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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汉代实物
书名: 中国建筑史 作者: 梁思成 本章字数: 5341 更新时间: 2024-07-08 10:31:56
现存汉代建筑遗物之中,有墓,石室,阙,崖墓,为实物;明器,画像 石之类,则为间接资料。
墓 西汉诸帝陵,均起园邑,缭以城垣,徙民居之,为造宅第,设官管理,蔚然城邑。今长安附近,汉帝诸陵虽仅存坟丘,其缭垣及门阙遗址尚可辨。 坟丘名曰方上,多为平顶方锥体,或单层或二三层,最大者方二百六十余米, 高三十米。其附属庙殿,均无存焉。至于地下工程,其制度虽载在史籍,然 在未经发掘以前真相难明。文献所纪,兹不赘述。
其余小墓,曾经发掘者颇多。墓之简单者,仅用木椁,或累石卵为外墙。 其稍大者以砖石构成羡道及墓室。羡道多南向。墓室配列无定则,数目亦多 寡不一。就结构言,约略可分为四种:(一)井干式木构墓,如朝鲜南井里彩画冢[1];(二)叠涩券墓,如辽宁营城子“二号墓”[2];(三)发券墓, 如山东金乡县朱鲔墓[3];(四)空心砖墓,砖出土者多,墓完整者尚未见,仅能推想其结构,墓之地面配置,坟丘之前,或作石室石阙及石人石兽等,如朱鲔墓则有石室,山东嘉祥武氏墓则有石室,石阙,石狮。咸阳霍去病墓 垒石以像祁连山,其石兽雕刻尤为雄壮。
石室 汉墓石室见于文献者甚多,然完整尚存者,仅山东肥城县孝堂山“郭巨”墓祠一处[4]。石室通常立于坟丘之前。室平面作长方 形,后面及两山俱有墙,正面开敞,正中立八角石柱一,分正面为两间。屋 顶“不厦两头造”,即清式所称悬山式,上施脊,瓦陇瓦当均由石块上刻成。 着名之“武氏祠画像石”实为石室之毁后散乱者。美国费慰梅校注[2](wilma c.fairbank)就现存石之拓本,归复原状,不唯借知各画石之原位置及室内 壁面画像之图案,且得以推知石室之结构及原形与“郭巨洞”相同,正面中 间立一柱,且有后部另有小龛突出如后世所谓龟头者[见注 3]。
石阙 汉宫殿祠庙陵墓门外两侧多立双阙,或木构,或石 砌;木阙现已无存,石阙则实例颇多,均为后汉物。阙身形制略如碑而略厚, 上覆以檐;其附有子阙者,则有较低较小之阙,另具檐瓦,倚于主阙之侧。 檐下有刻作斗拱枋额,模仿木构形状者,有不作斗拱,仅用上大下小之石块 承檐者。武氏祠阙(公元 147 年)及河南嵩山太室(公元 118 年),少室,启母三庙阙均有子阙而无斗拱[见注 4]。阙身画像如石室画像石。四川西康诸 阙均刻斗拱木构形;其有子阙者仅雅安高颐阙及绵阳平阳府君阙;其余梓潼诸残阙及渠县沈府君阙,冯焕阙及数无铭阙;并江北县无铭阙,均无子阙[5]。 其雕饰方法,一部平钑如武氏祠石,而主要雕饰皆剔地起突四神及力神,生 动强劲,技术极为成熟。意者平钑代表彩画,起突即浮雕装饰也。
崖墓湖南、四川境内,现均有崖墓遗迹,尤以四川为多。其小者仅容一棺,大者堂奥相连,雕饰盛巧。乐山县白崖[见注 5],宜宾黄沙溪[6]诸大 墓,多凿祭堂于前,自堂内开二墓道以入,墓室即辟于墓道之侧,其中亦有 凿成石棺者。全墓唯祭堂部分刻凿建筑结构形状。堂前面以石柱分为两间或 三间,其外檐部分多已风化。堂内壁面隐起枋柱,上刻檐瓦,瓦下间饰禽兽。 堂内后壁中央有凿长方形龛,与山东诸石室之有龛者同一形制。祭堂门外壁 上亦有雕刻阙及石兽者,盖将墓前各物,缩置于一处也。
彭山县江口镇附近崖墓[7],则均无祭堂。墓道外端为门,门 上多刻成叠出如檐者两层;下层刻二兽相向,上层刻硕大之斗拱。门两侧间 亦有刻柱及斗拱承枋者。墓道内端两旁有辟作一个或二三个墓室者。有少数 墓室内有凿成八角柱,上施斗拱者。柱身肥矮,上端收杀颇巨,其下承以础 石。汉代斗拱,及柱之独立施用者,江口崖墓为现存仅有之实例。墓室之内 亦多凿石棺,壁上且有凿小龛,灶,或隐出柱枋及棂窗者。崖墓内地面均内 高外低,旁凿水沟,盖泄水为墓葬工程一重要问题也。
除实物外,明器及画像石均为研究汉代建筑之重要资料。
明器明器为殉葬之物,其中建筑模型极为常见,如住宅,楼阁,望 楼,仓囷,羊舍,猪圈之类,均极普通,近年为欧美博物馆收集 者颇多。明器住宅多作单层,简单者仅屋一座,平面长方形,前面辟门,或 居中,或偏于左右;门侧或门上或山墙上辟窗,或方或圆或横列,或饰以菱 形窗棂。屋顶多“不厦两头造”。亦有平面作曲尺形而将其余二面绕以围墙者。
二三层之楼阁模型多有斗拱以支承各层平坐或檐者。观其斗拱栏楯门窗 瓦式等部分,已可确考当时之建筑,已备具后世所有之各部。二层或三层之 望楼,殆即望候神人之“台”,其平面均正方形,各层有檐有平坐。魏晋以 后木塔,乃由此式多层建筑蜕变而成,殆无疑义。
羊舍有将牧童屋与羊屋并列,其它三面围之以墙者。其屋皆如清式所谓 硬山顶,羊屋低而大,人屋较高。猪圈四周,绕以墙,置厕于一隅,较高起, 北方乡间,至今尚见此法焉。
画像石画像石中所见建筑,有厅堂,亭,楼,门楼,阙,桥等。其中 泰半为极端程式化之图案,然而阶基,柱,枋,斗拱,栏杆,扶梯,门,窗, 瓦饰等,亦均描画无遗,且可略见当时生活状况(。波士顿美术博 物馆所藏函谷关东门画像石,画式样相同之四层木构建筑两座并列,楼下为 双扇门,上以斗拱承檐,二三层壁上均开小方窗,周以走廊,以斗拱承檐。 第四层无廊,上覆四阿顶,脊上饰以凤凰。其所予人对于当时建筑之印象, 实数明器及其它画像石均忠实准确也。
[1] 《彩画冢》。
[2] 《营城子》。
[3] wilma c. fairbank,the offering shrines of “wu liang tz’ü,”,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6,no.1.
[4] 刘敦桢《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刊发《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六卷第四期。
[5] 刘敦桢、梁思成等测绘;刘敦桢《西南建筑图录》(未刊稿)。
[6] 刘敦桢《西南建筑图录》。
[7] 刘敦桢,莫宗江,陈明达测绘;陈明达《彭山汉崖墓》(未刊稿)。校注[2]即注[3],见 费慰梅《汉武梁祠建筑原形考》刊发《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二期,王世襄译。
第三节汉代建筑特征之分析[1]
阶基阶基为中国建筑三大部分之一。其在汉代,未央宫前殿,“疏 龙首山以为殿台”;“重轩三阶”,文献可稽。川康诸阙亦有下以阶基承托, 阶基四周刻作若干矮柱及斗者。画像石中,厅堂及阙下亦多有阶基,亦用矮 柱以承阶面,柱与柱之间刻水平横线,殆以表示砖缝。直至唐五代,此法尚 极通行。
柱及础彭山崖墓中柱多八角形,间亦有方者,均肥短而收杀急。柱之高者,其高仅及柱下径之三点三六倍,短者仅一点四倍。柱上或施斗拱,或 仅施大斗,柱下之础石多方形,雕琢均极粗鲁。孝堂山石室正中亦立一八角 柱,高为径之三点一四倍,上下同径无收杀。其上施大斗一枚,其下以同形 之斗覆置为础。出土汉墓砖中亦有上有斗下有斗形础之圆柱或八角柱,殆即 此类柱之砖制者;但较为修长,其高可及径之五六倍。画像石中所见柱,难 以判其为方为圆,柱下之础石,似有向上凸起而将柱底凹入,使相卯合者。 汉代若果有此法,虽可使柱稳定,然若上面重量过大或重心偏倚,则易使柱 破裂,故后代无用此法者。
门窗门之实物存者唯墓门。彭山墓门门框均方头,其上及两侧均起 线两层。石门扇亦有出土者,均极厚而短,盖材料使然也。门上刻铺首,作 饕餮衔环图案,明器所示,则门框多极清晰,门扇亦有作铺首者。函谷关东 门画石,则门之两侧,有腰枋及余塞板,门扉双合,扉各有铺首门环。明清 所常见之门制,大体至汉代已形成矣。
窗之形状见于明器者,以长方形为多,间亦有三角,圆形或它种形状者。 窗棂以斜方格为最普通,间有窗棂另作成如笼,扣于窗外者。彭山崖墓中有窗一处,为唯一之实例,其窗棂则为垂直密列之直棂。
平坐与栏干画像石与明器中之楼阁,均多有栏干,多设于平坐之上。 而平坐之下,或用斗拱承托,或直接与腰檐承接。后世所通用之平坐,在汉 代确已形成。栏干样式以矮柱及横木构成者最普通,亦有用连环,或其它几 何形者。函谷关东门图所见,则已近乎后世之做法与权衡矣。
斗拱汉斗拱实物,见于崖墓,石阙及石室。彭山崖墓墓室内八角柱 上,多有斗拱。柱头上施栌斗(即大斗),其上安拱,两头各施散斗一;拱 心之上,出一小方块,如枋头。斗下或有皿板,为唐以后所不见,而在云冈 石窟及日本飞鸟时代实物中则尚见之。拱之形有两种,或简单向上弯起,为 圆和之曲线,或为斜杀之直线以相联,殆即后世分瓣卷杀之初型,如魏唐以 后通常所见;或弯作两相对顶之 s 字形,亦见于石阙,而为后世所不见,在 真正木构上究否制成此形,尚待考也。川康诸石阙所刻斗拱,则均于栌斗下 立短柱,施于额枋上。拱之形式亦有上述单弯与复弯两种;拱心之上或出小 枋头,或不出。斗下皿板则不见。朱鲔石室残址尚存石斗拱一朵,乃以简单 弯拱托两散斗者,与后世斗拱形制较为相近。
明器中有斗拱者甚多,每自墙壁出拱或梁以挑承栌斗,其上施拱,间亦 有柱上施栌斗者。“一斗三升”颇常见。又有散斗之上,更施较长之拱一层 者,即后世所谓重拱之制。散斗之上又有施替木者。其转角处则挑出角枋, 上施斗拱,抹角斜置,并无角拱。
画像石中所见斗拱多极程式化,然其基本单位则清晰可稽。其组合有一斗二升或三升者,有单拱或重拱者;有出跳至三四跳者;其位置则有在柱头 或补间者。综观上述诸例,可知远在汉代,斗拱之形式确已形成,其结构当较后世简单。在转角处,两面斗拱如何交接,似尚未获圆满之解决法。至于后世以 拱身之大小定建筑物全身比例之标准,则遗物之中尚无痕迹可寻也。
构架川康诸阙,在阙身以上,檐及斗拱以下,刻作多数交叠之枋头,可借以略知其用材之法。朱鲔墓址所遗残石一块,三角形,上刻叉手,叉手 之上刻两斗。其原位置乃以承石室顶板者。日本京都法隆寺飞鸟时代回廊及 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均用此式结构,汉代建筑内部结构之实物,仅此一例而已[2]。
屋顶与瓦饰中国屋顶式样有四阿(清式称庑殿),九脊(清称歇山), 不厦两头(清称悬山),硬山,攒尖五种。汉代五种均已备矣。四阿,不厦 两头,硬山见于画像石及明器者甚多。攒尖则多见于望楼之顶。九脊顶较少 见,唯纽约博物院藏明器一例,乃由不厦两头四周绕以腰檐合成。二者之间 成阶级形,不似后世之前后合成一坡者。此式实例,至元代之山西霍县东福 昌寺大殿尚如此,然极罕见也。重檐之制,见于墓砖,其实例则雅安高颐阙。 汉代遗物之中,虽大多屋顶坡面及檐口均为直线,然屋坡反宇者,明器中亦 偶见之。班固《西都赋》所谓“上反宇以盖载,激日景而纳光。”固以为汉 代所通用之结构法也。嵩山太室石阙,将近角瓦陇微提高,是翘角之最古实例。
檐端结构石阙所示,由角梁及椽承托;椽之排列有与瓦陇平行者,有 翼角展开者,椽之前端已有卷杀,如后世所常见。屋顶两坡相交之缝,均用脊覆盖,脊多平直,但亦有两端翘起者。脊端 以瓦当相叠为饰,或翘起,或伸出,正式鸱尾则未见也。
汉瓦有筒瓦、板瓦两种,石阙及明器所示多二者并用,如后世所常见, 汉瓦无釉,而有涂石灰地以着色之法。瓦当圆形者多,间亦有半圆者。瓦当 纹饰有文字,动物,植物三种,当于雕饰题下论之。
砖作汉代用砖实例,均见于墓中。墓壁砌法,或以卧立层相间,或 立砖一层,卧砖二三层;而各层之间,丁砖与顺砖又相间砌,以保持联络。 用画像砖之墓,则如近代用“面砖”之法,以画像之面向外。
墓室顶部穹窿之结构,有以平砌之砖逐层叠涩者,亦有真正发券者,前 者多见于辽东高丽,后者则中原及巴蜀所常见也。
砖之种类:有普通砖,通常砌墙之用;发券砖,上大而下小;地砖大抵 均方形,空心砖则制成柱梁等各种形状,并长方条,长方块,三角块等等, 其用途殆亦砌作墓室者也。
雕饰崖墓门上,石阙檐下斗拱枋柱间,石室内壁面,为建筑雕饰实 例所在,其它出土工艺品如铜器漆器等,亦可略窥其装饰之一般。建筑雕饰 可分为三大类,雕刻,绘画及镶嵌。四川石阙斗拱间之人兽,阙身之四神, 枋角之角神,及墓门上各种鱼兽人物之浮雕,属于第一类。绘画装饰,史籍 所载甚多,石室内壁之“画像”,殆即以雕刻代表绘画者,其图案与色彩, 则于出土漆器上可略得其印象。至于第三类则如古籍所谓“饰以黄金釭,函 蓝田璧,明珠翠羽”之类,以金玉珍异为饰者也。
雕饰之题材,则可分为人物,动物,植物,文字,几何纹,云气等。
人物或用结构部分之装饰,如石阙之角神,但石室壁面,则多以叙史纪 功,武氏祠画像,图案多程式化,朱鲔祠则极自然写实。动物以苍龙,白虎, 朱雀,玄武四神为最常见,川康诸阙有高度写生而强劲有力之龙虎、四神瓦 当传世者亦多。此外如马,鹿,鱼等皆汉人喜用之装饰母题也。植物纹有藻 纹,莲花,葡萄,卷草,蕨纹,树木等,或画之壁,或印之瓦当。文字多用 于砖瓦铭刻,汉瓦当之以文字为饰者尤多。几何纹则有锯齿纹,波纹,钱纹, 绳纹,菱纹,s 纹等等。自然云气,见于武氏祠;董贤宅“柱壁皆画云气花 卉”,殆此类也。
[1] 参阅《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五卷第二期,鲍鼎、刘敦桢、梁思成《汉代建筑式样与装饰》。
[2] wilma c.fairbank,a structural key to han mural art,harvard journal ofasiatic
studies,vol.7,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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