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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分田到户
书名： 十八颗红手印 作者： 刘振波 本章字数： 3196 更新时间： 2025-03-25 15:52:26

由于还有两户人不在家，所以严宏昌说要再等两天才能开会，决定分田到户的事情。可严宏昌知道，甭说两天，就是再等十天半个月他们也回不来。这两个人都走了一年多了，谁也说不准他们能不能回来。严宏昌想，后天是最后的期限，这事儿不能叫他们给耽误了。

一晃儿，最后的期限就到了，不能再干等了，严宏昌找到严俊昌商量：“大哥，这两个人不在，看能不能找他们的亲属给他们做个担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这事给搅黄了。”

“对，不能因为一、两个人不在，就扯全村得后腿，我这就去找他们得亲属。”

严俊昌把他们的亲属找来了，严宏昌把事情一说，刚开始谁也不愿意担保：“宏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严宏昌一听他笑了：“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这犯不了杀头罪。另外咱们把地给分了，这两位还不一定能回来。让你们做个担保，主要是让大伙放心。退一万步说，就算犯了杀头罪，也怪不着你们，主意是我出的，一切由我担当。”

听严宏昌这么一说，这担保的人心里才明白：“是呀，他们要是回来，一准乐意这么干，能过上好日子不比出去要饭强多了。行了，我们愿意替他们担保。”

这回小岗村二十户人家就算全齐了，严宏昌立刻分头通知：让小岗每户出一位代表，明天晚上六点到村北头严力华家开会。

怎么不到队部开会呀？

不是为了保密吗。队部太扎眼，万一被外人发现就坏菜了。严力华家住在小岗村紧东边，这里非常僻静，是独门独院。严力华家里人口又少，就他和老伴两人，孩子在外地，不过年不过节不回家。在他家开会，安全。

第二天晚上，老天真照顾，它把夜空给罩上一层黑绒，挡住了星月之光，不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你也瞅不出二尺远。这严俊昌还不放心呢，他在通往会场的小道上，安排了两个岗哨。一再叮嘱：“柱子，别看天黑，你们也不能放松警惕。都把眼睛都瞪大了，要有公社的人过来，赶紧给我送个信儿。”

柱子把胸脯拍得山响：“放心吧，有我在这儿盯着，准没事！您还不知道吗，我长得是鹰眼，不怕黑。”

严俊昌刚走没一会儿，这位号称鹰眼的年轻人就发现通往公社的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这位的绰号真不白叫，倒是比一般人能看得远一些。他影影绰绰地看见来的这位，年纪在三十左右岁、个子不高、身体不壮，长方脸型、面色微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带着一定绿军帽、帽檐压得很低。他上身穿一件深蓝色人民服，左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右下边的大口袋里鼓鼓囊囊，好像揣着个笔记本。下身是一条灰条绒裤子，脚上穿着棉胶鞋，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可是没点着。这是干部的打扮呀，鹰眼用手一捅身旁的伙伴：“你加点小心，我过去看看，如果来得是公社领导，我就把他领到队部去。你赶紧通知严俊昌，让他带领大家伙立即转移！”

不就是开个承包会吗？怎么整得像特务接头似的？

小岗村今天召开的这个承包会，跟特务接头差不多。

什么叫特务哇？特务特务，就是执行特殊的任务。今天小岗村这个承包会，在当时来说，就是要完成极为特殊的任务。

难道真是公社发现了小岗村要偷偷开承包会，派干部来制止嘛？

还真不是。来的这位正是小岗村的当家人，生产队长严宏昌。

严宏昌怎么穿着打扮像个干部似的？

您想想，严宏昌在外打拼了好几年，从一名小工成为老板，气质肯定与众不同啊，看上去可不就像公社干部似的嘛。

为什么黑灯瞎火的，严宏昌不把手里的煤油灯点着照个亮，非要摸着黑走路呢？

这不都是为了保密吗，他也怕灯光找来麻烦。

严宏昌走到了近前鹰眼才看出来，来的不是公社干部，是严宏昌：“呦，是宏昌队长啊，你怎么从公社方向来的？看把我给紧张的，眼睛都冒虚汗了！”

“我不是不放心吗，往那面走了几里路，就算巡逻了。”严宏昌又嘱咐了鹰眼几句，这才向严力华家走去。

严宏昌心里十分清楚：尽管二位队委说乡亲对包产到户没有反对意见，但是也绝不可能是一蹴而就。

严宏昌预料得没错，今天晚上的这个秘密会议还真是一波三折，面临着流产的可能。

严宏昌走进严厉华家，见严力华很热心这件事儿，他烧好了一锅开水，又把烟笸箩了拿出来放在炕上。就从这件小事儿上，严宏昌已经看出来小岗人对幸福生活的期待，也说明他们认可分田到户。严宏昌的决心更加坚定。严宏昌将屋内巡视了一遍，见小岗十八户人家的代表全来了，有的人坐在炕头上、有的人蹲在地上。严宏昌卷了一支烟，点着了吸了一口，压住了激动的心情：“今儿晚上我把大伙找来开个会，我决定在小岗村实行分田到户，我的目的就是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一会儿我写个协议，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现在上头没有指示精神，为了让小岗人都过上幸福日子，我想冒一次险。”

说到这，严宏昌停顿了一下，他看到众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瞅着他，他便给大家做了解释：“什么叫分田到户呢？分田到户就是把生产队的地，按现有人数平均分配给大家，自主经营。这里我要着重说明一点：分田到户并不等于把地权分给大家，社员只能在地里种植农作物，不能随意买卖。当然了，地里的所有收获都归你自己支配，没人干涉。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谁也不攀比。勤快点的你就多得点、懒散点的你就少收入点，不干的人就没有收入，也没人给你发粮食。这样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简单地说，大锅饭没了。”

大锅饭没了，这对广大农民来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严宏昌还着重向乡亲们强调了一点：“乡亲们，不管分田以后地里打多少粮食，咱们必须向国家交足挣够粮和统购粮。倒什么时候，我们也不能忘了国家。”

严厉华见宏昌说了半天，给他端过一碗热水：“宏昌，喝口水润润嗓子。”

趁着严宏昌喝水的功夫，有人小声问严宏昌：“队长，其实我们心里都有一

杆秤，大家都知道分田到户是个好办法，可是上头说这是复辟资本主义。现在咱们小岗村愣敢分地，这不是要把天捅破吗？这还了得，您就不怕……”

严宏昌知道这时候若不把人们的疑问解决掉，今天的会就会白开了，现在必须大小群众的顾虑。所以他不等这人把话说完，便接过了话茬儿：“ 现在分田到户，有人会说这种形式不符合社会主义方向，担心这么做会影响集体经济，也很可能会被作为资本主义遭到抵制和批判。所以队委会才决定今天召开这次会，到会的都是各家各户的户主，是家里主要劳动力，是顶梁柱，因此队委会决定：我们分田到户要瞒上不瞒下。也就是说，让全体小岗人都知道我们分田到户，但是要瞒着各级领导。同时还不能小岗以外的人知道。散会以后，那么回去一定嘱咐家人，我们分地的事情不许跟任何外人讲，谁要是说出去，谁不是小岗人。等会儿我把协议写好，请大家在上边签字画押。请大家放心，签字画押的目的不是让大家分担风险，而是为了共同遵守协议的内容。今天在这里向大家表个态：要是因为分田单干招来了祸事，就由我一个人承担。”

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听说分田到户，都挺高兴，可是当严宏昌说要写个协议，还要按手印，当时会场就没人言语了。

不是私下里都串联好了吗？怎么一较真都含糊了？

这倒不是含糊。你想想，小岗人把这件事都看成捅破天的程度了，后果能不严重吗？这对小岗人来说，就是立下了生死文书，谁也得合计合计。大伙你看看、我看看你，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大哥，你看这招怎么样？”

“我看这招挺好。”

“好是好，政府能让分地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政府要是让分，咱早就敲锣打鼓的干了，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跟搞地下工作一样，还用来开这个会？”

“你说咱这手印还摁不摁？”

“得好好掂量掂量，只要手印一摁，那就是豁出去了。”

“那就别按了。”

“不按有饭吃吗？还不擎等着饿死！”

“说的也是，咱俩等等再说把。”说到这儿这人把头一低，闷头抽烟。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大伙按手印我就跟着按，大伙不按我也不按，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地陷下去，有小个填坑，我就给他来个随大溜。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起码由七、八个。当时会场就静下来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相当紧张。这可应了鲁迅先生那句话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那么小岗村的分田到户的举措是爆发呀，还是要灭亡呢？

咱们侍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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