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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迷雾之城
书名: 昨夜星辰昨夜风(合集) 作者: 妖 本章字数: 13038 更新时间: 2020-05-21 16:35:22

{所谓生活就是,当你挥开一层迷雾,看到的并不是阳光,而是另一层迷雾。}

那天回到家后,我沾了枕头就睡死了。睡之前我发了短信给苏荷,让她在医院等我到了再去看兰西,为了不错过时间,我还煞有其事地设置了闹铃。

但我大约是耗尽了所有精力,这一睡就睡到天昏地暗,充耳不闻闹铃声。

我醒来时天是黑的,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睡到了当天夜里,直到我掏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我睡了三十多个小时。

手机上有六个苏荷打来的未接电话,程靖夕的未接电话有九个。

我连忙边穿衣服边给苏荷回电话,响了一声苏荷就接通了,可见她的心情有多急迫。

她说:“小慈你快点过来,兰西醒了,可我一个人不敢过去看他。”

我穿好鞋,往门口走去:“行,我现在出门了。”

挂电话的同时我拉开了门,门外站的那人高举着手,似乎正想敲门。

我吃惊道:“阮文毓?!”

他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你怎么换了发型?”

他那一头标志性的红发染成了黑色,还做了个前刘海。一瞬间,就从樱木花道变成流川枫。我突然觉得发型真的不重要,只要脸长得好看,换什么发型都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阮文毓摸了摸鼻子,扭捏地笑了笑,他说:“我跟你说了那番掏心窝的话,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想啊,难道是我的造型不对你的胃口?于是我就去换了个发型。怎么样,还行吧?”

我想起来了,之前他在那个小酒馆里,对我告白了。我以为他那天喝多了说胡话,酒醒了自然就忘了自己说什么,没想到他来真的。

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严肃道:“我有男朋友了,我们曾在一起一年多,然后之间有了误会而分开,我这次去墨尔本出差,把误会解开了,然后和他复合了……你也见过我男朋友的,就是上次在医院把你丢出病房的那个人。”

阮文毓半天没说话,我看他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于心不忍起来。如果换了平时,我肯定会好好开导一下他,可现在不一样,苏荷还在等着我。

于是,我斟酌着开口:“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就……先走了。”

我绕过他,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我开车送你。”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我……”

他不由分说就拉着我往楼下走,我想着这个时间也不好打车,便不再拒绝了。

上了车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程靖夕。

他接起电话,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停顿了一会,才道:“小初。”

我立马听出他这个停顿中的不对劲,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又是一会停顿,一阵脚步声和开关门声后,他说:“我在军区医院,闻澜……跟老师说了我和你的事,老师病情加重,医生说他的时日不多了。”

“我晕,她这女儿怎么当的?存心想气死她爸爸吗?”我简直无语了。

程靖夕说:“闻澜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抱歉,小初,这段时间我得在这守着老师,不能陪你了。”

我大度地摆摆手:“没事,刚才苏荷告诉我兰西醒了,我正准备去呢,我回去后睡到现在,你来电话时我都没听到。”

“我猜也是,我打电话就是想和你说这事,你要去医院就打电话给阿辙,我让他这些天陪着你。”

“不用麻烦阿辙了,我已经……”瞄了眼前座的阮文毓,“我已经打车去医院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程先生”,程靖夕应了声,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先处理点事,代言人的合同,我会让阿辙给你送过去。”

我说:“你先忙吧,有时间再给我打电话。”

临挂断电话时,程靖夕突然说道:“记得先吃饭。”

被自己心爱的人关心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的心仿佛要融化了:“嗯,知道啦,你也是,要按时吃饭。”

放下电话后,前座突然轻轻飘过一句。

“男朋友?”后视镜里,阮文毓挑眉看着我。

“你专心开车行不行?”我答非所问。

阮文毓将视线移到前方的车水马龙:“我不过问一句,你犯得着反应这么大吗?”

我立刻辩解:“我哪有,我是在为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好吧。”

阮文毓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但很快就被我那哀嚎的五脏庙祝打破。

悠远绵长的咕噜声中,我坚定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假装没有听到,眼风里,阮温毓腾出一只手在车座旁翻了翻,翻出一袋饼干,往后面一丢,刚好砸我脸上。

我刚想怒斥他乱砸东西的恶劣行为,他就抢先开口:“先垫垫肚子,等下请你吃好吃的消夜。”

我一边扯包装袋一边说:“少来了,谁要跟你吃消夜啊。”竟然是压缩饼干,我往嘴里丢了一块,发现味道还不错,“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在车上放压缩饼干,你是准备逃难啊?”

他说:“有点常识好不,作为一个游记杂志专栏作家,要经常开车自驾跑长途的,车上时刻备着这种即食食品再正常不过了。”

我瞪大眼,为他的职业所折服:“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活体的作家呢。”说完我又觉得这话说得太夸张。

他哼笑了声:“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

我顺手从后面窗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往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去你的!”

他惨叫一声,车晃了晃,几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几辆摩的擦着我们的车身而去,我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阮文毓揉着后脑勺,吼道:“你能不能有点乘客的素养!”

我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和他叫板,闭上了嘴,专心吃饼干。

很快,车就开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我道了声谢,正要下车,阮文毓突然叫住我,说:“小慈,我前段时间刚和女友分手了,也过了一段很痛苦的时期,那次,我还找你喝酒来着,但你看,度过了那个时期,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我觉得有些头痛,说:“你想表达什么?”

他的眼神真诚无辜,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或许换棵树吧,才觉得以前那棵树不怎么样。”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阮文毓你要再这样,我明天就退租了。”

他立马投降:“好,我不说了。”但话虽如此,我关上车门时还是听见他小声嘀咕道,“没有谁一生就爱一个人的。”

我没有说话。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会爱上很多人,有的人很幸运,一生就只有那么一个,但不管是很多,还是很少,当你遇到那个对的人时,你自热而然就会停下寻找的脚步,在他身边就会有一种岁月静止、细水长流的温和感,真正的爱情是会让你安下心来的。

对我来说,程靖夕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很幸运,在一开始,就遇见了对的人。

我直接去了苏荷休息的病房,并没有看见她,便转往兰西的病房走去,果然在走廊外看见躲在安全出口门后的她。

“苏荷!”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小声点。”

我拉下她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当贼还是捉贼?”

“我怕兰西知道我在这里。”她把声音压得特别低。

我一愣:“我都来了,你不打算一起进去看看他吗?”

她咬着唇,半天,吐了句:“你去吧,我发现我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把她的手一拽,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呢,瞎担心什么。”

于是,苏荷踉跄地跟在我身后踢着正步朝兰西的病房走去了,我把门拉开条缝,想要探查里面的情况,刚弯身探过头,就正对上兰西打量我的视线。

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当贼还是捉贼?”

这句话一分钟前我也对苏荷说过,我和兰西不愧是青梅竹马。

我尴尬地咳了声,直起身,大方地走了进去,然后我发现苏荷没有跟上来,我又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冲门口畏首畏尾的苏荷悄声道:“进来,叶笑笑不在。”

苏荷这才扭捏地迈进来,低低叫了声:“兰西。”

兰西刚才还情绪高涨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他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苏荷咬着唇,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而她的声音也确实带着哽咽,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恕我眼拙,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不是故意的。”兰西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打断了她。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推了他一把,看上去很用力,其实只有我和兰西知道,我一点力都没用,那只是做个样子,我说:“你怎么说话呢,你和苏荷认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她会故意伤害你吗?”

兰西愤愤地转向我道:“我就是太清楚她的为人了,才会对她失望。我就不明白了,笑笑哪里得罪她了,她居然要拿酒瓶砸她!”

我说:“不是叶笑笑得罪她了,而是叶笑笑有愧于你。”

兰西扶着被纱布缠了大半的头,说:“小慈,同样的话我也对苏荷说过了,叶笑笑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是你,不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自己男朋友吗?”

我冷笑道:“你少拿叶笑笑和我家程靖夕相提并论,拉低程靖夕的档次,程靖夕又没脚踏两只船。”

兰西沉默了至少有十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凛着目光看向苏荷:“你连这事都说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苏荷露出无措的表情:“我……”

“原来你俩还瞒着我。”我转头对苏荷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然后看向兰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以为光靠你俩那破约定,叶笑笑做的那些事就天地不知了?”

兰西紧抿着唇,看了我一会,说:“那又怎样,都过去了。”

我深深觉得他下一句就要说出“叶笑笑有多努力你们知道吗”这样的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难怪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敢情英雄在面对美人时都变成了没智商的狗熊。

我继续冷笑:“叶笑笑跟你说了吧,Umiss的广告模特阴差阳错换成了她,在墨尔本我还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话,是关于叶笑笑是怎么凭借新人之姿得到这个机会,你想不想听?”

随着兰西的“不想”而响起的是开门声,我们同时转头望去,叶笑笑端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那里,巴掌大的脸煞白,眼眶还恰到好处的泛了圈红。

我拍了拍手:“刚好,人到齐了。”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兰西道,“你的这位女朋友,你大概还不知道她的过去有多精彩,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在日本拍限制级影片的事?”我这句话,就像抛出颗原子弹,给房间里的另外三人带来毁灭性的撞击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当时是气糊涂了,心里想的是,既然爆料都爆到这个地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不如一次性说完,省得在心里憋出什么毛病。

打破这个沉默的是叶笑笑,她蹲了下来,头搁在膝盖上,小声抽泣起来。

兰西掀开了被子,他昏睡了几天,腿脚还不太利索,一瘸一拐地朝叶笑笑走去,蹲下去抱住了她。苏荷一直忍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兰西没有看我,他的眼睛埋在额发下,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像对我说,更像在安慰叶笑笑:“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

兰西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我一直冷眼看着他,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忍不住嗤笑出声,我真的觉得很可笑,我认识的兰西,万中挑一的少年,他有一双明亮澄澈的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我混乱的人生路上,给了我许多帮助,可怎么在叶笑笑的事上,他的眼睛,就像被石膏糊了一样?

是他看不清,还是他根本不想看清?

我气急败坏地补了句:“过去的还真过不去,你的女朋友,现在,乃至以后,都不知道会在多少个男人的硬盘里……”

“宋初慈,你够了!”

兰西抬头冲我吼了一声,他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泛着湿润。

我终于忍不住,抽过枕头往兰西身上砸去,叶笑笑出手拦我,打翻了她放在身边的保温瓶,冒着热气的水汹涌而出,刚好漫过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苏荷脚上。可苏荷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苏荷!”

我连忙丢下枕头,冲过去拉开了她。

叶笑笑的手上也溅到了几滴,兰西紧张地拉着她的手说:“快去用冷水冲一下。”

我明显感觉到苏荷的身体晃了晃。

我说:“兰西,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

兰西这才注意到苏荷的脚,他顿了顿,又吼:“还愣着干嘛,快去叫护士啊!”

苏荷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欲走,我扶住她,想和她一起走,但苏荷别过头轻声道:“小慈,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那是一种极力隐忍的哭腔,我从未看见她露出过那样无助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苏荷拉开门走了出去,我盯着门把愣了好一会,也拉开门走出去。

我关门时看见兰西拥着叶笑笑的模样,心里就像堵了朵乌云难受。我站在门外,对着白漆的木门道:“兰西,不管你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我都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为了维护苏荷,我说这些,把自己弄成一个咄咄逼人、爆人隐私的神经病,都是为了你……从小到大,我最见不得人伤害你。”

最后一句话,我是哭着说出来的,我没想到这一场探病竟是以四个人的眼泪终结。曾经十二中的铁三角,因为叶笑笑这根杠杆,已呈碎裂之象。

我在医院安全出口的楼道里发现苏荷,她背对着我,瘦弱的肩膀抖得像筛子,一如十八岁那年,哭得无声无息。

而我也像十八岁那年一样,静静站在她背后看着,心里模糊不清地疼了一片。

很久之后,苏荷转过头,像是早就知道我在那里,泪眼朦胧地问我:“小慈,我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的喉咙中像堵了什么东西,无言以对,我只能走过去,像过去每次我难过时她抱住我那样,轻轻抱住她的头,让她在我怀里放肆哭泣。

三天之后,我独自在医院对面的茶楼约了叶笑笑。

没有多余的话,就将合同递到她面前,她满意地看了一遍,面带微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站起来理了理裙摆,皮草小袄搭在腕里,姿态优雅地说:“谢谢你了,宋初慈。”

我轻轻哼了声。

本来已经踏出座位的她听见我这声哼,又重新坐到了座位上。

她看了我一会,然后笑了。

她说:“宋初慈,你心里对我很不屑是不是?”

我拿眼角瞄她:“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我环视人烟寥寥的茶楼,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对她说,“你拿了合同就走吧,有人在我对面坐着,我看不下去。”

叶笑笑将皮草小袄放在膝盖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翻了两页书,见她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遂抬起头看她。

不得不说,叶笑笑长得很柔和,她端茶轻啄的样子,贵气十足,茶水在她喉中润下,她没有任何铺垫地开口,说:“你一定好奇我不喜欢兰西,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吧?高中那会我和兰西在一起,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无意中听到你和苏荷的谈话,知道苏荷喜欢他。”

她盯着茶杯看了会,继续说下去,“我上次也和你说了吧,我最讨厌苏荷那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二代,我会帮兰西说话也是因为方耀然也是个富二代,我不想看到他们好过,你说我仇富也好,心态不正也好,反正我就是打心底厌恨他们。”

我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人简直有毛病,苏荷根本没招惹你。”

她用茶盖浮了浮茶,没有答我的话,自言自语般继续往下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和苏荷霸占了学校门口的大头照机那次,你们为了让自己的拍摄不受打扰,居然在那里散起了钱,只要伸手,任何人,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十元的钞票,那时候,附近照一次大头照最便宜的就是学校门口的那家,十元一次,我整整一个月,每天只吃一顿,攒了十块钱想要带病得没多少日子的奶奶去照一张她最想照的大头照,却因为你们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许多排队拿钱的人把我们推搡出去,生怕我们插队拿钱,奶奶的脚在推搡中扭伤,我们不得不回去医院,奶奶身体不好,那次之后奶奶就不能下地走路,没多久就去世了。去世之前还不停地跟我念叨说什么时候再去拍大头照。”

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过去。

“我家很穷,我奶奶连给我买汉堡包庆祝生日都做不到,她被服务员从店里赶出来,就因为她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破衣服。你们让我清楚意识到贫富差距,不仅在生活质量上,连获得的尊重都相差甚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钱是多好的东西啊!我跟兰西分手,除了当时他只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穷小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知道兰西不会和苏荷在一起,就算没有我,也是一样。对了,我现在又和兰西在一起,是因为他成了当红的偶像明星,我想要在这个圈子立足,他能给我很多资源和帮助。你看,我唾弃的东西,正是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想想也很讽刺。而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们都是穷人家走出来的,受过一样的白眼,知道一样的人情冷暖,虽然你家后来有钱了,那也是你爸爸自己白手起家的,所以,我并不讨厌你。”

本来,我还很同情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听完后,我一点都不可怜她了。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尊严只会被自己丢弃,别人是拿不走的,虽然人生长的环境是造成性格的主要因素,但我很庆幸,在相同的环境下,我没有变成你那样的人,你奶奶知道你现在的人生观扭曲成这样,一定会很难过。”我合上书,放进包里站起来,俯视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叶笑笑说:“书呢,我没心情看下去了,我付了一小时的茶水费,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喝吧。”

我往外走了几步,叶笑笑在后面声音尖细地喊了声:“宋初慈!”

茶楼里仅有的几个客人纷纷停下动作,转而看向我们,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听见叶笑笑道:“别装清高,你和程靖夕在一起,还不是因为他有钱!”

我回头,怜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别用你那扭曲的人生观去衡量别人,你既然对程靖夕那么有研究,那肯定也知道他也是白手起家的商人之一,我爱上程靖夕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是你口中那种看不到未来的穷小子。”

叶笑笑脸色通红地站在那里。

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茶楼外阳光很大,已经进入了暖春时节,路边的梧桐已长出碧绿的新芽,阳光投射其间,在地上落下参差不齐的影子。

我站在树下等车,突然感慨万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再光鲜亮丽的人,阳光对他的眷顾越多,他的影子也就越清楚,终有一日,他藏在身后的影子,会有被人看见的那天。

叶笑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这样以为。

不久之后,我便知道了程靖夕那句“她要就给她,至于她能不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那就不一定了”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我回到大鹏广告上班的一周后,李大鹏突然接到Umiss撤销了所有亚洲专柜的通知,我远赴墨尔本参与拍摄的那支广告自然也永无播出之日了。而叶笑笑想借着Umiss亚洲专区代言人的身份搏出位的想法自然也泡汤了。程靖夕这招也够狠的,宁愿放弃亚洲市场,也不让叶笑笑得偿所愿,她还做不了什么,因为她问我要的,我已经给了,后续如何,那是她的造化,我想就她那自认精明的智商,也没料到程靖夕会走这一步棋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永远不要要挟商人,尤其是有钱的商人。

对此,李大鹏很是惆怅,他本来还想凭着那条广告提高大鹏广告的知名度,走出福川,走出中国,走出亚洲,走向世界的。他说:“有钱人的心思啊,真像抽陀螺的鞭子,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那被抽的陀螺。”

我刚想吐槽这个比喻不恰当,李大鹏突然把问题抛给我,他说:“小宋啊,程总不是你男人吗?你琢磨琢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和程靖夕的照片在网上流出后,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我用“媚术”勾搭上了已订婚的程靖夕,一大部分人对我表示了唾弃和鄙视,同我划清距离,为表他们的三观有多正,还特意改变了公司座位的格局,将我的办公桌隔离在靠近垃圾桶的边缘。另外一小部分表示对我力挺到底,龙卷风都吹不灭他们挺我的决心。

那一小部分,很不幸只有三个,李大鹏、安杰拉,以及保洁大妈。李大鹏和安杰拉挺我很正常,看在我为公司带来不少业绩的份上——自从我和程靖夕的事曝光后,为了与SOHO集团攀上关系,许多公司都从侧面打入,给大鹏许多广告项目。但保洁大妈的支持,让我觉得很感动,我特地买了炸鸡和啤酒,去感谢她。

之后,我打了电话给程靖夕,我说:“你也犯不着撤了整个亚洲地区的专柜吧,损失得多大啊。”

程靖夕无所谓道:“Umiss本来就是我的副业,赚或者亏没有多大影响。”

我说:“你不是说我是Umiss的老板娘吗?Umiss要是给你玩倒了,我还当什么老板娘!”

程靖夕突然笑了:“你这个老板娘一点都不称职,都不知道Umiss本来就是我在欧美开起来的,它在欧美的销售额才是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舒心道:“那就放心大胆地撤吧,千万不要手软。”

“想我吗?”

程靖夕忽然将话题转到精神层次,我脸红了起来,低低答了声:“想。”

程靖夕这段时间操心他老师的事情,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每天只有靠几通电话以慰相思之苦,虽然我尽力扮演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女朋友形象,可我心里其实很想他,很想让他在我身边,时刻都能触碰到他。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见我和程靖夕已经百年未见了,那简直就是思念如潮水,将你我淹没了。

“我也很想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点沉沉的鼻音,我觉得程靖夕能拓展的副业其实很多,除了进军演艺圈,他还能朝电台主持人的方向发展。

他柔声道:“这周五晚上我去接你下班,我们一起过周末。”

电话这头的我立马雀跃地接道:“那说好了,我等你。”

他宠溺道:“说好了。”

挂了电话后,我难掩激动,抱着手机在茶水间里蹦来蹦去,恨不得瞬间转移到程靖夕身边,抱着他撒娇。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又煎熬的。

就像一个饿了几百年的吃货,当他的面前摆着个冒着香气的烤地瓜时,上帝却告诉他,请先去洗个手。

但为了烤地瓜,别说是洗手了,就是洗澡我都愿意。

周一到周五的那几天,我表现亢奋,公司垃圾桶边缘的位置,时常飘出欢快的小曲儿。只是看着我心情好的样子,其他同事就不开心了,尤其是当某知名娱乐杂志刊出来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Y女星专访报道。

其实想也知道,这位Y女星,就是叶笑笑,她这么做无非是报复程靖夕撤掉亚洲所有Umiss专柜的举动。Y女星在披露出我在墨尔本与程靖夕同居后,去人民医院产检这样的惊天大料后,同事们自发组成反小三联盟。每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打饭的阿姨分发给我的饭菜已经沦落到了残汤剩饭,然后三言两语指桑骂槐地抨击小三,还暗示我应该站出来为自己不道德的行为给受害者和大众道歉。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也挺冤挺委屈的,程靖夕和闻澜什么事都没有,明明我才是那个和他有过一段情,又再续前缘的人,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许我们是该对闻澜说声抱歉,但我们并不需要对打着正义旗号却从不探究真相的道德卫士们说“对不起”。

可即便是无处喊冤,我也从没想过要站出来说一句话,我打小就是这样,被冤枉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急着去解释,大都是沉默到底。别人已因话语对你有了第一印象,你再解释,也只会被看成是狡辩掩饰。我一直觉得,以道听途说片面之词而评判人是很可笑的。那些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爱你的人相信你,已是比什么都要好的安慰。就像水早晚会结成冰,真相也早晚会有公诸于众的那刻,耐心等待,时间会向众人说出真话。

老宋过去常说,我这样豁达的性子很好,看得开的人,容易知足常乐。确实如此,当一个人的内心充满对世界的恶意时,开心也在离他而去。那些想看你倒霉的人,你越开心,他们就越不开心,不知不觉间,你就已经赢了这场战争。

我就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周五,时间在这时候体现出它招人喜欢的另一面,不管是慢,还是快,它总是在往前走。

那天早上,我就凭着非凡的毅力,摆脱平时需要五个闹铃轮番轰炸才醒来的习惯,自觉地提前醒来,挑衣服,化妆,一气呵成,还踩着点去发廊做了个发型。

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李大鹏调侃道:“小宋啊,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有约会吗?”

我想也没想,立马笑容满面地答:“是啊,和我男朋友约好啦。”

话音刚落我就感受到了不友好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连忙敛起笑容,还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高调了。

为了避开群众,我特意在座位上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去食堂,我去的时候没几个人,可我刚一坐下,筷子还没伸到碗里,前方的一方光亮就被几道阴影遮住。

我抬头看去,是公司里最先发起反宋联盟的几个姑娘,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对我怒目而视。

我发现周围的位置虽然很空,但我坐的是一张四人桌,就友好地提议:“要坐下吗?”

我确信我说这句话时的笑容很诚恳,所以,当她们朝我泼出咖啡时,我甚感无奈,果然,她们是来找茬的。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眼,刚想说话,又一杯咖啡咖啡冲我泼来,因为正好在喘气,还呛了点到鼻子里,带得一阵乱咳。动的饭菜掀了起来,汤水和饭粒反而溅了她们一身。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简直就是我们女性的耻辱!”

“听说你爸贪污受贿,还自杀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该学学你爸那样自……”

啪——

这样恶毒的话,终结在我用尽全身力气甩过去的巴掌上,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话。她们怎样骂我无所谓,可我听不得人诋毁老宋,而我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她们,也给了她们打群架的借口,我迅速被扑过来的三人压倒在地上。

什么叫寡不敌众,我算是认识到了。

我被她们又抓又掐的,全身都痛,只能尖叫着企图引来其他人,后来李大鹏和安杰拉听到风声来了,拉开了她们,我喘着气被他俩一人拽着一边胳膊从地上拉起来,这才发现原来身边早已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劝架。

虽然我很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哭,可我还是哭了,群众们看到我哭了,纷纷露出满意的表情。

李大鹏看不下去了,吼了声:“看什么看,全部给我滚回去上班,还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辞呈?!”

群众们这才作鸟兽散。

落地窗上倒映着我的影子,头发凌乱,已然看不出在发廊做的精致轮廓,一边的假睫毛已经在混战中被撤掉,眼睛乌青,嘴角破了一个口子,脸上还多了几道指甲刮痕,我期盼了这么久的约会,就这么被毁了,我这副鬼样子,还怎么见程靖夕。

安杰拉揪心道:“小慈,你怎么和她们打起来了?”

我咬着唇不说话,抓着他们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却被食堂外面突然传来的凄惨尖叫惊得再次跌倒。透过透明的玻璃,我看见刚才散去的群众在外面的阶梯上分成两拨,混乱不堪,有人往建筑物里跑,有人边跑边打电话,地上还躺着好几个打滚的人,那些惨叫就是他们发出的,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同时往外冲,李大鹏边跑边问跑进来的人:“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恐惧地回:“硫酸!有人从上面扔了瓶硫酸!好几个人都被溅到了!”

我傻了,这种在新闻里才会出现的情况怎么会出现在我身边?已经踏了一只脚出去的我忽然被安杰拉猛然拉了回来:“你别出去,在这里待着!”说完他就跑了出去,和李大鹏一起看伤者去了。

外面乱成一团的,想到安杰拉方才的反应,突然脊梁骨一阵发凉,难道他和我一样,都怀疑这个泼硫酸的人是冲我而来?我的腿不住发软,扶着玻璃窗,慢慢靠了上去,看着外面的混乱,心里揪起来一样。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伤者全被送去了医院,伤得最重的三人正是刚才在食堂欺负我的三个姑娘。目击者说,那瓶硫酸是朝她们砸下去的,而我之前刚在食堂里和她们发生争执,所以,我被带去了警局录口供。

录完口供出来时已是五点,我跟警察说了我的怀疑,在警察们的安抚下,我那颗受惊吓的心,好不容易才平静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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