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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凶手是谁
书名: 梦三生·浮世花(全2册) 作者: 云狐不喜 本章字数: 7044 更新时间: 2024-04-22 13:17:46

听完宫女和赵千秋两个人的话之后,太后问萧远到底看到了什么,方婕妤得意地看了一眼海棠,摇摇儿子,满心指望儿子能说出对海棠不利的证言:于淑妃假孕是她一手策划,她很清楚今晚不过是于淑妃借机脱套设的一个局,但是能把海棠这个眼中疔肉中刺扫进去她也乐见其成。

唯一恨的就是于淑妃选在今天这个时候设套,又把萧远牵扯进来,让她来不及脱身去布置,结果任凭于淑妃的人选了御医,判了她个真流产,敷衍过去,她要是没有被拘束到当场,安排了自己的人去,哪还能让于淑妃逃脱,早就欺君之罪斗倒她了!

想到这里,她放在萧远肩上的手略略一紧,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萧远仿佛没感觉到母亲的摇动,他略一抬头,看到沉寒正一脸担心地看他,小小的少年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说道:“儿臣没有看到杜婕妤推倒于母妃。儿臣只看到赵副令和杜婕妤两个人纠缠厮打。”

说完,沉寒明显松了一口气,方婕妤则恨不得拧儿子一把,但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剜他几眼了事。

两边的证词都说完了,太后命人带上海棠,不过看起来好在太妃和太后皇后对她的印象比较好,听了萧远的证言之后,彼此嘀咕了片刻,问了海棠几句,海棠如实回答,没多说一句话。

现在她自己也心慌意乱,言多必失,没必要急着喊冤。

虽然没人指望沉寒能在这场审讯里有什么有用的发言,但是面子还要顾的,太妃问沉寒的看法,沉寒迟疑了一下,准确地凝视向萧远的方向,异常清晰地问了一个问题,“今日宴席,为什么大殿下会出现在于淑妃休息的偏殿?”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海棠一怔,太后一挑眉,萧羌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笑吟吟地看看萧远又看看海棠。

发现父皇也在看自己,萧远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眼沉寒,沉寒仿佛知道他看她一样,说完这句,立刻低下头,黑发下露出的纤白颈子,象是天鹅柔弱的颈项。

萧远皱起眉头,沉吟了片刻,道:“……儿臣是接到一个掖庭内侍的口谕传儿臣那个时候过去,儿臣才去偏殿侯着的。”

萧远说到掖庭口谕这几个字的时候,所有的人眼神都看向了地上伏着的赵千秋。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暗地里把方婕妤兜了进去。

谁都知道,赵千秋是方婕妤的父亲举荐上来的人,事情怎么会这样凑巧?于淑妃被害,目击者恰好是方婕妤的儿子,又是从掖庭传过来的口谕?

萧羌面上冷冷泛起一丝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方婕妤,摇摇头,“掖庭就那么点儿大,远儿,你去认人。”说完,他对太后和太妃一颔首。

现在已经把本来没有关系的方婕妤牵进来了,大家都心里有数,这摊混水只怕越搅越混,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赵千秋和海棠被分开,赵千秋被关进牢里,海棠被带到了掖庭。

被关入牢中的赵千秋呆若木鸡——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仔细回想,于淑妃在大宴前就唤他去偏殿,他去了,进去就看到于淑妃扑倒在地,他吓得立刻往外跑,撞到了杜笑儿——好吧,就算他没有撞到杜笑儿,只怕跑不到殿门口也会撞到萧远。

他不得不攀扯杜笑儿,他和杜笑儿从内廷门口那次事情就交恶,在杜笑儿没有偶遇皇帝搬出冷梅殿之前,他偷偷撤了杜笑儿每晚进御的名字,这事迟早要败露,如果不趁着现在先咬一口,到时候杜笑儿反咬他一口怎么办?

到最后怎么又扯上掖庭传令内侍的?现在这局面就变成了方婕妤有心捣鬼,他就是那帮凶,设计了一个圈套来害杜笑儿和于淑妃

——这明显就是个套!

谁安排的?为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自己也成了凶手嫌疑人呢?

赵千秋百思不得其解,又怕得厉害,心火旺盛,口内自然干渴,就大口大口地灌着残茶,浑然不觉得那茶的苦味有一丝诡异的不对。

喝了半壶,赵千秋忽然开始困倦起来,打了几个哈欠,他摇摇晃晃爬上了土炕,片刻之后,当牢里油灯熄灭的刹那,几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闪了进来,片刻之后又急速闪了出去。

牢房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当屋顶小小的气窗被即将西坠的月亮照亮的时候,牢房里有了一条扭曲的影子,赵千秋庞大的躯体悬挂在屋梁上方,脚底空荡荡地晃荡——

在一桩谋杀完结的时候,海棠正窝在掖庭内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打扫房间。

她是三品的婕妤,在还没有定罪的现在,皇帝又没有下旨夺了她位份,不能下狱,便被安置在了一个偏院里。

这偏院年久失修,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环境比牢房比也好不了多少,海棠发了会愣,决定先收拾房间。

自己大概要住一阵子,那自然要整理成适合自己住的环境才好,而且可以趁着干活的时候醒醒脑子,理清自己的想法。

通通收拾了一遍,看起来似乎可以住人了,她坐倒在床沿,开始努力地想这件事情的疑点。

她有每日记东西的习惯,这偏院里自然没有纸笔,她就倒了点茶水出来,拿指头蘸了点水,在案上先把今天这件事所有当事人的名字写出来,再把发生的事件按顺序列出来,就这么看着,脑子飞快的想。

她也不知道就这么想了多久,窗外三声梆响,有人慢慢走近。

门已老旧,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尖利的一声,像是有人大力吹了一口快坏的笛子,海棠却没有抬头,就这么瞪着地上来人的倒影。

长发金冠,修长清瘦,正是萧羌。

他来看她笑话吗?

她现在烦得不得了,没兴趣敷衍萧羌,只低着头也不说话。

萧羌的影子笼了过来,男人向她伸手。

男人轻轻地摸她的面孔,顺着她的头发,她模模糊糊地想:他真暖和。

男人就这么一遍一遍地轻轻抚摸她,又轻又软,像是在抚摸什么他所珍爱的东西,海棠眨眨眼,他刚进来时候那股烦躁狂暴一下消失不见,心底却泛起了又酸楚又难过的情绪。

她慢慢抬眼看她,灯台里是半截黑腻的灯芯,一丁点儿灯油,也不知道是什么油,光很暗,又跳得厉害,味道还不好,然而就是这样斑斑驳驳的光里,萧羌却还是眉眼春风,嘴角含情,清雅风流。

他生得真好看,一双眼睛又多情又温柔,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他。

为了他甘愿苦苦的等,痴痴的想,然后,静静的,在深宫寂寞中,一点一点的疯狂。

海棠忽然就觉得倦,她慢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面孔上投下一痕影子。

她像是一只在冷雨里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萧羌从未看过她这个样子。

她总是充满活力,高兴的吃,高兴的跳,高兴的炸毛,怎么样都欢欢喜喜,开开心心。

她现在却几乎比这月色还要苍白。

萧羌心底某个地方涌起了微妙的怜爱,他伸手,慢慢地抱住了海棠。

“真凉。”他低声呢喃,掀开裘衣,把她整个人裹进去,内里的温度一下熨帖上来,海棠才发现自己早已冷透了,正细细打着颤。

那是一种从灵魂开始的冷,冷到让人产生错觉,在有温度的物体挨近的刹那,分辨不出来,那瞬间挨上的到底是烫还是凉。

冷到最极致的时候,如果不被抱住,不被温暖,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冷到心里去的。

她不反抗,也不说话,也不动,就任由他这么抱着。

说来也怪,那股委屈难过,被他抱住的瞬间,就一点一点淡去了。

她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孤单寂寞那么久了。

她当鬼的时候记性不好,忘了一干二净,进了宫周围都是人,现在被关在偏院,萧羌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多么的孤单无助。

最能体会孤单的,并不是一个人的时候,而是一个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就这样独处,忽然有人来到你面前,然后你才知道,原来那么长的时间,是孤单。

她难得的没反抗,男人轻而慢地摸着她的脸,仿佛确认什么,然后掩住了她的眼睛。

世界瞬间沉静下来,再无光亮。

海棠在他掌心眨眨眼,觉得有些痒,干脆就闭了眼睛。

“……再待下去,宫门会上锁的。”

“朕知道。”

“会回不去的。”

“朕知道。”

于是,有那么片刻,海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但是她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她小小声地说,你来干嘛?

萧羌抚摸她的手顿了一下,却没说话,继续慢慢轻轻抚着她,海棠只能感觉到男人手指微凉的温度,和他身上死去的动物皮毛缀成的温暖。

海棠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了起来,心下逐渐平静。

她尝试了一下说话,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带了点含混的哽咽,便立刻闭嘴。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下,然后弯下腰,轻柔地顺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海棠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在他手掌下抬起头来,“不是我。”

他点点头,拍拍她的背,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真的只是听到她的呻吟,想去救她。”

“嗯,然后呢?”

在男人温柔问出这句话之后,海棠有相当长的时间沉默。

她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片刻之后,开口:“我认为如果有凶手的话,赵千秋不会是凶手。”上一句的口气急促得让萧羌觉得她随时都会哭出来,哪知过了片刻再说话,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萧羌几乎觉得惊讶了,他慢慢低下身,松开手掌,海棠睁开眼,一双眼定定看他,清澈而毫无阴晦。

她被冤屈,她承受罪名,她却即不怨恨,也不自怜,她依然明亮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因为不合理。”

她在之前就推演过了。

首先,海棠自己并不是这个阴谋里必然的一环。

她是临时起意去偏殿歇息,谁也不能保证她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听到于淑妃的呻吟,也不能保证她听到呻吟就会进去。

简言之,她在这个阴谋里是个意外。

那么接下来,先假设凶手是赵千秋。

这里就有说不通的地方,第一,掖庭副令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干这件事。

他有的是法子让别人去干然后迅速杀人灭口,完全没必要冒着自己兜进去的险去干这件事。

听着她的推断,萧羌唇角一弯,“……朕很惊讶你会为赵千秋说情,朕以为你们关系并不好。”让她搬到后凉殿之后,萧羌就查过了当时的内宫记录,没有看到杜笑儿的名字,稍一查证,就知道了是赵千秋私自撤了她的名字,再一查,之前那点和海棠的过节就全都出来。

海棠瞥了他一眼道:“这不是说情,这只是推断。我是不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因为不喜欢他就说他是凶手。”

海棠继续朝下说,那么按照凶手是最大得益人的角度来推理,从淑妃流产这件事里,好处最大的是方氏。

道理很简单,方氏现在是个婕妤,淑妃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女子,要是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那未来太子之位,落在谁手可就难说了。

毕竟立长之前,还有个立贵。

那这里就有个逻辑问题,她不会蠢到让谁都知道是她心腹的赵千秋干这件事,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充当见证人。

这就像是让方氏拿着自己的剑去攻击自己的盾一样可笑。

萧远是方氏最大的依仗,她怎么会拿自己的儿子去冒这个险,牵扯到这件事里?

萧羌听她说话,慢慢颔首,他说,好,卿的推断合情合理,那么,凶手为何要设这个局?既然不能把罪嫌引到方氏身上,煞费苦心布这个局,到底有何意义?

“……因为这个局是骗聪明人的。”

在她静静讲出这一句的时候,萧羌一双桃花眼中有些微的精光闪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她的背,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海棠说,聪明人嘛,就容易想得多,设这个局的人就是为了让聪明人把这件事反过来想。

是啊,我刚才的推断是证明方氏不是凶手,是啊,这个局是有漏洞没错,谁都会以为方氏的嫌疑并不成立,但是聪明人嘛,一多想就变成了:说不定方氏利用了这点呢?假设这个事真的是方氏做的,但是她又故意把赵千秋和自己儿子都设计进去,先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再让大家往下一想,想明白里面的悖论,反而彻底洗脱罪名。

“哦,这么想倒也合理。”萧羌语带宠溺,“那为什么你判断不是方氏干的呢?”

“因为她除了妃子,还是个母亲。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涉险呢?”

“……这可不一定。”听了这句,萧羌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他说,这世上有为了孩子肯牺牲自己的母亲,就有丝毫不在意孩子的母亲,当然也会有宁愿牺牲孩子也要保全权势的母亲。

海棠抬头看他,他一脸温柔,轻轻摸摸她的头,海棠沉默了片刻,随即慢慢说,所以,设这个局的犯人很清楚,目前这个局面,很难彻底打倒方氏,当然,这也不是她的目的。她想的,只是在“聪明人”的心里先打下一根钉子。

然后这根钉子会在骨肉里扎成刺,总有一天会化脓,在设计阴谋的人需要的时候,成为致命的伤口。

“……对吧,‘聪明人’?”海棠仰头看他,萧羌莞尔一笑,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他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朕很好奇,你跑过去救于淑妃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这有可能是个阴谋,或者前面会有陷阱?”

“……没想过。”海棠特别老实地回答。

她是真没想过,就是想着有人在呼救,那就要过去,能帮就帮。

因为她知道,死有多难过。

死就是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多孤单都不记得。

但是她觉得自己跟皇帝说不着这个,最后她言简意赅,说,这么说吧,见死不救我做不出来。

“……在后宫里,笑儿,你这样做是引火烧身。”

她听了这话,又琢磨了半天,摇摇头,说不行,见死不救还是干不了。

“你也许会把自己也牵连其中。”

“也许会把周围无辜的人牵连其中。”

“这样你还坚持吗?”

听到他这么说,海棠定定地看他,她说,你说的这些时候我都想过,我现在也有点后悔,也挺害怕的,但是,假如重来一次,我知道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我会不会去救她。

我也许会救她,也许不会,也许我连正殿都不出。

陛下,我不知道。

我不可能重来一次,我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这么说的时候,非常的慢,像是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想了,才说出口。

她笔直而坦率的凝视着统治偌大帝国的帝王。

“……这样的性格会死得早的……”萧羌忽然叹气,他摇摇头,远离了海棠一点儿,坐在榻上,把裘皮脱下来加在被子上,他自顾自地摘掉了头上的金冠,一头漆黑的长发就这样垂了下来。

“……如果说就这样死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想好好活着,我也一样,但是如果在宫廷里活着的唯一办法是要踩着别人的命活着……”海棠想了想,把“我宁肯不活着”这几个字咽回去,正色说:“那我就只能尽量让自己在不踩着别人命的情况下活得久一点好了。做人总要对得起良心。”

听到良心两个字,慢慢用手指顺着头发的萧羌忽然笑了笑,他似乎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笑,轻轻摇摇头,“那别人陷害你呢?”

“恩以三倍偿,仇以十倍报。”海棠露齿一笑,清秀的容颜在此刻居然栩栩生辉了起来,“让我知道是谁陷害我,有了机会,折腾够了丢大理寺,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萧羌唇角泛起了浅笑。

真是……好天真啊。

天真的言论,天真的观点,但是……很可爱。

脱掉外衣,掀被而入,他向海棠招了招手,“过来吧。你那边很冷不是吗?”

海棠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钻到被子里,萧羌环住她的腰,侧躺着,和她面对面:“以前就知道卿十分聪明,今天才发现,卿除了聪明,道理也懂得多。”

说完大概是想起了海棠在他后凉殿里鼓捣出的那些古怪玩意儿,他不禁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卿平日里看起来对后宫这点伎俩毫不在乎,没想到是深藏不露,见识高深啊~真是不知道,卿这样年纪,怎么懂得这么多的。”

这话一出,海棠心脏猛的一跳。

是的,她确实不该懂得这么多。

尤其是后宫斗争这些东西。

仔细想想,从进宫开始,她就对如何不引人注意,如何应对进退等等十分擅长,她冷眼旁观之下,就理清了这宫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她清楚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这不可能是“杜笑儿”的记忆,这只能是久居深宫的妃嫔宫女才会有的知识。

那只能是她,“林海棠”自己潜藏的生前记忆了。

——难道我死前也是个妃子么?

海棠一瞬间被这个想法给震了一下,不过现在一想倒也合理,她一还魂就知道所有妃子一个月多少月例银子,这个东西太偏门,等闲一个野鬼怎么可能知道。

只能说她当时刚还魂太兴奋,就把这样的地方忽略了过去。

大概揣测了一下自己过去的身份,海棠心情非常复杂。

萧羌看她半晌不说话,轻轻在被子里摇了摇她,道:““卿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牙尖嘴利了许多,现在却又哑了么?”

因为今天我心情很不好没有兴趣敷衍你。

海棠没答话,只是低头看环在自己腰上的指头。

灯火半闪半灭,映照着萧羌的脸有了模糊的暧昧。他慢慢顺着她的背,有点哄小孩的意思,他又暖和,海棠就觉得有些困。

所以,当萧羌把她整个抱入怀中的时候,她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就很随和的被萧羌抱住了。

谁都有精神脆弱的时候,被皇上这样的美青年抱在怀里安慰也不错。

好吧,虽然这个皇上在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很想灭了她,而且接受曾经想杀了自己的人的安慰实在很奇怪,但是,她真的很冷。

冷而疲倦。

海棠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团,萧羌在她耳边低笑着说:“你是朕遇到过的最有趣的女人。”

“……只可惜……你和朕相遇的太晚了呢……”

以一种几乎感慨的语气了半句话,萧羌拍了拍她的背,换了个话题,“笑儿……”

“嗯?”她含含糊糊地答。

“是不是,还是有一点害怕呢?”

海棠沉默,点点头。

怎可能不怕啊,毕竟是自己命悬一线呢。

她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多怕很多。

因为她死过一次。

这是个矛盾事情,因为她死过一次,所以她不怕死,也正是因为她死过一次,所以她格外的恐惧死后的世界。

她比所有人都不怕死,也比所有人都怕死。

于是她感觉又被男人抱紧了一点,男人象哄小孩子一样慢慢晃着她的身体,她越发困倦起来,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靠过去。

然后她含含混混地嘀咕,说陛下今天来得好蹊跷。

萧羌笑着说,因为觉得你会害怕,会寂寞啊。

他说,觉得你会冷得睡不着觉。

海棠嘀嘀咕咕说我才不信呢……

她这么说,却又朝她怀里挤了挤,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爱乖巧。

萧羌顺着她的背,一双温柔的眼凝视向窗外凄冷月光,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说,笑儿啊,你知道么,就在刚才,御医告诉朕,朕失去了一个儿子。于淑妃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海棠半睡半醒,其实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象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听到他语声中的哀凄,她模模糊糊地想,啊,对了,这个男人是格外喜欢小孩的。

连沉寒那么大的姑娘他都能硬当孩子养,何况是他亲生的骨肉?

忽然就明了他为何会来这里。

因为这阖宫上下,还醒着的人里,只有她和他最为寂寞孤单。

他是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孩子的母亲昏迷不醒。

她被无端诬陷,命悬一线。

他们都直面死亡。

海棠蹭蹭他,小动物安慰小动物一样,小小呜咽了一声。

萧羌没再说话,他只是紧紧抱着她,把头埋到了她漆黑发间。

他拥有偌大帝国,失去了孩子,却只能在这里,和一个被诬陷的妃子依偎。

天边隐隐泛青,又是一日初来——

萧羌离开掖庭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说赵千秋畏罪自杀,醒过来的于淑妃指称,她是被人从背后推倒,并没有看见是谁。

综合供词,结案为赵千秋谋害皇嗣,事败畏罪自杀,杜婕妤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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