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间的风俗 Page 2托马斯哈代 Thomas Hardy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托马斯哈代 Thomas Hardy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三章 乡间的风俗 Page 2
书名: 还乡 作者: 托马斯.哈代 Thomas Hardy 本章字数: 3666 更新时间:

“一点不错——让老太太显得难堪了。并且事情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那样做是很不好的。当然,我这只是猜想而已,”坎特尔大爷说道,努力保持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和态度。

“嘿,那天我在教堂里,这可是很稀奇的。”费尔韦说道。

“如果不稀奇,你叫我傻瓜好了。”坎特尔大爷用力说道。“我今年还没去过教堂。现在冬天来了,我想我不会去。”

“我已三年没去教堂了,”汉弗莱说。“一到星期天,我就想睡觉;路又那么远。再说,即使去了教堂,被选中上天堂的机会少得可怜,有那么多的人都上不去。因此,我干脆就呆在家里不出门。”

“那天我不仅碰巧在教堂里,”费尔韦又用力说道,“我还和约布赖特太太坐在同一排长椅上。尽管你们看不出来,她一讲话,我身上就发冷。不错,这事有点怪,但她真的让我觉得冷,因为我就坐在她身旁。”费尔韦扫了一眼围上来听他说话的人,为了表示他并非言过其实,把嘴角收得更紧了。

“在教堂那种地方发生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女人说道。

“牧师说:‘你们要当众说出来,’”费尔韦继续道。“牧师话音刚落,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女人就站立起来——还碰了我一下。我对自己说:‘嘿,如果不是约布赖特太太站起来,那就见鬼了。’不错,乡亲们,当时我虽然是在神圣的教堂里,但我确实是这么说的。在大伙面前诅咒,我心里不安,请这儿的女人不要计较。不过,我原来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不承认,那就撒谎了。”

“是这样的,费尔韦老乡亲。”

“‘如果不是约布赖特太太站起来,那就见鬼了,’我说道,”费尔韦重复了一遍。在说“见鬼了”的时候,他脸上仍然是先前那种不带感情的严肃神色,这是要证明,他重复诅咒,完全是出于一种客观必要,而不是自己喜欢。“接着我就听到约布赖特太太说:‘我对结婚公告有异议。’牧师了这话,就像拉家常似的对她:‘做完礼拜后我再找你谈。’——不错,他顿时就变得跟你我一样,一点也不神圣了。——啊,她的脸色真是苍白!或许你们还记得教堂里面那个士兵雕像吧——那个盘腿而坐、鼻子让小学生砸掉的士兵雕像?嘿,约布赖特太太说‘我对结婚公告有异议’时的脸色,跟那士兵的一个样。”

在旁听讲的人轻轻地咳嗽着,并且朝篝火里扔了几束荆棘杆。他们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客观上的迫切需要,而是因为他们可以有时间认真思考这个事件的道德含义。

“我确信,听说不让他们结婚,我当时感到很开心,就像有人送给我六个便士一样,”一个女人认真地说道。她的名字叫奥莉·道登,靠编石南扫帚过活。她这个人的性格,无论是对仇人,还是对朋友,都是客客气气。让她在世上活着,她对所有的人充满感激之情。

“但现在这姑娘还是嫁给他了,”汉弗莱说。

“事后,约布赖特太太改变了态度,基本同意了,”费尔韦带着不理会别人的神情,继续他的讲述,表示出他这番话不是对汉弗莱的附和,而是自己一个人琢磨的结果。

“就算他们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我也看不出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办婚事,”一个身板宽广肥胖的女人说。她只要一弯腰或一转身,胸衣就跟鞋子一样,会发出嘎吱的声响。“每隔一些日子,乡亲们就应该聚到一起,热闹一下。结婚啦,过节啦,都要乐一下才是。我不喜欢背着人偷偷行事。”

“喔,你可能不相信,我这个人还就不喜欢婚事办得太热闹,”蒂莫西·费尔韦说道。他又朝周围的人扫了一眼。“说实话,托玛沁·约布赖特与韦狄老乡亲不声不响地把事办了,我对此一点责怪也没有。在家里办喜事,意味着一个钟点接着一个钟点地跳五对舞或六对舞。这对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来说,他的两条腿可受不了。”

“这话不假。在女方家里,你很难拒绝不跟大伙一起跳舞。你心里明白,你不能是白吃,人家指望你有好好的表现。”

“过圣诞节时,非得要跳舞,因为一年就那么一次;结婚时,非得要跳舞,因为一辈子就那么一次。人们给第一个或第二个男孩命名的时候,也要偷着转它一两圈。这还不是给你得唱的那些歌儿命名……就我而言,丧事办得丰盛,我同样喜欢。丧事有好吃的,好喝的,跟其它聚会一样,甚至还要更好些。并且,你只要对死人生前的待人处世发发议论,不必把时间花在一个人去跳角笛舞,把两腿累成两段僵硬的木桩。”

“我想,如果办丧事也跳舞,十个人中九个人会觉得太过分的,”坎特尔大爷表示了他的想法。

“只有在这种聚会上,老成持重的人酒过三巡后,能感到放心。”

“我不明白,像托玛沁·约布赖特这样一个文文静静、贵妇人似的姑娘,肯把婚事办得这么简陋,”苏珊·南萨奇说道。苏珊就是那个胖女人,她对原先的话题更感兴趣。“这连最最穷的人家都不如。至于那个男人,虽然有人说他长得帅,我可不太喜欢。”

“说句公道话,就他本人来说,他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伶俐、有学问的人——克林·约布赖特笨到哪里。他受那么多教育,不是为了来当静女酒店老板的。我们都晓得,他本来是学工程师的,但是他把机会给废了,所以才来开酒店谋生。他念那么多书,根本没派上用场。”

“这是常有的事,”那个编扫帚的奥莉说。“不过,勤奋努力,获得成功的人也有的是。过去连那个把灵魂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圈都画不圆的人,现在写自己的名字,笔一点儿不抖,往往是一字不改:我怎么说呢?——身体还几乎不碰桌子,悬着胳膊写字。”

“的确如此,现在这个世界,变得这么有教养,真是了不得,”汉弗莱说。

“一八○四年,我还没在义勇军里当兵那阵子,”坎特尔大爷快活地插嘴道,“我跟你们当中最普通的人一样,不懂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可现在,他妈的,我干哪样不行啊?”

“毫无疑问,”费尔韦说,“如果返老还童,再跟一个女人结婚,像韦狄和托玛沁那样,你能在结婚登记本上签自己的名字。汉弗莱还不到这一点,他那点学问,跟他老爹一样。啊,汉弗莱,我记得很清楚,我结婚时,在登记本上签名,看见你老爹在本子上画的字直朝我瞪眼。他和你妈正好是在我们前面结的婚。你老爹画的十字,双臂伸开,就像是个大草人似的,站在那里吓唬鸟儿。那个黑黑的十宇,真吓人!——跟你老爹一副模样!那个时候,我要行结婚礼,要搀着身边的女人,加上杰克·常雷和一群小伙子在教堂窗外朝我直咧嘴,把我热得像在三伏天一样。可看见那个十字,我的老天!我还是忍不住要笑。不过一会儿,我就变得经不起一根麦秆碰一下似的,因为我想起,你爹和你妈结婚前只吵过一次嘴,成了夫妻以后,已吵过二十多次了。我觉得自己是第二个傻瓜,在往同样的乱子里钻……咳——那一天可也真是的!”

“韦狄比托玛沁·约布赖特大好多岁。她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一个年纪轻轻、又有房子的女人,不要自己的家去嫁像他那样的男人,真是太傻。”

说这话的人是个挖草皮的,他刚刚加入到这一群人中间来。他肩上扛了一挖草皮用的宽铁锹,鸡心形状,很独特;锹边精心磨过,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是一张银弓。

“如果让他提亲,准有一百个姑娘要嫁他,”那个胖女人说。

“乡亲们,是否听说过有那种没有任何女人肯嫁的男人?”汉弗莱问道。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挖草皮的说。

“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另一个人说道。

“我也从来没有,”坎特尔大爷说道。

“嘿,我倒听人过有这种男人,”蒂莫西·费尔韦一边说,一边把他的一条腿站稳。“我听人说过有这种男人。但是,大家请注意,我也只听说过一次,”他用力大声清了清嗓子,仿佛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不要因为嗓音低沉而让人家产生误会。“没错,我听说过有这种男人,”他说道。

“费尔韦先生,这可怜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可怕模样?”挖草皮的问道。

“啊,他既不聋,又不哑,也不瞎。他什么模样,我不讲。”

“我们这地方的人认识他吗?”奥莉·道登问。

“没什么人认识,”蒂莫西道,“但我不说出他的姓名……来,年轻人,把火烧得旺旺的。”

“克里斯琴·坎特尔,你牙齿怎么一直在打架?”篝火对面烟雾阴影里,一个男孩问道:“克里斯琴,你冷吗?”

只听见一个很细的声音答道:“不冷,一点也不冷。”

“克里斯琴,到前面来,露个面。我不知道原你也在这里,”费尔韦脸上显出同情的神色,朝对面那个地方望去。

费尔韦这么一请后,走出一个人来。他步履蹒跚,头发像芦苇,肩膀很窄,手腕和脚踝的大部分都露在衣服外面。他自己只挪了一两步,被身边的人往前推了五六步。他是坎特尔大爷的小儿子。

“克里斯琴,你为什么哆嗦?”

“我就是那个人。”

“什么人?”

“没有女人肯嫁的男人。”

“你是那个人,真见鬼了!”蒂莫西·费尔韦说道,一边睁大双眼,把克里斯琴上上下下打量个够。坎特尔大爷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好像是老母鸡看它孵出来的小鸭子一样。

“是的,我就是那个人,这让我感到害怕,”克里斯琴道。“你说,我会不会给毁了?我总是说,我不在乎,赌咒发誓说,我不在乎,虽然我一直是非常在乎的。”

“嘿,真要命,这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怪事了,”费尔韦说。“我讲的并不是你呀。假如是那样的话,就还有一个人!克里斯琴,你为什么把你的不幸说出来呢?”

“我想即便以前不是,以后也会是的。我没办法,不是吗?”他转向人们,一副痛苦的样子,两眼瞪得圆圆的,周围是一圈圈皱纹,像是枪靶。

“是啊,没办法。这是一件伤心事。我以前以为只有一个人的,现在有了两个人。听你那么一说,我心里就发冷。克里斯琴,这事让你很难过。你怎么知道女人都不肯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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