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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书名: 所谓商人 作者: 史生荣 本章字数: 13366 更新时间: 2023-08-10 09:42:37

丁娟来电话说,口岸上积压了大量的木材钢材,一时根本无法卖掉,而且价格还在下跌,她的意思是抢先一步降价处理掉,不然等人家降价了再降价,吃亏不说,也卖不掉了。

陆二禄估计,这个情况丁娟肯定也和乔保中说了,不知乔保中是个什么想法。乔保中能沉得住气,陆二禄觉得他得打电话主动问问,商量商量。

给乔保中家里打电话,乔保中说,你过来吧,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感觉乔保中瘦了一点,眼睛也有点浮肿。乔保中说,估计是喝酒喝坏了。没办法,每年过年,对我就是受难,来了人就敬酒,不喝不行,一喝就醉。毛病是—天比一天多,酒量是一天比一天小。不行了,说老就老了。

陆二禄说,关键是你不锻炼,每天早上起来跑跑步,身体就结实了。

乔保中说,我也是这么想,但就是舍不得热被窝,早起不来。太晚了去跑步,人家也笑咱神经病。

陆二禄想说晚上少泡点女人就能早起来了,但还是没说。

陆二禄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果然木材的事丁娟也给乔保中汇报了。陆二禄说,如果不采取点办法,死等下去,弄不好得吃亏赔本。实在不行,咱就按丁娟说的,先低价出手一批,腾出一点周转资金再说,要不然全部资金都这么压着,全盘不能动,没法再做生意不说,如果遇到价格大跌,那就彻底整垮了。

对丁娟的降价动机,乔保中是有所怀疑的。木材价格虽然有所下滑,但匆忙就一下降价处理,谁又能保证丁娟在里面没有捣鬼。丁娟是陆二禄的人,陆二禄也喊了降价处理,这就更不能不加以警惕。乔保中揉揉眼睛,说,中国人啊,就知道跟风,干什么都是一阵风。要买彩电,大家就一起买,要买电冰箱,大家也—起买,要进口木材钢材,也一起进口。但一起买有一起买的坏处,也有一起买的好处。大家一起买冰箱彩电,冰箱彩电的价格就起来了;全民经商,商业一下就繁荣了;全民卖木材钢材,也说不定能把木材钢材的价格卖起来。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陆二禄知道乔保中是强词夺理。这次以货易货,大家都说木材钢材都换一点,免得货种单一不好卖吃亏。但乔保中不同意,他说国家正喊了种草种树保护森林,树不让砍了,木材肯定就短缺,木材肯定就涨价。所以只换了木材。他自己的主张,他当然不肯轻易降价认输,降价就等于是对他权威的否定。但生意就是生意,在实实在在的钞票面前,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但话又不能说得太直。陆二禄只好说,口岸一下进来那么多木材,货物太多,价格当然要跌。

其实这些问题乔保中早想过了,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主意。乔保中不紧不慢喝几口茶,说,推销的事还得想办法,你别指望丁娟一个人能把货推出去。其实,丁娟主动承揽进货出货,当然要从中赚点小钱。所以,这批木材,还得想别的办法推销。

这些陆二禄也想过,但以货易货丁娟采购来的轻工产品,不但价格便宜,质量也是同价格最好的,如果丁娟从中赚了钱,那也是应该的。但这次丁娟打来电话说一点也没卖出去,这就说明按定好的价格确实是卖不动。陆二禄说了自己的看法,乔保中说,办法还是有的,比如我们在大报上刊登销售广吿,或者在南方木材消耗量大的城市设几个销售点等等。办法还没想就降价,就等于泡小姐还没上床就付钱。

这当然也是个办法。但登广告设销售点都得花钱,这些花费搅下来,也不会少,还不如现在就降价卖掉。陆二禄说了他的看法,乔保中说,那就干脆,咱们按股金把货分开,谁的货谁卖,谁的老婆谁睡,这样犬家的积极性就都调动起来了,你看怎么样。

这当然最好,陆二禄也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分。分开卖’谁也没怨言。再说,陆家人多,推销起来也有优势。陆二禄一口赞同,然后夸赞乔保中说,都说你的办法多,脑子好使,真是不假,不服也不行。

乔保中哈哈笑过,说,我今天要你来,其实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好像乔保中从来没说过什么事情是重要的,好像在他眼里,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或者什么事情他都装出一副很不重要,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说说笑笑就能解决。今天突然说有重要事情商量,那就肯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陆二禄坐直身子认真地听,乔保中却取出一支烟,点着吸一口,才说,年前我就谋划好了;咱们也得搞点房地产生意。在海南和深圳,房地产已经热得开始烫手,咱们这里迟早也得热,不但要热,而且据可靠消息,国家很快就会允许私人买卖房屋,而且有可能国家把公房卖给私人。你想想看,如果真的这样,你想想吧,咱们抢先走一步,这笔生意会有多么大,能赚多少钱。

陆二禄猜测,乔保中的意思可能是要买地皮盖房子卖。这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哪里有地皮可买,地皮能不能卖给私人,这些都是问题。他买地盖现在住的房子时,说起来也有点凑巧。那里原本是一个车马店,解放后,因车马店主是地主,村民分浮财时,把车马店也分到了村里,后来村里将车马店改成了異便中转站,派一帮村民住到店里,每天将全城的獎便收集到那里,然后再用驴车运回村里肥田。分田到户后,陆二禄听说村里要卖这块地,便全部买了下来。公开大规模地买地,上面允许不允许,这些首先得搞清楚。乔保中说,我从来都不说没把握的话,我说买地,肯定就有人卖地,而且是国家卖,而且卖的地还是繁华地段,而且还是几百亩空地。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陆二禄急于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乔保中说,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让别人知道了麻烦。我只能给你透露一点消息,就是战备医院那块地,我已经和市领导谈妥了。

战备医院原来归部队,裁军后移交到了地方。战备医院占地很大,大概有二百亩左右,说是医院,实际上也就是在里面零零星星盖了十几栋红砖平房,然后遍地栽上了杨树,将一栋栋平房隐藏在杨树林里。战备医院当时就没有几个大夫,也不对外开展医疗业务,完全是为战争打起来用的。如果有了战争,就紧急征调地方医生到这里组成医院,再将伤员送到这里治疗。想不到乔保中竟能将这片地弄到手。因为在人们眼里,这片地不仅神秘,也觉得宝贵。宝贵的原因一是它位于市区内,交通方便,基础设施齐全;二是传说这片地要派大用,有的人说要建市委、市府,有的人说要建星级宾馆,也有的说要建市委、市府的家属院。这片地如果真给乔保中个人,这里面肯定会有不少故事,当然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但这么好的事乔保中为什么告诉他,而且要和他商量。难道是要和他合作。他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要他帮忙干什么事?陆二禄一下又有点忐忑不安。陆二禄试探地问地价是多少。乔保中说,细节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我已经和市政府达成了初步协议,地皮卖给我,要我开发成商贸区和住宅区。地价也基本定了。当然是市里想赚点钱。按市里的意思,这块地位置好,上面还有建筑,提出每亩二十万,还得现钱。虽然地价贵点,但我还是答应了。你看怎么样,愿意不愿意合伙。

对土地的价格,陆二禄大体知道一些。如果是农田,是很不容易能批下来的,即使批下来,大概是补偿农田十五年的产量,还要负责安排失地农民的工作,这样,私人根本没有买农田的可能。每亩二十万买战备医院这块地,价钱是贵了点,但如果开发商贸和住宅,肯定有无限的商机。不说盖百货大楼自由市场能赚多少,就是开发成住宅楼,那么多倒爷暴发户,也不愁卖不掉。凭直觉,陆二禄觉得真的是机会难得。如果不是天赐良机,即使你掏再多的钱,又到哪里买这么大一片土地,更别说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长,土地会越来越紧张值钱。陆二禄试探地问怎么合作。乔保中说,还能怎么合作,就是钱和钱合作呗。买这么大一片地,光地皮钱就得四千多万,你想想,我一个人能扛得动吗?如果合作干,咱们各拿一半,以后的开发,也各占一半。

对他的家底,乔保中是了解的,他不但没有两千万,那一千万贷款,还压成了木材。明知他没钱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还有,这么好的事,乔保中为什么不自己单独去做。乔保中似乎看出了陆二禄的疑虑。他解释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不单独去干。当然希望自己单独干了,但我单独干得有单独干的本钱。我已经在银行贷了很多,再贷那么多,人家银行当然不敢给我贷,再说一个人一次贷那么多,上面也不批。我已经和胡行长说好了,咱们分头贷,各贷两千万,先把地拿下来,开发的钱,再想办法。

在商人圈里,有不少人私下里说乔保中其实也是个空架子,之所以有现在这个架子,完全是用贷款撑的。一旦还贷,乔保中立马就是一个穷光蛋。这话着来不假。陆二禄当然也想贷钱,用别人的钱赚钱,所有的商人都求之不得。但银行也不是傻子,没有抵押没有担保人家怎么会给你贷那么多。乔保中说已经和胡行长说好了,胡行长有那么大的权力吗。陆二禄的担心还没说完,乔保中又是一阵笑,然后说,说你聪明,有时候你也犯傻。银行不卖钱,那银行在干什么。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来卖,多少卖给你。你说没有担保怎么贷,那是他胡世光的事。他既然答应给你贷,他就有他的办法。至于胡世光有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那是人家银行内部的事情,即使他没那么大的权力,他肯定也有那么大的办法。他胡世光不怕,你怕什么。

说得也是,只要能贷到款,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陆二禄问多少利,多少回扣。乔保中说,利息按国家的开发贷款算,回扣嘛,我估计最少也得百分之六。

胡世光已经有不少钱了,不说别人,只他一个人,贷一千万就给了他五十万的回扣,别人肯定也得给。陆二禄疑惑地问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乔保中说,干什么?世上还有嫌钱多的人吗。事实上,钱越多的人越爱钱,越穷的人越不爱钱。比如,一个叫花子,你给他五块钱,他就高兴地买一顿好饭吃,但如果他有了一万块钱,他就考虑要盖一座房子,还要考虑娶一个老婆;如果有十万块钱,他就考虑要做生意当老板;如果有一百万,他就要想着开工厂当老总。至于胡世光,他觉得他的钱还差得很多。据我所知,他既炒股票,又让他的弟弟在海南给他炒房产,最近已经被套住,股票不忍心贱卖,房屋没钱继续盖下去,盈亏不说,据说要解套,最少还得几百方,你说他缺钱不缺钱。

如果真是这样,乔保中和胡世光的关系就不是一般。乔保中拉他一起贷款,也说不定是胡世光的主意,因为只给乔保中一个人贷款,胡世光也真的没法向上级解释。

说好晚上一起去胡世光家后,乔保中说睡了一晚上,却越睡越困乏,他要陆二禄陪他一起去洗洗桑拿按摩按摩。

如果说乔保中的生活中有娱乐,那就是喝酒打麻将和洗桑拿。桑拿按摩完毕,必然要泡泡小姐。乔保中洗桑拿一般都要带人一起去,洗完,如果你不愿泡小姐,就躺着等他。陆二禄陪乔保中洗过多次,但他一次都不泡小姐,他觉得那些小姐和陈小玉比,无论哪方面都差一点。陆二禄看出,乔保中一晚养足了精神,满眼都是淫荡的光芒,阻止他去绝不可能。陆二禄笑了说他还有急事,脱不开身。乔保中依然不答应,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洗舒服了,刀磨快了,效率提高了,多大的事,几分钟就能搞定。

陆二禄还是觉得今天不能去。一是陈小玉一个人在家里,心情又不好;二是贷款买地这件事,事关重大,得认真考虑考虑,如果一步走错,这辈子就完了。

陆二禄推托说要去陈小玉的娘家,已经说好了,然后告辞了出来。

回到家,却真的有了事。三十多平米的客厅坐得满满当当。春枝娘家来的人除了她的父母,还有哥嫂兄弟,还有两个舅舅。陆家这边的人也不少,除了母亲哥嫂兄弟,还有二爹大姑三姨。陆二禄不知出了什么事,这么多人怎么都聚到了家里。正当他摸不着头脑要问时,春枝的父亲威严地说,今天我把所有的家里人都请来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我们家的春枝究竟犯了什么错,如果有错,我二话不说,领了她就走,再不登你家的门。如果没错,你就得给我说个道理。

陆二禄的第一感觉是春枝反悔了,所以她们家的人才来闹事。陆二禄气不打一处来。他站在那里盯着曾经的岳父,什么也不说。春枝的父亲继续说,当初是你请了媒人三番五次去求亲,定亲时,你二爹和你三姨都去了,去时带了彩礼,三媒六证把亲定下。结婚时,你姑和你也去了,是你们放炮打鼓把她娶回了家。今天无缘无故把她送回去,就像送一条狗一只猫,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赶出去,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赶她,她究竟是人还是狗。

陆二禄左右看看,不见春枝。不知春枝来了没有,也不知春枝现在是什么态度,如果有什么要说他也只能和春枝说。陆二禄沉默地站在那里,见几个人给他让开了座位,然后无声地坐了下来。

陆二禄不说话,春枝的父亲又转向陆二禄的二爹,说,二禄的父亲死得早,他妈又管不住儿子,你现在是你们陆家的长辈,你说说,当初你们是怎么把我的女儿娶进家门的,我的女儿到了你们陆家后,哪一点对不住你们,你也当过生产队队长,管过人教育过人,也是个说理的人,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把我的女儿送回去。

老岳父口口声声说要说理,但陆二禄知道岳父根本就不懂现代人的道理,他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记得他和春枝结婚那年,岳父家的猪跑到了人家的自留地里吃了人家的庄稼,但岳父还和人家吵架,还动手打伤了人家,最后生产队出面压制,才让岳父赔偿了人家的损失。陆二禄担心二爹软弱或者劝说他和春枝和好。很快,陆二禄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二爹不愧当过生产队长。二爹笑眯眯地给春枝的父亲递一支烟,又给他点着,然后说,老了,咱们都老了,年轻人的事,咱们都不懂了。咱们娶媳妇,是要生孩子过日子,而人家娶媳妇,是要谈感情玩乐趣,所以咱们叫老婆,人家叫爱人。再说,咱们那时为吃饱肚子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哪有时间谈情说爱,管它长相咋样,是个女的就行。现在,特别是像我家二陆,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挣那么多的钱,你说,他挣那么多的钱干啥。在旧社会,还可以娶三妻四妾,但现在不让,你说怎么办,只好离婚重娶。

没想到这话却惹得春枝父亲动了肝火,他一下跳了起来,指陆二禄问是不是有了钱就可以欺负人,就可以随便休掉妻子。陆二禄不想再听这些无聊没用的争吵。也不知春枝来了没有。他想和春枝谈谈,让春枝劝她父亲回去。

到各个卧室找一遍不见春枝,却发现小玉站在门背后听,看见陆二禄,陈小玉又愤怒得满脸通红。本来和春枝说好了,过完年就办离婚手续。事情竟然又出了这样的岔子。不行,不能让小玉待在这里,万一春枝的父亲再找小玉闹,事情就更糟糕了。陆二禄只好拉陈小玉到楼上的卧室,说,你把门锁了睡觉,我去把他们都赶回去。

找到大嫂,问她见春枝了没有。大嫂说可能春枝没来。如果没来,说明春枝心里发虚,也说明她父亲来闹,不一定是春枝的意思。只要春枝不反悔就好说。她父亲来闹,很有可能是想闹了要几个钱,因为他现在是名气大了,都以为他钱多得没处放,都想在他身上刮点油水。

送春枝走时,春枝说了不告诉父母、还要求他仍然和以前一样,不要让她的父母看出异常。他做到了,可她还是告诉了父母。反复分析,他又觉得不一定是春枝改变了主意,很可能是离婚对她打击太大了,她想憋也憋不住,才在无法控制中流露了出来。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大不了再给她父亲一点钱,把他打发回去。

陆二禄把母亲叫出门外,然后对母亲说,你让大嫂她们好好做顿饭,好吃好喝招待他们一顿,就让咱们自己家的亲戚都回去,一个也不要留,这么多人来了吵吵闹闹也丢人。剩下她们家的人,明天我打发他们回去。

陆二禄在院子里转一圈,他觉得真不该回来,真应该跟着乔保中放松放松去。站在院子里细想,陆二禄又觉得不对。自己躲出来,明显的是表示对抗,人家本来是来出气的,这样只能更加惹恼人家,使事情更加麻烦。陆二禄只好再回到客厅,拿出两瓶茅台酒,然后挨着给各位长辈敬酒。

手机响了。是陈小玉打来的。陆二禄木接听然后快步来到楼上。不等陆二禄问什么事,陈小玉紧张地说,我爸我妈来了,在银行宿舍找不到我,才打电话问我在哪里。

来前不打电话,显然是有意要搞突然袭击,袭击的目的就是要看看他和小玉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今天春枝的父亲不来,就可以把小玉的父母领到家里来,让他们知道他和小玉已经不可能再分开。可现在,事情又该怎么来处理。

陆二禄和陈小玉打了一辆车,然后直奔银行宿舍。

在路上,陈小玉不同意把两人已经住到一起的事告诉父母。陈小玉说,我一直说我仍然住在银行的宿舍,如果让我父母知道我已经住到了你家,他们肯定会无法接受。

陈小玉的父母就在银行大门口。车一停,陈小玉便急忙下车跑了过去。陆二禄犹豫一阵还是跟了过去。见她的父母都将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陆二禄一下不知该称呼他们什么,情急中只点了点头。陈小玉的父母立即将脸扭到了一边,再不看他,也气呼呼地不理陈小玉。

三人僵持了站一阵,陈小玉将目光转向陆二禄。陆二禄一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让他干什么。陈小玉生气地说,爸,妈,我住的地方太小,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

陆二禄一下清醒过来。他急忙说到宾馆住,然后忙着去打车。

陈小玉的父亲却气青了脸。他长叹一声,说,想不到我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父母白心疼了你一场。辞职不和老子商量,找对象又不和父母打招呼,而且不声不响就住到了人家家里。你傻呀,你没有家没有父母吗?我和你妈就担心你们已经住到了一起,才跑来看看,你果然是傻到了家。

看来,父亲已经把一切看清楚了。陈小玉感到有苦难言。如果单从表面看这件事,父母确实难以理解,更无法想通,怎么想,都会觉得女儿脑子有毛病。可其中的原因,她又怎么来告诉父母,就是现在想起来,她都不明白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到今天,她不仅感到迷茫,甚至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是一步步被逼到了今天。逼她的人不仅有林健,也有陆二禄,还有那些比刀枪还凶的钱财。但事到今天,只能咬了牙前行,就像一张被风吹起的纸片,一旦停下来,就会掉到不知是泥土还是污水的深渊。但不让父母知道内情也不行,父母不仅会认为她不孝,也会误解了她的智力。陈小玉忍住泪说,咱们先到宾馆住下,住下了,我再给你们细说。

陆二禄将陈小玉的父母安顿到了全市最豪华的四海宾馆。

陈小玉的父母住下后,陆二禄感觉小玉的父母有话要对小玉说,当然小玉也有话要对父母说。陆二禄不知自己是走还是留。如果走,显得又有点不敬或者不满;如果留下来,又妨碍人家说话。陆二禄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陈小玉。陈小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说,爸妈肯定饿坏了,你先去饭馆定一下餐,让爸妈先洗漱一下,定好了,我们再去。

陆二禄急忙去定餐。走在路上,陆二禄心不禁有点苍凉。在她们一家面前,他感觉就像罪人,从各方面感觉都矮了一头。他不知这是为什么。

定好餐,陆二禄决定在餐厅多坐一会儿,让小玉把一切都告诉她的父母,告诉了,她的父母有可能更加恨他,但最少可以理解一点女儿,包括女儿的处境、女儿的想法、女儿的心情。

陆二禄回到宾馆房间,小玉和父母果然都哭过,而且眼睛都红红的。可见他们是从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好像他们的女儿吃了多大的亏。一股不服气不禁从陆二禄的心底生起。等着瞧吧,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我陆二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工厂能买成,如果备战医皖那片地能买成,那时,你们后悔去吧,你想巴结我,还不一定能巴结得到。

陆二禄阴沉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陈小玉问定好了没有。陆二禄才换了愉快的表情,说,就在下面餐厅,咱们下去吧。

陆二禄点了一些特色菜和名贵一点的菜,因他不知道小玉的父母喜欢吃什么,只好让他们自己再点一些。小玉的父亲恼着脸说,点了这么多了,还点什么,点多了浪费不可惜吗。

口气虽然像是批评,但还是能感觉出未来的岳父为女婿省钱的味道。陈小玉急忙接过菜谱又点了两个汤。

菜上到一半,陈小玉的父母就放了筷子。陆二禄担心小玉势父母会走,但两人并没动一动,一直看着把菜上完,才起身离席。

回到房间,小玉的父母仍然一言不发。陆二禄觉得这次应该主动和他们谈谈。陆二禄给陈小玉的父母每人泡一杯水,然后说,我理解父母的心情,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们好,我知道,你们是怕小玉以后日子过不好,或者说以后生活不幸福。这些我和小玉都想过了,请二老放心,我只要活一天,我就要让小玉幸福一天,我只要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小玉受一点苦。请你们相信,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也有能力兑现我的誓言。

让陆二禄想不到的是小玉的父亲并没被说动心,并且仍然气冲冲地说,你说的当然好听,你比小玉大十二三岁,小玉四十几岁,你就六十岁了;小玉五十几岁,你就七十岁了。你六七十岁的老人,走路都得别人搀扶,如果身体不好,拉屎撒尿还得小玉侍候,你怎么来照顾小玉,你怎么让小玉幸福。

小玉父母心里耿耿于怀的,就是他大小玉这十二岁。但小玉的父亲也太夸张了。不就是十二岁吗,如果身体好,就几乎显示不出什么。但身体好坏又没法证明,能证明的,是他有钱。有了钱,还怕什么。陆二禄说,如果我的身体真出了问题,我就花钱雇人来照顾我,不用小玉给我端半碗饭,更别说让小玉搀扶了。如果是小玉身体不好,我给她请两个保姆,一个侍候她吃喝,一个专门陪伴她玩。

陆二禄这种财大气粗的话,更让小玉父亲反感。他更加不客气地说,我担心的是你死了,小玉怎么办,我怕的就是你陪不到她老。

竟然如此说话。陆二禄说,我死了,所有的家产都是小玉的,小玉不仅可以再找个年轻的男人,而且还可以养一堆儿女。到那时,她儿孙成群家财万贯,不仅不孤单,恐怕想享受个清净,也清净不成。

陆二禄的话也越说越不像话了。明显的是和父亲对着干。陈小玉生气地说,你没喝醉,怎么尽胡言乱语没一句好听的话。

陈小玉的意思是让他说好听的话,当然是求情求原谅求婚的话了。陆二禄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合适。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还没进门的女婿就和岳父唇枪舌剑地对着干,确实有点不够尊敬。陆二禄换了口气说,我说的意思,是我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小玉,不会让她受一点点苦。今天,我们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要把野战医院那块地买下来,然后也像深圳特区那样,开发成商业楼和住宅楼。所以说,我不仅有能力让小玉这辈子无忧无虑,我还要让你们二老一辈子生活富裕。昨天我还和小玉商量,我们先准备了十万块钱,我和小玉本来打算明天就一起回去,结果你们来了。

小玉的父亲说,我们有工资,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钱,有吃有喝,我们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小玉的父母住在学校分的平房里,面积也很小,一个套间,大约有三十多个平米,更糟糕的是没有厕所,上厕所要走几百米到师生共用的厕所去上。陆二禄说,爸妈住的房子太小了,我想给爸妈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让爸妈住得更舒服开心一点。

也不知是陆二禄突然叫了爸妈,还是听了要给买房,陈小玉父母的眼睛同时亮一下,然后低了头不再做声。

陆二禄偷眼看陈小玉,陈小玉的脸上也有了喜色。陈小玉起身坐到母亲旁边,搂了母亲的肩膀,将整个身子靠在母亲的身上。母亲说,你们那天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不知我和你爸有多着急,等到今天,实在熬不住了,只好跑来看看,也和你们家的人见见面,把有些话也说一说。

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小玉的父母尽管不乐意,但还是同意了。陆二禄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但家里有春枝娘家的一帮人在闹,如果二老现在提出到家里看看,不好拒绝也没法答应。得快点回去处理清楚。也许陈小玉也是这样想的,她对陆二禄说,天不早了,今天就让爸妈住在这里,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把爸妈接到你们家看看,然后咱们一起陪爸妈回去。

家里也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春枝那里弄不清,这里也不好弄。陆二禄的心又不禁沉重起来。陆二禄告辞出来,又想到房间只有两张床,小玉也住在这里没法睡。陆二禄来到服务台,问有没有高干住的那种套间,就是里间一张双人大床,外间一张秘书或者司机住的小床。回答有时,陆二禄办理了换房间的手续。

又将陈小玉一家安顿到套间,天已经完全黑尽。说好了晚上还要和乔保中一起到胡行长家,陆二禄急忙往家里赶。

母亲站在大门口,好像在专门等他。母亲看见陆二禄,急忙上来说,你先不要回去,她家的人正在闹,你先到后院躲躲。

陆二禄烦恼地说不躲,又没惹谁,躲什么躲。母亲说,刚才你和小玉一起出去,更惹恼了春枝的父亲,一下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然后掏出了几包西药,也掏出了一瓶农药乐果,说这几天把他气病了,一天要吃几包药,现在病更不能好了,病不好,他只能把那瓶农药喝下去。

春枝的父亲有可能认为他害怕,然后领了小玉跑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给他点厉害,好像我陆二禄做了什么亏心事。陆二禄恼怒地说,我去看看,要死他就给我死,死了大不了掏点埋葬费。离婚有什么错,婚姻自由受法律保护,世上离婚的多了,哪一个像我这么仁义,哪一个像我这么窝囊。

母亲把陆二禄拉到她的屋里,然后又把二爹请了过来。

说了让亲戚们走,怎么还没走。自己家里的事,要这么一帮亲戚们来有什么用。陆二禄恼火了也不看二爹,就那么坐着。二爹在陆二禄对面坐下,说,疙瘩宜解不宜结,如果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人家真把那瓶农药喝下去,事情也就麻烦了。其实事情也不难解决,你想想,他为什么来闹,他们心里也清楚,来闹,更挽不回他女儿的婚姻,但为什么还来闹,谁心里都明白,就是要闹两个钱,就是因为你是个富人,如果你是个穷人,他气死哭死,也不来你这里闹,他还怕闹出一身债务沾到他的身上。老话说消财免灾,给他几个钱,什么事都解决了,如果不给,肯定了结不掉。

又是钱。陆二禄烦躁地说,我又没欠他的,凭什么我给他钱!他求我还说不定我给他点,如果闹,一分也没有。

二爹说,欠肯定不欠他的,但咱也得讲点良心,刚才你妈也说了,春枝进了咱家,也干了不少事,也吃了不少苦,对公婆也算孝敬。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春枝也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给她父母点钱,也不算是过分。

道理是对的。二爹今天来,各方面都表现得不错,当着春枝父母,二爹竭力为他辩护,并像个现代青年,说离婚包二奶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背着春枝的父母,他又以家长的身份想法把事情和解掉。当然这都是最合理最好的办法了。不出钱,事情肯定不能顺利平息,如果闹得沸沸扬扬丢人现眼,那还不如现在就用钱来摆平。陆二禄长叹一声,说,二爹你看得多少钱才能摆平,商量个数,你去和他们说。

二爹沉吟一阵,说,这就要看你的情况了,钱多呢,就给个七八万,也落个人情;钱少呢,就给个五万六万,我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个农民,张口竟然是七八万,好像我真的是开了银行。二爹是春枝的父母请来的,按二爹的说法,他本不想来,但又怕春枝家来的人多,他不来,陆家人少吃亏。但来,肯定也有同情春枝的成分。陆二禄说,我现在的钱都押成了货,手里缺现金,再说,在农村,万元户就不得了了,七八万是个什么数。我怕这么多钱给他,一下把他吓出神经病来。二爹你去和他们说,给春枝和儿子的二十万一分不少,今天他上门,我不让他空手回,也给他三万。如果他们今后生活有困难,我还可以再给,如果他们再闹,翻了脸,以后的事我再不管,他们也别想再认我这个亲戚。

二爹答应去说和后,陆二禄便急忙往乔保中家赶。

陆二禄想起人们讲的一个故事。说省城的大老板刘西来原来是个穷光蛋,做生意就是靠银行的贷款。刘西来不断地贷款不断地亏损,当贷到几个亿时,银行害怕了,再不给贷了,但刘西来却更加理直气壮起来,说如果你们再不给我贷款,我就破产,我就跳楼,我就去蹲大狱,到时,看你们向谁要贷款。这一来不仅银行吓坏了,连省里的领导也害怕了,万一这家伙真的死了跑了,这么一大笔钱往谁的头上堆,上面追查下来,谁来承担责任。没办法,只好继续给刘西来贷款,让刘西来继续撑着,能撑到下一任领导接班,那就是下一任领导的事了。当然,也说不定刘西来有翻身的可能。又贷到了大量的款,刘西来果然翻了身,不仅还清了银行的贷款,还成为全省的首富,现在,所有的银行都争着给刘西来贷款。这个故事不一定完全真实,但陆二禄此时相信这个道理是对的,是真的。如果说上午他还担心贷那么多钱没法偿还,那么现在他一点都不怕了,而且心里充满了再贷到一大笔钱的渴望。

‘乔保中说他贷了九千多万,陆二禄有点将信将疑。到了胡行长家商谈时,陆二禄才搞清楚,确实是因乔保中已经贷了近一个亿,胡世光再不敢给他多贷,多贷了上级也不批准,只好拉上陆二禄,让陆二禄也贷两千万,然后把地买下来。

但这次胡世光的心更狠,回扣要到百分之八。这样算下来,和借高利贷差不多。乔保中和陆二禄都竭力讨价还价,两人都相信百分之八确实不合规矩,肯定有一定的下降空间。但胡世光一厘不让。谈到最后,胡世光已经是哀求了。胡世光说,我就求求你们二位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已经掉进钱窟窿里了,再没有一大笔钱,我就有可能掉脑袋。而你们怕什么,你们是借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你们还不了又有啥可怕,最多坐几天牢,说不定连牢都不用坐,因为杨白劳欠黄世仁的钱,黄世仁去讨,黄世仁就成了恶霸,被共产党打倒了,你说,共产党的银行,共产党能做恶霸吗?而我就不同,我出了事,不仅我完了,你们也跟着一块完。

胡世光说他掉进了钱窟窿,而且可能要掉脑袋。乔保中陆二禄不知胡世光究竟干了什么事,如果罪行严重,说不定真会把他俩也卷进去。两人更不敢轻易答应。乔保中说,世光,既然你相信老弟,你能不能说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缠事情,看我们有没有办法帮你解决。

胡世光叹一声,说,其实事情也不大,就是被海南的房地产套住了,为了解套,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填进去,把房子盖起来。把房子盖起来,我的难关就过了,而且卖房还能大赚一笔,到那时,我可以把这笔钱还给你们,可以一分都不少全还给你们。但你们现在少给我一分,我都没法把房盖起来。少给我钱我盖不成房,就等于你们一分钱没给我。你们现在给我钱,就是在帮我,就是在救我,我也领你们的情。

话说到这里,当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但如果不贷,再到哪里去贷这么多的钱。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应该帮帮。乔保中看着陆二禄,问怎么办。陆二禄知道乔保中已经同意,问他怎么办,实际就是问他同意不同意。陆二禄明白只能这样了,便说,我听你的,你同意我也没意见,反正都是朋友,胡行长有难处我们也不能不帮。

谈妥给乔保中贷两千万,给陆二禄争取三千万,但至少保证两千万后,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胡世光说,走,咱们今天好好放松放松,西郊新开了一家休闲中心,环境特好,还吃住玩一条龙,在那里待一个月不出来都行。咱们去了先吃野味,再玩野鸡,再睡野村,保证让你们乐不思蜀忘乎所以。

家里还有一摊子烂事,陆二禄当然不能去。乔保中也刚从那些地方玩了大半天。再说,胡行长请客,也得他俩掏钱。两人便一起推辞。胡世光见两人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去。

陆二禄先回到母亲屋里,得知二爹已经和春枝的父亲谈妥时,陆二禄心里不禁一阵轻松,而且真想哼唱几句。他决定过去看看春枝的父亲,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女婿,不见面老躲着也让他们伤心,如果他们不再吵闹,就再说点好话安慰安慰老人也无妨。

春枝家来的人都在他家客厅里坐着,感觉大家都在等他。感觉春枝的父亲喝多了酒,见他进来,又拉了他要他喝酒,要和他说说心里话。陆二禄突然觉得不应该来,他不想再和老岳父纠缠。陆二禄和大家打过招呼,然后便安排大家休息。安排好,陆二禄感觉确实累了。回卧室倒头睡下,一下又想到小玉一家。应该再去看看。如果不去,小玉肯定不高兴,她的父母也会有看法。但看眼表,已经零点多了。陆二禄睡一阵,心里又不踏实。觉得还是去看看为好。半夜去看,除了说明心诚,也让她的父母了解一下企业家的繁忙,企业家的不容易。陆二禄急忙穿好衣服出了门。

陈小玉和父母竟然都还没睡等他。如果不来,还真的要把事情闹坏。陆二禄看眼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陆二禄解释来迟的原因,陈小玉说,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我们都累死了,这么晚了,你也就睡这里吧。

陆二禄本能地看她的父母,好像她父母也是这个意思。房间虽是套间,但怎么说也是一套房子,住在一起,就有一家人的意思。陆二禄明显地感到小玉已经把什么都向父母说了,不仅说了她这些天住在他那里,也说不定把怀孕的事也说了。这样看来,她的父母当然是同意了这门婚事,至少也是无奈地默认了。

房间的外间兼做会客厅,摆了一个三人沙发。陆二禄愉快地说,我就睡在沙发上,凑合一会儿,天就亮了。

陈小玉说,我和爸妈到里间挤一个床,你在外间的小床上睡。

里间的床虽然大,睡三个人还是有点挤。但陆二禄还是没法说让小玉和他睡在外间。那就让他们三个人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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