生。”
“记住……一直朝前走,到你妈妈跟前,注意别摔跤!”
“是,先生”
“还要伸出手来……”
“是,先生……就像这样?”
他伸出的手却握着。
“不对,笨蛋……这是拳头!……要张开手伸出去,因为你要乞求施舍……”
“是,先生。”
“千万不要说话……一句话也别说!”
“是,先生。”
茅舍的门打开了,恰好在接场时将他推上去。
小把戏在戏剧生涯中走出第一步。啊!他心跳得多慌!
全场各处传来窃窃的议论声,这是感人的同声之声;只见西波低垂着眼睛,伸出的手直发抖,脚步不稳,踉跄走向服丧的那位夫人。大家得出来,他习惯穿破衣烂衫,穿着一点儿也不别扭!
他受到欢迎,但他越发慌神儿了。
突然,公爵夫人站起来,注视对方,身子往后一仰,接着又张开双臂……
她叫起来,那是什么喊叫啊,完全符合传统,足以撕肝裂胆!
“是他!……是他!……我认出来啦!……是西波……是我的孩子!”
她一把将他拉过去,紧紧搂在胸口,连连亲吻,而孩子也由她摆布……她哭了,这回真的流了泪,激动地说: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这不幸的孩子……还向我乞讨施舍!”
可怜的西波挺受感动,他不顾不准他说话的叮嘱,竟然问道:
“您的孩子……夫人?”
“住口!”安娜·威斯顿小姐压低声音说。
她又接着说台词:
“上天惩罚我,把他夺走,今天又把他给我送回来……”
她边哭边说,语不成句,泣不成声,不住地亲西波,泪水洒了他一身。小把戏生来从未,绝没有受到如此爱抚,从未如此紧紧贴着一颗激动的心!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母爱!
公爵夫人站起来,她仿佛听见外面有动静。
“西波……”她高声,“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啦!……”
“嗯,不离开,安娜夫人!”
“别说话呀!”她冒着被观众听见的危险,重复说道。
茅舍的门猛然打开,门口出现两个男子。
“抓住这个孩子……他是我的!……”
“不对,他不是您的儿子!”公爵夫人拉开西波,反驳道。
“您不是我爸爸!……”小把戏也嚷道。
安娜·威斯顿小姐抓住他胳臂,狠狠掐了一把,使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不过,这声喊叫毫无妨碍,正合乎剧情。现在,是一位母亲紧紧搂住他……谁也别想夺走……这是母狮在守护狮崽儿……
其实,狮崽儿也不好对付,他把这场面当真,一定会拼命抵抗的。公爵终于把他抓过去……可是,他又挣脱,跑回公爵夫人,边跑边喊:
“噢!安娜夫人,为什么您原先对我说,您不是我妈妈……”
“还不住口,该死的孩子!……别说话好不好!”公爵夫人低声说道,剧中并没有这种对话,公爵和法官都愣住了。
“不对……不对……”西波反驳,“您是妈妈……我早就对您说了……是我亲妈妈!”
观众开始明白,“剧中并没有这一段”,于是嘘声四起,纷纷嘲笑,有的观众还以掌声讥讽。其实,他们应当流泪才是,因为场面很感人,这孩子见了肯代尔公爵夫人,以为找到了母亲!
然而戏还是演砸了。不管是什么缘故,本该流泪的地方却哄堂大,戏也就没法演了。
安娜·威斯顿小姐完全感到自己落入可笑的境地。她最要好的女友从后台抛出风凉话,也传到她的耳畔。
她神经紧张,不知所措,一时气急败坏:这个小傻瓜,全给搅了,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于是,她支撑不住,晕倒在台上,在全场狂笑声中落下幕布……
安娜·威斯顿被人送回乔治王家饭店,当天夜里,她就由爱莉莎·科贝特陪伴离去。她放弃了在这座城市公布的一周的演出,宁肯交付毁约罚金……这一辈子也不再登上利默里克的戏台。
至于小把戏,她甚至联想都不想了,就像一件物品,她不喜欢了,一见就讨厌,干脆扔掉。自尊心受到挫伤,什么感情也弥补不了。
只抛下小把戏一人了,他根本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是感到他惹了大祸,趁人不注意溜掉了。他到利默里克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个通宵,最后躲进一个空荡的大园子里;那里散布着一些小房子,并有竖着十字架的石板,正中耸立着一个庞大建筑物,背着月光的那边非常黝暗。
这园子是利默里克公墓。这种英国式的墓地都有绿荫、青翠的灌木丛、林荫沙径、草坪和水池,正是居民常来散步的地方。这些石板就是坟墓,这些小屋也是坟墓,这座建筑则是哥特风格的圣马利亚教堂。
孩子就在这里找个避难所,躺在教堂阴影的一块石板上过夜,听见一点动静就吓得发抖,心想那个凶恶的男人……肯代尔公爵会不会来找他,跟前再也没有安娜夫人保护他啦!……人家会把他送到远处……很远的地方……送到“有野兽的地方”……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想到这里,他眼睛漾出大滴泪水……
天亮之后,小把戏听见有人叫他。
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一个农民和一个农妇。他们经过时发现他,二人前往长途车站,准备乘车去本郡南部。
“你在这儿干什么,孩子?”农民问道。
小把戏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
“喂,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农妇也问道,但声调更加和气。
小把戏一直不讲话。
“你爸爸呢?……”于是农妇问道。
“我没有爸爸!”他终于开口回答。
“你妈妈呢?……”
“妈妈也没有了!”
他说着,便向农妇伸出手臂。
“这是个遗弃的孩子。”男人说道。
假如小把戏穿着那身漂亮衣服,那以,这个农民就会认出他是个走失的孩子,想法儿把他送回家。可是,他穿着西波的破衣烂衫,那就只能是没人管的穷孩子……
“过来吧。”农民斩钉截铁地说。
他抱起孩子,放到他老婆的怀抱里,用令人放心的声调说:
“又是个农村的娃娃,看来不像,对不对,马丁娜?”
“对,马丁!”
马丁娜用力亲了一口,就抹掉了小把戏的大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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