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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严之霖
书名: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 姜辜 本章字数: 6725 更新时间: 2020-05-09 17:25:56

严之霖有很严重的入睡障碍性失眠。

入睡障碍性失眠,即指入睡困难,属于睡眠障碍的表现。多发于成年人群中,并且有百分之十五的成年人为长期睡眠障碍者——来自医学上的官方解释。

但严之霖却不怎么信任这个说法。

因为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睡着”这件事,感到非常吃力。

起初只是午睡的缺失。

年轻的幼儿园女老师在一片均匀的呼吸声中,小心翼翼地蹲在了严之霖的小床边,她笑起来像风铃——这是长大之后的严之霖,对幼儿园的唯一印象。

“你怎么不睡觉呢?”她问四岁的严之霖。

“我睡不着。”

“上午我们学了唱歌,还做了纸兔子。你不累吗?”

“累。”严之霖点了点头,“但累和睡觉之间,有关系吗?”

“严之霖小朋友,你真的只有四岁吗?”女老师笑了笑,最终决定对着眼前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使出撒手锏,“可是如果你不乖乖睡觉的话,等会儿就没有甜牛奶和小饼干吃了喔。”

“那我不要它们了,你分给其他的小朋友或者你自己吃掉都可以。”严之霖很认真地看着女老师,“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睡觉了?”

——你看,有的人天生就会算计和谈判。这是商人的血脉。

然后,是青春期整夜整夜地等待天明。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隐秘且复杂的香味,有洗发液味,有沐浴露味,有女性香水味,有窗外月光的清凉味,还有躺在身边、赤裸裸的少女的体香。

“呀!”女孩子模模糊糊地醒来,对上了严之霖眼底的一片清明,她眯着大眼睛,困倦地笑笑,声音很稚嫩,尾音却拖着情欲过后的喑哑,“你怎么醒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严之霖将女孩子的脸从雪白的枕头和她海藻一般的长卷发中捞了起来,那一瞬间,月光如水。严之霖凝视着那张含苞待放的脸——哦,不,她已经盛开过了。就在今晚,就在三个小时前,就在他的身下。

他凝视着她的脸,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整日荡在海面上的渔夫,小船儿摇摇晃晃,月光摇摇晃晃,他网一撒,就捉到了一条未成年的小美人鱼。

“我没有做噩梦。”他温柔地笑笑,这是他对女性惯用的表情,“你呢,怎么醒了?”

“因为我……”女孩子羞怯地用脸颊轻轻蹭着严之霖的手掌,“我全身酸疼得厉害。”

“对不起,我的小美人鱼。”

严之霖的身体再一次朝女孩子埋了过去,另一只手迅速地环住了她的腰,纤细、丝滑、柔若无骨——上帝一定说过,任何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赞扬少女。他缓缓地、绵密地、炙热地将一长串细碎的吻从她的脖颈处一路栽种至她的胸前。他咬了她一口,女孩子的脚趾头也随之蜷缩了起来,然后,他听见她拖着哭腔,颤颤巍巍地、潮湿地嘤咛了一声。

——对不起,我月光下,会唱歌的,小美人鱼。

我猜你已经认定了我。因为我在你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看到了“宿命”两个字。

但是你得明白,渔夫不会怜悯猎物,更不会和猎物相依为命。

所以等熬过这漫长的一宿,我们可能没办法再像现在一样亲密无间了。

——所以,对不起,我的小美人鱼。我答应你,明晚,我一定争取做上一个噩梦。

最后,就是现在。

严之霖睁着双眼,直直地与天花板对视着,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是季野。

从小到大,季野按门铃的习惯就没有变过。

“你怎么开门开这么迟?”季野一边不满地嘟囔,一边自顾自地换上了拖鞋,回头才发现严之霖还光着脚,“行吧,看样子你昨晚又挺惨的,几点睡的?”

“不知道。”严之霖患有入睡性障碍这件事,只有季野知道。

倒不是为了遵循“最好的朋友间必须没有秘密”这种约定,而是严之霖清楚,这世上大概只有他和季野才会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睡不着”这件事,其实小得不能再小,甚至都不能够称之为“病”。严之霖喜欢这种态度,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抗拒着主治医师劝他服药的建议。

“我昨晚十二点就洗完了澡,然后一直躺在床上数羊。”

“数羊?”季野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朝严之霖扬了扬下巴,“你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来,给叔叔汇报一下,昨晚数到多少只才睡着?”

“不知道。”严之霖靠着墙,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在你来之前,我正在想这个问题。”

“我之前就说了,数羊这办法是用来骗小孩儿的,还不如我推荐给你的看书、看电影呢。”季野一脸得意,“真的,你得听我的。你看,这沙发不就是听了我的建议嘛,你看,多好。”

“季野。”严之霖朝着沙发走过去,就近坐在了季野的脚边,“你知道为什么你看书和看电影的时候,瞌睡会来得这么快吗?”

“嗯?”季野一骨碌爬起来,眨巴着眼睛摇摇头,“不知道。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严之霖眯起桃花眼,慵懒又温柔地笑了笑,“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这样。”

“靠!”季野一拳头挥过去,毫不意外地被严之霖稳稳接住,“你他妈回回接住!你就不能让让我?严之霖你有没有脸,你比我大四个月,你得让着我,尊老爱幼你懂不……”

“那也是尊老在前,季学弟。”严之霖松开季野,顺手摸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地开一辆正常的车?你那个重机车太危险了。”

“嘁,那是你们老年人不懂潮流。我这叫酷,你懂什么。”

“行吧。”严之霖看了眼角落里的落地摆钟,“快十一点了,你是要现在吃饭,还是暂时先填个肚子?”

“吃饭。”季野一顿,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僵硬起来,接着他十分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嘴唇,“不吃……不吃饭,现在太早了。”

“好。”严之霖故意忽视了季野此刻的反应,他垂下眼,认真地将米灰色家居服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以上,“三明治怎么样?除了鸡蛋和芝士之外,今天是要加火腿,还是鳕鱼?”

“严之霖。”

季野的声音非常干涩,干涩到让严之霖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季野这么喊过他,甚至他都很难想象,原来季野,也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

“怎么了?”

“我们好歹做了二十四年的朋友,是不是我不主动提,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你指的是什么?”严之霖仍旧面带笑意,眸子里波澜不惊。

“叶雯雯。”季野再次强调了一遍,“我指的是叶雯雯。8月9号死了的那个叶雯雯。”

“然后呢?”

“靠,严之霖你怎么……”

“季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严之霖笑了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季野的手背,很凉,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凉的人究竟是他,还是季野,“叶雯雯不是我杀的。我这么说,你安心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严之霖。我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可你那天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

“季野,你好好想想。江棉说起案子的时候,我只是提到了叶雯雯的名字,接着她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死者的名字时,我说话了吗?从头至尾都是小不点替我在回答。然后,我再问江棉,宁莫寒是不是确定的犯罪嫌疑人,这句话有错吗?我的确追过宁莫寒,你们都知道。”

“对,你说得都没错,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其实你跟叶雯雯认识,而且她还很喜欢你?”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严之霖笑着拖长了声音,“我认识那么多女孩子,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我,难道我都要一一列举出来?而且大家平常对我的私生活和感情状况不是都不怎么感兴趣的吗?难道就因为叶雯雯死了,所以,你觉得我没有将她说出来,我就变得很蹊跷了,是这个意思吗?季野,你难道不觉得你这种逻辑对我来说,有点不太公平吗?”

“严之霖。”季野投降了,他重新躺进了沙发里,连眼睛也懒得再睁开,“你有时候真的让我觉得,你聪明得好可怕。”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跟你没有关系。我先给你做三明治,然后你吃完了再告诉我,江棉在哪个餐厅里等我——你今天来找我,为的不就是这个吗?”严之霖站了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常,“那么,季野,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除了鸡蛋和芝士,你是要加火腿,还是鳕鱼了吗?”

江棉特意选在了叶雯雯大学附近的餐厅。

现在是8月底,还没有开学,所以平常总是拥挤不堪的美食一条街在此时显得格外萧条。

江棉拉开包厢的窗帘朝外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概是行政办的教职人员和一些留校备考的学生,步伐匆忙,一脸的疲惫和倦意。

校门口的路面趁着放假又重新压了一遍沥青,又黑又厚,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好像都能感受到那股被阳光烤化的沥青味,冲鼻又冲脑——看来这夏天,到底是还没有过完。

“你居然选在这里。”

严之霖推开了包厢的门,随即又对着一直跟随在他身后想递菜单的小姑娘笑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谢谢,于是小姑娘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

“我觉得这里比较有意义。”江棉仰起脸,冲他一笑。

“什么意义?让我触景伤情,然后痛哭流涕地将所有实情都上报给警察和国家吗?”严之霖喝了口水,看起来很轻松,“江棉,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一点。真的。”

“谢谢。”江棉知道,这并不是一句普通的夸奖,接着,她又看了眼再没有动静的木门,“季野人呢?”

“我没有让他跟来。毕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严之霖。”江棉很认真,“其实我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你总是很照顾季野和身边的朋友,甚至连带着我,你都很照顾,虽然你从不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

“那些被我甩掉的女孩子可不这么想。”

“不过在这点上,倒的确是你活该。”

“江棉。”严之霖靠在沙发后背上,笑着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江棉也跟着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都清楚,有种疑问,生来就不需要解答。

于是,在这片短暂的沉寂中,严之霖将眼神慢慢地投向了窗外。

她想,他此时应该也看到了那条崭新的柏油路、那几个被高温和沥青折磨得满是怨气的行人,还有那扇历经了百年风霜却仍旧屹立不倒的学院侧门——说不定,他还看到了一些,她看不到的,有关叶雯雯的记忆。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挑明了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严之霖收回目光,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有点想抽烟,“比如宁莫寒她——告诉你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告诉我就醉倒了。”

江棉顿了顿,其实那晚从宁莫寒口中接收到的消息,她到现在还在消化——当然,那些消息的主人公,并不全是眼前的严之霖。

“而且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开清吧的人,三杯啤酒下肚,就能不省人事。”

“对,所以她从不和她信不过的人喝酒。”严之霖笑笑,“整天靠着脸虚张声势,居然也能唬住那么多人,让大家以为她是千杯不醉。不过,她心情好的时候,调的酒的确不错,你下次可以去试试。个人建议,‘孤儿院’比‘修女’好喝。”

“她在我们第一次讯问的时候,没有说实话。”江棉言归正传。

“什么意思?”

“她想替你瞒下来——”这时,之前点的菜陆陆续续被服务员端上了桌,趁着上菜的空当,江棉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或者说,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8月9号那天你没有出现,你就肯定跟这起案子没有关系,干脆就帮你省点不必要的麻烦算了——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第一次接受讯问的时候,关于你的半个字,她都没有提过。”

“她就是这样的,脑子不怎么够用,为人很义气。”严之霖给江棉盛了一碗汤,虽然他知道这种小店不会用太好的排骨,但眼前这碗汤,的确熬得很香,“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总归也是想保护我,那么我送她的那些玫瑰和香水,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值得了。”

“你追过宁莫寒,而且时间很久。”

“对。”严之霖毫不避讳,“那天吃饭的时候,小不点就告诉你了。”

“那……”江棉犹豫了会儿,她对于接下来的话有点羞于启齿。

“什么?”

“那你是真的爱宁莫寒吗?”

“江棉。”严之霖笑着摇了摇头,“我十分钟前刚夸过你厉害,你看你,现在又缩回去了。其实你想问的,是我爱不爱叶雯雯,对吗?”

江棉一愣,点了点头。

“也是那天吃饭的时候,小不点后来问季野愿不愿意为你点烽火台,这事你记得吗?”

“记得。”江棉下意识地提了一口气,她的预感和直觉是对的,严之霖的那番话果然有问题——或者说,是别有深意。“而且我也记得你后来说的话,你说你也觉得不划算。”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严之霖静静地看着眼前还未解惑的江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雯雯对我来说,就是褒姒这样一个惊艳又动人的存在。”严之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因为叶雯雯毁容前的那张脸,正以一种非常缓慢,却又实在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涌进了他的胸膛——就像是夕阳下翻滚而至的海浪——那些海浪是她的眉,是她的眼,是她嘴边深深的酒窝——他看到了,它们已经前赴后继地上岸了,很快,它们就要在海礁上粉身碎骨了,它们就要和他同归于尽了。所以,他必须停顿一下。

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海浪,或者说是叶雯雯,又一次精准地拍在了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我爱她,但我没办法像周幽王爱褒姒一样那么爱她。”严之霖笑了笑,“撇开那些未知的美人不谈,因为这显得我特别无耻。我只能说,相比于她,我更爱江山、权力,还有皇位。”

“严之霖。”江棉紧紧皱着眉,“你别打哑谜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叶雯雯……”

“她是我爸爸包养的情人。”严之霖给江棉夹了一块鱼肉,白嫩的鱼肚皮上还夹带了一点姜丝和葱花。他非常平静,口气甚至有些事不关己,“大概从两年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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