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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生存空间
书名: 特03号 作者: 黄大荣 本章字数: 4679 更新时间: 2025-04-10 16:14:14

不过半分钟,两辆带斗三轮摩托急刹在昏倒的姑娘身旁。

邝健大惊失色:“夏梅!夏梅!”

孙飞虎摩托没有熄火,吼了一声来“送医院”加大油门,直追蓝色本田。

本田很快意识到有人跟踪,加速亡命逃窜。大街上所有车辆纷纷为这两辆发疯的摩托让道。引擎的怪叫就像超低空飞行的轰炸机,给繁忙夜市热烈的奏鸣曲平添了恐怖的噪声。

本田突然绕过街心花坛,来了个逆时针旋转,紧接着向右拐进了一条小街。孙飞虎骂了一句粗话,咬住它追了上去。幸好这条小街上的摊担已经收市,不然孙飞虎只好干瞪眼。

本田大概知道追上来的车是带斗的,便专寻小巷穿行。摩托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起伏腾飞。车技是职业骑手水平。

一位夜行人惊叫一声,伸开双臂,紧贴住墙壁。

巷子越来越窄。孙飞虎眼看前面是下坡,猛提车把,带斗摩托从本田头上飞了过去。本田狡猾地拐进了旁边的巷子。孙飞虎摩托掉头不灵便,而且,那巷子他已经开不过去了,太窄!

本田溜掉了。孙飞虎唯一的胜利是刚才临近本田时,认清了它的牌照,xx-805030,数字很好记。

孙飞虎返回局里时,张磊在门口等他。

“MD,让他溜掉了!”

孙飞虎光说结果,免得人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他溜了?概不用问。要紧的是结果。张磊淡淡地说:“梁邺同志在等我们。”

“夏梅情况如何?”孙飞虎问。

“有点撞伤,吓昏了,没事!”

孙飞虎轻舒了一口气。他尽管对这一行动方案持有异议,但能顾全大局,并以实际行动关心。作为回报,张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夏梅躺在梁邦的藤圈椅上,邝健站在她身旁,眼睛看着她因摔伤而青肿的膝头。梁邺一手放在另一只手的腋下,手托腮,思忖着什么。孙飞虎张磊一进门,梁邺说:“开个碰头会,邝健,把刚才小夏说的情况复述一下!”

邝健讲了夏梅化名邱竹混进摄制组,取得信任,担任主要角色,与此同时打听到摄制组的种种情况,最后与曾笑、侯小虎正面接触,不料变故陡生,演出了今晚的险剧。

“我认为,”邝健看了夏梅一眼,接着说,“夏梅的行动有收获,我们预定的目标是曾、侯二人,现在又扩大到了港商杜德仁和服务员311,如果能揭开杜、311与侯之间的关系,PX一案可能出现柳暗花明。但夏梅也有失误,接触杜德仁太匆忙,暴露了自己:夏梅应当设法撤下来!”

夏梅颇有些不服气“你不觉得这个结论太武断吗?我-并没有暴露!我的一系列行动都可以作另外的顺理成章的解释,只要能给我安排一位‘姑妈’,并且在她家里与曾笑、侯小虎见面,就可能消除他们的疑云。我的工作刚开始,我不想撤出西山宾馆!”

“人家已经要杀人灭口了,你还没有暴露?”

孙飞虎以追踪本田的经过,证明本田是畏罪脱逃。夏梅无话可说。她心里很清楚,她行走在马路右边,本田迎面直朝她冲来,动机很明显。当时的路况以及驾驶者的车技都说明,他没有冲到马路中心线以右的任何理由。她突然感到害怕了。

“张磊,你在想什么?”梁邺点名了。

“我想的事很多。首先,如果杀人灭口可以认定,那么,这似乎是林枫悲剧的重演。也许这只是想象,太浪漫了一点,但林枫的死因一直在折磨我,有什么必要杀害她?只有一种最普通最简单最合理的解释:灭她的口!为什么灭口?她撞破了犯罪分子或犯罪集团的某个机关。就像夏梅今天一样。很偶然地发现了侯小虎与杜德仁和311的联系。当然林枫知道的‘内情’肯定比夏梅多得多,其实夏梅并未掌握他们的任何违法犯罪事实。由此我的第二个推想是,他们是否仅仅想吓唬我们一下,把夏梅赶出宾馆?如果这一点能成立,我第三点想法就是,罪犯的活动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他们的某个目的还没有实现,正在加紧行动,而西山宾馆正是这一活动的中心地点之一。眼下,我最感兴趣的是本田的驾驶者究竟是谁?”

张磊讲话的风格,明显地受了比利时侦探波洛这一虚构人物的影响,不仅孙飞虎不习惯,梁邺也觉得有点儿别扭。当然,他关心的是内容,而不是风格问题。

“不知道孙科长能否就此提供线索?”

“我记住了车号xx–805 030。”孙飞虎有点不快。

“太好了,梁邺同志,我提议立即查明车主。”

邝健说,“不用查了,那辆本田是侯小虎的!”

由哥哥来证实此事,再准确可靠不过。

“不对!”夏梅嚷了起来,“我最多只惊动了杜德仁和311,侯小虎根本不知道我跟踪过他!”

“假如侯小虎是犯罪集团的主要成员之一呢?”孙飞虎提出质疑。

“侯小虎陷得如此之深,但证据不足。照前一段的结论,杀害林枫他没有直接参与,要加害夏梅理由更不充足。”邝健自己也奇怪,他说得很坦然,很自信,一点也没有为侯小虎辩护的感觉。

“同意。”张磊紧接着说。“说到这里,我有必要修正我刚才的第二点推想,制造车祸事件是一箭双雕,既想赶走邱竹,同时把我们的注意力继续引向侯小虎。我想再请教一下孙科长,本田驾驶者的外形与侯小虎差别大不大?”

“比侯小虎似乎矮一些,而且明显地要瘦许多。”

“为了排除目测的错误的可能性,我认为还应当取得侯小虎当时不可能在现场出现的旁证,这应当不太困难。”

“嗯。”梁邺说话了。“我原则上同意张磊的分析。但是现在不要急于弄清侯小虎在PX中的地位,当务之急是控制杜德仁和311,这类控制要灵活,有松有紧,有放有收,把他们的联系方式、联系人和目的迅速查清!”

梁邺走到夏梅跟前:“请你仔细想想,杜德仁的房间里有什么不同一般的迹象,要在所有细节上回忆。”

夏梅的眼前,浮现出那间豪华的屋子……

“注意比较与宾馆一般房间和客人的异同之处。”张磊从旁提示。

夏梅没有把握地说:“他房里书桌上有一尊仿制的唐三彩,一枚放大镜,床头有一叠画册,好像是《中国画》,这能不能说明主人的兴趣、爱好?”

中国画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切过邝健脑海!

何禾、古月篁、侯小虎、侯玉山、杜德仁、蓝色三菱牌小货车,一个个抽象的或具体的浪头,一齐翻腾……

邝健大声叫道:“突破口找到了!”

洞庭巷是一条幽静、冷僻的古老小巷,保留着20年代的风貌,P城像这样的街巷已所剩无几,城建规划部门在几次大拆迁中都曾煞费口舌,说服有关领导,将它作为P城遗迹保护下来。若干世纪后,生活优裕的人们将来这里寻找历史上的P城,以及现代文明所不能给予的梦幻般的追溯、遐想,别有情趣的享受。

古月篁夫妇是在洞庭巷度过童年的,这里还有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回忆。为事业奋斗了一生,古稀之年又回到出发地,既有欣慰和温暖,也有遗憾和辛酸。

洞庭巷八号大门的一对气势威严的雄狮,经受了历史风雨的剥蚀,风采不减当年。邝健伫立门首,不知为什么,思想的风筝一下飞得很远。

进门,但见青砖屏风墙兀立在眼前。它浑身斑驳陆离。大概今人根本不明白此物何用,因此遗忘了它。

第一重天井,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小过道,高低大小参差的自建红砖小屋,瓜分了这个空间。

邝健立刻想起了林枫父母的住处。她爸爸很快就要从国外回来了。李青来过两次,他先是搪塞,后来干脆与夏梅串通一气骗了她,说是林枫和同学一块儿到桂林旅行去了……

“您找谁呀?”

一位老者拄杖问他。他惊醒过来,很快认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古月篁。

“古老,我特意来看望您的,上次在我们家看过您作画之后,我一直想登门求教……”

“哦,哦,你是侯司令员的大公子邝健?幸会幸会,老朽目力不济,恕我逋慢之罪!请屋里坐,屋里坐!”

邝健随他穿过两间红砖房之间狭窄的甬道,进到厢房里。厢房玻璃全被挡住,白天也必须开电灯。古月篁的老伴正在灯下读明代文震亨的《长物志》。这间厢房宽二米多,长不足六米,两张床一张小桌几乎铺满了全部面积,两张床中间安了一道金丝绒帘子。有别于普通陋室的是它的上部空间得到充分利用,从一人高处起直到天花板,沿墙做了层小小阁楼,书籍、画册被“束之高阁”。邝健发现了一架小木梯,估计专为取书之用 。他真担心,古稀老人会从上面摔下来……他感到揪心,半天开不得口。

古夫人沏杯茶送到邝健手上,侃侃说道:“这间陋室,原是我儿时的琴室,早已面目全非了。祖宗数代都是酷好建筑的,经商所得,大都花费在经营安乐窝上了。现在虽有怀旧之情,但想到今日仍能为许多普通人家解决暂时的居住之难,倒也不无安慰。只是我那外孙常有抱怨,因为按照政策,他就是洞庭巷八号的继承人之一,可现在还为结婚的住房没着落发愁!”

古月篁觉得古夫人态度暧昧,补充说:“政策是对的,落实起来困难重重。这一二十户人家,一时怎么搬得走,国家要花多少钱才能建一幢住一二十户的楼房?我们老了,想得开,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邝健察觉老两口内心里充满矛盾。尽管如此,他对古老夫妇依然怀有敬意,因此说道:“您能体谅国家的困难,这已经不容易。不过,您眼前的困难也很现实。您外孙在哪里工作?也许我能帮帮忙。”

古夫人说:“太感激了。他叫朱明,在造纸厂做工。我的女婿是早年留美的博士,在P城大学化学系执教。他父亲的住房条件还好,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大愿意待在父母身边,都想单独自立门户。”

邝健的感慨油然而生:祖父辈是一代画师,父辈是教授,朱明却在当工人。老知识分子家庭也普遍有一种“非学者化”倾向。等到朱明有了子孙,他们的文化素养大概会回升吧。

古月篁以为邝健为“帮忙”感到为难,忙说:“住房的事颇为棘手,邝健同志公务繁忙,不用为我们的私事费心。”

“不不不,我一定尽力去活动活动。”

“难为难为!”

这气氛太生分。邝健恨自己嘴舌太笨。他根本不善于同老一辈知识分子交谈。“据说,真正艺术家是没有老年的,愈是年高,艺术造诣愈深,功力达到所谓出神入化、从心所欲的境界。二位是一代宗师,晚年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能作画,实在太可惜了!”

“是的,如果完全不能作画,活在世上也就没趣了。画还是作的,你看墙角那张进口九夹板,何禾先生特意送来的,搭在床架上,权当画案。”

邝健本想攀谈几句,以便进入正题,这番介绍,却叫他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古夫人明智豁达,主动问道:“邝健同志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吩咐,尽管说吧。”

邝健这才打开塑料薄膜卷,取出一幅装裱精美的立轴说:“我带来了一幅国画,想请古老古夫人给鉴定一下。”

邝健将立轴高举在胸前展开,迎着电灯光。两位老人心里“啊”了一声,交换了一下眼色。

古月篁心中不悦,问:“敢问这是谁临摹的鄙人的拙作?”

邝健在心里说:我也正要找这个人哩。但他需要进一步确认此画是赝品,遂问:“请教古老,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是临摹品,而且又晓得是临摹的您老的大作?”

“好吧,我先回答你,不过,你也要告诉我实情。中国画讲究意境,笔力老到,方能从心所欲,意在笔先,意到笔到。我是画山水的,山势崔嵬,泉流洒落,云烟出没,野迂回,万变不离其宗,这宗,乃画者资质、禀赋,胸臆、境界。你莫道老朽作画一挥而就,不过人情往来应酬,其实大不然,每幅画都曾昼思夜索,揣摩日久,不仅要为对自家名声负责,更要对后代观者负责,对艺术负责。所以,即使是多年前的旧作,也一眼便认得出。至于临摹之手,功力不到火候,落墨运笔,依样画葫芦,哪有灵气风韵可言?自然易辨也!”

“多谢古老指教。这幅画原是依据您在我们家作的画临摹的,实不相瞒,您的原作被人换成了赝品。但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尚未弄清楚,这事也还蒙在鼓中,所以还请古老伯代为遮瞒一时!”

古月篁夫妇对这番话似乎莫名其妙,可能没有精神准备。沉吟半晌,古夫人说:“可以遵命 。只是希望能查清楚,画的价值是一回事,我们担心的是被不良之辈盗卖,生出是非,P城外商掮客甚多,恐有人做出有辱国格之事!”

邝健钦佩古夫人的睿智,连忙说:“我正是为此担心。我还想冒昧地问一件事,古老还有何禾老,是怎么认识舍弟侯小虎的?中间是谁做的介绍?”

“怎么,小虎行为不轨?”古月篁惊恐失色。

邝健只好撒谎:“家父对舍弟一向有些溺爱,我怕他年少无知,会在外面做出糊涂事来,作为兄长,我有关心他的责任。”

“唉,”古月篁长叹一声,说:“说来话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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