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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玉京主
书名: 梦三生·浮世花(全2册) 作者: 云狐不喜 本章字数: 6618 更新时间: 2024-04-22 13:17:46

德熙八年三月初二,正式有邸报明发天下。

平王萧逐大获全胜,闵王满门蹈火自焚。

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叛乱,就此落下帷幕。

也就在同一天,萧羌接到萧逐亲笔写下的密报,说自己的军队将在十日后抵达炳城,抵达之日即可开战。

这却比萧羌和萧逐原先的预定晚了三日。

他放下密报,一手扶额,另外一手若有所思地轻轻敲着桌面。

他又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萧逐的战报。

在平叛之前,萧逐和萧羌就仔细商议过这事,两人意见一致:这是在自家国土上开战,城里城外都是大越百姓,能少流血就少流血,所以以萧逐之能也要将近半年方才平叛。

萧逐密报,说这次围城攻打闵王,是耗尽城内粮草,最后等于是无血开城。

开城之时,闵王纵火自焚,也不知怎的,火势越来越大,全城尽毁,结果这一把火烧掉的人命,比之前战死的人加在一起还要多。

萧逐本来预定是城破之后立刻带军开拔,但是一把火把一个好端端的城池烧成了一片白地,安抚灾民和重建城市这方面费的功夫反倒比攻城还要多。

因为大火烧掉了粮仓,恰好又是要播种的季节,总不能把种子粮也吃了吧?在青蒙二州的补给到来之前,萧逐只好拨出一部分军粮以备灾民赈济。

这一来,就彻底拖住了萧逐。

萧逐和萧羌最开始定下的计划,是将计就计,借着闵王作乱,把军队调到云林江附近,平叛成功,就直接率军队飞扑云林江,参与对白玉京的作战,打它个措手不及。

这样以平叛作为掩饰,调动军队,也不会太过扎眼。

但是现在已经比预定日期要晚了数日,再也拖不得,萧逐稍一权衡,决定自己先出发,等这里平定了一些,再分批开动军队。密报禀明,说他连侍从也不带,正一骑赶赴炳城方向,预计最晚初五可抵达炳城——

萧羌的手指又若有所思地轻轻一敲。

这个事情有蹊跷。

萧逐的密报里写得清楚,他怀疑闵王背后尚有主使,说是前面几战都是甫一接触,闵王军便立刻溃退,但是当闵王退进齐州城之后,一改前面颓风,守城等等颇有章法,和之前毫无战意与勇将的军队判若两人。

如果说之前都是示弱诱敌之计,何苦要在围城的时候用?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萧逐怀疑,守城之时,是另有势力为了拖住萧逐而悄然干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就萧羌对自己叔叔的了解,那么个贪生怕死的人,哪里有胆量自尽?城破之时要是跑不了一定自缚于道,百般求饶,只希望能留他一条性命。

这把烧尽一城,拖住萧逐的大火,实在太过蹊跷了。

想到这里,萧逐一笑,他轻轻眯眼,将面前密报慢慢焚尽在桌上的熏炉之内,看着烧成了灰,他合上盖子,心中若有所思。

谁能从拖住萧逐这件事里得到好处?

一,白玉京。

萧逐晚至,不能和沉国合击,白玉京就有喘息余地,但是,若白玉京真的知道了这个计划,怎么可能只是拖住萧逐呢?恐怕早就封锁江岸,去塑月荣阳斡旋了。

二,沉国。

萧逐晚至,只要沉国抢在大越之前攻下城池,之前的所谓契约就一纸作废——你怎么可能让狼吐出到嘴的肉呢?

这么一想,最可能这么做的,就是沉国。

那么……是沉冰,还是……沉烈?

在这两个名字之间沉吟片刻,萧羌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谁主使的,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为自己倒了盏清茶,慢慢喝尽,他扬声唤来侍从,说告诉两位夫人和少爷,下午一起出门,有位贵客要见。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计就计。

大军被拖在齐州、三日前夜会沉烈、萧逐即将抵达炳城,还有傍晚密会——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

大军如期到来有如期到来的打法,若被拖住,便有被拖住的办法。

不然,他何苦要身犯险,来到这前线?

这江山一局棋,起手无悔,天下做赌,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白衣帝王拂衣而起,仪态从容。

侍从过来通知的时候,海棠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去行吗?这“贵客”一听就来头不小,这来头一不小就全都是麻烦,何必啊陛下,放她一条生路有这么难么……

这次所谓春狩,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不对劲,到现在,她是完全不知道萧羌在打什么主意,却已经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能离阴谋多远就多远,但是这次是真躲不开,海棠只好满肚子不情愿地把自己带来最贵的行头穿戴周正,和沉寒一起上了车。

听到她上来,沉寒立刻向旁边让让,等海棠坐定,她便像只小猫一样腻过去。

自沉烈来访之后,她的精神头好了很多,沉寒撒娇一样软软倒在海棠膝上,软软糯糯地问,姐姐,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这么说着,海棠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底有一点酸涩。

——她的父母也必然早已去世了,她却连坟茔何地都不得知晓。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些微沉郁,沉寒安抚一样拍了拍海棠,说,我有两个哥哥。

她顿了顿,白皙容颜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她纠正自己的说法,说,不对,是现在只有两个了。

沉寒出生那日,正是一场血腥宫变。

她的父亲在寝宫之中疯狂逃窜,最后被他的儿子斩于剑下,就在父亲濒死前声嘶力竭的惨叫之中,沉寒呱呱坠地。

抱过她的不是母亲虚软无力的手,也不是殷勤宫人,而是沉烈沾满血的手。

他说这孩子眉目看着尚好,好好养着,长大了也总能和个亲罢。

她就这样被养大。

她是被杀的先帝遗孤,现任国主的庶出妹妹,她有一个能干优秀的嫡亲哥哥。

对于沉烈与沉冰而言,她从不重要。

十岁那年,一场暗杀夺去她的视力与母亲,她在生死线上徘徊十数天,终于睁开眼睛的刹那,世界一片永久漆黑。

她听到御医战战兢兢向沉烈回禀,说她眼睛再也不能恢复,沉国的君主沉默片刻,慢慢说道,幸亏她生得美,总归还是嫁得掉。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

然后,她就背负盟书,从祖国嫁到一个陌生国家。

她知道后宫倾轧,她知道血腥斗争,她也知道异国盲目的公主在后宫中何等难以自处。

她都知道。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最糟糕不过一死,反正只要她完成任务,她的兄长们大概也不会在乎她是死是活。

她却被温柔地对待。

海棠、萧羌、萧远。

宫内第一盛宠的女子待她如同自己的妹妹,白衣帝王抚育她像是自己的女儿,而小小的皇子怕她苦闷,为她捧来一盏小鱼。

沉寒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宫廷,谁对谁好,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分得清清楚楚,而他们对她好,都是真心实意。

能来到大越,遇到他们,她非常非常的高兴。

这是她到今日为止,生命里最好的事情。

她这么说着,这位昔日公主,如今大越帝国的皇贵妃,从海棠膝上起身,在马车中敛袖正坐,那双异常美丽,却无法视物的眼睛笔直看向海棠。

她生就绝色容颜,娇柔之态犹胜三月嫩柳,当她安静凝视向谁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睛若秋水流波,海棠饶是一个女子,也一时被她容止所慑,调不开视线。

她看着海棠,看了片刻,道,姐姐。

海棠应了一声,沉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说,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这本是小女孩撒娇的一句话,但是沉寒说的时候,偏偏姿态端正,敛袖正坐,马车颠簸,气窗上的车帘掀起一线,夕阳红灿,有一线漫漫撒进,一刹那之间,这小小的皇妃面上竟然隐约有了一丝不可逼视的明艳庄严。

沉寒笑了一下,低声道,然后,我也非常非常喜欢陛下。

她说,无论如何,姐姐不要忘了这个。

海棠楞了一楞,不知为何,她觉得沉寒已经做出了某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她只是告诉海棠,她的决定而已。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呆呆地说了一句,啊,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是的,她也喜欢沉寒,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妹看。

沉寒听了莞尔一笑,她说,嗯。

就在这时,马车一停,车门一动,却是白衣帝王亲手掀开,将两个妃子依次轻轻抱了下来。

海棠抬头看去,是来过的地方:容城最好的酒楼,元亨斋。

还是从之前那条单独的雅致通道进去,直达楼顶,依旧一个通间,只是比上次多了数个屏风,将楼顶虚虚隔成两间,屏风旁跪坐着数名婢女打扮的少女,均生得十分秀美,最难是一般高矮身量,兼且肤色雪白,竟似立着几个玉人一般。

海棠偷眼望去,屏风另外一边还张了轻纱帷幕,里面影影绰绰有一道纤细身影,显是个女子,应该就是萧羌所说的贵客。

海棠一直秉持着绝不多说多看多问的原则,跟着萧羌上来,谨守礼仪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脚前一小块地方,心里却想:看这阵仗不小,还带着自己儿子老婆,应该不是偷会老情人。

见萧羌一行登楼,帷幕后那道女子身影款款而起,纤细窈窕,能听到一线环佩轻响,丝衣慢曳。

白衣帝王立在当地,一双桃花眼春风含情,唇畔浅笑,别有一种风流。

他颔首为礼,道一声,苏京主别来无恙。

婢女齐齐向他叩头行礼,居中的两个轻轻掀开帷幔,内中女子一身嫩黄合欢裙,雪色披帛一垂到地,腰间一串羊脂玉佩,莹润生光,她倩倩折腰,道:“陛下万福,臣妾微躯不足挂齿,劳玉音亲问,不胜惶恐。”

说罢,她慢慢起身。

就在她面孔抬起的刹那,海棠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女子五官深刻,用深绿色的管子螺勾了眼,正红的口脂,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她见过这个女人!

在从掖庭被放出来的那晚,那个不知是真是假是梦还是幻觉的一场遭遇里,她被甩到了“时间”之外,就在那里,她看到了面前这个女人。

当时这个女人附在碧琴身上,淡淡一重虚影,但是海棠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她。

就是她。

一般无二,全然一致。

一般的娥眉高髻,广袖重衣,一般的凶险雍容。

某种无法形容,巨大而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海棠浑身悚然,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牙关止不住地打颤。

她并不是恐惧面前这个女子,而是恐惧那天的遭遇原来是真的——

她真的曾被甩出到“时间”之外,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地。

海棠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在萧羌身边,但是她做不到,她胸口像是有一团又湿又冷的头发,堵得心发慌。

就在她整个人都要抖起来的时候,她听到萧羌唤她的名字,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到夕阳薄暮之中,白衣帝王低头看她,笑意盈盈。

男人似乎已介绍过沉寒,正在说她,便轻轻牵了她的手。

萧羌体温一向偏冷,但是被他松松一握的刹那,海棠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安心。

——虽然对她心怀杀意,但是确确实实,每次每次,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来到她身旁的,拥抱住她,安慰她,帮助她的人,都是萧羌。

对啊,她现在在这个男人身侧,被他握着手,这一点,就足够让此刻的她感觉到安定。

萧羌像是知道她的惶恐一般,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便松开,男人的声音从头顶淡淡洒落,道,笑儿,这位是白玉京的苏京主,还不见礼?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神一敛,海棠立刻向对面女子敛袖为礼,心中却是一惊之后骤然一沉。

海棠知道对面这女子是谁了。

她是现任白玉京主,姓苏,单名一个荷。

那是东陆之上,与塑月女帝齐名,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之一。

萧羌曾对海棠笑语,说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看起来通通透透,实则谜题万端。

白玉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每当你觉得已经破开迷雾之时,就会绝望的发现,面前是愈加浓厚,漆黑的雾气。

白玉京的京主,就是着团迷雾的核心。

从白玉京建立伊始,它的每一个统治者,东路诸国都不知其来历。

没人知道他们在成为京主之前的经历,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一样,无声而静默地伫立在御座之旁。

他们为世人所知,就是从成为京主那一日开始。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姓氏各异,曾有百岁老者传位给十一岁的少年,也有年逾七十的老妪从风华正茂,三十多岁的京主手中接过权杖。

他们最短在位时间是七日,最长是六十余年,而卸任之后的白玉京主就像他们的来路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踪迹。

白玉京的京主传承毫无规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遵循着怎样的一个原则来拣选统治者和结束任期。

然而白玉京却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有人说,白玉京主简直就像是活着的幽灵,只有在登上王座的刹那才拥有血肉,离开那个宝座,便立刻消弭。

最后,实在无奈的东陆诸国,对白玉京主的传承原则勉强归纳了一下:有能者居之。

苏荷便是这个位置上的第三十四任京主,迄今为止,已登位十年。

而现在,这位被东陆君主们暗呼为“幽灵”的女子,正在萧羌面前。

待萧远也行礼完毕,苏荷轻轻击掌,侍儿捧出数方锦盒,苏荷笑说,得知麟趾践土,虽依旧在大越境内,然离白玉京也极近,既蒙邀请,她也就厚着脸皮送些土产过来,还请不要嫌弃。

萧羌兴致盎然,一个一个打开盒子看了,都是白玉京出产的珍玩,他赞赏一番,便让沉寒收好,回致礼物。

两边落座,萧羌亲手挽袖给苏荷斟了茶,笑道:“这次朕来容城,说来有点汗颜,就是春狩过来带小儿和皇贵妃看看风景,本来是想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结果还是惊扰了。”

说罢他摇摇头,叹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苏荷举盏略沾了沾唇,便笑道,所谓白龙即便鱼服,也依然是天子之尊。

说完这句,她笑吟吟地道:“不过白龙溯江,其来有因,也怪不得惊动天下。”

“……”她说这句的时候,萧羌正在给自己斟茶,听她这么一说,慢慢抬眼,苏荷也笑,,她微微扬起下颌,笔直回看,眼神利得像是一把刀。

那一瞬间,一直缩在一旁的海棠,只觉得一股极其尖锐的气氛以两人为中心蔓开,她心底一紧,又往后缩了缩,却被旁边的沉寒轻轻按住了手。

沉寒一双不能视物的明眸准确地锁着苏荷和萧羌的方向,一张绝色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显出一种于她少见的坚毅,海棠略定了定心,吸了口气,看向两人。

萧羌看了片刻苏荷,轻轻笑开。

他本就生得一副极清雅的容貌,这一笑越发显得风流多情,一双漆黑的眼微微眯起,好看得不得了。

他一派轻松,轻轻抚掌,刹那之间一扫方才的紧张气息,笑道,果然瞒不过京主慧眼。

“实不相瞒,朕到此是为与沉国国主会盟,致书京主,邀京主一聚,也是为了此事。”

苏荷沉吟一下,语气放软,“却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萧羌指尖拈着玉盏,轻声言道:“荣阳。”

这两个字萧羌念来全无烟火气息,苏荷眉眼一细,随即了然掩袖,眉头舒展,眼角一抹烟绿也越发娇媚,她笑道,陛下这话臣妾可不明白了,若是为了荣阳,与臣妾何干?

荣阳和大越都在云林江东侧,若大越兴兵去犯,从陆路上就能过去,又不用过江,和白玉京确实毫无关系。

萧羌一笑。

此时夜幕垂落,月光莹润,灯烛摇曳,白衣帝王面孔上便显出了一种诡秘的阴影摇动,他道:“兵戎之事,确实劳烦不到京主,但……补给之事,却和京主实实在在相关了。”

苏荷眼中异色一动。

荣阳境内多山,大越一旦对荣阳用兵,那么对荣阳而言,最快的运兵方式并非陆路,而是沿着云林江水路向上游而去。

萧羌此意,就是希望白玉京能在他对荣阳用兵之时,封锁荣阳水路,让对方不能增兵与运送补给。

这句话是在苏荷意料之中,她却没搭话,只浅浅一笑。

正好开始上菜,这话题轻轻岔开,两人就像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就着一桌珍馐谈天说地。

主菜是黄唇蛟羹,胶条金黄,丰艳润泽,苏荷慢慢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赞道:“真不愧是海味之首。”说罢又舀了一勺,语气几乎有些轻憾,“这等好的黄唇蛟,连臣妾都尝得少。”

萧羌听了淡淡一笑,他轻声道,若京主喜欢,倒也不难。

听了这一句,苏荷抬头看他,一张雍容端丽的面孔上慢慢现出一种莫测的笑意。

“……陛下真是大方。”

“不过几条鱼罢了,哪里谈得上大方。”

萧羌语音轻落,两人彼此相视,苏荷嫣然一笑,萧羌也笑,挽袖为沉寒也盛了一碗,满座和乐,一派融融。

苏荷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她说,臣妾虽然爱吃这种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最肥。

萧羌笑语,说江鱼秋天最肥,但想吃好的,却要待明年。

“为何?”

“即便临渊,也总要结网。”萧羌笑语,又抬手为苏荷斟了杯酒。

苏荷一笑,举杯致敬,一饮而尽。

这一段对话听起来平平淡淡,海棠却在一边听得毛骨悚然——

黄唇蛟是海味奇珍之首,乃是用秋季黄唇鱼的鱼鳔制成,肥美丰腴之味,天下罕匹。

这种鱼产量极少,普天之下只有云林江下游东宁一地出产,一季所获不过数千条而已,而东宁,是荣阳治下,最重要的交通要冲。

苏荷话里的意思是,白玉京可以帮萧羌,代价便是东宁,而萧羌应允,寥寥数句,已然做成一桩交易。

——明年秋季,大越将联沉攻荣——

但是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一路行来,海棠尽量少言少看,但也隐约知道萧羌正在策划一桩绝大的计划,这桩计划最后的核心,就应该是今晚的苏荷与她所代表的白玉京。

表面上看来,这一场相谈甚欢,但是内里却透着一种诡谲之气。

海棠这一顿吃得少见的心不在焉,她一会儿想起当时被甩脱在“时间”之外的恐惧,一会儿又想到萧羌,又冷不丁想起苏荷曾对她说,沉冰能杀你一次,就会杀你第二次。

脑子里千头万绪,却完全理不出来。

入夜时分,宾主尽欢,萧羌与沉寒亲送苏荷离开,海棠亦起身侍立。

苏荷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眸子在她身上不经意似的一停,随即轻轻颔首致意,唇角一弯,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

就在这一瞬间,海棠忽然便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买斤肉都得还还价呢,这么大一个事,这么容易就成了,这不合理啊!

海棠怔了片刻,随即提起裙摆就朝楼下跑,跑到一楼的时候,萧羌正回来,她飞跑过去,一把抓住萧羌衣袖,把声音压得极低,对他道,老爷,苏京主不相信你!

萧羌被她这忽来一句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便握住她腰肢,低头,对她展颜一笑。

他轻轻笑道,卿这么聪明的女子,可真不多。

说完这句,他对身旁侍从下令,要他们立刻带沉寒和萧远出城,他则挽了海棠,慢悠悠地向宅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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